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太子之位,就如此重要麼?
高氏得了滔滔的話,心中暗喜,吃了粥告退,徑直讓人將李氏領到自己房中,一一盤問。李氏重病纔好,很是頭昏目眩,跪在地上久了,耳中如有蜜蜂鳴叫,嗡嗡響個不停。
那拾見玉佩的婆子見高氏有心針對,而李氏素日又是沒得恩寵的,便愈加作踐,道:“我倒有一日好像看見李娘子往三院去。”李氏身側伺候的丫頭淳婉氣咧咧道:“什麼好像不好像,我家娘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會往花園去,奶奶你老了,怕是眼睛不好使了罷!”
婆子被頂得沒話,訕訕不已。
想當日,一家子才從懿王府搬出,高氏還未掌家,也未侍寢,受人欺凌無人看顧時,總是李氏在旁側幫襯。高氏剛掌內院時,對李氏也算心存感激,可天長日久,便生了厭煩之意,總覺李氏不知感恩圖報,從不肯逢迎奉承自己,還敢在殿下面前詆譭,實在可恨。
李氏氣息奄奄,根本無力辯駁,只是道:“妾自從入私邸,竟未曾去過三院,請高娘子明察。”高氏冷冷道:“那你倒說說,這玉佩爲何會在你房中?”李氏跪在地上已有半個時辰,腿上早已發麻脹痛,小心挪了挪,稍稍舒展了腿根,方道:“我那時昏昏沉沉,並不知道。”
高氏恨恨道:“若不是我叫人給你收拾屋子,還被你瞞得緊哩。”也不知是身子太過難受,還是受了委屈,李氏眼淚雙流,道:“妾並未要瞞什麼,實在是不知情。”
如此雙方對峙了大半日,竟毫無進展。李氏是官家賞的妾,事情未查明,高氏也不敢怎樣,只好命李氏先回去,令婆子守在她房門口,時時跟着她,看能否尋個蜘絲馬跡。
李氏本就有病,今兒被高氏一番做弄,纔好的身子,又抱恙了。
滔滔已近臨產,肚子圓如滾球,每日只在二院裏轉轉,賞一回荷、摘幾株花、或逗弄大頭寶寶兩次。府裏諸事,趙曙下了令,不許去主母跟前說論,於是李氏偷盜玉佩之事也暫時擱置了。至六月中,宮裏苗昭儀之子豫王忽而崩了,官家悲慟萬分,連着幾日都不上朝。
趙曙自然又忙了,官家將豫王治喪之事權權交由他處置,常常徹夜不歸。皇子屍骨未寒,諫官們卻已將從旁系皇親中挑選皇太子之事上了幾千封奏章,甚而有臣子直闖入官家寢殿上奏,可官家就是不鬆口。邊關掌管兵權的四殿下忽然請旨回京,官家不允。
一時間,朝中動亂,人心惶惶。
青桐臨產,府裏將產婆、大夫等都祕密請入府中,給了諸多銀兩封口。劉夫人對外稱病,也不出門,日日在府中照料。呂夷簡被貶後,韓琦重新掌權,這幾日就要回京。青桐心裏有了期盼,很是欣慰。一日夏雨過後,天空澄明,青桐產下一女,取名爲靜好。如此喜事也不敢四處張揚,只寫了兩封書信告訴滔滔、方平。兩家聞之,甚喜,備以厚禮相贈。
終於到了旬休,趙曙無論如何也不想去上值,難得睡得很沉,婢女們不敢擾惱,他就跟着滔滔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帷幕垂漣,滔滔兒還在做夢哩,他就俯身去吻她。流連的輕吻一直從額頭吻到肚子上,她終於醒了,咯吱咯吱笑起來,道:“你不用上值麼?”
趙曙挪到她身側,兩人面對面,他笑道:“昨兒將公文都帶回府了。”又撫摸着她耳後的青絲,戲謔道:“你可真能睡!”
