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得多親幾個纔行
詩琪操持一日,氣勢漸長,頗有幾分小主母的架勢。她極會觀言察色,與方平親自送趙曙、滔滔至府門口,又寒暄了幾句,望着高府的馬車行得遠了,方另去招待旁人。
月色淡淡的,如蒙着青帳,暈染出煙霧般的華光。假山石徑深處,有飛獸四角亭,檐下掛着兩盞細竹燈籠,女子倚在憑欄上,笑得眉眼彎彎,道:“明天我想去婆塔逛廟會,你陪我去好不好?”她拉着韓忠彥寬大的袖袍搖晃,嬌滴滴的,使着殺手鐗。
韓忠彥果然先紅了臉,支吾道:“明兒有課,還有歐陽大人來巡省,我…”
青桐依舊不依不饒,道:“哎呦,請一天假又怎麼了?反正上課天天都要上,但廟會過了,就得再等一年。你說你生病了,肚子疼頭疼,歐陽大人還能拿你怎樣?”見韓忠彥滿臉不情願,就不停的搖手道:“去嘛,去嘛。”
韓忠彥始終緊皺着眉頭,雙脣緊閉,並不說話。他是廣文館上掌儀,衆人矚目,以克己爲表率,連遲到都未曾犯過,讓他扯謊請假,簡直是要他的命。
青桐見他半天不吭一聲,便嘆了口氣,道:“你可真無趣,若是滔滔兒說要幹什麼,十三殿下可半個“不”字也不會說。你就不能學着點麼?”
韓忠彥極爲坦誠的搖了搖頭。
他那小眼神很是無辜,似含無限委屈。青桐瞧着,不由得一樂,兩根蔥指戳在他額上,調皮道:“既然明天只讓我一個人去,那你怎麼補償我…”話還沒說完,韓忠彥已經撅嘴吻在她的臉上,一本正經道:“這樣補償行不行?”
青桐佯裝生氣道:“那怎麼行?”頓了頓,又忽而踮起腳,捧着他的臉往眼前拽,含糊道:“得多親幾個纔行。”說完,就往他臉上一頓亂親,像是永遠親不夠似的,邊親還邊咯咯大笑,嚇得韓忠彥不得不用嘴去堵。若不然,叫人瞧見,可真毀了他一世英名。
城西鼓樓晚鐘之聲遙遙傳來,兩人手牽着手走出花園,見有人走動了,方一前一後的隔着幾步,往外頭去。四處張燈結綵,通火輝明。至廊角偏僻處,青桐停了停步子,等韓忠彥跟上,並肩而行。
韓忠彥道:“黃帝外經的竹簡,你什麼時候還給我?前兒父親還問起,好不容易纔糊弄過去,叫我這幾日拿回去呢。”
青桐撇嘴,道:“你父親可真小氣。”
突然靜了下來,青桐見韓忠彥板着臉不說話,以爲他生氣了,忙道:“對不起。”
韓忠彥反問:“什麼?”
青桐低聲愧疚道:“我不該說你父親的壞話。”
韓忠彥停住腳步,笑道:“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啊,他就是小氣。”
青桐以爲他是哄着自己,心裏高興,就順勢道:“剛纔看你板着臉,還以爲你生氣了呢。”
韓忠彥左右看了看,才偏頭俯在青桐耳側,輕聲道:“我正在想,韓琦真是個小氣鬼。能聽別人說出來,心裏可真舒暢。”
青桐翻了白眼過去,“噗嗤”一聲,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道:“哪有你這樣說自己親爹的。”看見她樂,韓忠彥也會心的笑起來,正要說句什麼,忽聽身後一聲叫喚:“忠彥啊!是忠彥嗎?”
韓忠彥臉上立刻變了色,眼皮發抖,鼻息漸重,那模樣,倒像是有女人要在他面前脫衣衫,非要他乾點什麼似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怕得要死!
青桐一見如此,忙撇過臉,像是有什麼急事般,往長廊去。
韓琦走到韓忠彥面前,問:“剛纔那個小娘子是誰?”
韓忠彥情急道:“是長公主府上的賓客,我也不太熟,偶然碰見的。”
韓琦臉上毫無變化,根本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明兒歐陽大人要去廣文館巡省,你早些回府休息罷。”
韓忠彥恭謹道:“是。”
韓琦不過是在席間,喝了渾酒,出來散散而已,還要過去赴席,便沒說幾句,又走了。青桐停在不遠處,驚訝、悲傷、憤怒還有傷心,紛紛涌上心頭。不等韓忠彥出口相慰,便質問道:“是嗎?我只是長公主府上的賓客?”
韓忠彥想要說句什麼,嘴邊動了動,卻不知如何開口。
青桐自嘲般笑了笑,流下兩行淚水,道:“韓忠彥,我只是不相干的娘子麼?”
韓忠彥見她哭了,心裏一下子很慌亂,急急道:“不是,青桐...我...”
