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滔滔兒,別鬧…
正值仲夏暑熱,雖頭頂烈日,可山中自有清風拂面,舒爽怡人,並不令人覺得熱。湖面波光粼粼,如灑下碎金般熠熠生輝,青桐站在巨石上,望着波瀾不驚的碧潭湖水,竟有難得的心境澄明之感。深深呼吸一口,清新入肺,好似什麼都皆能放下。
婢女們將帶來的喫食佳釀一一擺上桌,另有兩個廚子在旁側醃肉燻烤。趙曙命人搬了藤椅放至樹蔭下,侍書的小廝將十餘本他常看的書冊呈至眼前,供他挑選。臨湖賞書,旁有嬌妻在側,歲月寂然,亦是人生好景色。
青桐道:“天氣這樣熱,就你還想着要喫烤肉,也不怕肝火盛。”又遠遠看了趙曙一眼,道:“難爲十三殿下竟也縱着你。”
滔滔坐在小几上,讓婢女脫鞋襪,笑道:“怕什麼,到時再喫兩碗藥茶便好了。”遂讓一衆的小廝獵戶通通迴避,撩起裙襬,捲了褲腿赤腳行入水中。山中清泉涼如冰覃,如綢如絲,浸入腳趾間,只覺渾身一凜,滿心裏都像開了花似的,酣暢淋漓。她笑彎了眉眼,放肆喊道:“青桐,實在太快活了,你也下水試試。”
青桐從未在外頭脫過鞋襪,不敢造次,立在岸邊直搖頭。滔滔踢着水,一臉正經問:“真的不要?”青桐道:“真的不要,我在旁邊看着你就好…”言猶未盡,眼前忽有水花直面而來,其勢猛烈,讓她無從躲避,淋了滿頭滿臉。
滔滔立在水中撫腰大笑。
青桐秀美微蹙,抹去臉上的水,道:“滔滔兒,別鬧…”
滔滔玩心四起,俯身下水,用雙手不住的朝青桐潑水,愈發笑得猖狂,道:“我就是要鬧…”不出一會,青桐身上已是半溼,她情急不過,連鞋襪也不脫,就踩進水裏,揚起水花,與滔滔嬉鬧。兩人的笑聲穿得極遠,在山澗迴盪,宛轉悠揚。
趙曙從書中擡頭,眯眼望去,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招手喚來侍婢,吩咐道:“山中風大,別讓主母玩久了。再從馬車上拿出備用的換洗衣物,好生伺候着。”婢女答應着去了,滔滔玩得疲累,與青桐**的回到幕棚,令侍婢們用毛氈將四周圍住,換了乾淨衣衫,才興致沖沖的喚出獵戶小廝,生起炭火,做燻烤肉食。
府裏帶出的兩個廚子都十分老道,麻利的給魚開膛破肚,除去鱗片,將蔥薑蒜辣椒等佐料塞入魚肚中,將其合攏。再用四五根香茅草把魚捆好,用竹片夾緊,置於火炭上烘烤。不過多時,就能聞見陣陣清香,連趙曙也放了書冊,過來品鮮。
婢女將裏外焦嫩的烤魚切成三份,用青花碧瓷的盤子裝着,呈至幕棚。桌上另擺着許多滔滔愛喫的糕點,還有趙曙喜歡的陳年青梅酒。除了烤魚,廚子還精心烘烤了從府中帶出的雞肉、羊腿、鹿肉等,三人把酒言歡,好不痛快。
喫得正有趣,忽聽幕棚外有喧譁之聲,趙曙擱下酒盞,揚聲道:“怎麼回事?”幕棚外伺候的小廝急忙躬身上前,恭謹道:“有五六個公子,說這地方是他們的,吵着要過來。”趙曙不能容忍旁人擾他的雅興,陰着臉道:“去問問名諱。”小廝道了聲“是”,便疾步退出去。
外頭又是一陣細碎人聲,言語間夾雜着“左相家的…”“尚書大人…”之類的話,趙曙以爲是朝中同僚,不堪鬧得太過,就起身至外頭親自察看。
那五六個公子皆是華服,舉止間風流,言語粗坯,也不知是哪裏的世家子弟。他們見趙曙不過一襲青衫,連發冠腰帶也未系,愈多了幾分挑釁搬弄之意。其中穿緋袍的公子道:“你是誰,這裏屬廣文館的地界,豈能容你獨佔?若是快快撤去,我們便不追究了,若不知好歹,可不會輕饒你。”趙曙身側的小廝冷笑道:“憑你是誰,若我家主人不想走,你們誰也別想過來。憑我勸你們一聲,若是知趣的,就趕緊往別處去,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有穿綠袍的公子道:“你算老幾,叫你主人出來說話。”
趙曙冷哼一聲,往前走了兩步,隨即道:“怎麼,你想跟我說什麼?”
