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那也是最有福氣的豬
中書省與門下省的老頭認爲官家遣御醫入行宮救治十三殿下,已經違了祖制,故不允懿王等人入,連聖旨也不予蓋璽,官家說不過口如鑠金般的諫官們,只好作罷。
四五日後,趙曙已能下地行走,就與滔滔商量着回府。出了行宮,懿王、高父領着衆人上前相迎。趙曙知道自己得以痊癒,全靠方平求得神醫,想親自向他道謝,可往人羣裏掃視好幾遍,都不見他蹤影,便問:“方平呢?”
懿王難得面色柔和,帶着笑意道:“方平那孩子,素日瞧着如白面書生似的,不想大事當前,倒有些擔當。”又拍着趙曙的肩膀道:“你可要好好謝他,聽暗探說,方平爲了求神醫替你診病,在山裏跪了一宿,半夜下急雨,也不躲,生生受了。一聽你退了燒,就熬不住病倒了,好不容易纔勸着回京裏。”
滔滔忙問:“可嚴重?”
高父看着女兒才幾天就瘦了一圈兒,又挺着大肚,連行走都頗爲羸弱,有些心疼道:“先被管他,想來並無大礙。我扶你上馬車,風大,仔細着寒。”
趙曙還沒得力氣騎馬,就與滔滔共乘。回至家府半月後,待病痊癒,就攜着滔滔至方平私邸登門道謝。過幾日,趙曙親自帶着四五車草藥去神醫藥館道謝,那神醫卻露出厭惡神情,只道趙曙破了他家中祖規,惹他厭煩,直命藥童趕人。趙曙也不生氣,叫人將草藥都卸下,那神醫先是不要,後想可施以貧苦百姓,也不再推辭。
官家對趙曙心有愧疚,便又升他官職,遷至正三品右衛大將軍,掌管宮中、烽候、道路、水草之事。趙曙右遷,上門道賀之人頗多,滔滔懷着身子,擾不勝擾,想讓高氏打理,可她畢竟只是妾室,不明就裏之人便以爲是趙曙怠慢,只讓妾室打發。沒得法子,滔滔便讓趙曙立了冊子,扶高氏爲側妻。高氏聽聞是滔滔做的主,待滔滔更加感激忠心,越發畢恭畢敬,言聽計從。
如此,四院衆人,個個都以高氏馬首是瞻。
這一日,滔滔隱約覺得肚子發疼,王大人診脈後,說是要生產了,就讓醫女們開始燒開水、備湯藥。落衣心焦,遣人往宮裏給趙曙遞了信。趙曙不敢怠慢,請了假,就直赴二院。高氏聽了消息,也忙扶着初夏行至二院廊房候着,
管事從京城裏請了最好的接生婆,那婆子是接生過滔滔的,如今七老八十,生意卻極好。趙曙如臨大敵,吩咐婢女小廝備這個備那個,弄得全府雞飛狗跳。又聽聞許多婦人生產之時容易脫力,就命人備了幾十屜糕點來。豈料,滔滔到底是年輕身健,產婆才進去半柱香時辰,那糕點還滾燙着呢,滔滔兒那廂已經生完了。
接生婆用織金錦緞薄被裹着小兒出來,喜氣洋洋道:“恭喜殿下得子。”
趙曙先一愣,像是不信似的,滿腔的歡喜都涌至腦中,手足無措道:“是兒子?”
接生婆笑道:“是小殿下。”說完,還掰開嬰兒雙腿,給趙曙瞧。
趙曙見了,果然高興,提步便往裏去。房裏還有婢女們在收拾,腳步輕盈,絲毫不亂。滔滔面色蒼白,躺在榻上,睜眼看着趙曙朝自己走來,就笑道:“長得可俊俏?”
趙曙點點頭,依着牀檻坐下,道:“呆會洗了身子,讓乳母抱來給你瞧。”又問:“還痛不痛?”滔滔想了想,道:“娘說生產時會很痛很痛,爲何我覺得就像如廁一般,還沒準備好使力哩,他自己就已經從肚子裏出來了。”
旁邊忙活的婢女聽見如此形容,都忍不住“噗呲”一笑。落衣樂滋滋道:“是娘娘有福氣,母子平安。”趙曙捏捏她的鼻子,笑道:“如此下去,我們再生十個八個也容易。”
滔滔想踢他一腳,可畢竟才生產,哪裏有力氣。她不肯示弱道:“你以爲是下豬崽啊!”
趙曙笑道:“就算是豬,那也是最有福氣的豬。”
正說着,外頭有婢女進屋,呈上生化湯。落衣用青釉紅蓮瓷碗盛了小碗,恭謹道:“娘娘請喝湯。”滔滔撇嘴,道:“我不要吃藥,太苦了。”
落衣溫言勸慰道:“這並不是藥,是用當歸、川芎、桃仁、乾薑、炙甘草熬煮甜酒水而成的湯飲,能養血活血、溫裏定痛,一點也不苦。娘娘喝了,身上就不會再痛。”
滔滔不信,乾脆將被子蓋在臉上,撒嬌道:“端出去,我不喫。”
趙曙一手接過落衣手裏的湯碗,一手去扯滔滔的被子,好言道:“不是藥,只是湯水...”滔滔還是不理他,躲在被子裏不肯露臉。趙曙軟語道:“那時在行宮,多麼苦的藥你都嘗過了,怎麼反怕起這湯來?”
