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8

作者:鹹魚賣花
杜蘭特在外面站着,突然裏面一聲巨響,緊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沉悶響聲帶着主人暴怒的情緒聽的人心臟驟縮。

  他心裏一跳,從門的縫隙裏小心翼翼窺了一眼,那張玻璃茶几被踢翻,表面遺存下來的碎塊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白色瓷磚被砸出來一道裂縫,像是蛛網般向前方蜿蜒而伸。

  而這位太子爺閉着眼睛,輪廓分明的臉上能看到繃緊的下頷,神情中帶着陰鷙和怒火,連胸膛都能看到起伏的弧度。

  他一瞬間有些頭皮發麻,心說是哪尊佛能把這位主氣到這個程度,正思量着卻看見一雙幽深的鳳目,上挑的眼尾帶着狠厲和壓迫感,冷冷盯着他。

  杜蘭特:

  他沉默一瞬,伸出手按住門把手將那條縫關嚴實。

  晏沉閉了閉眼睛。

  手機被他死死抓在掌心,因大力手掌都泛起了一股青白色,周身不斷翻涌着暗沉的氣勢,末了一會竟是扯了扯脣角笑了一聲,只是眸底森然。

  杜蘭特在外面待着,突然就聽到冷冷的一聲:“進來。”

  他推開門,彷彿沒看見這一室狼藉,只望着沙發上抽菸的人:“老闆。”

  對方現在又冷靜下來,在森白的煙霧中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挺直的鼻樑下有淡淡陰影,帶着一慣的銳利與陰鷙。

  晏沉撣了撣菸灰,看着那一點點灰塵跌落在地上:“找個人把這打掃乾淨。”

  會所裏,幾個人正在打檯球。

  宋明沒去玩,他坐在一邊喝茶,瞥見門被人推開,一道卷着菸草氣的人影進來,宋明立馬起身:“晏少——”

  其餘幾人也紛紛轉過頭去,熱絡地招呼。

  有人亮了亮手上的球杆,笑問:“晏少要不要來兩局?”

  雖然開了口但他心中也知道,這位對打牌和打球興趣都不大,像這種室內活動總是興趣缺缺的模樣。

  果然,就見這位爺瞥了眼,顯然是心情不愉。

  晏沉靠在沙發上抽菸,他煙癮重,如今是一根接着一根,森白煙霧後俊美面容給人一種詭譎又膽寒的感覺,像是荒草雜生之處的古剎,幽暗而滲人。

  逐漸的,原本熱鬧的談話聲收斂下來,偶有幾聲也是輕聲細語的,連掃向這裏的視線都沒有,像是這邊坐了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

  平心而論,晏沉長相非常好,眼尾上挑的鳳目,鼻樑挺直,脣薄而性感,一張在別人身上減分的無血色的面容讓他看起來又添了一絲邪氣,人都是視覺動物,按理說一張出衆長相會無形之中給人加分,但到了這裏卻沒有。

  他骨相皮相皆非凡,但五官太過凌厲,又因着眉宇間陰鷙不耐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面無表情時愣是能將小孩嚇哭。

  緩緩的、緩緩的,以晏沉爲中心,五米爲半徑,安靜的能聽到打火機被撥動的聲響。

  晏沉視線掃了一圈,冷不丁地出聲:“沈起呢?”

  宋明也疑惑,他也纔想起來自己有幾天沒見沈起了,平時對方很喜歡這,一整天都在這待着。

  有人出聲,聲音裏帶着男人懂得曖-昧:“聽說前幾天去洗腳城,結果被抓起來了。”那聲音含着調笑:“可能是碰着掃黃的了。”

  宋明心說原來如此,他心裏估摸着大概是沈起他爸見兒子身邊不三不四的人太多了,特意沒打招呼,故意讓在裏面磨磨性子。

  晏沉一下一下撥着打火機,看着那簇火焰升起又降下,漫不經心地開口:“去把他撈出來。”他撩了撩眼皮:“就說是我讓撈的。”

  “得嘞。”

  有人應了一聲,接着就出去找個安靜地方打電話,一羣人該幹什麼幹什麼。

  過了一會,那人進來,神情帶着絲絲凝重。

  “晏少”他語調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開口:“那邊說沈少的情況比較麻煩。”

  晏沉一頓,視線落在這人身上。

  那人一手還拿着手機,有些遲疑開口:“說沈少這次不是行政案件了,屬於刑事案件。”

  話音落下,原本就安靜的室內針落地可聞。

  宋明聽見,這次連那一直響起的、劃撥打火機的聲音也停下了。

  江瑜今天回到了江家老宅。

  老宅原本是老爺子年輕時修建的,後來與席淑君共生下兩子一女,年長的就是江博然的父親,其次就是江家姑母也就是封一然的母親,江惠民在三人排行最小卻也最不成器。

  這三位孩子還年輕時都在江家老宅住過,後來一個個搬出去,再後來江家第三代出生,這座老宅繁榮時滿院的孩子,如今卻是樹比人多人影凋零,除了逢年過節之外,多數時間也只有保姆與安保在這。

  江瑜從正門進去,一路穿過垂花門再轉過一個長亭,一直往西南邊走去,那裏是江老爺子的住處。

  如今窗櫺緊閉,屋中常點的檀香氣息也沒有,江瑜眉梢微挑就聽到修剪花草的魏叔道:“老先生今天出去了。”

  魏叔年輕時就到了江家,平時做一些院子養護工作,修剪花草侍弄草坪,偶爾陪着老爺子釣魚。

  江瑜笑笑:“魏叔,我來的時間不巧了。”

  他脾氣好,氣質溫潤,又時常脣邊帶着笑,總是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

  魏叔笑笑:“我聽說今天劉夫人也要回家,說是在普渡寺上香,一會回來看看。”

  魏叔口中的‘劉夫人’是江博然他媽,江家伯母。

  江瑜道:“那我正好和伯母說說話。”

  正說着,就聽見了汽車鳴笛的聲音,一輛黑色轎車正朝車庫那邊駛去,中途車窗降下來,就看見江家伯母正在後座上滿臉笑意地招手。

  等車停好後,江家伯母出來,她如今也快六十了,穿着一件翠緞面料的襖子,胸前彆着一枚纏花樣胸針,臂間挽着同色披風,頭髮盤着,見到江瑜後臉上出現笑容,叫了一聲:“小瑜。”

  她笑起來眼角眉梢帶着細紋,像是綠色湖面上泛起了陣陣柔波。

  江瑜笑笑,恭敬地問了一聲好。

  江家伯母手上牽着一個小朋友的手,三四歲的模樣,梳着兩個辮子,仰着頭道:“瑜叔叔。”

  這是江博然和杜詩丹唯一孩子,名叫江茹茹,自離婚之後由江家伯母帶着,偶爾和父母齊聚見上一面。

  江瑜應了一聲,他蹲着身與茹茹持平,溫着嗓音道:“茹茹,要不要叔叔抱?”

