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半天都如烈火焚心似的
趙宗輔愣了愣,道:“軍中也沒什麼好喫食,你既然餓了,那便送你回去吧。”待扶着滔滔兒入了馬車,他隔着簾子,語氣悵然道:“往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你...”保重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背水一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更何況,即便是贏了,她也不一定會與自己站在一邊。
滔滔兒掀起窗簾子,將頭探出去,露出明媚的笑意,卻也不知如何作答。車輪滾動,馬蹄聲聲,趙宗輔立着不動,如太陽底下的一株參天大樹。滔滔兒朝他招手,他也伸手揮了揮,車越行越快,他隨着車子走了幾步,又停下,久久立在樹林之中,變成天地之間的一抹身影。
趙曙聽了侍衛稟報,立即猜到是滔滔兒私自出去了,就快馬加鞭動身去興國寺。到了寺裏,才知是一場空,氣得將所有的侍衛都責罰了。正籌謀要去四殿下的軍營要人,忽有小廝屁滾尿流的來通傳,說主母已經安然回府。
滔滔回到家府,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顧不得旁的,先美美吃了一頓。所以當趙曙火氣燎燎的趕回府時,滔滔兒這廂已經喫飽喝足,睡得正安穩。趙曙滿腔怒火沒處發泄,坐在牀榻邊生悶氣。待滔滔兒醒時,已是掌燈時分,廊下上了燈,屋裏卻沒點,昏黃的燈影落在紗窗上,輕輕搖曳。
趙曙坐在黑暗裏,見滔滔睜開眼,也不說話。滔滔兒睡得恍惚,半響纔回過神,她從被窩裏直起身子,伸着懶腰道:“今兒怎麼回得這樣早?”
屋裏只有幾點從窗外沁入的微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得十分陰鬱。滔滔兒笑着伸手去拉他衣袖,卻被輕輕掙脫開。良久,趙曙才道:“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擔心你麼?你魯莽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掉!”滔滔兒撲上去,側抱着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肩膀上,嗔道:“下回一定改!”如此一說,倒使得趙曙啞口無言了。
落衣聽見裏頭說話,就在簾外問:“殿下,娘娘,奴婢進來點燈。”候了片刻,見無人反對,就拿着燭火進屋,點了四盞青紗燈。隔着帷幕,落衣瞧着情形不同往日,本想請兩位出去用膳,話到嘴邊,到底沒敢開口,就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滔滔平靜的將自己與四殿下會面說得每一句話都向趙曙細細說了,方道:“他是你四哥,是光明正大的下了帖子給我,怎麼會將我置於險境?況且,官家既下了旨意讓我去勸降,我若去都不去,免不得今後疑心你。”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高滔滔,如今遇事也不得不思慮再三。見趙曙還是不說話,就硬掰過他的臉,嘟嘴道:“你若是再不說話,我也要生氣了。”
兩人面對着面,趙曙的臉捧在滔滔兒手心,他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麼好,總覺滿腔心思無處發泄,許久,他才喃喃一句:“我是怕失去你。”
滔滔湊上臉,狠狠的吸了吸他的脣角,才笑靨如花道:“我不是好好兒在麼...”話猶未盡,趙曙已經掰開她的手,將她的臉捧了來,深深的吻下去。滔滔兒笑了笑,挽上他的脖子,眯着眼,盡情享受着劫後的甜蜜。
次日,趙宗輔在軍營中與四大部將討論朝事,忽有侍衛呈上一個檀木雕花的朱漆盒子,趙宗輔問:“是什麼?”侍衛稟道:“是十三殿下府的小廝送來的,說是糕點,還有一封信。”趙宗輔打開來看,上面寥寥四字,道:“多多享用。”正是滔滔的字跡,她不愛讀書,說話做事直來直去,倒合她的性子。
趙宗輔揭開木盒一看,裏面放着一碟金色翠黃的核桃糕,想起昨兒她隨口說的話,禁不住笑了笑。他隨即令侍從將糕點分了,侍從將第一塊揀出用油紙包着留與四殿下,旁的都分給了各部將。
連着兩晚,趙曙都沒有回府。至三日,宮中才宣告四殿下暴斃而死,頓時朝野震動。不過半日功夫,跟着趙宗輔造反的部將深知大勢已去,紛紛歸降。軍中有傳聞,說四殿下是吃了十三殿下府裏的點心中了毒而死。卻也有人反駁,那盒點心明明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爲什麼只有四殿下中毒?分明是謬論。
總之,局勢已定,四殿下被淪爲亂臣賊子,自然也沒人再敢爲他說話。
權傾半世的四殿下,終不過悽慘收場,連祖墳也不得入。
滔滔兒是七八日後才知道四殿下暴斃,一時悲慟,歪在榻上小聲哭了半日。午時,趙曙就回了府,陪着滔滔坐在亭中喝茶。趙曙見她眼睛紅腫腫的,知道是哭過,卻故意不提四殿下之事,只是說些風花雪月,打發時日。正是悄聲細語,蔡得子忽而來報,道:“殿下,外頭有大人說有樣四殿下的東西要呈上。”
趙曙隨即起身,要去大院見客。滔滔兒連忙拉住他的袖袍,哀求道:“讓人進來說,我也想聽聽。”趙曙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方道:“讓人進來罷。”
蔡得子奉命而去,不稍半會,就領着一個身穿盔甲的將士前來。周有誠不想竟召他入內院說話,很是誠惶誠恐,越發連眼睛都不敢亂看。到了趙曙跟前,見他旁側坐着肌膚凝白的華服女子,知道是娘娘,就忙跪下道:“卑職給殿下、娘娘請安。”
趙曙令他起身,問:“所謂何事?”
