第七十五章:十三殿下要成親了
皇后眯着眼,慵懶道:“怕什麼,官家耳根子軟,甚少跟諫官作對,只要呂相、韓琦站在四殿下這邊不動,官家就沒法子。”頓了頓,她睜開眼望着雲霧飄渺似的帷幕,暗暗的燈火映在她黑瞳裏,閃爍如星光,透出幾分凜冽之色。
她問:“聽說苗貴人近日甚爲得寵,你可問過緣由?”
玉姑笑道:“倒正合奴婢心意,也該有人奪一奪蘭貴妃的寵了…”
皇后皺了眉頭,斥道:“胡鬧。”
嚇得玉姑連忙停了手,雙手撐地,磕下頭去。皇后道:“論樣貌,蘭貴妃在宮裏只能排在末尾,論年紀,她比我大了十餘歲,與她相仿的妃嬪寥寥無幾。不說官家,就說朝中那些四五品的大臣,誰不是三妻四妾?那些妻妾中,又有幾個是獨寵十餘年的?蘭貴妃既能守着官家的恩寵,自然有外人不知道的好處。小小一個苗貴人,哪裏是她的對手,怕是另有隱情纔是。”
玉姑駭得滿身虛汗,將頭扣地,忙道:“奴婢明日就遣人去查。”
皇后道:“你是從家府裏跟着我進宮的,平日看你做事老道,如今怎反失了分寸?”
玉姑不敢辯駁,道:“奴婢一時疏忽,請娘娘責罰。”
良久,皇后才緩緩道:“起來吧。”玉姑舒了口氣,直起身,依舊跪在腳踏上,伸手幫皇后按揉小腿。窗外銀河迢迢垂落,星子散碎。榻前籠着層層帷幕,將兩人圍在小小的天地裏,細細的說論中宮中瑣事。
苗貴人住在鸞鳴殿西小院,主殿住着蘭貴妃。這幾日,聖駕臨幸西小院,讓她又是歡喜,又是惶恐,在蘭貴妃面前更是半字也不敢提,連穿戴也比往日更素淨了。
侍婢臨月端了豆沙羹入殿,福身道:“啓稟娘娘,剛纔御前的小內侍來傳了話,說皇上已經在福寧殿歇下了,叫娘娘早些安寢。”
苗貴人陡然鬆了口氣,接過白釉瓷碗,將豆沙羹飲盡,方道:“正殿可熄了燈?”
臨月道:“還沒呢,我聽正殿廊房上的紅玉說,蘭貴妃近日心情不大好。”
苗貴人頗有些緊張,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惹了貴妃不悅之處,忙問:“爲什麼心情不好?可發生了什麼?”
臨月湊到苗貴人耳側,低聲不屑道:“誰知道呢?想必是臉色不好,前幾日她在官家面前摔了碗筷,氣得官家不樂意去了,才日日宿在我們西小院…”說得好像苗貴人撿了多大便宜似的,被苗貴人眼神一瞪,嚇得臨月忙止住話頭,道:“奴婢該死,亂嚼舌根。”
苗貴人心善,不忍懲處宮人,便道:“你是我身邊之人,說話做事比旁人要多注意十分纔是,怎能如此口不擇言。若是讓蘭貴妃的人聽見,仔細你的舌頭。再者,官家生氣,大可宿到旁處去,卻依舊留在鸞鳴殿。可見,心裏頭還是有蘭貴妃的。咱們可千萬不能得了點甜頭,就欺上頭去,到時官家氣消了,追究起來,可就壞了。”
臨月想想後怕,忙恭謹道:“是。”
滔滔大早起牀,先往靈虛閣去了一趟,可偏偏官家召了世子們去凝輝殿議事,連人影都沒見着一個。她無精打采的去上課,滿腦子都在想趙曙去哪裏了,又是惦記,又是怨恨,恨不得立刻把他從洞裏抓出來,臭打一頓。
雖是如此心事重重,還是沒能阻擋她在夫子的吟誦中昏睡沉沉。
恍惚間,屋前綠樹團團,烈日炎炎。她歪在敞門口的藤椅上,蓋着寶藍綢緞折枝花卉紋的薄紗毯,廊下陰風過繞,蟬聲鳴叫不止。
她睡得並不踏實。
有人隔着矮牆在小洞窗後悄聲說話,好像是落衣,她穿着上月母親賞的錦緞煙霞紅提花半舊褙子,低聲道:“是十三殿下來了麼?”
另有帶堆紗絹花的丫頭道:“不是,十三殿下生了氣,說再也不來我們府裏了。”
落衣神色不變,道:“小娘子事事鬧騰,也難爲他不愛來了,外頭的娘子誰不順着十三殿下的意啊,偏我們那小娘子,沒事還要整出點事,更別說發生點什麼,還不翻上天去!”
