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看這高滔滔,亂點鴛鴦譜
他愣了愣,腦中瞬間空白,手放在那溫軟的地方,不知所措。有風將窗戶吹得“嘎吱”一響,在沉靜的夜裏猶爲嚇人。他猛然驚醒,連忙將手抽出,跳下牀,掀起簾子就往雨中奔去。侍候的婢女也不知發生了什麼,見十三殿下走了,就喚了人來,將門關好,熄了燈,自己抱着鋪蓋睡在滔滔榻前的地上。
連着許多日,趙曙都忙着去各府應酬。半月後,方得了閒空,與滔滔、青桐幾人在樂豐樓飲酒。方平帶着詩琪,公弼也帶着若雨,連着韓忠彥,也被青桐叫了來。衆人玩鬧,不分尊卑嫡庶,把酒言歡,頗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
公弼喝得微醉,狹促的問:“十三殿下,你就真的對那府衙大人的女兒...叫蝶離是吧,人長得好看,名字也取得好...聽聞在泰州一直是她照顧你起居,你就真沒動心?”
趙曙手裏抓着一把花生,就勢朝呂公弼扔了去,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可是秀女,前兒已經進宮去了。我又不是傻子,幹嘛要對官家的女人動心。”
方平拿着筷子敲在公弼頭上,道:“你以爲十三殿下和你一樣,色心包天...”詩琪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臉難堪模樣。他這纔想起若雨也在,忙賠笑道:“若雨,你別放在心上,我胡說哩。”
若雨深養閨閣之中,見過的世家子都是恭謹守禮,言語得當之人,從不知男人們在喝酒後會胡言亂語、毫無諱忌。她與方平雖甚少有交道,但也知他是公主之子,心裏雖不悅,倒不曾表露,反笑了笑,道:“無礙。”
青桐也忙幫着呂公弼說句好話,道:“我舅舅雖胡鬧,但也從不在勾欄廝混,舅媽你放心吧,有我看着他...”又橫眼等着呂公弼,狠狠道:“保他不敢胡來。”
呂公弼怒吼道:“說了在外頭不許叫我舅舅...”
滔滔一直未理旁人,只和韓忠彥說話。趙曙見兩人說蹴鞠說得眉飛色舞,甚感不快,隔着滔滔往韓忠彥杯中倒滿酒,道:“我敬你一杯...”
趙曙雖不論君臣皇親,但韓忠彥卻不能不論,忙端起酒要回敬。
滔滔一把搶過酒杯,囫圇灌了,才朝趙曙道:“我替他喝了。”
趙曙更加生氣,板着黑臉道:“他的酒爲什麼要你替着喝?”
滔滔已經不理會他了,繼續與韓忠彥說起前幾日太和樓與樂豐樓的蹴鞠大賽。青桐見趙曙臉色都變了,忙道:“韓忠彥下午還要比賽,不宜喝酒。”
方平問:“你接下來,是去朝廷爲官,還是投狀廣文館?”
趙曙抿着酒,道:“自然去廣文館,我又不喜歡當什麼官。”方平聽聞,臉色綻出笑意,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道:“那我們又能日日見面了。”
滔滔聽見趙曙說要去廣文館上學,甩開韓忠彥,道:“我也要去廣文館。”
“胡鬧!”趙曙、蘇方平、呂公弼倒難得如此齊心,異口同聲道。
呂公弼道:“你以爲廣文館是太乙學堂,是你家開的呀。”
滔滔道:“是我皇姨父開的呀,想來也算是...親戚。”
方平膛目結舌,道:“就算是你家...親戚,可廣文館只收七品以上官員的世家子,自創建以來,從未收過女學生。”
滔滔不屑一顧,道:“那就從我開始收,不就成了。”
方平:“......”
趙曙道:“你不是最不喜歡讀書麼?”
滔滔道:“青桐及笄了,家裏不再讓她出府讀書。你們三都去了廣文館,我一個人在太乙學堂該多無聊,一點也不好玩。”
呂公弼牙齒癢癢,道:“瘋丫頭,學堂可不是給你玩鬧的。你在太乙學堂鬧還不夠?非得跑到廣文館去,你這是禍害人啊。”
韓忠彥難得開口,道:“去廣文館說來也不難,雖沒有收過女學生,但若能投狀得以錄取,想來也可網開一面。”
滔滔讚道:“還是你說話公道。”
韓忠彥又道:“可是...如果你真想進廣文館,現在開始就得好好準備了。”
滔滔眨着大眼問:“準備什麼?準備銀子麼?”
韓忠彥道:“進廣文館是要通過考試的,若是不及格,就算官家開口,夫子也不會留情。”頓了頓,又款款說道:“像《易官義》、《詩經》、《書經》、《周禮》、《禮記》等書冊,必須背得滾瓜爛熟,還有《論語》、《孟子》...”