  江茹茹歪了歪頭,擡頭看了看自己奶奶,江家伯母微笑看着她,江茹茹思考一瞬後伸開雙臂:“那叔叔抱一小會。”

  她這個年齡其實算起來走路比較多了,但還是喜歡被抱着,如今江瑜這話一下子問到心坎上去了,小姑娘矜持地伸出手臂,其實也是樂得不行。

  江瑜將人抱起,小姑娘堪堪才三十斤,這個重量在成年男人看着輕得能忽略不計,他將人穩妥地抱起:“伯母,茹茹我先帶着,您先忙您的事。”

  江家伯母到底年紀也不輕,茹茹哪怕再懂事長久帶着也累,江瑜藉着這個正好讓伯母休息會,江家伯母笑着點了點頭:“她要是鬧騰或者耍脾氣了,你就告訴我。”

  江瑜笑笑,抱着茹茹走到湖邊八角亭邊,湖裏養了不少錦鯉,也不怕人,聽到腳步聲紛紛浮出湖面找食喫。

  江瑜將茹茹放在八角亭的木質座位上,他確保欄杆到茹茹肩膀處不會掉下去後拿了旁邊一盒魚食遞過去,笑着開口:“茹茹想不想餵魚?”

  他臉上笑意十分溫和,又加之耐心和煦,在江家小一輩裏有很大好感,茹茹就很喜歡江瑜,點了點頭:“想。”

  江瑜就把魚食遞給她手上,看着小姑娘手裏捏着一把往湖面灑,一羣錦鯉爭相爭食,魚尾擺動之間將湖面拍出了陣陣波紋。

  茹茹小孩性子,看得高興,扶着欄杆開心得幾乎跳起來,江瑜看着便一隻手護住小孩。

  等到一盒魚食全部喂完之後,小姑娘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下來,江瑜問:“茹茹還想餵魚嗎?”

  江茹茹雖然是戀戀不捨,但還是搖搖頭道:“媽媽說過,魚兒不能多喂,不然就會死的。”

  她用手掌捂了捂臉,小聲道:“叔叔,我有些冷。”

  已近十一月,中午時還好,稍微有冷風吹便能覺察到涼意,江瑜伸手將茹茹衣服後面帽子戴好,將茹茹重新抱起:“叔叔帶茹茹回房間,我們下次再來這餵魚好不好?”

  茹茹點了點頭。

  回到客廳,茹茹將帽子一掀,江瑜問她想喫什麼,小姑娘想了一會後說要喫奶酪棒,江瑜從她零食包裏拿出來一條撕開後遞到手上,茹茹就小口小口喫着。

  客廳投影儀開着,江瑜手上拿着遙控器,溫着聲音開口:“茹茹,想看什麼電視節目,叔叔幫你找。”

  茹茹奶酪棒還拿在手裏,聞言小聲道:“想看《離家千里》。”

  江瑜原本摁在遙控器上的手指一頓。

  《離家千里》是部電影,既不是這個年齡小孩喜歡的動漫也不是閤家爆米花式電影,內容晦澀文藝,每一個鏡頭都幾乎含着信息。

  茹茹想看這個電影的原因只有一個,電影女主飾演者是杜詩丹,江茹茹的母親。

  茹茹望着江瑜,有些謹慎地開口:“叔叔,可以嗎?”

  她頭上髮絲細軟,一雙眼睛黑而大,卻在此時像是個小動物一般敏感,她謹慎而聰慧,或許再過上不久就會看人臉色,從別人目光或是言語中推斷他人心情,再從中選取漂亮話說。

  江瑜指腹還摁在遙控器上,他視線是落在茹茹身上,目光卻彷彿透過她看向更久遠的空間,一瞬之後他便斂好眸子,依舊溫着聲音開口:“自然可以。”

  他伸手摸了摸茹茹頭髮,嗓音輕而緩:“我們茹茹想看什麼都可以。”

  《離家千里》很快就被放映出來,投影儀與音響一起將人帶進了一個電影世界,杜詩丹演技出衆,導演拍攝手法極富有感染力,可江瑜卻沒有沉浸到電影裏面,他手放在膝蓋上時不時地輕敲一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到畫面上女主出來後,茹茹激動起來:“叔叔,那是我媽媽!”

  江瑜伸手輕輕將她額上快要落到眼睫的劉海撥了撥,聲音裏帶着溫度:“嗯,是茹茹媽媽。”

  電影實在是太過意識流和抽象化,當時這部影片出來後很多影視博主寫稿解說,拉片講暗藏的線索與人物情緒變化,茹茹實在太小,在沒有杜詩丹的鏡頭時就移開視線,小聲地對江瑜道:“叔叔,我有些想媽媽了。”

  江瑜用他手心輕輕、輕輕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茹茹可以等爸爸回家後告訴爸爸,讓爸爸帶你去找媽媽。”

  江茹茹道:“爸爸會帶着我去嗎?”

  其實江瑜也不知道,但他沉默一瞬後還是說:“會。”他語氣篤定:“因爲茹茹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江瑜在這裏和茹茹坐了一會,江家伯母就過來,她先是感謝江瑜替她帶孩子,兩人彼此又聊了一些家常話。

  多數時間都是江家伯母在說江瑜在聽,時不時地應一聲。

  他是那種很有耐心的男人,話雖少但偶爾附和不見絲毫敷衍,時不時一句漂亮話說得江家伯母心中妥帖,等江家伯母回神過來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幾人去了餐廳,江家老爺子此時也到家了,幾人正好連着一塊喫午飯。

  衆人列坐其次,江家老爺子坐在上位,右手邊是江瑜,左邊是伯母,再旁邊就是茹茹,等阿姨將飯盛好後端了上來,江家伯母微笑着看了一眼茹茹,茹茹會意將面前的碗雙手端到老爺子面前,恭敬地開口:“太爺爺您先請。”

  江老爺子一笑:“茹茹,真是乖孩子。”

  老爺子左手腕帶了一串佛珠,擡手間有珠串滾動,他擡手摸了摸茹茹的頭,笑道:“生得越發乖巧了,我還記得之前你還在你媽媽懷裏,走路都不穩當。”

  江家伯母臉色微微一變,凝滯了一瞬後又笑道:“小孩子是一天一個樣子,長得快。”

  江老爺子也笑笑不再說什麼。

  一衆人喫完飯後江老爺子突然道:“江瑜,你陪我去後院走走消消食。”

  江瑜自然應下。

  兩人沿着廳堂出來後就順着石板鋪就的小路慢走,遠處是一潭湖水,視線眺去就是假山怪石與曲徑通幽,如今也算正午,頭頂樹梢將影子投在兩人肩上。

  江老爺子擡頭望了望那株柿子樹,突然道:“這樹當年栽的時候你們還小,如今竟然也長這麼大了,歲月到底不饒人我果然是老了。”

  已是十一月,柿子樹已經掛果,如今已是一個個黃澄澄柿子掛在枝頭,如今水果也多幾乎沒喫過,留下來當做觀賞。

  江瑜擡頭看着這碩果累累的樹,笑道:“老爺子您這身子骨硬朗着。”他笑笑,語氣如春風拂面:“咱家向來不貪心,也不指望您壽比南山,等茹茹成年時老爺子您出席祝她事事如意,也夠了。”

  茹茹才上幼兒園,距離成年還有十四五年,到那時江老爺子已經是九十又三,俗稱鮐背。

  江老爺子笑笑:“我能活那麼久?”他手掌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身形瘦削,一雙眼睛卻是永遠帶着清明。

  江瑜低斂眉眼,看起來有幾分靦腆模樣:“咱家也不貪心,來個百歲就好。”