綠袍男子指着他們人羣,道:“你知道他是誰麼?他舅舅是吏部尚書李大人。”又指着另外一個,道:“他是刑部曹大人家的公子,還有他是御前侍衛唐大人的親侄…”話還沒完,趙曙便問:“那你是誰?”
不知何時,青桐已然走了出來,悠悠道:“他呀,他是呂夷簡呂大人家二叔子的表弟。”
綠袍男子先是洋洋得意,再細眼一看,用摺扇指着青桐,驚道:“劉青桐,你怎麼在這裏?你與歐陽斐有婚約在身,怎可在此與男子私會,實在婦德敗壞。”因着青桐是庶女,每年往跟着母親往呂府請安時,除了呂公弼待她好,旁人都習慣對她假以顏色。
趙曙斥道:“放肆!”他聲色俱厲,極具威嚴,連青桐都不覺一凜。
緋袍公子“嘖嘖”兩聲,道:“喲,還生氣了。”說着就指使旁側之人,道:“去,去把後頭的人叫過來,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還打不過幾個小廝。”稍頓,狠狠道:“今兒這地方,我是佔定了。”
滔滔喝得微醉,不知外頭情形,就高聲喊道:“十三,青桐,你們幹什麼去了,回來喝酒!”綠袍公子聽着裏頭的女聲,笑道:“裏頭還藏着一個哩,我的小乖乖,說不定還是個嬌美娘哩。”他們的人都起鬨似的笑起來。
趙曙臉上陰鬱得似能結冰,說誰都可以,絕不能議論滔滔。他伸手撫掌,不知從何處忽而飛出許多暗衛,齊齊跪在趙曙身前,道:“殿下有何吩咐?”
緋袍男子一見暗衛現身,就隱約猜到眼前之人或是微服出巡,又聽人喚“殿下”,更覺蹊蹺,連語氣也客氣了三分,道:“你是何人?”連他都如此,與他同行之人更是無力招架,紛紛露出膽怯之色,只是強撐着場面不肯認輸。
趙曙哪裏肯搭理他們,只冷冷吩咐道:“把他們拖下去,杖打二十棍,再叫人將他們擡回家府。”侍衛們聽命,立即動手,駭得那些公子們狼哭鬼嚎,早沒了剛纔的氣焰,賠笑道:“有話好好說,我們走就是。”
侍衛們舉着刀劍圍上前,正要捉捕,忽聽不遠處有人喝道:“慢着!”趙曙循着聲響望去,見有身穿白底綴銀絲紋儒袍的公子領着十餘年輕男子行來,緋袍男子立刻硬了腰板,道:“那可是國子監歐陽大人府上的世家子——歐陽斐。劉青桐,他可是你的夫君!讓他瞧見你與旁的男人私會,說不定會讓官家收回賜婚之命,到時候,你可…”話猶未完,歐陽斐已單膝跪下,恭謹道:“十三殿下萬福。”旁邊之人也忙跟着跪下。
全大宋的人都知道,除了四殿下,如今官家最受倚重的就是十三殿下,以權勢喧天來形容,也一點不爲過。別說緋袍、綠袍男子,連從頭至尾,一言未發的刑部曹家公子都“噗通”跪了下去。趙曙倒給歐陽斐幾分面子,道:“起來吧。”
歐陽斐謝過,起身道:“這幾位都是廣文館的儒生,今日相約至山中寫詩,擾惱了殿下,請殿下恕罪。”又瞥眼看了看青桐,心中掠過無數念頭,拘謹道:“劉娘子好。”青桐低眉垂眼,只福了福身,就轉身回至幕棚。歐陽斐的眼神直直隨着她的身影,露出惘然之色。
侍衛上前問:“殿下,人還打麼?”
趙曙冷冷道:“如此行爲放蕩恣肆的儒生,實在可惡,不打何以正綱爲。”
侍衛聽命,綁起人就往山林間去施刑,歐陽斐見趙曙滿臉冷峻,也不敢求饒,只是默默靜立。半響,便有哀嚎之聲傳來。
滔滔又在裏頭喊:“趙十三,回來喝酒。”
歐陽斐瞧着眼色,連忙抱拳道:“卑職不敢擾殿下雅興,先行告退。”
趙曙不可置否,道:“去吧。”
待趙曙轉身去了幕棚,歐陽斐才急忙尋了個小廝,問:“請問裏頭除了十三殿下、劉娘子,可還有誰?”
小廝知道他是國子監歐陽大人家的嫡子,不敢怠慢,忙道:“還有我家主母。”
歐陽斐聽之,思腸柔轉,漸漸才全然領悟。她不過是,陪着十三殿下和娘娘一同出來遊玩罷,哪裏是什麼私會。他不覺重重的呼了口氣,又往袖袋中取了半錠銀子,塞給小廝道:“賞你的。”小廝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中聽的話,收了銀子,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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