滔滔倒吸口氣,道:“我還是不去了吧。”
呂公弼、方平和趙曙都不禁對韓忠彥豎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廣文館上掌議。”
韓忠彥奇怪的看着衆人,細細思索許久,還是不明所以。
青桐忽而道:“大宋最懂茶道的福全和尚和他最幼的關門弟子午時在滿春院進行分茶表演,我找人定了席位,你們想不想去?”趙曙崇敬福全,她記得很清楚。
呂公弼先道:“我父親要帶我去應酬,沒空。”他不去,若雨自然也不會去。
青桐又望着方平,方平道:“詩琪懷着身子,這幾日很不舒服,我得陪着她。”
詩琪溫婉道:“既是劉娘子好意,你就去吧。”
青桐忙道:“別,別,還是讓方平好好陪你吧,又不是什麼緊要事。”她又看着滔滔,滔滔道:“下午我要去看蹴鞠賽,韓忠彥的比賽,怎能少了我?況且我對什麼茶道,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停了停,朝趙曙道:“你不是挺喜歡分茶表演麼?你陪着青桐去吧。”
連呂公弼也捏了把汗,看這高滔滔,亂點鴛鴦譜。
趙曙道:“我倒很想去。”青桐一聽,立刻笑了起來,正要說句:好啊,就我跟你去。可還沒來得及說,又聽趙曙道:“我原約了幾個在泰州共事的同僚喝酒,若又能看分茶表演,那是再好不過。只是,滿春園到底是勾欄煙花之地,若青桐跟着,倒不方便。”
青桐忙道:“我穿男裝就行了。”
趙曙露出難堪之色,道:“只怕倒時還會有妓生陪酒...”頓了半會,方道:“青桐,你定席位花了多少銀子,到時候我把銀子送到你府上,你就別去了。”
青桐心中苦澀難當,幾欲落下淚來,臉上僵硬得發抖,許久才勉強擠出笑意,道:“沒事,沒事,千萬別叫人送銀子來,並不值多少錢,就當我請你好了。”
韓忠彥望着青桐,很是擔憂。
衆人又胡亂說笑一回,酒足飯飽,各自散去。青桐沒有騎馬,獨自一人穿過市肆慢慢走着,腦中混混沌沌,胸口中堵着氣,連喉嚨也乾澀得發疼。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熟悉到好像習慣了,無論自己做什麼,他都不曾理會。無論自己受多大的委屈,他也視而不見。他知道,明明就知道,可是,卻偏偏不拒絕、不表露、不動聲色。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她忍不住抽泣出聲。周圍人來人往,她就這麼一直哭着,毫無目地的亂走,穿過一條條街巷,往偏僻的地方拐去。
她走着走着,忽而發現身後似有人跟着自己,她一走,後面的人也走,她一停,後面的人也停。小廝們早被她甩開,呂公弼送若雨回府,韓忠彥去了太和樓,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她。
晨起出門時,她還看了新出的邸報,說近日在汴京城出現了採花賊,已經有好幾個官宦家的妾婢受了淫辱,而懸樑自盡。想着想着,連哭也忘了,冰涼的眼淚被春風吹得如刀割般,發起疼來。
此時她顧不得那麼多,也不敢跑,只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可她已經轉入了小街巷,越轉越深,越急就越來越偏僻。她偷偷往身後瞥了一眼,只看見黑袍白靴,根本就不敢往臉上看。
她走得更急了。
漸漸有了喧譁聲,轉個彎,以爲會到街道,可步入眼前的卻是一堵牆。她止住步子,雖然沒有回頭,可她已經感覺到身後之人越來越近了。她嚇得瑟瑟發抖,腿腳發軟,一絲力氣也沒有。
“青桐。”身後忽然有厚重的男聲響起,青桐猛然舒了口氣。
她慢慢的轉過身,眼淚又流了下來。從巷子頂後頭疾步走來一個男子,他穿着青布儒衫,眉頭微皺,一手將青桐攬在臂裏。黑袍白靴的人見識不妙,腳下停步,轉過身,鎮定自若的溜走了。
青桐將半張臉貼在韓忠彥胸前,帶着哭腔顫抖道:“那人跟了我好久,我害怕...”
韓忠彥道:“別怕,沒事了。”他似乎沒有先前那麼害怕女人,甚至還教誨起青桐來,他道:“丫頭,你膽子挺大的啊,也不讓小廝跟着,又往偏僻的巷子走。”
青桐聽着嘮叨,卻很受用,她問:“你怎麼跟來了?”
韓忠彥臉上一紅,支支吾吾道:“剛纔看你臉色不好,有些擔心,就跟着來了。”
青桐擡起頭看他,見他臉上紅紅的,忽然覺得很可愛。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跟在自己身後,那時還覺得煩心...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的,踮起腳,往男人的臉上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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