  江老爺子又笑笑,伸手將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摘下來,遞到江瑜手上:“戴着吧,這個給你。”

  江瑜低頭去看,那是一串紫檀佛珠,年代已經久遠,當初是席奶奶舊物,反正江瑜小時候就見過,再後來席奶奶故去之後就到了老爺子手上,大抵也是睹物思人,手串被妥帖地照看着。

  江瑜視線落在老爺子手上,那裏如今空蕩蕩的,一截腕骨更顯瘦削,像是極脆的一截冰,既堅硬又容易被折斷。

  江瑜一頓,接着開口:“老爺子,這個太珍貴了,我不能收。”這是席奶奶留下的念想,這兩年時常摩挲着。

  江老爺子語氣帶着堅決:“收着吧。”他嗓音中帶着不容置喙:“這東西交到你手上,我最放心。”

  江老爺子微微眯着眼睛:“江家這些孩子裏面,你大哥江博然性重利不穩當,封一然更跳脫無大志,江天封小姑娘又太小,席寒”他說到這裏語氣微微一停,瞥了江瑜一眼說:“席寒論手腕能力我能看上,但你知道我爲什麼沒給他嗎?”

  江瑜低斂下眉眼,平聲道:“他性子閒散,不喜約束。”

  江老爺子一下子笑出聲來,他拍了拍江瑜肩膀:“你也不必替他找補,你我心裏都清楚他心中沒江家,我姑且尚在人世他做做樣子逢年過節回來一趟,等我作古了他恐怕連江家這個門都不會再進。”

  他像是想起什麼,笑着開口:“上次家宴,我幾次三番示意讓他把他那個同□□人帶回來見見,他給我裝作聽不懂,一個人回來。”

  他對着江瑜笑笑,眼中帶着幾分自嘲:“他怕我把他愛人如何了,防着我。”

  江瑜笑笑:“倒也不是這個緣故,席寒把人寶貝着呢,我也沒見過他。”

  江老爺子搖搖頭,兩人自然而然地略過這個話題,江老爺子道:“我這個年齡也見過不少事情了,目睹了多少家衰敗都是從裏面亂的。”江老爺子語氣中帶着淡淡滄桑:“該有的不該有的,咱們家也是一件沒少!”

  江瑜看着恭敬地跟在江老爺子身後,視線落在遠處的迴廊上,神情淡淡。

  他要是再聽不懂老爺子言語中的意思,那也是白長這麼大了。兩年前席淑君奶奶去世,當時席寒在國外,後來一直到葬禮結束對方都未回來,當時就流傳着說詞說有人打壓兄弟。

  再後來席寒遞交辭呈離開江盛,他轉而成爲江盛一把手,兩年時間轉眼而過,看似一切平靜無波,但就像是冰封湖面下的池水,仍舊是暗潮涌動着。

  這是舊事重提撥了老爺子那根心絃還是有人在潑髒水故意攪動江家,江瑜也不清楚。

  他只是笑笑,脣邊笑容也淡下幾分:“老爺子,您把東西交給我,說實話我心裏舒坦,倘若您今天沒交給我東西,我也不會有絲毫怨言,該我的那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一分一毫也不會動。”

  江瑜一向是溫潤如玉的,他在江家是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向上要協通長輩,向下慈愛幼小,爲人要周全八面玲瓏,可即使這樣還是會面臨着無數猜忌和顧慮。

  江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面上也不太輕鬆:“我也和你說過這些事,你當初說不是你我也信,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瞭解。”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江瑜肩膀,語氣中含着一些勸慰:“你們兄弟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還是那句話,江家孩子不多,獨木難成林,你們彼此扶持我也就安心了。”

  陳覆盎今天下班後往出走,結果剛一出門就看見那停在門口的黑車,正要再看一眼車牌時車窗降下,裏面人半張臉顯露出來:“陳覆盎。”

  溫潤俊秀的一張臉,此時帶着笑意看向他。

  陳覆盎一樂,接着道:“你怎麼到這來了?”

  江瑜打開車門下去,笑說:“閒着也是閒着,找你說說話。”

  如今正是下班時間,陸陸續續地有人出來,陳覆盎視線在江瑜那輛車上掃了一眼,神情帶着幾分痞:“你這個人再加上車太乍眼了,有人拍個照發到網上再配點字,我就得被談話了。”

  這明顯玩笑話,且不說京都藏龍臥虎,就陳覆盎自己本身也是買得起這輛車的,一院不乏有人下班是開着豪車離開。

  江瑜笑笑,伸手往車前一搭,神情看着帶着幾分遺憾:“我倒是想蹬着共享單車來見你,只是離得遠,我怕還沒見着人自己就先累趴下。”

  他這人裝什麼像什麼,現在那張臉上還帶着愧疚,看起來彷彿真的遺憾自己沒騎自行車過來。

  陳覆盎一樂:“算了,不和你貧了。”

  “吃了嗎?我們這有晚餐,你要不跟我去喫頓飯?”

  江瑜還真沒喫,聞言就和陳覆盎一同進去。

  一院有員工食堂,此時正是飯點,菜品採用自助形勢供應的,江瑜從消毒櫃裏取了餐盤,隨着人流打飯。

  他和陳覆盎站在一起,正說話身後就有力道撞過來,連帶着一個人影就撲過來,眼看着要摔下去,江瑜下意識地伸手拽了一把。

  年輕男人力道大,那一手臂直接將人臂彎托起給力,免了摔個狗啃泥的結局。

  歐陽雪站定後還覺得心有餘悸,她伸手拍了拍胸口給自己壓壓驚:“謝謝出手啊,不然我就滑到了。”地面上可能是有方纔打飯人落下的湯,在白瓷地板滑地不得了,稍不注意就能‘呲溜’一下滑到。

  江瑜笑笑:“沒關係,你沒摔着就好。”

  歐陽雪擡眼這才發現面前男人根本不是院裏的,再往前看就看見了排在江瑜前的陳覆盎,笑着打招呼:“老陳。”

  陳覆盎微笑着點點頭,接着摸了摸臉對江瑜說:“我有那麼老嗎?”

  江瑜自然是否認:“沒有,這說明我們陳法官有威懾力。”

  陳覆盎回頭用視線搜尋了一圈,然後壓低聲音道:“剛纔你扶的是我們這一個新法官,叫歐陽雪,看着年齡小吧?”

  江瑜其實自己都沒看清對方長什麼樣,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看着挺年輕的。”

  兩人排着對已經到頭,各自要了兩份涼菜外加一碗粥,端到座位上喫着,陳覆盎才繼續剛纔的話語,他語氣中帶着幾分神祕:“你知道歐陽法官的爸爸是誰嗎?”

  江瑜拿筷子的手一停,微一沉吟後有些不確定開口:“歐氏銀行?”

  陳覆盎無奈:“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

  江瑜倒沒想到自己一下子猜準了,也挺無奈:“我們之前和銀行有業務往來,你讓我猜,我就想起來隨口一試。”

  陳覆盎挑了挑眉:“沒想到吧,堂堂千金來這背法條幹雜事,才幹了兩年審判長。”

  他語調中帶着讚歎和敬佩:“鐵面無私,我喜歡的性格。”

  江瑜微一沉默,接着去看陳覆盎面容,對方也正好含笑看着他,眸中有深意。

  陳覆盎緩緩開口:“從那沈家公子沈起進去,我就知道你在計劃着什麼。”

  先是以故意傷害起訴,再是叫律師爲人打官司,再今天來到這,一件件的哪一樁是閒事。

  不過始終一點陳覆盎想不明白,他微微坐直身子:“你爲什麼會對上他?”

