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滔滔再次有孕
待醒來,已是掌燈時分。婢女來報,道:“高娘子在廊房候着,說有事稟告。”滔滔剛剛睡醒,混沌得很,腦子裏淳淳的,似有糨糊般黏着提不起精神,便道:“明兒再說罷。”落衣面露難色,恭謹上前,道:“娘娘,高娘子在廊下已經候了半個時辰,瞧着模樣兒,說不定真有急事。”滔滔聽她如此說,只好道:“讓高氏進來罷。”
高氏上穿碧青千瓣菊紋上裳,下着月白馬面裙,梳着高雄髻,以碧玉棱花雙合長簪壓發,面如凝脂,脣如點丹。比起往日端莊內斂,多了些華美嬌豔,顯然是刻意妝扮了一番。
她一進屋,便先跪於地上,小心翼翼道:“五殿下府的側妻林氏今兒芳誕,請了我去喫晚宴酒。本想推辭了不去,但林氏在五殿下跟前頗爲得寵,妾恐失了禮儀,一時不知定奪,特來問問娘娘的意思。”
滔滔道:“既下了帖子給你,就去吧。多封些銀子,別虧了禮數。”
高氏喜不自禁,忙道:“是,妾知道。”頓了半會,不說話也不走,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滔滔問:“還有何事?”
高氏面露拘謹爲難之色,道:“妾還有一事相求,求娘娘應允。”
滔滔最厭吞吞吐吐,便道:“有話直說。”
高氏道:“昨日殿下吩咐,將府裏的馬車皆送去店肆重新裝飾,如今還在外頭。只娘娘的馬車每月皆有保養,故未送去,妾想借用借用娘娘的華蓋馬車。”
府上馬匹、車輛、喫穿用度皆是上下有秩,等級分明,高氏如此,便是越位逾制無疑。滔滔雖沒心沒肺,但並不傻,一眼就看出高氏心思。只是她並不大在意這些,想着不過是輛車而已,即便高氏乘了出去,又能如何?但也不能縱着高氏,便道:“僅只一次。”
高氏心裏已然有些忐忑後悔,生怕滔滔藉此發怒,卻不想竟如此容易就得了應許,便千謝萬謝,起身告辭,急匆匆而去。她掌管十三殿下內院事務多年,每每府內宴請旁人,皆以她操持。久而久之,就結識了許多王府貴戚家的側妻寵妾。加之趙曙越來越得聖寵,她在外頭也越來越有臉面。借用滔滔的華蓋馬車,也不過是想逞一逞威風。
五殿下府前燈火通明,燈籠直掛到街邊去。側妻的芳誕,請的人,自然都是各府上的側妻寵妾。府前的街道已經擺滿了各府的馬車、轎輿,卻只高氏的最爲華麗尊貴。林氏的貼身掌婢女見高氏前來,也覺得極有臉面,讓小廝將馬車停在最顯眼的位置,親自領着高氏進內苑。穿過長廊,轉過假山高樹,才見一座院落。庭中搭着戲臺,底下坐滿了華服貴婦,語笑靨靨,見了高氏,都起身相互行禮寒暄。
一個側妻不緊要的壽辰,竟然擺了二十餘桌席,還唱了戲,若在十三殿下府,簡直不敢想。高氏面上堆滿笑容,仔細瞧着林氏院子裏的擺設規矩,竟與主母的二院無異,暗暗又是一驚。有個王府裏的寵姬,極爲貌美,跟人論起宮中蘭貴妃之事,笑道:“聽我家殿下說,官家還要追封蘭貴妃爲皇后娘娘哩,可抹了皇后臉面。如今諫官們紛紛上諫,在朝堂上鬧得極兇。”
衆人聽着,頗爲欽羨,心道:若自家夫君能如此待自己,也是幾世修的福氣。高氏笑道:“我倒是不求蘭貴妃那般深得君心,只若有五殿下待林姐姐這般真情厚意,也就心滿意足了。”林氏聽着順耳,與高氏相互吹捧道:“你還不好麼?我聽說十三殿下府裏諸事,皆由着你做主,今兒過來,坐的也是主母的華蓋馬車,想來十三殿下也是極看重你的,也該知足了。”
高氏嘴邊笑意深深,道:“說得也是。”心裏卻酸得很,有苦難言。
待用過膳回府,已是亥時末分。恰巧在門口處遇見趙曙,高氏忙躬身請安,趙曙瞧她坐的是滔滔的馬車,面露不悅,道:“府裏上下有秩,你協理內院,更該懂得此理,怎能坐主母的車出府遊樂?往後還怎麼教訓下人?”
高氏誠惶誠恐,忙將自己向滔滔借車一事說了,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趙曙沉吟片刻,道:“下不爲例。”說完,直往裏去。高氏待趙曙走遠了,才被婢女扶起,一顆心兒依舊砰砰砰直跳,半響都回不過神。
趙曙才至二院廊房,滔滔已迎了出來,遠遠便問:“宮裏如何?”
