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午膳我們喫什麼?
屋裏燒着地龍,又籠着十餘盆銀炭火,暖綿綿的熱氣烘着青梅的淡香撲面而來,如置深春初夏。只見滔滔穿着家常的淡紫綢衫,隨意綰了髻,坐在炕前繡寶寶穿的鞋襪。趙曙未去上值,歪在另一側就着窗外雪光看着書冊。落衣上前,屈了屈膝,覺得實在華貴閒逸到了極處。滔滔未擡頭,卻問:“李娘子今兒可好些了?”
落衣撿着好聽的說道:“臉上瞧着氣色還好。”滔滔擱了手上針線,尋思片刻,擡頭道:“叫高娘子從庫房裏每日撥出二兩燕窩給李娘子食,屋裏的炭火也不必節省,燒得滾熱的纔好。”落衣應着,下去吩咐。
外頭北風呼嘯,如嘶如吼。趙曙忽而道:“午膳後,我去四院瞧瞧李娘子。”滔滔並不做聲,趙曙伸了伸腿,起身往書房中撿了樣東西,扔在炕桌上,道:“歐陽斐在他的新宅子裏設宴,下了帖子來,你去不去?”滔滔兒看也沒看,只道:“你們男人去喝酒押妓,我去做什麼?怪沒意思。”趙曙依舊坐回先前的位置,笑道:“上面可寫了你的名字,聽說還請了方平、青桐,想來也不是爲什麼,只是賞雪小酌。”
滔滔本欲說:“要賞雪小酌,也輪不到他來做東。”忽而心思一轉,想着歐陽斐畢竟是青桐未來夫婿,往後交道甚多,若是不去,倒像是駁了青桐顏面,便道:“去就去唄。”
靜了片刻,趙曙問:“午膳我們喫什麼?”
滔滔來了興致,趙曙難得在府裏用午膳,便問:“你想喫什麼?”
趙曙隨口問:“都預備了哪些?”
滔滔鍥而不捨,滿眼發光道:“你想喫哪些?你想喫什麼就讓廚子做什麼。”
趙曙笑了笑,道:“喫縷肉羹如何?”
滔滔兒“切”了一聲,鄙夷道:“縷肉羹湯汁雖好,但下着雪,一端上來,不過多久非得涼透了。”
趙曙聽見她如此說,便道:“鍋貼好,燒得汁水滾滾的,將肉片切得薄薄兒…”話音還沒落,滔滔就直襬手,道:“前幾日你不在家,我都喫膩煩了。”趙曙心想:不是你說想喫什麼就讓廚子做什麼嗎?到底沒開口,耐着性子道:“喫杏酪核桃肉如何,上面蓋了滾汁,不會冷得太快…”
滔滔兒打斷道:“你就不能想些平日不常喫的麼?非得選些日日都喫的。”
趙曙徹底沒了話,扔了手中書冊,訕訕道:“那你到底想喫什麼?”
滔滔兒褪下躁色,依舊笑嘻嘻湊上臉,道:“你說喫什麼,就喫什麼。”
趙曙橫眼瞧着滔滔,雙手環臂,並不說話。
滔滔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只是掐媚道:“喫烤肉好不好,昨兒我叫廚子去外面買了只鹿來,醃了半條後腿肉,今兒喫正好入味。”見趙曙半響都不回話,以爲他不樂意,就急道:“我叫落衣從地窖裏尋了兩壺十年釀的青梅酒…”她眼露期許,興奮得撫掌道:“如斯雪天,用溫熱的青梅酒配着烤鹿肉,豈不有趣?”
趙曙這纔不懷好氣道:“你心裏早已有了計較,還非得裝模作樣來問我。”
滔滔蔥蔥手指戳在他額上,道:“什麼裝模作樣,明明就是真心實意,可別誣賴好人…”
趙曙一把握住她的手,板着臉道:“好好好,你是好人,我纔是壞人,行了吧。”
滔滔用腳從炕桌底下往他小腹上踢去,嗔笑道:“你若是壞人,那我也要做壞人…”然後就嘻嘻哈哈的直樂,趙曙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樣,彎彎的眼眸就像天上的明月般透亮,不由得立刻繳械投降,與她論起配菜來。
到了午膳時分,廚子們果然擺上鐵叉、鐵絲及切好鹿肉、雞腿等物,落衣又用汝窯白釉蓮瓣溫鉢暖了兩壺子青梅酒。廚娘立在一側烤肉,滔滔自己也撿了夾子翻肉片,待熟透了,就沾了醬汁,遞至趙曙嘴邊,道:“你先嚐一塊。”
趙曙也不客氣,順着她的筷子吃了,頗覺美味。興致四起,也跟着撿了夾子,幫滔滔烤了雞腿。外頭風雪肆行,落得簌簌作響,待喫得半飽,滔滔攜着趙曙往廊下走了一遭,賞了許久的雪,才又回到火爐前喫烤肉。如此冰熱二重天,讓兩人喫得極舒爽盡興。