  沈起是個混蛋,但混蛋太多了,江瑜又不是紀檢委,哪能一個個偵察。

  江瑜的手機還倒扣在桌面,黑色的薄款,樣式也很經典。

  他瞥了一眼手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眸子幽深了一瞬,接着含笑道:“單純的看不慣罷了。”

  陳覆盎見他神情淡淡,顯然是不想多談的樣子,也就移開話題。

  兩人喫完飯又聊了會天,從食堂出來後就見天色暗下,江瑜和陳覆盎就此分別,他開着車回家。

  他纔剛進門脫下外套,手機便響起,江瑜一看那熟悉的號碼,垂眸接通。

  “江少——”

  那邊聲音一如既往地華貴,聲音裏含着笑意。

  是晏沉。

  自打上次對方打電話過來被江瑜一句回了過去之後,他的電話終於消停了幾天。

  江瑜聲音裏聽不出什麼情緒:“原來是晏少啊。”

  他下意識地走到窗前,既沒有開燈也沒有拉窗簾,而是撩起了一條縫打量對面,腦海中思考着這裏有沒有適合對方用望遠鏡窺探的方位。

  那邊輕輕笑了一聲,含着笑意:“我猜猜江少是在想什麼?是在找我嗎?”

  江瑜腳步微微一頓,這種被人猜到心思的感覺讓他格外不愉,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他旋即伸手拉開窗簾,透明玻璃直接一覽無餘地照着外間燈火,只微笑着道:“晏少想看了儘管看便是。”

  電話被掐斷,手機亮光照射着江瑜面容,他挑了挑眉欲放下,下一瞬視頻提示響起。

  這次是視頻電話,發起人:晏沉。

  江瑜沒忍住勾了勾脣,接着手一劃,接通了。

  屏幕中頃刻間便顯示出一張俊美面容,對方坐在暗處,光影綽綽之下越發輪廓分明,脣角微微勾着,像是蟄伏着的一隻兇獸,下一瞬就能將人咬破喉嚨。

  他打量晏沉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他。

  畫面中江瑜就坐在沙發上,頭頂暖色光線下對方面上都是瑩潤顏色,身上外套脫下,只着了一件柔軟的襯衫。

  哪怕是在家他都穿的禁慾而正式,釦子也是扣到最頂端,從胸膛漫到腰腹,再往下就看不到了。

  晏沉視線落在對方腰上,就聽到對方叫了一聲:“晏少。”尾音微微加重,像是催促也像是警告。

  他目光收回來,散漫地瞥了一眼屏幕,突然開口:“江瑜,我們玩一個遊戲。”

  江瑜眉梢微微挑了挑,雙手交叉在一起,樣子中帶着幾分興趣:“晏少想玩什麼?”

  晏沉將手機靠在茶几的酒瓶上,他自己緩緩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開口:“真心話如何?”

  他伸手抿了一口酒,感受着酒精順着喉嚨滑下,漫聲解釋道:“脫一件衣服問一個問題,被問的人真心話回答。”

  他嗓音被酒精浸潤之下有種靡靡的音色,一雙眼睛卻帶着極強的壓迫感,姿態是閒適的,但繃起的褲子卻帶着一種鋒利的力量感。

  江瑜心中再次感慨一聲妖孽,目光中帶着欣賞,卻也含着一種即將要抽身而去的遺憾。

  是,他不準備和對方玩了。

  就像是一個遊戲,閒暇時間可以你來我往地來兩局,無論是接吻還是按摩甚至是那堪稱下流的電話都只是生活的調劑品,可是這個遊戲一旦影響到別的地步,比如插手江盛還是江家,那就只能暫停。

  江瑜一向能分清主次,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他心中緩緩地想,對方什麼時候會離開京都,大抵在沈起案子落下後會被晏青山弄走,算算時間也就這幾天。

  思緒只是一瞬,回神後江瑜斂了斂眸,神情溫和:“那就陪着晏少玩玩。”

  晏沉用下巴擡了擡:“你先來。”

  江瑜沉凝一瞬,接着慢條斯理地脫去襯衫,他手指修長,這樣解釦子的時候竟然有種別樣的感覺,晏沉就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將上身唯一一件外衣脫下,光-裸着坐在沙發上。

  竟然真的脫了!

  這是晏沉的第一反應。

  他瞳孔微微放大一瞬,接着不客氣地開口:“把鏡頭向下移。”

  那邊鏡頭絲毫未動,江瑜只是道:“該我提問了。”

  “問吧。”

  江瑜雙手交叉在一起:“東城地最後中標的是哪幾家?”

  果然!

  晏沉心裏嘖了一聲,他就知道江瑜這種人對這事感興趣,沉吟一瞬後道:“理鼎、洲際、還有個啓明集團。”

  江瑜應了一聲。

  晏沉似笑非笑地開口:“江盛這次挺遺憾的,江總。”

  江盛因爲一些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沒中,不過這事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江瑜也笑笑:“那之後再接再厲了。”

  他視線落在屏幕上,好整以暇地開口:“該你了。”

  晏沉隨意將上衣脫掉,他也穿的少,如此也是上半身未着寸-縷,話一出口就是:“怎樣才能睡你?”

  江瑜一滯,接着擡眼含笑:“這大概不可能。”

  晏沉絲毫不在意,他懶洋洋地又換了一個姿勢,意有所指:“說不定有一天你求我上你。”

  他話一落下,就看到那邊人笑容已經收斂,連臉上笑容都沒有了。

  晏沉看到這反倒笑了一聲,他還記得那通電話的最後一句,現在看來也只是氣盛之下的口不擇言。

  想到這兒,又覺得這些天淤積在心的一口氣突然稍微別捋順了,但也只是稍微。

  晏沉想,等他把江瑜在牀上折騰的死去活來後這口氣才能真正平復下來。

  他視線中又帶上一分陰沉,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酒,神情陰涼地開口:“繼續問吧。”

  如今再問,就只有脫褲子的份了。

  江瑜掃了一眼,擡眸說:“我今日有些困了,就不陪晏少玩了。”

  晏沉眼皮子撩了撩,仔細觀察着對面人的神色。

  神情淡淡,臉上那假假的笑容也不在,連他拋的誘餌也不接了,看起來是真的不想玩了。

  他心裏當下不愉,冷笑一聲眯着眼道:“江瑜,你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哪有這樣好的事。”

  他這話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觸到了江瑜哪根心絃,江瑜斂眸時神情晦澀,再擡眸時緩着聲道:“那晏少問吧,我答了就是。”

  晏沉二話沒說直接站起來,當着鏡頭那邊脫掉褲子隨手一扔,他整個身影站在屏幕前,身上單薄的布料對他來講沒有絲毫影響,他只湊近凝視着江瑜,彷彿透過屏幕能直視到人內心去,他問江瑜:“你剛纔爲什麼用遺憾的眼神看着我?”

