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也不知羞

作者:盧小喬
燭燈高舉,蜿蜒至府邸深處,戲臺已撤,酒盞交杯之聲隱在水榭樓臺中。[燃^文^書庫][www].[774][buy].[]至戌時初分,青桐該回府了,她與韓忠彥從花園中轉出,行在走廊燈影暗處,一前一後的往水榭去。深春漸暖,明月如玉盤懸於天際,絲絲縷縷的雲朵被月光照得通亮,半卷半舒。

  兩人走得很慢,誰也不肯加快步子。她時而朝他笑笑,但大多數時候都低着頭,踩着他的影子玩。韓忠彥肩寬身長,穩穩的行在她身側,雖不說話,但時不時都會故意停一停步子,讓她腳下踩空,然後看着她擡頭瞪自己,柳眉微蹙,實在好看得緊。

  離水榭越近,越是人聲喧譁。到了明亮處,他行在前面,她就踩着他的影子跟在三步之外。身邊人流穿梭,他們眼裏心裏卻只有彼此,仿若周圍的一切都不盡存在了,唯有兩人在燈下,玩着一個不可告人的遊戲。

  到了水榭外,他頓住步子,低聲道:“我在外面等你。”

  青桐“嗯”了一聲,正要往裏去,韓忠彥忽然道:“等一等。”夏天的裙子擺幅極寬,緋紅薄輕紗,風一吹,就像是牡丹花似的綻開,拂在花木草灌裏,極容易沾染到草葉和塵土。他本可以讓她自己拍一拍,但不知不覺就已經伸出手,躬身爲她輕撫。

  有幾道目光望過來,青桐的面色紅如硃砂,幸而是在燈下,只照得滿臉雪白。她的聲音又柔膩又扭捏,道:“你做什麼呢?”

  韓忠彥微微遲凝,彷彿自己也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他直起身,道:“有些枯草粘在裙子上。”青桐“哦”了一聲,輕聲笑道:“當着衆人的面,也不知羞。”說完,到底是高興的,連腳步也愈發輕靈,幾步就走到樓上,跟滔滔三言兩語作別,就急急跑下來見他。

  纔行至門檻旁,竹簾半掀,卻見他與身穿杏子紅煙紗散花裙的娘子在花蔭下說話,不由得褪去笑意,頓足檻邊。也不知陳念薇說了什麼,韓忠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低聲道:“你喝醉了。”陳念薇冷冷的笑着,忽而往他懷裏撲去,死死的摟住他的腰,道:“我纔是你定親的妻子,劉青桐算什麼,妾氏庶女,哪裏能配得上你?”

  韓忠彥用力扯開她的雙手,道:“你也是世家子女,怎能如此無禮?”

  念薇呼着濃濃的酒氣,道:“無禮?什麼叫無禮?你和劉青桐才叫無禮!”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滔滔也下了樓,見青桐站在門邊,隱約有所察覺。陳念薇接着道:“你們兩人明明都各自有婚約在身,卻偷雞摸狗般...”她的話還沒完,忽而不知從哪裏鑽出一個人來,用寬袖捂住她的嘴,橫蠻的將她半摟在懷裏,斥道:“你喝醉了,別胡鬧。”

  那人穿着銀色雲錦紋長袍,腰間繫着玉帶,彰顯着他的世家子身份,正是歐陽斐。陳念薇口不能言,就聲嘶力竭的嗚嗚大哭。許多人認出青桐來,賓客中亦有許多世家嫡女,就接頭交耳的說論。滔滔見此,連忙讓侍婢上前架住陳念薇扶至旁側廂房。

  青桐紅了雙眼,看着滔滔,聲音低微道:“滔滔兒,我該怎麼辦...”

  滔滔見她如此,憐惜不已,正要說句什麼,卻見韓忠彥已走至跟前,也不說話,看了看青桐,就執起她的手,道:“沒有什麼怎麼辦,今後我走到哪裏,你跟着往哪裏就成。”

  青桐心底一熱,眼淚就滾了滿臉,嗚咽着說不出話,只是輕聲抽泣。韓忠彥牽着她,慢慢的穿過人羣,徑直往外去。青桐低着頭,她看見他的影子長長的覆蓋在自己的影子之上,周圍似有議論之聲,可她心裏卻反而安靜下來。

  被陳念薇如此一鬧,弄得汴京城上下滿城風雨。

  先是陳念薇之父翰林學士陳堯佐大人彈劾韓琦賑災不力,後有國子監歐陽大人彈劾官家表弟劉從廣違抗聖意,欺君罔上。趙曙和駙馬蘇且和自然是極力周旋,但不見其效。劉夫人終於拖得關係入宮見了蘭貴妃,蘭貴妃也向官家說情,官家左右爲難,只好拖着,如此,倒陷入了僵持之境地。

  至七月末,夏花絢爛,日頭如火般灼人,到了傍晚,侍婢們往天井裏潑水,灰騰騰的熱氣四起,裹着塵土的氣息四處逃竄。武氏才沐浴更衣出來,看見自己新做的兩條八福裙才洗淨了掛在庭中,可被那熱氣一撲,雪白的裙子就沾染了一層暗色。