星河迢迢,直落天際。夏風軟膩,四周蓮葉飄香,蟲鳴唧唧咕咕啼叫,趙曙執起滔滔的手,緩緩移步,道:“官家悲悼不已,想要下旨封蘭貴妃爲皇后,怎麼勸都勸不住,諫官們的奏章都堆成山了。”
滔滔恨恨道:“我小姨還在後位,怎能封張氏爲後,豈非讓天下人笑話?”
入了屋,伺候趙曙換了衣,淨了手臉,嘆氣道:“小姨也怪可憐的,身爲皇后娘娘,卻一輩子都被蘭貴妃欺壓,如今蘭貴妃死了,也不能懈怠。”
趙曙道:“明兒宮裏發喪,你也好好預備預備。”
滔滔撅嘴道:“我要預備什麼?不過是個妃子,難不成還讓我去跪拜不成?”
趙曙喚婢女進來準備寢具,道:“官家意欲追封,以皇后之禮發喪,宗室、大臣皆要入宮參拜告奠,你雖顧忌皇后小姨,但也不能失禮,豈非當面給官家難堪。”
滔滔彆扭的性子上來,道:“反正我不去,要是張氏真被追封爲皇后,我就裝病。官家自己做錯了事,還得我跟着錯不成。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
治喪第四日,官家不顧衆臣反對,決意下旨追封蘭貴妃爲溫成皇后,以皇后之禮爲蘭貴妃發喪,並下詔立溫成皇后廟,奏宣宗室、大臣們往黃儀殿參拜告奠。滔滔果然裝病,不肯去宮裏參拜,趙曙沒得法子,只好給她圓謊。
官家心知肚明,並未追究。
青桐母親與蘭貴妃交好大半輩子,生離死別時,卻連面都沒見。劉夫人是側妻,並未入宗室,連入宮祭拜的資格也沒有。只能在家府裏擺上神位佛龕,拜上一拜,算是奠基。她到底是痛心了,輾轉牀榻一月有餘方好。又將蘭貴妃當日送她的種種荷包、鞋襪、朱釵等物一一拿出,用上等的檀木箱子裝了,交予青桐保管,道:“這些都是蘭貴妃所贈之物,你幫我存着,將來有一日,待我起了念想,再給我。”
死後雖貴爲皇后,在劉母看來,卻也不過是草草收場。
因是國喪,官家下旨三月內朝野上下禁止娛樂、嫁娶,故青桐與歐陽斐成親之事也就此擱置。而青桐不忍墮胎,就一拖再拖,時日越長,就越難割捨。
至十一月末,滔滔再次有孕,喜煞趙曙。四院的娘子卻不似滔滔初次有孕時那般歡喜,因爲她們此時算是明白了,即便主母有再多的孩子,殿下也不會讓四院有所出。如此一想,便是灰心喪氣,如同死寂。
滔滔也很抑鬱,才輕鬆幾月,連口氣兒都未緩過來,竟又懷了。喫晚膳時,將趙曙狠狠咒罵一頓,百般怨恨。趙曙話不還口,打不還手,說了幾車幾籮筐的好話,才讓滔滔稍稍迴轉。喜事傳至宮中,帝后的賞賜如雪片般飛來,再加上懿王府和高府的賀禮,才稍稍閒置的庫房,又整整堆了滿山,連三院都沒了空房,全部騰出,用於存賜禮。
青桐肚子愈來愈大,雖有寬鬆的衣物遮擋,明白人卻一眼就能看出。她日日躲在家府,也不敢出門,全府上下都謹言慎行,只說二娘子病了,並未透出半點風聲,連滔滔兒也不知曉。歐陽斐上門拜訪過幾次,但都被劉父打發回去,連青桐的面都不曾相見,極爲鬱悶。
若說滔滔頭次有孕時,趙曙還會召四院的娘子侍寢,如今卻日日忙得昏頭轉向,簡直是不近女色。偶爾也會宣召武氏伺候筆墨,心裏總覺對她有所愧疚,而陳氏、李氏,卻是一年到頭連面都見不到幾回。武氏也極爲聰慧,順着杆子往上爬,費盡心思爭得寵愛。趙曙待她不算差,每次相見,必有賞賜,雖不過是朱釵布匹之類,倒也足她在高氏面前炫耀一番。
高氏是見過世面的,總是冷笑一聲,嗤之以鼻。這一日,廚房送了膳食來,皆是高氏平日所喫辣菜,正要開席,卻聽廚子滿臉堆笑道:“高娘子,小廚房的所出例銀不知何時可領?”高氏一愣,露出幾分氣勢,冷聲道:“什麼小廚房?”
四院所喫例菜,皆由大廚房所出,並沒單設廚子。
廚子自知失言,忙細細解釋道:“剛纔武娘子遣婢女跟奴才說,殿下已經允了她在四院單設小廚房,奴才以爲您知道,才故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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