  江瑜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下一瞬,他笑,半真半假地開口:“可能是因爲有人要走了。”

  晏沉很快就知道這句要走是什麼意思。

  晚上晏青山回到家中,看見晏沉後神情微微一凝:“去書房,我有話要和你說。”

  晏沉悠悠達達地跟上,他一向懶散,此時也是脣邊含着煙,慢吞吞而又懶洋洋地跟上。

  晏青山神情帶着幾分嚴肅:“沈家那孩子的案子會放在一院,被人壓着。”

  一院能說的話的人是齊家,齊家的人和沈起爸爸曾經也是搭過班子,兩人不和這事已經不是祕密,現在那女的咬死了不和解,又值特殊時期,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正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穩穩妥妥地燒在了沈家身上了。

  晏沉聞言道:“要棄了?”

  晏青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眸道:“爲什麼江家人會摻和進來?”

  晏沉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又隨意道:“可能是我攪了江瑜要的地,而且扶持了丁賢。”他又想了想,補充一句:“我還找人聯繫江家在外的私生子,暗示江瑜要對他下手。”

  又或者是因爲最近的望遠鏡和電話?

  太多了,晏沉慢慢地想,他也說不清了。

  晏青山面色絲毫沒有波動,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你先回東城吧,快到你母親忌日了。”

  晏沉伸手按了按額頭,應了一聲後就離開。

  他進了浴室,將自己浸在浴缸中,在滿室蒸騰的霧氣裏點了一支菸,潮溼與溫熱的水汽中脣邊猩火明滅,他揚着頭,脣邊吐着森森的白煙。

  沈起的案子說大不大說下不小,齊家人督辦此案批示會落在一院,要是別人是典型的燙手山芋,到了那裏卻也成了樹立威信的一個好標杆。

  一審大概會判三年,再加上看守所時間,日後進去再活動活動,掐頭去尾算下來也就裏面不到兩年。

  沈家人也要劃自己賬,但大概率也會認了,畢竟這時間不算長,齊家的立了威,又兼個好名聲。

  至於江瑜

  晏沉閉上眼睛,給齊家一個好彩頭,也不至於徹底得罪死沈家,而且還能順理成章地讓他離開。

  再想想剛纔那個電話,恐怕連這一系列後續反應都在對方預料內,迂迴地打回來,還是讓他離開。

  怪不得最近幾個事被攪合了也沒見多着急,感情是一早就打算騰出手後再收拾丁賢。

  嘖

  在霧氣蒸騰中,晏沉吐出一口煙,神情晦澀。

  他哪怕是走,也得走之前把人給上了!

  迂迴的不行還不能霸王硬上弓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25章變故

  歐陽雪下班之後回到家,脫去身上大衣往衣架上掛,一轉頭就聽到一聲:“我閨女回來了。”

  醇厚的男聲,帶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沙啞嗓音。

  她一愣,接着驚喜地看向玄關,那裏站着一個男人,身材高大,就是人到中年微微發福,肚子略有些鼓。

  歐陽雪一喜,撒着歡往歐陽謙身上一撲:“爸爸爸爸爸爸——,我可想死你了,你回來怎麼不說一聲,我好和我媽去機場接你呀!”

  正說着,母親也過來,瞥到這場景含笑說:“都快出嫁的年齡了,還沒個正形的,天天往你爸身上撲。”

  歐陽雪立馬將她爸放開,直直地又往她媽身上一撲:“媽媽,我也想你。”

  她大半個身子掛在母親身上,下巴搭在人肩頭:“媽,你不知道我們那院裏食堂地板有多滑,我每次打飯都膽戰心驚的,就怕一不小心連人帶飯摔了。”

  她髮絲搭在母親胸膛上,歐母含笑伸手摸着女兒髮尾:“你走路就看着點,別像之前一樣冒冒失失的。”

  她伸手推了推身上像八爪魚一樣的女兒:“趕緊洗手去,洗完手咱們喫飯。”

  等到飯菜端上桌,歐陽謙給妻子和女兒各夾了菜之後,他彷彿閒聊一般語氣隨意地開口:“最近工作上的事還順利嗎?遇到事了給爸爸說說,我和你媽幫着參謀參謀。”

  歐陽雪低着頭乾飯,聞言語氣含糊地說道:“有啊,就是那個沈家公子一案,最近說情掮客快把我們院裏門檻都踏破了。”

  歐陽謙與妻子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兩人皆看到對方眸中深意。

  歐陽謙笑笑,那張到了中年有些發福的臉上依稀能看到年輕時的儒雅:“他們找鐵面無私的歐陽審判長說情?”

  歐陽雪夾了一塊牛肉放在碗中:“我就接了幾個說要請我喫飯的電話,我說我忙就拒絕了。”

  歐陽謙擡手又給女兒夾了幾塊牛肉:“這事礙於被告身份是沈家的,牽扯倒是挺大。”他微微一笑:“督辦此案的領導怎麼給你們批示的?”

  歐陽雪注意力全部在飯上,聞言想了想後道:“就是依法辦案唄。”

  歐陽謙指間一停,又問:“你們院長的意思呢?”

  歐陽雪眨了眨眼睛:“充分尊重刑法,充分尊重主審法官裁量權。”

  歐陽雪母親下意識地皺眉又很快鬆開,伸手將扒乾淨的蝦放在女兒碗裏,寵溺道:“你慢點喫,沒人和你搶。”

  歐陽雪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謝謝媽媽,一邊往口中塞,一頓飯喫下來快地像是打仗,完了之後拍着肚子說:“爸媽,我先去洗澡了,咱們一會再聊啊。”

  母親側過身叮囑:“浴室滑,你出來的時候小心點別摔着。”

  夫妻倆眼看着女兒離開,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神色。

  母親揉了揉額頭:“這事怎麼辦啊?人把燙手山芋交到小雪身上了。”誰不知道這是得罪人的活,老油條都避之不及,愣是踢皮球一樣踢到了女兒身上。

  歐陽謙臉色也難看:“誰不知道齊沈兩家糾葛深,人家指着拿這事立威,沈家着實是養出來個好兒子!”他冷笑一聲:“兩家有本事去別的地方鬥,幹嘛把戰線拉在一院裏。”

  歐陽母親撐着下巴嘆了一口氣道:“早知道我就不讓小雪進一院了,要是當初進公.安也比這強。”

  歐陽謙眉心一直攏着,突然一驚:“小雪,你怎麼出來了?”

  歐陽母親下意識地轉頭,卻發現臥室門口站着一個人影,已經不知道聽了多久。

  她心中一跳,卻見女兒神色如常的出來,又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桌上,還順手夾了一塊肉喫,偏過頭看着歐陽謙:“你和我媽又討論什麼?”