青桐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韓公子雅興了。”韓忠彥還想攔住她,卻被她雙手猛地推在胸口上,一個踉蹌,再看,她已經轉了彎,不見了。
滔滔嫌馬車裏悶,不肯和高母同坐,硬要與趙曙騎馬,高母拗不過她,只好由着她性子。馬走得極慢,她倚在趙曙懷裏,看着漫天星子垂落至天際,輕吟道:“天街月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趙曙“璞”的笑了一聲。
滔滔斂了顏色,不懷好氣道:“你笑什麼?”
趙曙悠閒的扯着繮繩,任馬慢慢踱步,漫不經心道:“某人都能詩興大發,我就不能笑一下。”月色晶瑩如雪,映在青石上,泛着白光。街上很靜,馬蹄步步踩在那光芒裏,發出“噠噠”之聲,像是要撕破夜空,卻又給人極爲祥和凝靜之感。
滔滔扭過身去看他,蠻不講理:“就不許你笑,再笑,我就...”說了一半,嘴卻被堵了。他居然吻了過來,輕輕一碰,然後不懷好意、得意洋洋的,一直朝她笑。像是小時候,半夜溜進廚房偷了幾塊點心喫,也好像,夫子檢查作業那時,正好尋了由頭,沒去學堂。正是那種小人得志、瓦釜雷鳴的笑容。
這時,高夫人忽然掀車簾子說到:“曙兒,天色已晚,我們快些走罷。”幾乎將滔滔兒的小心肝嚇得蹦出來,她用手狠狠掐着趙曙大腿上,齜牙道:“被他們看見啦!”
趙曙忍着疼答應着高母,將底下隨從掃了一遍,道:“誰敢看,我挖了他眼珠子!”
到了高府,親自送滔滔入了內苑,趙曙才返身回府。先回小院換了道袍,再去王妃屋裏請安。王妃去長公主府用了晚膳,回府得早,坐了馬車,頗覺勞累,戌時初分便歇下了。
玉霖端了馬蹄解酒湯上前,道:“王妃吩咐側院的李氏煮瞭解酒湯,請殿下飲用。”
趙曙穿着寢衣在燈下看書,像是沒聽見似的,悠然的翻着書頁。玉霖無法,只好又說了一遍。趙曙這才放了書,擡起頭道:“王妃還說什麼?”
玉霖道:“王妃還說,殿下院裏不能老是無人伺候,側院的娘子可都是官家賜的,殿下別太冷落了纔是。”
趙曙沉默片刻,微微擡起手。玉霖見了,連忙將湯碗遞過去。他雖未喝酒,但解酒湯已經呈上來了,又是王妃親口吩咐,倒不能不喝。
喝過湯,他面色冷峻道:“呆會,便叫李氏過來罷。”
玉霖收拾好碗勺,福了福身,道:“是。”說完,就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她一往下吩咐,小廝就一灰溜往側院去了。如此得賞的喜事,自然人人愛幹。果然,李氏隨手從荷包中抓了兩把鐵錢,給了那小廝,又道:“今後還有勞小爺照顧。”
小廝得了錢財,自然眉開眼笑,道:“李娘子,您太客氣了,快些準備罷,殿下在外頭喝了酒,心情好!小的不擾您了,先回去覆命。”
李氏不敢耽誤,送走那小廝,就忙令丫頭們從箱中尋出幾件新衣出來換了,又仔細抹了妝,梳了髮髻,挑了兩個赤金嵌銀的手鐲戴着,在燈下熠熠生輝。
連丫頭椿湘也不由得嘆道:“娘子比武娘子還要好看。”
李氏冷冷道:“跟她比做什麼,不過是狐媚蛾子,連牀榻上的風月之事也敢拿來四處炫耀,我可不敢恭維她。”
椿湘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上露出膽怯之色,忙道:“娘子說得是。”
李氏又笑了笑,道:“算了,我們走吧。”
椿湘忙提起白紗仕女紋宮燈,護着李氏穿過花園,往正院去。到了廊下,已有殿下身側的婢女出來相迎,椿湘便止步,候在廊房處,望着李氏走進內殿寢屋。
李氏第一次走進趙曙的房間,門前豎着玳瑁雲紋鑲的梅蘭竹菊屏風,屏風後兩側皆擺着木架,一邊放着各色瓷器古玩,另一邊則擺滿了粉堆疊瓣的花兒,清香撲鼻。來不及細看,就有婢女掀起帷幕引她過去。穿過透雕纏枝紋洞門,才見錦堆紗被上半躺着身穿玉色暗紋寢衣的男子。
男子眉舒俊朗,她一愣,臉上緋如朝霞,拜身下去,道:“妾身李氏給殿下請安。”
趙曙隨手把書扔了,道:“過來吧。”
侍女們瞧着眼色,齊齊退至門外。過了半響,便聽見裏頭喚人,知道完事了,就忙進去伺候着兩人洗漱、換被子牀單。玉霖親自將李氏送回側院,眼瞧着她將湯藥喝了,方回正院覆命。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