  她氣得連摑了椿湘幾巴掌,斥道:“你家李娘子不知外頭掛着衣衫,你就該提點着,那可是桑蠶絲做的綢緞,若是洗不乾淨了,看我不打死你。”嚇得椿湘哆嗦着跪下,連連磕頭。她雖是李娘子的貼身侍婢,比起那些小廝婆子又要好些。可李氏雖與武氏平起平坐,性子卻很軟弱,連自己都是吞聲忍氣的過活,哪裏顧得及丫頭們。

  正巧高氏從庫房理了冊子回來,見武氏提着椿湘在院子裏打,就皺眉道:“椿湘是李娘子的侍婢,若是犯了錯也該李娘子來懲處,如此在院子裏教訓丫頭,若是讓殿下主母聽見了,豈不心煩?”

  高氏畢竟已是側妻,管着家府大小事務,在主母面前也極爲上臉,武氏心裏不由得有一絲慌亂。此時李氏、陳氏也聞聲出了屋,武氏不肯在人前失了面子,便道:“隔着三院,若無人去殿下主母跟前亂嚼舌頭,哪裏能讓他們知道?再者,椿湘有錯在先,就算鬧到前頭,我也有理。”

  高氏早就想在四院立一立威風,她拿住側妻的氣勢,洪聲道:“那你倒說一說,椿湘是哪裏錯了?”李氏見庭院裏跪的椿湘,生怕禍及自身,忙撇清道:“我一直在裏頭做夏天用的鞋襪,丫頭們做什麼,竟半分也不知曉。”

  椿湘也知道李娘子不能保全自己,忙磕頭道:“都是我的錯,武娘子饒命。”

  高氏見李氏主僕畏懼武氏,越發生氣,斥道:“誰對誰錯,我自有評斷,你先將事情緣由說清楚。”椿湘哪裏敢說武氏不對,只道:“是我不小心弄髒了武娘子的裙衫。”

  武氏剛洗了頭,滿頭青絲溼漉漉的撲了滿身,她的親侍萩怡從屋裏拿着幹軟的毛巾,行至她身後輕輕的揉搓着。武氏俯視着跪在地上的椿湘,嘴角噘着一抹寒冷的笑意,道:“說來也不過兩條裙子罷,你若知道錯了,我饒你一次也無妨。”

  椿湘將頭叩在滾燙的地上,道:“謝武娘子。”待要起身,又被武氏一腳踢在肋骨上,疼得椿湘喉嚨發緊,一股腥味兒猛地從口中溢出,但也只能忍着,連喊疼也不敢。

  武氏道:“做錯了事,就得挨罰讓你記到心底裏。往後別再犯了,知道了麼?”

  高氏正想拉攏人心,她親自扶起椿湘,問:“到底是何事,你說說看,什麼也別怕,自有我替你做主。”

  椿湘疼得雙眼滾淚,肋骨像是被刀砍了似的疼,她鼓起勇氣道:“院子裏每日傍晚時分就要往庭中潑井水降溫,武娘子的衣裙掛着外頭,我們一時也沒注意,熱氣撲騰在衣裙上,就沾染了灰塵...”說着,終是忍不住嚶嚶小聲哭泣。

  高氏知道了大概,先讓自己的丫頭初夏去房裏取些藥膏給椿湘抹用,又朝武氏道:“你管着一房的人,素日裏我也管不着你。往庭院中潑水是我讓各房吩咐下去的,你若憐惜你的丫頭不想讓她多事,不做便是了,可偏偏還要找旁人的麻煩,豈不是故意駁我的命令?”

  武氏壓根沒想到那一層,聽見高氏如此說,知道她是要拿自己開刷,氣得牙齒打顫:“我可沒有要駁你的命令,別扣屎盆子在我頭上。”她心裏明白,就算殿下待她有幾分偏心,但也不會允她沒有規矩,高氏是側妻,在四院就是最大。

  高氏掌管府邸已有一年多,見過的世面也多了,自然有些威儀。她冷笑道:“如果不是就最好。”稍頓又道:“你心裏想什麼,我清楚得很,可殿下雖喜歡你,但也沒想過要晉你爲側妻,現在四院由我當家,你最好安分些。”

  如此,就是正面挑釁。

  武氏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但她忍着,來日方長的道理,她很懂。殿下不召高氏侍寢,擺明了就是隻讓她管着家府、不要輕舉妄動的意思。而她,是四院裏見殿下最多的人,將來,總有一日能翻身。如此想着,她反笑了笑,露出嬌媚之色,自己伸手將青絲攏至腦後,規規矩矩的朝高氏福了福身,禮儀周全道:“既然高妹妹覺得我駁了你的臉面,那我就先陪個不是。”起了身,又湊到高氏耳側,低聲笑道:“我們來日方長,總有一天,這禮,你還得還給我。”說完,也不等旁人說話,就朝萩怡道:“別在外頭擦了,免得礙着別人的眼,我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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