  歐陽謙重新帶着笑,放柔了語氣:“我們就說了說你工作上的事。”

  歐陽雪點了點頭,把口中食物嚥下去之後道:“爸,我當時背法條的時候就想過,法典至高無上,我終身只爲法條彎腰,這次是沈家的公子哥,下次又會變成誰家的,難道我法官錘落下去的時候還要看被告是什麼身份嗎?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個沈家。”

  看着對面默不作聲的父親與母親,歐陽雪道:“也許你們可能覺得我幼稚天真,或許別人也會想太陽底下不平事多了,我一個小小的歐陽雪能都管過來嗎,但我現在看見了遇見了我就一定要秉公執法,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任務。”

  她微微一笑,神情如春日暖陽:“我這回真去洗澡了。”

  會所裏今日有牌局。

  晏沉坐在主位,方桌上連他一道坐了四個人,桌上牌上堆堆疊疊地放着,他身形放鬆地靠在椅上,也漫不經心地用手搓着麻將。

  旁邊人笑,故意壓着的臉上還依稀可見熱切,言語中帶着熱絡:“我之前就聽說了晏少,可苦於沒有人引薦,今兒竟然有幸能在一起打牌,我這是三生有幸。”

  諂媚的話還在滔滔不絕地說出口,伴着那張臉就像是一個沒品的、會發聲的盒子。

  晏沉用舌尖抵了抵上顎。

  江瑜也說漂亮話,酒桌上也帶着笑臉推杯換盞說場面話,怎麼說出來怎麼就沒有討人厭的感覺呢。

  他右手不輕不重地拿着一張瓷白又冰涼的麻將,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着,面上神情也是慣有的陰陰涼涼。

  陰鷙、傲慢、漫不經心,反正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身邊人還在繼續。

  “這事就是這樣的,還請晏少從中再多斡旋斡旋,我們日後定當萬分感激”

  晏沉瞥了一眼手上的麻將,心說這個嘈雜的盒子說了什麼,他將手中牌打了出去:“五條。”

  那人立馬緊跟了一張。

  牌桌上幾人都出牌,只有麻將在一起碰撞的聲響。

  那人心裏也慌,他好不容易纔能和這位太子爺坐一桌,好話說了半天卻沒見對方吭一聲,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發現對方那神情依舊是不辨喜怒的,他心裏也沒着落,忙向一邊人使眼色。

  頃刻間,便有人上前,低眉順眼地去點菸,乍亮的火苗薰着一截脖子,眉眼清純而乖順。

  晏沉是真想抽菸了,他煙癮一向重,脣邊含着一根細長的香菸,片刻之後就有森白的煙霧自脣邊呵出。

  身邊點菸的若有似無地往着靠,穿着件襯衫。

  怎麼他媽的又穿襯衫,他看見穿襯衫的就煩!

  又靠過來了。

  怎麼那個穿襯衫的就那麼難搞呢?!!

  想了多久還沒把人弄到手。

  一想起這些就生氣。

  那人以爲有眉目了。

  正巧着晏沉打出一張牌,他裏面補了一張,語氣中含着喜意:“晏少,您胡了。”

  晏沉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牌桌上他胡了。

  身邊點菸的人又靠過來,這次極近,連身上香水味都能聞到。

  真燻人!

  晏沉閉了閉眼睛,他嚯地一下子站起來,把牌往桌上一丟,語氣不大卻滿是寒涼:“會不會玩?這麼愛喂牌別處喂去。”

  桌上喂牌常有的事,甚至有人就專門幹這個的,一場牌局下來要讓人贏得通體舒暢,只是晏沉突然發難這一下仍是讓人措手不及,一瞬之間仍舊是滿堂寂靜,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雖然這事玩得不高明,但這位也不至於當場發火吧,只能說性子夠喜怒不定的,讓贏不行,讓輸,抱歉,沒人試過。

  衆人只見這位主發完一通火之後就離開,連個轉頭的動作都沒有。

  宋明出面打圓場,說是晏少心情不好讓多擔待。

  這也就是走個過場遞臺階讓下,當下也是就勢離去,局面很快被控制住。

  宋明一個人坐在牌桌前,不知在想些什麼,默不作聲。

  身邊有人過來:“晏少這是怎麼了,我聽說要回東城了。”

  宋明抹了抹臉:“不清楚。”

  那人又換了個話題:“我剛纔看見了一個長得漂亮的,咱們一會過去玩玩?”

  宋明臉色一沉語氣不善:“你不知道沈起怎麼進去的嗎?都這時候了不能收斂點?”

  那人聳了聳肩,點了一根菸抽上:“聽說打了個骨頭硬的女的了,咱們這地方不會出這事,你放輕鬆點。”

  煙霧裏宋明面無表情地看着頭頂上天花板:“你真信?”

  那人一怔。

  宋明神色木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晏沉離開了。

  這是最近傳的消息。

  聽說是晏青山叫人送回去,點對點的接送,從京都飛到東城,確保是安全着陸。

  江瑜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沒發表什麼意見,他手機最近只有工作消息,電話也多是業務上往來,郵件一打開也全部是工作相關。

  辦公室那落地窗之外也不會再有望遠鏡反射的光,一切都步入正軌。

  一個週末,他打電話給席寒說要去安城。

  一來他推測那邊可能有問題,但席寒這人心思重,有些話只能當面說,江瑜說自己放個假要來安城玩兩天,順便說見見席寒的愛人,都結婚兩年了還沒見過面說不過去。

  那邊同意了,週六早上江瑜直接去機場。

  他沒帶行李,提前一個半小時到機場,取完登機牌檢測後就等時間,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江瑜就往登機口去。

  身邊有工作人員出現,臉上帶着笑容:“先生您好,您剛纔的人臉識別出現了故障,我們這邊還請您返回再去識別一次,麻煩了。”

  江瑜微微一愣:“人臉識別出現故障?剛纔還是好的,我也的確過了安檢。”

  工作人員臉上出現抱歉的神情:“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系統的問題,只要您再重新識別一次就行,您耽誤的車程費用我們會三倍賠償。”

  他語言客氣,眉間卻帶着寸步不讓的神情,人羣中也有幾道視線停在這裏,若有若無地逼近。

  江瑜視線一暗,旋即笑笑:“自然可以。”

  他看了看時間,溫聲開口:“我能先去一下洗手間嗎?”

  那人微笑:“當然可以。”

  江瑜一步步地往洗手間走去,進了衛生間反手鎖住門,神情冷靜地拿出手機發送短信,等到最後一條信息編輯發送後,門一下子被推開。

  江瑜擡頭還未看清臉,就看見一片白色衝着臉部過來,極刺激性的氣味竄入鼻子,他拼着最後一點意識將手機丟進馬桶裏。

  “頭,手機掉裏面了。”

  “可能是手滑了,算了,人要緊,別管這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再次聲明,小說三觀不代表作者三觀,所有行爲基於人設。

  第26章太遺憾了

  謝良德正坐在辦公室,突然間桌上的手機響了,他視線從文件轉到手機上,頃時目光一頓。

  沉眸一瞬手指飛快刪除掉信息,不留一絲痕跡。

  謝良德目光下意識看向對面,黑色木門旁邊寫着字,正是晏青山的辦公室,此時門開着,隱約能瞧見裏面的身影。

  如今是早上八點零七分,短信在一分鐘之前發送,也就是剛纔出的事。

  這樣說來,那位太子爺根本還在京都。

  謝良德垂着眼睛沉思,到底是沒去東城還是回去之後又跑了,這事他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這事晏青山絕對不知道!

