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我倒想瞧瞧她們怎麼個天翻地覆
李氏臉上不好看,勉強道:“我不過隨便瞧瞧,武姐姐若是喜歡,拿走就是。”
武氏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她由着性子撿了三匹頂好的煙柳、鵝黃、碧青色蜀錦,讓丫頭萩怡抱着回房,朝高氏笑道:“高妹妹喜歡哪樣,也趕緊挑一挑,若真是撿了旁人剩下的,將來有客入家府,你穿戴得寒酸,可是很失禮。”她冷若霜花,撫了撫鬢上的五瓣梅花紋銀釵,道:“可別忘了我說的話,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嫌棄你了...”又故意頓住話頭,挑眉望着高氏。
高氏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若是殿下嫌棄了,駁了自己協理內苑之權,她武氏必然是下任側妻之選。她是在示威、在挑釁,好讓自己失了分寸,惹得殿下討厭,她纔有可趁之機。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得忍着。
武氏見高氏垂頭不語,很是得意,正要出門,卻忽聽高氏道:“武妹妹可要好好抓住殿下的心,若是能生個一兒半女的,纔有倚仗。”陳氏和李氏都變了臉色,四院的人都知道,無論誰侍寢,送回屋時,大院的掌丫頭玉霖都會親自送來湯藥,並親眼瞧着喝下,從不錯漏。
所以,武氏雖有侍寢,但從未有過孕。
因爲殿下不允。
高氏如此說,無非是想告訴在場的所有人,自己就算從未被召寢,但你們誰也別想越到前頭去。她的權利是殿下給的,只要她不犯錯,誰也別想奪走。
武氏一直耿耿有懷,她旁敲側擊的跟趙曙說過幾次,想有個孩子,但趙曙就是不鬆口。今兒聽見高氏如此說,埋在心底深處累積已久的怨氣就如燒開的沸水般,似要將壺蓋子都掀掉。她舉手指着高氏,怒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來日方長,可有得你受。”
高氏氣道:“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你了,你要給我罪受?”
燭火在青紗罩下閃閃爍爍,忽明忽暗的照在衆人臉上,猶顯凝重。陳氏見兩人竟然吵開了,隱隱竊喜,偏要裝出一副和事佬的勢態,輕輕巧巧的道:“高妹妹,武妹妹,別爲了幾匹料子傷和氣,讓殿下知道,豈非都沒得臉...”她本想去挽高氏的手,偏高氏頭昏目眩,正想尋個地方坐下,就往側移了移,倚在炕邊。陳氏半舉的手撲了空,訕訕不已。
武氏瞧着陳氏臉上不爽快,就笑道:“陳姐姐一番好意,人家可不領情哩。”陳氏惱怒,正要說話,忽聽“噗通”一響,將衆人唬了大跳。循着聲音望去,原來是李氏不小心碰到了高几,將上面擱的青紗罩和蠟燭一併撞倒在地,燭火嗞嗞的燒着紗罩,她下意識就用腳去踩,火沒滅,腳腕卻扭了。
好在那燭火微小,又有衆人在,不出一會,就被丫頭給熄滅了。
四院管事的婆子早就看見武氏往高氏房裏去,先只聞見裏面有爭吵之聲,也未起意,後又聽聞裏頭着火了,嚇得連忙遣小廝去二院稟明主母。一人傳一人的話,本就有所偏漏,再加上人人都有意誇大,故到了滔滔那裏,竟是高氏和武氏動手打架,差點將房子給點燃了。
滔滔本在給她的大頭寶寶餵奶,聽見落衣回稟,眉頭一湊,道:“叫人將此話本本末末,一字不少的去告訴殿下。”待落衣纔行至門口,她忽又起身,將小殿下交予乳母,道:“把她們四人都召到二院來,我倒想瞧瞧她們怎麼個天翻地覆。”
落衣忙應了,吩咐外頭的小廝去叫人。二院的小廝最是鬼激靈,他們平日好喫懶做慣了,但在滔滔面前,卻半點放肆也不敢,聽了信,不顧風大雨大,就一灰溜的去請四位娘子,不敢耽擱半分。
高氏領着四院的人舉着燈籠往二院來,武氏、陳氏倒沒什麼,可李氏受了傷,也沒敢聲張,忍着疼一瘸一拐的踩着雨水,扶着椿湘,隨着高氏身後。高氏一直念着當日她受冷落時,寒風雪天裏,李氏將自己的手暖爐讓給她,所以素日很關照李氏,此時也不由得將步子放慢些。
到了廊房,雨才漸漸停了。二院的燈從蓮池旁一路燃到樹林盡頭,丫頭們傳話,都是小跑着,生怕誤了差事。幾人在廊房脫了蓑衣雨帽,整理了衣衫髮飾,方由婢女領着往裏面走。到了階下,見屋前當值的掌婢女擺擺手,就都忙停下步子恭候。
掌婢女掀簾進屋,恭謹道:“主母,高娘子、陳娘子、武娘子、李娘子來了。”
爲了大頭寶寶,滔滔開始做些零散的繡針活計,有時也繡兩個小兒穿的鞋襪,圖個新鮮。她正在燈下仔細摹着案紋,聽見婢女來稟,就擱了針線,道:“讓她們進來。”
掌婢女退出屋,朝階下四位娘子道:“請進。”又恭謹的掀起簾子,躬身立於一側。
四人進屋福身請了安,有伶俐的丫頭搬了檀木雕花纏枝的四方凳來,滔滔讓她們坐下,方問:“聽婆子們說,你們在四院打起來,還差點走了水,是怎麼回事?”
