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想見他,卻又莫名的膽怯

作者:盧小喬
明月紗糊的菱花紋木窗半開着,晨風涼如絲緞般繞進屋裏,吹得帷幕紛揚垂落,吹起滔滔未綰的幾縷鬢髮。[燃^文^書庫][www].[774][buy].[]她望着刻花鎏金銅鏡中恬穆安詳的靜容,問:“送東西,就是喜歡麼?”

  靜容指嫩如蔥段,靈巧的撥弄於發間,她淺笑道:“當然是。”

  菊青石玉盒裏裝着朱釵數枝,有渾身通透的碧璽長簪隱於其中,潤潤的泛着澤光。滔滔將它挑起,想起那日在東宮,四殿下將此簪送予自己,又說喜歡的時候,她還敢若無其事的說也喜歡他。趙十三在角門後聽着,該是怎樣的灰心難過。

  所以他才跑去災害肆意的泰州,還預備着再也不回汴京了。

  想想,竟有些心疼。

  滔滔問:“那姐夫送過你很多東西麼?”

  靜容一愣,不禁眉頭緊蹙。她身爲高府長女,在閨閣時受盡父親寵愛,嫁的人卻只是在宮裏當差的三等侍衛。頭年倒還算可,新婚燕爾,濃情蜜意,萬事皆可不去計較。但時候久了,她又未生子女,夫家便開始張羅着立側室,買妾婢。她是庶女,原就低人一等,哪裏敢多說什麼。如今搬回家裏,也算有所依仗,夫家纔有所收斂。

  她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冷笑,道:“滔滔兒,我可沒你好福氣。”稍頓又道:“他若不在外頭花天酒地,買妾收婢,我就心滿意足了,哪敢要什麼東西。”

  滔滔問:“既不送你東西,那他喜歡你麼?”

  靜容彎腰將連環玉佩用藍絲絛系在滔滔腰間,撫了撫袍上褶皺,道:“傻丫頭。”又直起身子,從落衣手中拿過青鹽遞予滔滔,親自端着鉢盂,道:“喜不喜歡,有什麼緊要。男人們押妓納妾是風流韻事,而咱們女子,向來從一而終纔算貞潔賢惠,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無非是守在深閨,大門不出罷。你還可去學堂讀書,而我,連市肆都未去過幾次。”

  待滔滔漱了口,婢女已端了蓮子茶和牛乳菱粉香糕來,她撿了幾塊,墊了墊肚子,就拿起書袋去上學。靜容把她送至內院花園處,便折身回去。太陽已高高升起,滔滔回過頭,看着靜容消瘦羸弱的背影漸漸隱沒在萬花叢中,光灼人眼,忽而有一股悲愴涌上心頭。

  出了大門,竟沒見到四殿下的人馬。她有些煩惱,也沒有心思去學堂,就牽着馬晃晃悠悠,走到了劉府,見了青桐。

  青桐正在學着做湯引子,說韓忠彥每天練蹴鞠,很累,就想備些湯引子給他解渴。她嗦嗦叨叨的說着,神采飛揚口若懸河。

  滔滔一點也聽不進,忽然打斷問:“你爲什麼喜歡韓忠彥?”

  青桐笑得話都像含了蜜,道:“喜歡就是喜歡唄,還能有爲什麼呀?”

  滔滔問:“那他有送過你東西麼?”

  青桐想了想,搖頭道:“在他家拿了幾本快失傳的書回來,算不算?”

  滔滔又問:“若你們倆躺在榻上,你會很想親吻他,撫摸他麼?”

  青桐看着滔滔神情淡漠的說出來,嚇得瞪圓了眼,臉上也燒得滾燙,嗔道:“瘋丫頭,你是不是在哪裏看了什麼閒書,大白天的…說起鬼話來。”上回在韓府,她可差點和韓忠彥滾到榻上去了。一想着,全身發熱,頰上緋紅。

  滔滔依舊恍惚得像神遊天外,喃喃道:“那什麼纔是喜歡?”

  兩人雙手趴在窗欄上,將手背擱在臉蛋兒底下,看着雲起雲落,陷入了糾纏而鬱結的思考中。從廊宇深處款款走來身穿月白繡花馬面裙的娘子,身姿豐盈,面若銀盤。走近了些,她就笑道:“你們發什麼呆呢?”

  旁邊丫頭“噗嗤”一笑,道:“高娘子問二娘子什麼纔是喜歡…”

  青桐斥道:“就你愛多嘴。”那丫頭一點不怕,笑嘻嘻燒茶水去了。

  滔滔忙福了福身,道:“夫人萬福。”她端眼看了看面前的娘子,肌膚尚白,但腰身肥碩,手臂滾圓,一點也不似素日她見過的那些小妾侍婢,半絲妖嬈狐媚之氣也無。

  青桐嗲嗲喚了聲:“娘。”她母親雖是劉府的妾室,但深受寵愛,掌管府內事務,連主母也不敢過問。所以青桐雖是庶女,手頭上卻鬆得很。

  劉夫人看着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娘子,青春年少,憶起往昔歲月,感慨萬分。一時心血來潮,便牽着兩人的手坐在榻上,幽幽訴說往事。

  她道:“若說喜歡,大約各有天命。我幼時進宮,呆在仁明殿,等同冷宮,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愛上什麼人。後來,官家說要修葺史書,就派了青桐父親去通鑑館。我和當時還是掌籍宮女的蘭貴妃一同去通鑑館當值,我那時候比現在還胖,但他偏就喜歡上我了。”

  滔滔聽得入迷,她見過蘭貴妃,卻一直以爲她是哪家大臣的嫡女,卻不想,先前也不過是宮裏最低賤的宮人罷。她問:“那你又爲何喜歡他呢?”