  他又閉了閉眼,伸手在電腦上敲了幾個字,然後起身回頭道:“你給我把桌上文件整理一下,重要的揀出來,我電腦上還有幾個材料幫我保存一下。”

  小李起身走來:“好的。”

  他手裏拿着鼠標一個個地保存,突然角落裏一個對話框彈出來,大致瀏覽後小李神色微微一變,目光看向對面。

  這封郵件上說有重要的事要向書記彙報,這種情況一般都是由謝處直接彙報,但人剛剛出去了。

  小李心下焦急,要是真耽誤什麼事他可擔待不起,往門口走了幾步,心說沒準謝處一會就回來。

  等啊等啊,別說人了,門口連個影子都沒有。

  小李閉了閉眼,伸手敲了敲對面的門:“書記您好,我這有事情向您彙報。”

  他三言兩語地說出來,說是東城有宅子被人動了,丟了什麼重要物件,至於爲什麼這事要向書記彙報他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上班這麼久了一件事倒明白,那就是不該問的不問。

  他將事情說完之後看向書記,卻發現對方神色淡淡,是一慣喜怒不形於色,聞言只是擡了擡手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可能也不是什麼大事吧,小李心中猜測,頷一頷首後離開。

  辦公室只有晏青山一人,他向身後座椅上靠去,伸手摁了摁眉心。

  接着,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平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那邊聲音帶着驚慌:“今早上的,晏少說要看他舅舅。”那邊聽着是吸了一口氣,聲音急切語速飛快:“跟着的人說是去了機場,接着人就不見了。”

  晏青山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把人找出來。”

  門又被敲響,他道:“進來。”

  謝良德進來,一如既往地簡潔地彙報工作,大約兩分鐘後結束。

  晏青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突然開口:“小晏還在這。”

  謝良德臉上那平靜的神情出現了恰到好處的驚訝,就像是湖面上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陣陣漣漪。

  頃刻間,他又收斂好自己的神情,依舊是扮演着一個沉靜的傾聽者。

  晏青山收回視線,似乎嘆了一口氣:“把人找出來,別讓他鬧出事。”

  謝良德跟着晏青山的腳步離開,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機場外,一輛黑車駛進路中央,頃刻間就駛入滾滾車流中。

  車內醒着的和閉着眼睛的一共五人,副駕駛上坐着的人回頭向後麪人道:“頭,這男人到底是誰啊?”

  身後男人聞言擡眼,一雙眼睛像是遊隼般銳利,聲音低沉:“不該問的別問。”

  副駕駛的人遂閉上嘴,轉身過去,車在道路上行駛,越過幾道柵欄之後道路越發偏僻,這一條路上竟然只有他們這一輛車。

  副駕駛的人越看越心驚,這條路哪裏是一般人能進來的,他有心再想問問,可從車內後視鏡裏窺到頭的神色,明智的選擇閉上嘴。

  車在一處門前停下,男人就看見一個穿着外套的人出來,長相極其出衆氣度更是不凡。

  這男人笑笑,聲音華貴:“帶來了?”

  頭應了一聲:“在後座。”

  晏沉打開後座車門,果然看見江瑜靠在後座上,頭耷拉着,手也是軟綿綿地垂着。

  他笑了一聲,將人半扶半拖起來,靠在自己肩上半摟着就進去。

  門很快就被關上,沉重的鐵門又鎖上,金屬聲嘩啦一聲響過,片刻後又恢復了寂靜。

  晏沉格外高興。

  這種興奮感像是過了電一般在他身上游動,直逼得每個毛孔都舒張而起,心跳極速加快,就像是要拆一件合他心意的禮物那般暢快。

  很久沒這樣激動過了。

  晏沉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他今天一定要好好拆拆這件‘禮物’。

  他把人半拖着越過泳池,又經過一個躺椅,到了軟塌前面後抽出手臂,看着失了力道就栽在榻上的不省人事的人,沒忍住又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哼笑。

  江瑜就躺在那裏,閉着眼睛,身上外套被剛纔一路拖拽捲起一大片褶皺。

  一直以來的優雅斯文不在,取而帶着的是幾分狼狽和隨性,像是個

  像是個什麼呢?

  晏沉分出心思想了一秒,這簡直像是個表面被揉地皺巴巴的禮物!

  他心情頗好地盯了‘禮物’幾秒,又去旁邊到了一杯酒,玻璃杯中盛着暗紅色液體,握在掌心時投下了一層暗紅色的陰影,仰頭一飲而盡,暗沉的酒液順着脣邊留下,被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

  拆禮物前的酒喝完了,儀式感已經滿了。

  晏沉隨手將杯子一扔往軟塌邊走去,俯下身一手捏着江瑜臉頰拍了拍,挑脣開口:“江總,醒了就睜眼,我們要上-牀了。”

  話音落下,那雙一直閉着的眼睛睜開,一直含笑的桃花眼如今滿是複雜,還帶着絲絲震驚。

  是,他知道這人對他的心思。

  但是江瑜也沒想到對方竟然能這麼大膽,機場裏就敢公然劫人,沈起纔剛進去,哪怕是稍微有點理智的人也不會這個時候做出這事

  晏沉又是一笑,好像是江瑜眸裏的震驚讓他越發愉悅。

  他舔了舔脣,語氣中含着讚歎,誇了一句:“下藥的不錯,我牀上不喜歡死魚。”

  下一瞬,他伸手就去扒江瑜衣服。

  江瑜額上青筋亂跳,擡手去擋,他聲音裏含着怒意:“晏少還是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晏沉嗤了一聲,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榻上的人,目光赤-裸-裸落在對方臉上:“我自然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右手摁在腰上,語氣含着笑意,舔了舔脣眯眼道:“江瑜,我想弄你很久了。”他呼出的熱氣就噴灑在脖頸處,伴着所有的不懷好意。

  江瑜神情依舊淡淡,他就像是曾經聽到這話一般,連個羞憤的神情都沒有露出來。

  晏沉有些遺憾。

  他嘖了一聲,微涼的掌心直接從衣服下襬探進去,像是一條滑膩的蛇。

  隔着衣服的手被人按住,江瑜眯了眯眼,語氣中帶上危險和警告:“晏少還是別這樣做了,畢竟你也不想和沈起待在一起吧。”

  他臉上神情格外冷靜,像是在談判桌上進行着一場交鋒,寸步不讓的勁。

  晏沉目光肆意地打量,他的手被江瑜隔着層布料抓住,強硬的力道帶着溫度滲出來,感受着手腕傳來的痛意反倒是笑了一聲,湊近在耳邊開口:“江瑜,力氣沒恢復吧。”

  他垂眼似笑非笑地掠過這一張溫潤皮囊,逼近了開口:“藥效還沒過?一點力氣充門面呢。”

  江瑜瞳孔驟縮。

  是,他力氣沒恢復,連一半都沒有,甚至到現在腦子都是昏沉的,擡手臂的動作都要他攢着勁來。

  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拖延時間。

  他擡眼看了一眼身前人,眸子沉沉,下一瞬直接一拳揮了過去。

  要是讓晏沉真的看出來他沒力氣,那纔是懸了,談判桌上最忌別人看出虛實。

  拳風帶着勁道衝着臉上襲來,晏沉側頭避過,骨節擦着他臉頰掃過,帶着淡淡麻意。

  晏沉一瞬間沉下臉色,眸子陰沉,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脣角,毫不猶豫地一拳打過去。

  江瑜早就防範,雙手合攏扣住他拳頭,順勢向上掀去。

  他向旁邊滾去欲站起來,眼前人突然壓下來,熱氣與酒氣撲面而來,還有帶着怒意過來的拳頭。

  江瑜吸了一口氣提膝就踹,長褲下的腿鋒利而帶着寸勁,晏沉擡腿去避,兩人幾乎是腿勾着腿手絞着手的廝打在一起,不知道是誰踹翻了椅子猛地絆倒兩人,江瑜擡膝蓋沒收回來就直接失去平衡摔在泳池裏。