滔滔從被子裏鑽出小臉,道:“就是因爲嘗過,所以再也不想嚐了。”她眉頭微蹙,兩隻眼睛像是受驚的小鹿般,純淨如清泉。
那座行宮,她永世都不會再去。
趙曙知她的心思,看着她的眼眸,想起她待自己的種種,又是高興又是憐惜。她額上髮絲繚亂,他輕輕幫她捋順,手指慢慢的拂過她的眉眼,心裏柔軟得就像四月的微風。
他道:“讓我也餵你一次可好?”
滔滔正想說:“我纔不要你喂,我不喝...”還沒開口,趙曙已經含了滿嘴的湯藥吻了過來,她微啓着脣,本能的吞嚥着。他攻城略池,席捲在她脣齒舌間,哪裏還會有什麼苦味,盡是一片甘甜。
落衣見此,含着笑意,給屋裏婢女打了手勢,衆人都輕手輕腳的退至屋外。
許久,他才擡起臉,狡黠笑道:“味道如何?”
她忽而羞澀,頰上飛出異樣的紅霞,雙手攀上他的脖子,道:“再來,再來。”滔滔早就跟青桐說過,趙曙若是專心做弄起來,任誰都會覺得舒服。
到午時,官家下旨授趙曙長子爲率府副率,賜名仲鋮。
如此,各宮各府送與滔滔的賀禮堆積如山,庫房放不下,就全部搬入空置的三院。滔滔在房中躲了整整一月,依着舊規,連窗戶也未曾開過。城中各府上內命婦都來瞧她,她心情好時,就見一見,若心情不好,就全交由高氏打發。一月後,高氏派人往京城各官宦臣子家送了喜帖,爲小殿下趙仲鋮擺滿月酒。
這還是十三殿下府裏,頭一回請人喫席。高氏有意辦得隆重些,不論其他,就說喫食,不僅將城中各色美食佳餚搜刮了來,還花重金請了從宮裏出來的御廚掌勺,做了幾道御膳,道道都是玉盤珍饈、秀色可餐。
青桐與詩琪都來得早,坐在二院與滔滔閒話。酒席戲臺全部擺在前花園的幾座亭子水榭中,任外頭如何吹彈拉唱,人流如川,於二院,都是半點干係也無。詩琪坐在藤椅上,看着綠葉團團間,掛着珍珠般大小圓潤的串串青葡萄,道:“當日爲糯米糰子擺滿月酒時,事事皆由我操勞,可沒把我累死。”稍頓旋即道:“我一直想給方平娶幾房妾氏,倒不是爲別的,就想找個幫手,管着府中事務。別人都是求之不得,可他,偏不肯。你們若是見到好人家的娘子,不論嫡庶,只要性格大方,都只管領給我瞧瞧。”
青桐笑道:“可見方平待你真心。”
滔滔喫着婢女新上的瓜果,囫圇道:“我也恨不得將四院那幾個都趕出去哩,看着就煩心。你倒好,還張羅着給方平娶妾氏,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麼?”
詩琪仔細揣摩着滔滔臉上的神色,想瞧出點什麼,卻偏偏什麼也沒有。說話間,一個穿戴齊整的娘子走上前,先朝三人福了福身,方問:“娘娘,高娘子說廣文館國子監歐陽大人的夫人求見,問您有沒有閒空。”
滔滔眼一橫,道:“沒瞧我正和人說話麼?”那婢女連聲應了,躬身退往廊房傳話。
詩琪望着青桐,道:“歐陽夫人可是你賜婚那家主母?”
青桐訕笑道:“是啊。”
詩琪並不知道她與韓忠彥的事,更不知道兩家正在協商着如何退婚,不過隨口一問,道:“預備着何時成婚?你年紀不小,倒不宜拖得太久,恐生變端。也不知那歐陽公子是何品性,家裏也不知有無妾室,你越早嫁過去看管着才越好哩。”
滔滔早已不將詩琪當外人,直言道:“青桐不會嫁給歐陽斐,她呀,心裏有人了!”
詩琪一驚,問:“誰呀?”
滔滔道:“韓忠彥。”
詩琪恍然大悟,想起先前與方平出遊時,常見韓忠彥與衆人一道。此時想想,有如醍醐灌頂,道:“哎呦,我早該猜到了。”又皺眉道:“若是父母定的姻親還好說,可官家御賜,倒難辦了。”
青桐嘆了口氣,苦笑道:“是啊,但我心裏只有韓忠彥,自己也實在沒得法子。”
詩琪笑道:“雖然難,但也不怕。你父親是先太后親侄,母親又是呂相侄女,再有滔滔方平幫襯着,也不至於太過爲難。只要韓忠彥對你忠心不二,熬一熬也值得。滔滔,你說呢?”
滔滔正喫得歡快,她肚子裏雖已無孕,可嘴巴還沒改過來,胃口奇大。她嚼着喫食,似乎努力想了想,才眨着眼道:“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既沒有對別人動過心,也妥妥當當的嫁給十三了,喜歡不喜歡忠心不忠心的事,我連想都沒想過,都是順其自然而已。”
詩琪本想試探試探滔滔,可看着她那模樣兒...實在...哎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