周有誠將一個菊石青玉盒子呈至趙曙眼前,道:“臣在搜查四殿下的軍營時,在枕頭邊發現此物,臣恐裏面爲密文或是旁的緊要物件,不敢打開,特來呈與殿下。”
趙曙道將盒子拿在手中端詳片刻,復又遞與周有誠,道:“打開!”
周有誠忙道:“是。”說着從地上撿了石頭,狠狠往那銅釦雕花銀鎖上砸去,不過兩下,就聽見“嘭”的一聲響。解開木盒,裏面綴着兩層鳥銜瑞花錦緞,鍛上躺着一隻海棠金絲紋的葫蘆形荷包。可那海棠繡得針腳粗糙,看着像只踩碎了的跳蚤。滔滔“呦”的一聲,道:“這不是我繡的荷包麼?”
趙曙哂笑,道:“你繡過荷包麼?”
好吧,時光荏苒,她也記不大清楚了。
周有誠將那荷包拿在手中,只覺裏面是圓圓的、硬硬的東西,也猜不出是什麼。拿出來一看,竟是三顆核桃。滔滔不由得道:“原來四殿下自己愛喫核桃呀。”難怪上回在樹林裏,他獨獨備了一碟子核桃。
那一年,她初次有孕,年節去懿王府請安,在花徑折枝處撞見他。他才從軍中回京,風塵僕僕,穿着硃紅裘衣,頭戴冠帽,面容與趙曙有幾分相似,眉眼英武懾人。他沒有給她帶節禮,順手取下腰上懸的羊白脂的玉佩送給她。她也還了回禮,正是三顆核桃。
她是天底下唯一膽敢用三顆核桃打發手握重兵、權傾天下的四殿下。
可即便如此,她也忘得一乾二淨,連那玉佩也不知擱哪裏了。
無論多麼的情深意重,也抵不過歲月匆匆。
朝勢漸穩,諫官們又開始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上奏立儲事宜,官家面上應和着,可實際上卻絕不鬆口。趙曙深得聖寵,卻常常推辭衆多賞賜,也從不結黨拉派,做事兢兢業業,也不愛邀功,頗受國子監歐陽修及新任丞相韓琦信任。
至八月初,滔滔產下女嬰,取名爲玥晗,寓意爲掌上明珠。正如滔滔所說,她每生產一次,從帝后、懿王、高府到衆多皇親朝臣,送來的賀禮足以夠整個家府喫喝開銷大半年。三院是裝不下了,趙曙只好又命人買了地,從三院後頭擴充了二十餘畝,專建了十餘間庫房。
滔滔足足在房裏呆了一個月,怕她頑皮,不好好坐月子,高母更是日日往私邸跑,就是爲了守着她,給她解悶。趙曙也特意騰出空閒,常常將公文帶回府裏處置,多多陪着她。丫頭婢女、廚子御醫,幾乎整個十三殿下府的人都圍着她轉。即便如此,她還是各種不樂意,就算喫個補藥人蔘,也非得趙曙求爹爹告奶奶的哄着,她才肯喫。
這些,趙曙都忍了。
讓趙曙不能忍的是,自生下玥晗,每回他夜宿二院,即便情動到了極處,她都不肯讓他進入自己。理由就是:再也不想有孕,再有不想臨產,再也不想坐月子。
有一日,喫罷晚膳,兩人都喝了點青梅酒,半醉微醺,站在案几旁就開始親吻,異常猛烈。先是抱着她放在案几上,後又靠着牆,接着滾到了地上,好在底下鋪着深及腳踝的毛毯,軟軟的,極爲舒服。當然,最終還是爬回了炕上。趙曙一腳將炕幾給踢了,衣服已經脫得七零八碎,正要俯身衝過去,豈料滔滔一拳揮過來,砸得趙曙目瞪口呆,才聽她氣喘吁吁、面若緋霞道:“是不是又想讓我生孩子?我纔不幹!”說完,就將他推開,胡亂整了整衣物,徑自往房裏睡去。剩下趙曙呆坐在炕上,半天都如烈火焚心似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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