用罷膳,趙曙換了青衫兔毛領寶相花紋棉袍,披了件金絲汴繡裘紋斗篷,由婢女撐開傘,踏雪往四院去。四院的娘子們不想趙曙會冒着大雪前來,聽見小廝稟,皆是一跳。
武氏連忙換了新衣裳,連棉褙子也不敢穿,生怕看着臃腫,只着了件桃紅偏襟長褙子。自從主母生下玥晗二娘子,趙曙就再也沒召見過四院的人,連着武氏也被冷落,也猜不出是何緣由。衆人難得見趙曙一面,都牟足了勁穿戴得嬌豔,想要一展身姿。
李氏知道趙曙要來,強捱着讓蘿惜幫自己梳洗了,換了身衣衫。又覺屋中藥味太重,就吩咐淳婉焚了檀香,遮一遮晦氣。趙曙進了屋,覺得濃香嗆鼻,並不好受,但也不表露。武氏、陳氏、高氏三人早已在屋中相候,見了趙曙,都起身行禮。趙曙不想幾人都在,也是一愣,微微點過頭,方坐到李氏榻前,問了幾句,說了些安慰的話。李氏自然很是感激,面上含了笑意,精神也比往常要好。
趙曙並不能呆多久,滔滔還等着他回去午歇,所以只坐了半盞茶時辰,便起身要走。武氏嬌笑道:“殿下,妾剛好做了兩碟滴酥鮑螺,您要不要過去嚐嚐?”趙曙對妾氏向來客氣,他笑了笑,溫聲道:“才用過午膳,肚中還飽着,改日再來嘗罷。”
陳氏睨了一眼武氏,斂住嘲笑之意,從懷中取出銀絲繡線牡丹紋荷包,呈與趙曙,柔聲道:“妾閒來無事,給殿下繡了個荷包放小玩意兒。”趙曙依舊好脾氣,含笑收下,道:“辛苦了。”陳氏不敢與趙曙直視,半垂着眼簾,喜不自禁道:“臣妾不辛苦。”
高氏不甘落後,道:“殿下,妾送一送你。”趙曙擺了擺手,道:“外頭雪大,你只管在屋裏呆着,倒不必送我。”說完,便重新披了斗篷,領着隨從們去了。
趙曙一走,李氏屋裏的人都鬨然散到廊下。武氏覺得陳氏佔了風頭,冷嘲熱諷道:“別以爲殿下收了你的荷包就有什麼,必然是隨手就擱哪去了。就你那繡工活計,連繡房的丫頭都不如,竟也膽敢給殿下用。”自趙曙不再召見武氏,旁人看來,便有幾分失寵的意思。陳氏從此也不再討好武氏,愛往高氏房裏去。
陳氏“呦”了一聲,撫了撫鬢上藍寶石蝴蝶絹花,揚聲道:“我當然不能和你比呀,看你做的點心,殿下可嘗也不願意嘗!”武氏急道:“殿下說了下次再來...”陳氏噗嗤笑了聲,打斷道:“殿下就那麼隨口一說,你倒還真放在心上了...”兩人鬧得不可開交,高氏懶得理會,就徑直回了屋。
初夏迎了出來,伺候高氏換了衣衫,又往炭盆裏添了火,方道:“李娘子也算有福氣的,殿下記在心裏,還親自來瞧。”
高氏冷笑,道:“福氣?二院裏頭住的那位才叫福氣呢!”
初夏脫口而出,道:“四院哪裏能與二院相提並論...”話音未落,自知失言,偷偷瞥了眼高氏,見她臉色不好,忙噓聲下去烹茶。初夏纔出門,陳氏便立在檻邊敲門,道:“高娘子,我能進來和你說說話麼?”卻不等高氏迴應,已經推開門進了屋。
陳氏往炕上坐了,低聲朝高氏道:“我瞧着殿下是真的惱了武娘子,不然也不會連話都沒有兩句。”高氏敷衍道:“殿下許是有急事處理。”陳氏不會瞧人眼色,道:“能有什麼急事,大雪天的,又挨着要過年,官衙裏大多都歇了假。”頓了頓,隨即喜滋滋道:“今兒殿下收了我的荷包,若我再使把勁,讓殿下宣我侍寢,待我有了子嗣,定不會忘記高娘子。”
高氏道:“此話怎講?”
陳氏望了望門窗,方低聲道:“不瞞高妹妹,我第一回侍寢時,是在花園中無意撞見殿下,才帶回了房。若是故伎重演,不知可不可行?前幾日御醫來瞧李娘子時,我偷偷問他要了幾副容易受孕的藥,我知道高娘子本事大,如果能否將殿下行蹤告訴於我...”
高氏何等聰慧,陳氏寥寥數語,她已然瞧出倪端,遂假意撫了撫陳氏的手,道:“咱們都是姐妹,你往日待我的好,我都記着。既然是你有事,我哪有不幫的。”又低了低聲音,愈發微不可聞道:“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只是往後別忘了我今日之力纔好。”
陳氏聽了,高興不已,連忙道:“那我先謝謝高娘子了...”兩人正是其樂融融,初夏捧了茶進屋,見兩人忽然止住話頭,心裏奇怪,也不敢問,只是在旁斟茶倒水。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