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心裏罵了趙曙幾千幾萬遍
昨兒從大院出來,武氏就在衆人面前狠狠炫耀了一番,旁人倒沒什麼,只是高氏,卻嚇得心驚膽戰。她從未侍過寢,無從談“恩寵”兩字。倘若哪一日,殿下要駁去她的協理之權,讓武氏管家,那她高氏在十三殿下府還有何立足之地,豈非任人宰割?
一思及此,她就徹夜不能安眠。
落衣早起慣了,平素趙曙多半宿在二院,有時通宵看公文,端茶研墨之類,都是落衣伺候。她吩咐着廚房備了早膳,正要帶人去庫房裏取隨扈用的零用物件,忽聽小廝回稟說高氏求見,她不知是何事,又怕吵了寢屋中兩位,就親自行至廊房相問。
庭中只點了幾盞早燈,衆多婢女婆子來往穿梭忙碌,除去偶有幾聲推門行步微響,餘下皆是寂寂。高氏知道院裏規矩,與落衣說話時,亦是輕聲輕氣道:“明兒殿下、主母要隨扈去行宮,我料想必然要往庫房中取東西。管事那裏雖有造冊本子,但物件多且雜亂,若讓不熟稔的丫頭尋來尋去,倒也煩事。庫裏的東西向來由我管着,哪樣東西放在哪個地方,什麼物件該用什麼配着,我心裏都有數,便想着過來幫襯一把。”
落衣想着有理,只道高氏處事周全,便笑道:“那可要勞煩高娘子了。”
高氏忙道:“落衣娘子客氣了。”說着,兩人便相伴往大院庫房去取東西,玉霖身爲大院掌丫頭,也忙領了人開門取物。如此忙碌一番,已近辰時。
日頭高升,滔滔才起牀與趙曙一同用早膳。早有小廝去大院向落衣稟告了,落衣忙將庫房取物之事交由高氏處置,自己則緊趕慢趕的回到二院,淨了臉洗了手,重新換了身乾淨衣裳,方至前頭伺候。她領着婢女端着漱口茶水掀簾進屋,聽見滔滔兒振振有詞道:“…能不去行宮麼?蘭貴妃奪我小姨聖寵,還要我天天對着她談笑風聲,我不樂意。”
透雕梅花朱漆小几上擺着半鉢薏仁粳米粥和幾碟爽口醬菜,趙曙盤膝坐在炕上,邊嚼着醬菜,邊道:“你小姨進宮那會,蘭貴妃早就得寵多年,哪能怪她...”
滔滔翻眼一瞪,道:“你到底幫誰呢?”
趙曙向來注重養生,稍有飽意,就擱了碗筷。婢女端着茶水、痰盂上前,他漱過口,方道:“你不是沒泡過溫湯麼?我好不容易求了官家要帶你去,你倒好,枉費我一番苦心。憑她蘭貴妃如何得寵,你只管在你房裏呆着就是,早晚請安雖免不了,但也不至於讓你在跟前伺候。況且,方平和詩琪也會隨着長公主同去,也不會把你悶着。”稍頓又故意道:“如果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滔滔壓根沒聽出他話中意味,欣喜道:“好啊好啊,呆會進宮你就同官家說去。”
趙曙陰着臉,無奈道:“滔滔兒,你還來勁了是吧。”
滔滔自知理虧,將臉埋在飯碗了,吧嗒着喝粥。
蘭貴妃纏綿病榻,好不容易迴轉了些,官家想帶她到行宮散散心。傳至長公主旼華耳中,知道駙馬蘇且和會護駕隨侍,就鬧着要一起去行宮泡溫湯。待官家答應了,她還得寸進尺,連着兒子、媳婦、孫子一併要帶去。官家就只有旼華一個妹妹,寵愛至極,也就應了。
大臣中誰也沒讓跟着,只召了趙曙、滔滔隨扈。說是隨侍,但誰都知道滔滔兒懷着身子,行動不便。官家此番,便是給十三殿下施以恩寵,連遠在關中帶兵的的四殿下收到同黨京中發去的飛鴿傳書,也甚爲憂慮。一時間,朝中重臣對趙曙皆是側目。
可身在漩渦中的十三殿下,卻壓根沒當回事。
到了出發之日,天還沒亮,不及丑時初分,趙曙就起身穿戴要往東宮門外候駕。滔滔是睡不醒的,落衣叫了兩回,沒個聲響。趙曙急着要出去,又怕滔滔誤事,就讓落衣幫她穿戴好衣衫,連發髻也沒法綰,只用毛毯將她裹着,一路抱到外頭馬車上。車上寬敞,置有坐榻,上面鋪着厚厚的褥被,滔滔睡在上面,一路搖晃顛簸,竟也沒醒。
此次聖駕出巡,並未向外頭宣召,故行事頗爲小心收斂。宮裏早已將多半的衣物妝匛早早運至行宮,如今帶的十餘輛馬車都不過是些隨身所需之物和內司褚備的新鮮喫食。城外的官道是黃泥鋪就,連下了幾日的雨,雖早一日已遣人灑了稻草,但幾十個輪子和馬蹄往上頭輾過,終是淤泥四濺,至後面跟隨的車子,行路已極爲坎坷喫力。
落衣在馬車上伺候滔滔綰了髮髻,用過早膳,方道:“殿下在前頭隨着鑾駕,說若是主母身體不舒服,就遣外面的侍衛去叫王大人。”
滔滔被馬車跌得胃酸,懶懶倚在座上,道:“王大人也跟來了?”
