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對旁人來說,還是個祕密
滔滔想多了,紅了臉,心道:“誰要你陪…我纔不玩這個…”卻並沒說出口。
他睡着了,一手枕在她的脖頸下,一手攬在她腰上。在他親吻她的那一霎那,好像有什麼豁然開朗了。就像劉夫人說的,這世上所有的喜歡與不喜歡、愛與不愛,都是說不清楚的。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黑即白、非愛即恨,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含糊的愛,也是愛的一種啊。
此刻,他的心在她身上,而她也掛念他,不就夠了麼?
她依靠他的懷裏,心無雜念,安逸靜好。
不出兩三日,宮中苗貴人產下皇子,龍顏大悅,不僅晉苗貴人爲正二品昭儀,遷出鸞鳴殿,自立門戶爲一宮之主。其子更是一出生,便被封爲豫王,賜良田千傾,奴僕百名。闔宮喜慶,幾乎所有的妃嬪公主皆有賞賜。
四殿下想趁着皇上高興,揣着膽子,又提了提賜婚之事。原以爲志在必得,豈料官家卻笑道:“昨兒晚上朕和皇后說了,皇后甚寵滔滔兒,想再留一留。”說完,也不等四殿下駁論,就讓內侍宣告退朝,提步往掖庭去了。
若說皇后不同意,趙宗輔絕不信服。
至夜,他遣人傳了話,一身黑衣,從御花園花枝石徑中穿過,入後門,進慈元殿涼閣。玉姑早將宮婢遣開,見陰暗處有人影晃動,又吹滅了幾盞宮燈,才掀起簾子,請人進去。
鴛鴦喜鵲紋紗帳低垂,帳後束着烏木浮雕竹葉紋刺繡屏風,屏風前頭兩側擺着幾丈高的花架,花架上用青瓷白釉的缸子養着牡丹、薔薇、紫蘭、藤蘿等花草,大盤小盤,芳香馥郁。兩盞細細的青燈燃在帳裏,映着皇后端正的身影,有鳳來儀。
趙宗輔跪在門檻邊,道:“皇后萬福。”
皇后冷笑一聲,道:“如此就沉不住氣,跑到殿裏來,如何擔大任?”
趙宗輔臉上滯了滯,愣了半響,款款道:“臣想弄個明白,心如明鏡,纔不被算計。”
皇后手裏撥弄着檀木做的敲腿小錘子,道:“你既要問,那我便回答你。滔滔兒之事,官家根本未曾問過我,不過拿我下臺階罷。你怎麼也糊塗了,竟看不出官家心思。他新得幼子,自然事事都得重新謀劃。若將滔滔兒賜予你,如虎添翼,將來豈不給皇子添麻煩麼?”稍頓,又道:“此事你還需放開些,若讓官家瞧出倪端,可有你好受的。再者,若無事,你也別往慈元殿來,小心使得萬年船。”
趙宗輔一聽,額上涔涔冒出冷汗,對皇后更是恭謹萬分,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皇后拂袖,道:“去吧。”
待趙宗輔去了,玉姑進殿中伺候茶水,見皇后神情倦怠,便道:“爲了四殿下,娘娘可是操碎了心。”
皇后順勢往榻上歪着,道:“四殿下雄心勃勃,只是時運不濟。官家既有了皇子,滔滔兒也不必嫁與他了,倒甚合我心意。滔滔兒不願做皇后,也不願入宮,想嫁給誰全憑她心意罷。”
玉姑道:“若往後,小皇子成了太子,只怕官家愈發得高擡苗昭儀了。”
皇后將小錘子遞與玉姑,任她在腿上輕錘,道:“怕什麼,憑她苗昭儀鬧騰,還能越得過蘭貴妃麼?有蘭貴妃在前頭擋着,這後位也算高枕無憂了。蘭貴妃家世輕賤,又是庶女,原先不過是宮中賤婢醫女,皇上就算有心扶她坐鳳位,只怕她也坐不穩,我倒不怕。”又笑了笑,道:“更何況,苗昭儀的兒子,豈不就是我的兒子麼?後宮裏無論誰的兒子做了皇帝,不都得敬我爲太后?皇子還小,慢慢教養着,便是了,還怕了小小苗昭儀不成?”