滔滔很想起來與落衣理論,可無論怎麼使勁,就是睜不開眼睛。又聽那戴堆紗絹花的丫頭詭異道:“我聽聞十三殿下要成親了...”
落衣道:“我早知道了,十三殿下年紀大了,自然得娶親,難怪都不來咱們府上了。”
滔滔聽着,火冒三丈,眯着眼直起身子。面前只能看見縫隙般大小的地方,她摸着瞎走啊走,想要找趙曙理論。過了抄手遊廊,到了月洞門外,一轉身,竟又在樂豐樓裏。
青桐坐在席位上,手中端着酒杯,笑道:“滔滔,滔滔,你去哪裏了,怎麼那麼久,快過來看看趙曙的新娘子,可漂亮了。”
再一看,只見趙曙穿着大紅裘袍,胸前戴着綢緞紅花,旁邊還站着一個戴着鳳冠和霞披的娘子。她努力的擡頭,努力的端起下巴,卻怎麼也看不見他的臉。
只聽見他道:“滔滔,我成親了。”說完,就牽着他的娘子,轉過身,往寢殿中去。滔滔想抓住他的袖子,可手往前一撈,卻什麼也沒有。眼瞧着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四周漸漸黑下去,她的心裏越來越惶恐,越來越害怕,像是池水淹到了自己的喉頂,即便是惦着腳,也覺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她禁不住大聲喊道:“別走!”
滔滔就是那種,可以自己在夢裏,把自己喊醒的人。當“別走”兩個字說出口的瞬間,她就醒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溼漉漉的,也不知是眼淚還是自己的口水。
滿堂的人都被她嚇得目瞪口袋,夫子誰也不敢得罪,只好裝模作樣道:“下課吧。”說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了,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滔滔還沒回過神來,心裏酸溜溜的,很難受。坐在最前面的福康公主起身,走到滔滔身側,問:“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十三哥哥麼?上課還能睡得着,可真舒坦。我這幾日,可沒一天睡得好的。”
張幼悟坐在旁席,看見福康和滔滔說話,有些生氣,就狠狠瞪了一眼。福康並不怕她,用稚嫩的童聲道:“我也不喜歡高滔滔,可是十三哥哥說讓我照顧她。”又朝滔滔驕縱道:“你肯定還沒聽說吧,我也是才聽父皇說的,泰州形勢危急...”
滔滔不知道她說些什麼,撐着臉頰問:“我爲什麼要擔心十三,和泰州又有什麼關係?”
張幼悟神思一轉,露出輕蔑之色,冷笑道:“這麼大的事?你既然不知道?”
滔滔聽着不對勁,忙問:“到底是什麼事?”
福康道:“泰州水災,父皇下旨命十三哥哥爲欽差,去救災了。也不知幾時能回,聽說出了水災,如今又瘟疫肆虐,若是十三哥哥染了病...”她嘆了口氣,悠悠道:“那我也不活了。”又作勢抹了抹眼淚。
張幼悟斥道:“趙樂,你說什麼胡話。若是被你娘聽見,就等着抄金剛經吧。”
猶如晴天霹靂,讓滔滔幾乎直不起腰來。她有些不敢信,如此重大之事,他竟然沒有告訴自己,竟然什麼也沒說,死十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慈元殿的,經過玉津門時,恰好撞見四殿下從福寧殿出來,他說了句什麼,可滔滔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
她心裏滿滿的都是:死十三,臭十三,等你回來,看我怎麼教訓你
那一宿,她一夜未眠,滿身溼漉漉,發着虛汗。
第二日晨起,就病了。
滔滔整整病了兩個月,大槐樹的落葉都掉光了,趙曙還沒有回來。冊立太子之位勢在必行,滔滔與四殿下見面越來越頻繁,兩人之間也越來越熟稔、親厚。她常常問他泰州的事,他也回答得很仔細。
隨着宮中形勢,她也隱隱約約的知道,未來的太子,若無意外,就是四殿下了。她大病初癒,瘦了幾分,穿着見半舊的紅色竹葉緞面斜襟綢裙,腰間空落落的,盈盈一握。皇后宣她入大殿,玉姑上了茶,揮退了所有的宮人,自己也退至廊下,屏聲靜氣。
皇后開門見山道:“官家已經允了旨意,明日便下旨封四殿下爲太子。”
滔滔神思混沌,也不知皇后的意思,只“嗯”了一聲。
皇后瞧着她臉上的神色,語氣柔了幾分,道:“我仔細瞧着,四殿下待你還算不錯,想來等你嫁過去,他也不會爲難你。”
滔滔這才大驚道:“嫁過去?”
皇后端起白釉瓷碗,吹開茶麪上的泡沫星子,抿了一口,道:“我早就說過,你是要嫁給太子的人。無論誰是太子,你都是未來的太子妃。”又笑了笑,道:“況且,這兩個月裏,你們幾乎天天見面,你心裏也很喜歡四殿下吧,至少,並不討厭。”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