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青桐,你還好麼?

作者:盧小喬
一進到十月,天氣漸寒。[燃^文^書庫][www].[774][buy].[]懿王年老,身子向來不太利索,自四殿下暴斃,更是每況愈下。半月前在寢屋不下心摔了跤,竟一病不起。天才矇矇亮,深幽的夜空還掛着幾顆璀璨的星光。滔滔正是熟睡,忽聽有人在耳側喧鬧,眼還未睜,先喝道:“別吵!”

  趙曙不等婢女上前,就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戴冠,又朝落衣道:“讓乳母將寶寶帶過來。”落衣急慌慌的下去吩咐,趙曙一面繫着衣釦,一面往牀榻歪去,搖着滔滔的肩背,道:“滔滔兒,滔滔兒…快醒醒,父王身體不適,母親讓我們趕快回王府。”見滔滔兒半睡不醒的,就伸手將她扶起,讓婢女們上前伺候着穿衣、梳妝。

  待洗過臉,綰了髮髻,滔滔兒還未完全清醒。乳母抱着兩個寶寶,趙曙抱着滔滔兒,一路往外。更深露重,月色靡靡,花園中籠罩着秋日蕭殺之氣。滔滔兒躲在趙曙懷裏,雙手挽着他的脖頸,稀裏糊塗的問:“怎麼啦?”

  趙曙的衫袍拂過橫枝花葉,道:“到馬車上再說。”

  因還沒到冬天,馬車上未置炭火,晨起又風涼,冷得滔滔兒倚在趙曙懷裏不肯出來。趙曙令人拿了金地寶相花紋絲毯,將她緊緊包住,方憂心忡忡道:“父王病重,母親怕有萬一,讓我們幾兄弟都回王府守着。”

  滔滔一愣,見趙曙滿臉憂愁,心中惻然。遂拉過他的手,攢在掌中,道:“別太擔心,昨兒我還吩咐人去王府請安,母親傳話說父王精神不錯。想來是一時病症,有御醫們守着,應當無事。”她很懂趙曙此時的心情,那年高父在幷州遇刺,差點累及性命。那種悲慟、惶恐、無助、不安的心情,猶如心底的一道剮痕,每每思及,都讓她不寒而慄。

  雖是如此寬慰,但趙曙臉上毫無鬆懈之色。

  懿王府門口果然燭火高奏,直照到幾條街外。好幾輛華蓋寶頂的烏木大車停在階下,早有小廝過來相迎,趙曙扶着滔滔下了車,直奔內苑。王爺寢殿外屋坐滿了妻妾媳婦,人雖多,卻寂寂無聲。見趙曙滔滔進門,才如靜水中漾起了幾絲漣漪,傳出嚅嚅細語。滔滔抱着襁褓中的玥晗,趙曙抱着大頭寶寶,四人先往王爺榻前請了安,又好生寬慰了王妃,才自行其事。乳母帶着玥晗和大頭寶寶往旁殿歇憩玩耍,趙曙與他幾個弟兄守在王爺寢殿躬親伺候湯藥,而滔滔,則與衆妯娌坐在外頭靜候。

  天光大亮,天際揚着幾縷緋色輕煙似的朝霞。衆人都是滿臉疲累,但誰也不敢喊累。至早膳時分,王妃方令衆人先下去休息。趙曙神情怠倦的從寢殿出來,滔滔忙迎過去,見他滿眼紅絲,知道是哭過,想來懿王凶多吉少,心裏一沉,柔聲道:“餓不餓?”

  趙曙搖頭。

  當着滿屋子的人,她悄悄的拉住他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我有些餓了,陪我去前頭喫點東西可好?”趙曙“嗯”了一聲,兩人向王妃告了退,便去前廳喫膳食。行至花園,濃濃霧氣還未完全散去,枯枝假石上皆覆着薄薄一層白霜。若是往日,滔滔兒肯定會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可今兒,她的小腦瓜子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趙曙。

  走着走着,趙曙忽而頓住步子,平靜道:“若是父王去了,我想去皇陵守孝三年。”他已然做了最壞的打算,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裏悲慟不已。滔滔淺淺笑了笑,道:“那我陪你去。”她也實在想不出旁的什麼話。

  趙曙看着她的眼睛,像是看着深林中祥和靜謐的小鹿一樣,是那樣純淨簡單,令人憐惜。他點了點頭,見她髮絲上沾了露水,就用衣袖輕輕拂去,叮囑道:“呆會讓婢女用乾爽的布巾擦一擦頭,小心讓露水傷了頭。”

  滔滔往他懷裏撲去,聽着他沉穩而熟悉的心跳聲,道:“會沒事的。”當日在幷州,他千里迢迢的趕過去看顧她,說得第一句話正是:“滔滔兒...會沒事的。”

  那時候,真的沒事了。

  此時,她似乎才真正的瞭解他當時的心情。他說過很多次他愛她,可她卻從來沒有細細想過他給自己的愛到底是什麼。她有時候甚至分不清楚,那種青梅竹馬的熟悉的情感到底是友情還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可今天,突然而至的,她忽然清晰得感覺到了,他給她的愛。