高氏忙起身,小心翼翼道:“婆子們糊塗了,不過是李娘子挑揀做夏衣用的布匹時,不小心撞翻了高几上的燭臺,將青紗罩子燒了,並不是走水。”
滔滔盤膝坐在炕上,不動聲色問:“看來是婆子們妄言,她們巴不得府裏雞飛狗跳,個個神裏神經,着實可惡。”她叫了落衣上前,沉沉問:“是哪個婆子過來稟事的?”
落衣畢恭畢敬道:“是四院廊房管事的鄒家媳婦。”
滔滔道:“叫人將她打發出去,也給其他人提個醒,府裏可不要亂嚼舌根的下人。”
落衣應了,立即出去吩咐人辦。那鄒家媳婦氣得狼哭鬼嚎、大喊冤枉,卻半點聲響也傳不到滔滔耳裏,只得被小廝綁着去下人房裏收拾了鋪蓋,連夜滾出府門。
滔滔似有意無意般問高氏,道:“今年庫房分予四院的料子如何?”
陳氏想討個巧,不等高氏開口,就歡喜道:“都是些好料子,顏色、質地都不錯,比去年要好許多...”見滔滔臉上毫無顏色,似有搵怒之意,嚇得聲音越來越低,嘎然而止。
滔滔冷冷道:“我與側妻說話,哪裏輪到你插嘴。平日我雖不見你們,但尊卑貴賤有序,該時刻謹記着纔是。”陳氏被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娘子責罵沒規矩,頓覺失了顏面,臉上紅得跟硃砂似的,連說話也愈加沒了聲響,只輕微道:“主母教訓得是。”
武氏瞧着陳氏受訓,心神舒暢,臉上泛出一絲笑意,旋即隱去。高氏回道:“今年的料子都是上等貨,殿下賞了兩大箱子,也夠四院使的。”
滔滔點點頭,道:“婆子們傳言說四院裏爲了爭巧料子吵鬧起來,雖是誤會,但若傳出去,實在有損殿下顏面。東西若是短了,只管稟告我,再往庫房取就是了,絕不能因着一點微薄小利而失了體統。”稍頓,又厲聲道:“若再有此等事端傳入我耳中,到時候要處置的,可不僅是廊房的婆子!”
四人聽得心驚,主母雖不明言,但話裏的意思再是明白不過,都忙起身,道:“主母教訓得是。”滔滔見時辰已晚,趙曙也該回府了,便道:“既然是誤會,往後大家都不可再提此事,今兒晚了,都回去歇着罷。”四人忙屈膝道:“是。”
正要退下,滔滔見李氏走路彆扭,便問:“李娘子,你的腳怎麼了?”
李氏忙回身道:“是妾婢不小心,打翻了燭臺,扭了腳。”滔滔揚揚臉,落衣躬身將李氏的裙襬褲腿撩起,往燈下一瞧,只見腳腕處紅腫得老高,落衣才輕輕一碰,李氏就“哎呦”疼得低呼。滔滔雖不喜歡趙曙的妾氏,但人心肉長,見李氏如此,就令人去取了跌打藥膏賞給她,又命小廝們擡了藤椅,將她送回四院。李氏從未得此關照,心裏一暖,反落下淚來。
四人行至廊房時,正巧撞見趙曙下值回府,連官服也未及換,滿身疲倦之意。武氏連忙湊到跟前,請了雙安,嬌柔道:“殿下回得可真晚,可用過膳了?”
趙曙待他的妾氏都很客氣,就笑了笑,道:“用過了。”他正納悶四人怎會在二院,見李氏坐着藤椅,就好奇的打量了兩眼,望得李氏頰如紅雲。武氏見趙曙竟只看李氏,就道:“李娘子傷了腳,主母令人將她擡回四院...”她還想說幾句什麼,卻聽趙曙淡淡道:“天色晚了,都回去吧。”說完,就提步往院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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