玉姑恭謹道:“皇后英明。”
又過半月,趙曙傷勢漸好。詩琪生下小世子,旼華公主甚喜,稟明皇上,求封爲郡王,連着詩琪也被封爲一品國夫人。多喜臨門,朝中重臣不敢小窺,皆上門送禮。長公主府又設了宴席還禮,滔滔與高母也被邀至府上玩鬧。
至傍晚,庭院中搭起影戲棚子,以素紙雕簇,以羊皮雕形,由弄影戲子在月色下吹唱拉彈,好不熱鬧。旼華與懿王妃、高母及幾位一品以上的國夫人坐於正位,又以屏風相隔,往戲臺四周散開,分別爲二品郡夫人、夫人、淑人等有封號的外命婦。
詩琪不敢怠慢,四處招呼看顧,一分也不得閒。衆人也皆向她道喜,半是羨慕,半是嫉妒。方平倒是無事,和滔滔、趙曙、公弼坐在內院偏僻的涼亭中賞月飲酒。涼亭極大,四周花木圍繞,有輕紗垂簾。中間置有烏木八角桌和凳幾,另設有藤椅、踏板等物,婢女們侍奉在亭子外頭,端着巾櫛、痰盂、茶水等物,默默無聲。
公弼笑道:“你家娘子可真識大體,知分寸。若雨要有她一半的好處,我娘也不會如此嫌棄。”滔滔瞥眼道:“怪若雨做什麼?是你娘年紀大了,愛刁難小媳婦罷。”
趙曙往滔滔嘴裏塞了點心,道:“就你話多。”
公弼半躺在藤椅上,笑道:“滔滔兒倒說得沒錯,我娘也煩,若雨也煩,我更煩。”
方平撿了顆瓜子扔在公弼臉上,道:“每天逍遙快活的,還叫煩...”停了停,又問:“怎麼不見青桐?”
公弼道:“在前廳碰見韓忠彥,兩人偷偷摸摸的,不知跑哪裏玩去了。”
一聽見“偷偷摸摸”幾個字,滔滔就往趙曙身上蹭了蹭,從桌子底下勾他的袖子。趙曙望了望她,見她滿臉詭笑的模樣,故意不理她。滔滔見他只顧着和方平說話,氣得端起酒就喝,喝到嘴裏,才發現不過是酸梅湯,便氣道:“怎麼不是酒?”
方平用狹長的鳳眼鄙視的盯着趙曙,問:“不會又是滔滔來月事了吧?”自成親後,對女孩子家的事,他可通透得很。
趙曙面無顏色朝滔滔道:“你喉嚨幹痛,得的是熱症,不能喝酒。”
滔滔搶過他的酒壺,道:“你們都能喝,偏我不能喝,纔不要。”說着就倒了滿杯,一口往肚中灌去。喝下去才知道,原來趙曙那酒壺裏裝的,也是酸梅湯。
方平太瞭解趙曙,看着滔滔兒目瞪口呆,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們倆的事,旁人還,真是看不懂。
滔滔問:“你怎麼也喝酸梅湯,傷還沒好透麼?”
方平嘆了口氣,道:“他就是怕你會搶酒喝,才換了滿壺的酸梅湯。”多少年了,滔滔兒對他還像是一無所知的樣子。
呂公弼在旁側聽着,哈哈的笑了起來。
滔滔似含哀怨的看着趙曙,道:“你可真是傻透了。”
趙曙偏過頭,朝她舒朗一笑,露出整齊皓白的牙齒。滔滔心一動,恨不得立刻噌過去,攬住他的脖子,親上一口。剛開始時,她很不喜歡親吻,總覺得趙曙的嘴是苦苦的,不好喫。可慢慢的,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趙曙得寸進尺,她也變得慢慢喜歡起來。
但是,對旁人來說,還是個祕密。
連青桐也沒說。
公弼忽而道:“你們聽說沒?四殿下向官家討要滔滔兒,官家沒同意。”又滿臉猥瑣的瞧着滔滔,道:“你可虧大了,四殿下大權在握,要纔有才,要貌有貌,大約是腦子一時糊塗了,才向官家...”還沒說完,滔滔兒已經抓了兩手的葡萄扔過去,道:“你知道什麼,可是四殿下自己喜歡我...”又望着趙曙道:“我可沒喜歡他。”
方平似乎也有了興致,問:“我前陣子也聽聞,說四殿下日日接你上下學,還帶你去戲堂看戲,還買了幾車子的東西給你。詩琪和那些命婦一說起來,都妒忌得眼珠子都發紅了。”
趙曙臉上掛起了冰,問:“什麼時候的事?”
公弼嘴快道:“就你受傷呆在宮裏那陣子。”又朝滔滔問:“後來怎麼又不理你了?”
滔滔瞧着趙曙臉色,氣呂公弼多嘴,不禁吼道:“我怎麼知道,反正我不喜歡他,任他怎樣,我也決意不會再理他了。”
方平道:“西夏邊境多有動亂,前陣子官家命四殿下去了趟關中,朝事繁瑣,想來也無暇顧及你。”滔滔連“哦”也沒“哦”,壓根就像沒聽見似的,低頭喫點心。
公弼道:“滔滔兒,最近又胖了不少吧?”
滔滔兒怒道:“關你屁事。”
公弼被斥得半天說不出話,一般的娘子,哪敢在風度翩翩、風流瀟灑的呂相公面前罵人。全大宋也唯有兩人敢如此,一是眼前只顧着喫的滔滔兒,二是和韓忠彥鬼混去了的劉青桐。而他的嫡妻若雨,在他面前,連哼一聲都不敢,着實無趣。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