  牀上擱着幾束雛菊,劉夫人望着那花兒微微漾出清香,心裏就柔軟得像天上的幾縷青煙。她笑道:“若說爲何喜歡他,卻是說不明白的。我想,這世上所有的喜歡與不喜歡、愛與不愛,都是說不清楚的吧。或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喜歡了,也或許是因爲他喜歡我,所以我才喜歡他。我記得,在某個夏日炎熱的午後,他忽然跟我說要向太后娘娘要了我出宮。可是前提是,他要先去城外接他染了疫病的哥哥回宮。”說到這,她頓了頓,才道:“當我在宮裏苦等時,得來的消息卻是他哥哥已經死了,而他也染了疫病,危在旦夕。我不過是一個小宮人,哪裏能時時得到他的消息,只能一直等一直等。”

  明明是等到了,可滔滔還是不甘心的問:“那你等到了麼?”

  她問的,是他的心還在不在。

  劉夫人道:“我足足等了兩年。”

  連青桐也忍不住問:“過了兩年的時間,音訊全無,您有沒有害怕父親已經將您忘了?”她從未聽人說起這些,只知母親當過宮女,父親是修書官員。

  劉夫人笑起來,還像稚嫩的少女般,叮鈴道:“怕啊,當然怕。”

  滔滔已經不講規矩禮儀了,不經大腦的問:“那您還有先前那麼喜歡劉大人麼?”

  周圍花樹環繞,蟲鳥鳴啼,房裏卻安靜得很。婢女們都支在外頭,案几上堆着小冰山,繚繞的寒霧撲在瓷缸上,凝成水珠,匯入底下的水盤裏。

  劉夫人神情嫺雅,想起當年在通鑑館中,她爬至梯上掛匾額,從上面掉下,壓折了他的手。他氣勢洶洶、痛呼疾首的模樣,猶如昨日,一晃眼,卻已是此去經年,兩人都以白髮染鬢。她道:“等待並不能消磨人的感情,反而會使之越來越深。他不在的時候,我就只記得他的好,將他的不好全忘記了。離別的時候越久,我就越愛他。”

  滔滔還想再問什麼,忽有婢女在簾外道:“夫人,老爺回府了,請您過去。”劉夫人“哎”了一聲,就起了身,道:“你們兩個小丫頭,也不必苦惱,該來的總會來,該是你的,跑也跑不了。”又笑了笑,掀起簾子,去了。

  與青桐一起用了午膳,躲了半會的太陽,到傍晚時分,滔滔才牽着馬晃晃悠悠的回去,滿腦子都在琢磨劉夫人的話:這世上所有的喜歡與不喜歡、愛與不愛,都是說不清楚的。高父忙着朝事,高母又張羅着內府事務,一時也沒閒空看管她。到了掌燈時分,高父從宮裏出來,特意吩咐廚房備了家宴,請着靜容夫婦和滔滔一起去前院用晚膳。

  高父心情甚是欣慰,與女婿莫夕霖連飲數杯,又說起那日宮中叛軍之險惡,皆是咋舌。高父嘆了口氣,道:“若不是曙兒替官家擋了一刀,如今哪能天下太平。”

  莫夕霖附和道:“好在十三殿下也無礙,今兒出宮,官家親自擺駕送到東華門,賞了千兩黃金,只怕往後升官進爵,更勝四殿下。”

  滔滔正低頭咬着一口雲片火腿,她心情雖不好,倒不影響食慾。忽聽見“十三殿下”幾字,全身一凜,又聽聞他今兒已出宮,竟沒告訴自己,氣得連筷箸也扔了,道:“你說趙十三出宮了?”

  莫夕霖未與靜容成婚時,就早有聽聞說高府有個嫡系小娘子,沒上沒下,沒規沒矩,偏得家中寵愛,帝后教養,是誰也不怕的性子,若是誰惹了她,都沒好果子喫。以致多年後,莫夕霖與滔滔交談,都極爲謹言慎行,他簡短道:“是。”

  高母看出滔滔心思,厲聲道:“先喫完飯,再說別的。”

  滔滔卻顧不得旁人,起了身,道:“我喫飽了,去趟懿王府。”說完,提步就走。高父竟也沒說什麼,只喚了兩個小廝來,吩咐他們好好跟着。

  市肆喧鬧,滔滔穿着女裝,不好騎馬,便坐了馬車。聽着車輪聲咕嚕嚕滾動,她的心也此起彼伏,想見他,卻又莫名的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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