滔滔“呸”了一聲,道:“你不也沒起麼?只知取笑我。”說着,傻傻的笑着,往他懷裏鑽去,道:“你不在府上,我每日都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喫,好沒意思。”
趙曙像抱着小寶寶一樣將她攬在臂彎裏,道:“吃了就睡,睡了就喫,也不出去惹禍,真乖。”滔滔用腳趾頭在被窩裏頂了頂他,嗔道:“你才惹禍哩!”兩人還想溫存一會,偏乳母抱了大頭寶寶過來請安。大頭寶寶還在屋外,就開始扯着嗓門喊爹孃,趙曙沒得法子,就先披了件衣衫出去,將寶寶抱了進來。
三人玩了一會,才起身用早膳。用罷膳,趙曙令婢女在亭子裏擺了案幾,圍了竹簾遮陽,置了兩大缸子的冰塊祛熱,才坐下批公文。滔滔歪在旁側藤椅上喫着瓜果小食,手裏撿着兩冊話本看。風影婆娑,夏花浮動,湛藍的碧空雲絲縷縷,亭子裏頭涼沁沁的,實在舒服。
至午時,兩人用過膳,又躺回牀榻午歇。趙曙一手枕在腦後,嘆道:“啊,日子真好。”滔滔摸着自己滾圓的肚皮,想着一日什麼也沒做,就過了大半,就道:“好什麼好,這也能叫好?去喫酒看蹴鞠,玩水騎馬才叫好哩。”
趙曙笑了笑,道:“因爲跟你呆在一起,就覺得做什麼都好。”滔滔聽着笑了,伸手攬住他的腰,道:“這話我愛聽。”他將枕在腦後的手放到她頭上,柔柔的幫她捋順壓亂的青絲,屋子裏靜靜的,兩人漸漸沉睡。
不過半月,四殿下趙宗輔領着二十萬兵馬已臨汴京城下,官家聽聞,一口血吐在福寧殿朝堂之上,頓時官家病危、立儲四殿下爲皇太子的言論甚囂塵上。官家遣派龍圖閣直學士包拯前往城外談判,談了兩日,依舊毫無進展。正是一籌莫展之際,趙宗輔忽而下帖請滔滔於城外興國寺會面。
趙曙聞之,自然不肯答應。
滔滔久居深閨,不知朝廷局勢輪轉,還將四殿下當做幼時哥哥,也不覺險惡,只道:“他是你四哥,還會害我不成?”
趙曙急道:“若是他挾持你,我該如何?”
滔滔想起初見四殿下時,在東宮的後花園裏,他白衣楚楚,相貌堂堂,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他想成陰險狡詐之人。她搖搖頭道:“不會的,四殿下不是那樣的人,就算要奪皇位,定然也是舉兵造反,乾脆利落,絕不會挾持婦孺。”
官家知道此事,便下旨令滔滔去勸降,趙曙抗旨,說滔滔病重,不能下榻。可到了赴約之日,趙曙前腳進了宮,滔滔後腳就跟着出了府。至城門,就有幾個身穿青衫布袍的侍從攔住馬車,領頭之人規規矩矩隔着簾子抱拳行禮道:“娘娘萬福,我們是四殿下的近衛,請跟我走。”滔滔只問:“四殿下呢?”
那侍衛道:“殿下在汴河邊等您。”
滔滔驚道:“不是去興國寺麼?”那侍衛卻不再答話,滔滔悄悄從府裏出來,也沒帶暗衛,只得由着那侍衛所說,任憑車輪滾滾往汴河邊去。馬車趕得極快,一眨眼功夫,就離汴京城好幾里路。行至大片河邊柳樹林中,車方停下。有人掀簾,滔滔探頭一看,才見趙宗輔一身白衫儒袍立在綠葉之中,依舊如當年,威武溫潤。
趙宗輔親自扶滔滔下了車,打量她片刻,才笑道:“你倒一點沒變,膽子還這樣大。”
林子很深,翡翠橫斜,一眼望去,見不到盡頭。剛纔在車上,滔滔心裏還有些忐忑不安,可聽着趙宗輔說話,笑意吟吟的,忽然就平靜下來,道:“你也沒變,依舊威風凜凜。”他的笑意愈深了,疏影斑駁的在他的臉上晃盪,襯得那笑容極爲恍惚,好似不真切似的。
他慢慢斂住脣角,如夢囈般道:“當年差一點點,你就嫁給我了。”又問:“你懷着身子舟車勞頓,想是累極。”說着,就引着滔滔往河邊一座亭子裏去。四下靜靜的,半點人聲也無。但是滔滔知道,周圍定是天羅地網的部署着侍衛,只是讓她看不見罷了。
坐定,滔滔冒冒失失便問:“太子之位,就如此重要麼?弄得有家也不能回。”石桌上早備了茶水和一碟子核桃,趙宗輔親自用小銀錘剝着核仁,吹乾淨上面的薄薄一層褐膜,用帕子包着遞與滔滔,道:“說不上重要不重要,但我已經爲此努力了二十年,總不想功虧一簣。”
滔滔接過核桃卻並不喫,趙宗輔臉上一沉,露出幾分軍中威嚴,道:“怎麼不喫?我記得你以前很愛喫的,莫非怕我下毒不成?”滔滔忙擺手,道:“十三總是逼着我喫,說是補腦,弄得我都厭煩了。”稍頓又道:“不過核桃酥倒是美味,等我回去,讓我家的廚子做兩屜送給你嚐嚐,外頭可買不到的!”
趙宗輔輕“嗯”了一聲,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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