落衣收拾碗筷,用食盒裝好,道:“王大人跟醫女坐在後頭的馬車裏,娘娘若有哪裏不舒服,遣人去叫便是。”滔滔不知外面的情況,也不知趙曙在哪裏,就掀起車窗的簾子去看。外頭霧濛濛的,車輪滾滾馬蹄聲聲,侍衛們都身穿軟甲頭盔,如柱子般騎在馬上,威風凜凜,軍紀嚴明。狂風四起,竟連他們的甲衣也吹不動。
車頂上忽然“啪”的一聲響,將滔滔嚇了大跳。原來趙曙從前面折回來,看見滔滔將頭露在車外四處張望,就一鞭子甩在馬車上。他粗着嗓門喊道:“風大,快將簾子放下。”
滔滔正想跟他說句話,豈料還沒開口,他就已絕塵而去,後面還跟着幾個隨侍的侍衛,騎着快馬,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落衣瞧着滔滔面色不好,便問:“主母可有什麼吩咐?”
滔滔道:“我想解手,能不能叫人停車?”她一直有起牀後上大解的習慣,用早膳那會,肚子就有些痛了。看見趙曙時,本想問他能不能停下馬車,出去解決解決。可他連跟她說話的時間也沒有,甩了一鞭子,就急急去了。
落衣道:“停車是不允的,但我們帶了馬桶和草木灰來,就放在後面的馬車裏,娘娘再忍一忍,我過去拿。”說着,就掀開簾子。
那趕車的侍衛是不能停車的,但也稍走得慢了些,讓落衣跳下去。落衣兩腳踩在泥巴里,像是被吸住了般,擡腳都覺喫力。她顧不得這些,提着裙子跑到後面的馬車外,喊着裏頭的人將馬桶遞到手裏,又急匆匆的再次趕上滔滔的馬車。車又不停,還是那趕車的侍衛力氣大,一把將她提了上去。
如此一個來回,可把落衣累壞了。滔滔憋的半死,顧不得禮儀不禮儀,先解決了再說。馬桶裏放了草木灰,用完後又用木蓋嚴嚴實實的遮住,倒並無多少氣味。車隊走的極快,不到午時,便已行至山腳下。
行宮建在半山腰上,有寬闊的石子路蜿蜒而上,兩側皆是古木參天。只行了兩柱香時辰,就能看見庭院深深,巍峨宮牆。行宮裏的百餘宮人早已候在殿前恭候,掌印尚宮見御駕已至,連忙領着衆人跪下身去,高呼吾皇萬歲。趙曙扶着蘭貴妃下了鸞轎,道了“免”,內侍宮婢們方起身立在道路兩側。
滔滔也跟着下了馬車,頂着大肚也要下跪請安,心裏罵了趙曙幾千幾萬遍,直到落衣說可以入行宮歇息了,她才舒了口氣,幾乎是被婢女架着去了房裏。行宮雖逼仄,但比起十三殿下府卻又大許多。滔滔住的地方視野極好,坐在牀榻上,只需推窗,便能遙望半個汴京城。
婢女伺候滔滔淨臉洗手,換過乾淨衣衫,重新綰了髮髻,又從殿中擺的幾盆子海棠中挑了朵豔麗的簪在鬢上。落衣在宮人房中洗漱乾淨了,方進門伺候。滔滔問:“殿下哪去了?”
落衣道:“殿下在前頭伺候御駕用膳哩。”
滔滔“哦”了一聲,不出片刻,就有行宮的掌印大監領着宮人過來請安,將一盒盒的御製喫食放在桌上擺開,直到親眼望着滔滔喫畢,方收拾碗筷退下。又過了兩個時辰,到傍晚時分,纔有人過來叫滔滔過去陪蘭貴妃泡溫湯。滔滔忙讓落衣整了整妝容,帶着泡溫泉穿的紗衣,就跟着內侍往花園中去。
行宮雖不比禁宮,但也殿閣亭臺高低錯落,迴廊水榭色連相接。滔滔隨着內侍穿過花枝橫斜,在高木林立處隱隱聞見有說笑之聲。內侍止住步,恭謹道:“高娘娘,請往裏面去。”
落衣又扶着滔滔往樹林深處走了幾步,方纔豁然開朗。只見十餘丈的天然鑿池裏霧氣滾滾,四周種滿了玫瑰牡丹,嫣紅葉綠的,風一吹,就將那霧氣和清香絞在一處,直撲入鼻中,鬱郁昏昏,幾乎要將人迷醉。三個穿着透衫衣裙的娘子青絲披肩,坐在溫湯裏,只露出脖頸,朝着滔滔喊道:“快換了衣衫下來,可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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