  並且,她也是愛他的,恨不得代替他,遭受所有的苦痛。

  趙曙覺得今天的滔滔特別的粘人而且柔順,想着她是想替自己解憂,很是欣慰。兩人到前廳用過早膳,依舊回懿王寢殿。衆人按着長幼次序分坐在外屋兩側,王妃端坐於炕上,聲音嘶啞道:“總是這樣守着,一夜兩夜倒沒什麼,久了難免熬壞了身子。從今兒起,你們分成兩班,輪着到你們父王身前伺候。”明明前幾日還精神煥然、滿臉紅光的王妃娘娘,彷彿一夜之間,就滿目滄桑,連發絲都白透了。

  衆人無異議,皆恭謹回道:“是。”

  王妃又道:“十三。”

  趙曙忙起身,跪到中央,道:“兒子在。”

  王妃道:“你到底比哥哥們年輕,精力好。娘也知道你做事老練,你父王的...後事,就交由你去準備。”頓了頓,屋子裏靜得像被凝住了,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半響,王妃才接着道:“要用的棺材、儀仗、發喪事宜,所有的一切都交由你主持。”如此一說,就有人忍不住發出壓抑而低沉的抽泣之聲。

  趙曙強捱着悲慟,叩首道:“是。”

  兩日後,懿王薨。全府上下披麻戴孝,所有的遊廊、燈籠、幕棚通通披上白布。滔滔也被安排至靈前慟哭。她原本以爲自己會哭不出來,可是,在看見趙曙淚流滿面的那一瞬間,她不由自主的就痛哭起來。傷他之所傷,痛他之所痛。

  除了要去靈堂哭靈,趙曙還要照料着府上一切事物。他一身重孝,臉上蒼白得駭人,底下的人事事都要向他稟報,聽他拿主意。滔滔自己有自己的事,也不能跟着他,有時他在訓斥下人,猩紅着雙眼,連滔滔都覺得害怕。

  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趙曙也有如此令人膽顫心驚的一面。

  至深夜,滔滔哭得累及,與幾位妯娌一起回內苑喝茶。行至遊廊,正巧撞上趙曙領着一大幫奴僕疾步而來。滔滔望着趙曙,他操勞諸事,數夜未眠,眼睛已經凹陷進去,臉龐蒼白無血色,她道:“晚膳可用了?”

  妯娌們見兩人夫妻說話,稍稍寒暄,就各自散去。趙曙點點頭,牽着滔滔往長廊旁的橫杆上坐了,問:“你也別太哭得傷心,累了就回房間歇一歇,人那麼多,我也顧不到你。”滔滔望了望立在身後那些低眉垂眼的小廝婢女,道:“我不用你操心,你只管顧好自己便好。”

  因是後院,深宅大院,離得靈堂較遠,隔着重重樓宇花園,只能隱約聞見吹嗩敲鼓之聲。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處,像是多日不見似的,享受着短暫的相聚時光。不足片刻,他起了身,將她膝上跪的塵土拂去,道:“今晚就不必再出來了,好好睡一覺。明早上,我叫你起牀。”滔滔點點頭,道:“你也尋着空歇一歇。”趙曙應了,兩人依依不捨往兩頭散去。

  足足鬧騰了大半月,喪事纔算完全結束。趙曙向官家請旨,要去鞏義爲懿王守靈,官家不同意,趙曙一時沒得法子,就帶着滔滔回家府籌劃。接着,許是辦喪事時太過操勞,趙曙自己又病了一場,請了四五日的假,待漸漸迴轉了,方進宮上值。

  滔滔有意讓趙曙散散心,就私自請了方平、詩琪、青桐往樂豐樓喝酒。前些日子,青桐滔滔有孕,呂公弼又帶着杜十娘私奔,幾人都沒有機會好好聚過,如今重聚,想起往日鮮衣怒馬、綠鬢紅顏,不禁略有感懷。喝過酒,吃了膳,竟再也鬧騰不起來。大家都似多了些沉穩與憂愁,連笑也捎帶了幾分端莊貴氣,像是真正的世家子弟。

  散了場,青桐正要起身下樓,行至門邊,卻忽而有人聲傳來,那人喊了一聲,道:“青桐。”似有什麼忽然砸入了青桐心裏,嘭的一聲響,濺起無數水花。周圍好靜,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唯有那人的呼吸之聲緩緩的向自己愈來愈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纔敢回過身去。胸口就像是被風吹得鼓起的窗紙,“砰砰砰”的直響。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到底轉過了多少念頭,悔恨、期盼、痛恨、仰或是驚訝,無數的千絲萬縷的情緒浮上來,讓她喘息不定。

  他的臉訇然映入眼前,飛翹的眉眼,挺直的鼻樑,連嘴角的幅度也還是一模一樣。他輕輕巧巧的勾起脣角,道:“青桐,你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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