  池水冰涼,頃刻間水意漫上口鼻,他沉下去之後吸了一口氣站起來,額上的水順着髮絲往臉上淌。

  晏沉站在池邊。

  這個姿勢讓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江瑜,剛纔打架使他熱血沸騰,心臟一下一下跳得飛快,渾身幾欲冒汗。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好似潮溼的空氣能讓他稍微冷靜一些,撩起眼皮:“江瑜。”目光幾乎是一寸寸地巡視而過,就像是用眼神要將對方扒光了一般,語氣中帶着玩味和曖-昧:“你現在渾身溼-漉-漉的,簡直像個小可憐。”

  “是嗎?”一聲反問襲來。

  晏沉就見他五指併攏直接捋去額上碎髮,光潔額頭裸露出來,水珠順着臉龐往下滾,渾圓的水珠慢慢沿着側臉流下,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

  池水裏的人在笑,脣角勾着,這個笑和之前那些面具似的笑容都不一樣,就像是滿室桃花盛開,他獨斂一室光華。

  江瑜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豎起抵在脣邊,像是在親吻也像是在做噤聲的手勢,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種莫名的蠱意:“我渾身有多溼,嗯?”

  那個‘嗯’字微微上挑,含着幾分性感的意味。

  晏沉稍稍一愣。

  就在此刻——

  江瑜伸手攥住人腳踝,用力到骨節泛白,直接硬生生地將人從水池邊拽下來。

  成年男人的重量跌如水中,一瞬間濺起了水花無數,細密的水珠飛在空中又密集地掉下來,彷彿是一場大雨將兩人覆蓋。

  如今兩人俱是渾身溼透,無一倖免。

  晏沉眼睫上全是水,溼噠噠地往下流,抹去之後才隱約能看見人,他怒極反笑,猛地一蹬泳池邊的瓷壁,藉着水的力道向人撲過去。

  伸手扣住江瑜脖頸,摁住就往水下按。

  江瑜毫無防備地被他按住嗆了一口水,回神之後伸出手臂攬住腰,死死摟住水下沉,兩個人像是擰成了一股的麻繩,帶着同歸於盡的氣勢想徹底的把對方淹死。

  口鼻中不斷地竄入水,冰涼而又嗆人,每咳嗽一聲嘴邊就有泡泡溢出,咕嘟咕嘟的氣泡伴着肺裏急速減少的空氣,缺氧導致肺部疼得要裂開,晏沉反倒是脣邊硬生生地溢出一抹笑。

  要不就是他們一同溺死對方,要不就是他上了江瑜。

  江瑜也撐不住了。

  剛纔那一下太過突然,來不及吸一口氣就被摁在水池裏,如今肺裏的幾乎沒有空氣,缺氧導致的肺疼和頭暈加劇,他能感覺到僅剩一點的力氣在飛速流逝。

  他手臂一點點泄了力道,脖頸上的手掌也在鬆力道。

  不多時,兩顆頭顱一同浮出水面,俱是劇烈地喘氣,一時之間只有粗重的呼吸聲伴着水聲響起。

  晏沉雙手撐在泳池邊咳嗽,幾聲過後轉頭,目光炙熱地盯住後面喘氣的人:“你現在沒力氣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江瑜眼前的畫面都出現了重影,人影重重之下頭頂的燈似乎都在不斷搖晃,他眼睜睜晏沉一步步走來,費力地吸了一口氣。

  他只覺得脖間一刺痛,細長針尖被扎進脖頸皮肉裏,注射器那端被人摁着,透明液體被全部推到裏面。

  他捂住脖子後退一步,面前的一切出現了重影,巨大的睏意迫使眼皮合上。

  晏沉勾脣看着,心中默默地數數。

  五!

  四!

  三!

  二!

  一!

  最後一個數字落下,身前人閉上眼睛,徹底暈了過去。

  晏沉伸手將人摟住,拽着人放在泳池邊上,他歇了一口氣之後也爬出來,蹲在邊上用溼漉漉的指腹沿着對方臉頰描摹。

  從眉骨開始一路移到眉心,再沿着挺直的鼻樑下滑,手指抵在脣上按了按。

  晏沉自言自語道:“我不喜歡這樣,但你實在難搞,沒辦法了。”

  他手指落在對方脣上按了按,指腹來回勾描,眸底帶着一抹奇異的亮色:“我要拆禮物了。”

  他擡手欲解對方衣服,門外有汽車聲響傳來,下一瞬便是一道亮光透進來。

  晏青山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身後有人出現,默不作聲地前來將他圍住,有兩人擡着擔架過來,晏沉眼睜睜看着他的禮物被人擡走了。

  他戀戀不捨地看着,視線一直跟隨而去。

  太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爲要上夾子,下次更新時間爲21號晚上11點。

  小劇場:

  晏沉:(眼巴巴)(戀戀不捨)目睹着江瑜被帶走(痛心疾首)

  第27章醫院

  江瑜再次睜眼後入目是一片冷白的天花板,旁人初醒的一瞬間都帶着茫然之意,他一雙眼睛仍舊是黑白分明,看起來竟然有點無感情的空洞之感。

  嗓子裏乾澀發癢,渾身依舊帶着一種麻木的感覺,鼻尖能隱約聞到消毒水的氣息,江瑜試着活動了一下,慢慢地從牀上坐起來。

  身上衣服原本溼透的衣服已經換成了病號服,他試着活動活動了脖子,發現那裏刺痛感已經不在,蓋在身上的被子從一邊開始往牀下掉,他看着伸手拉住。

  手掌握住一邊被角,柔軟的被子尖在收攏的掌中蹭過,停留了短暫一秒後接着往下掉,江瑜身形微微一頓,緩緩地合攏手掌感受着手上握力,眸間神色晦暗。

  門突然被推開,他收斂好神色擡眸去看,卻見一位醫生走了進來,見他略微愣了愣,接着道:“您醒了。”

  江瑜脣邊出現笑意,微風和煦的模樣:“也是剛醒。”

  他伸手重新將挨在地上的被子撈起,又擡手按了按,溫沉着聲音開口:“現在什麼時候了?”他笑笑解釋說:“我手機壞了不能看時間。”

  面前人氣質溫和,臉上笑意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使人不自覺的放鬆下來。醫生說:“上午十點四十七分。”他視線中帶着關切:“現在感覺怎麼樣,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江瑜道:“身上還略微沒力氣,其餘的”他略一沉吟:“沒有別的感覺。”

  醫生推了推眼鏡:“這是正常現象,休息休息就能恢復。”

  正說着,門被人敲了敲,江瑜一看是謝良德站在門口,他脣邊帶着淡淡笑意,微一頷首:“謝處長。”

  謝良德回以點頭示意,他擡步進來,臉上略微帶着關切神情:“江總,如今感覺怎麼樣?”

  江瑜笑說:“勞處長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謝良德:“江總這是說哪裏的話,你身體不適這事大家都不願看到,不單是我,書記也同樣如此,剛纔問醫生你的情況,還說一會要過來看看。”

  江瑜脣邊一直帶着笑,如今眉梢微挑,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他開口:“書記事物繁忙,我這點小事竟然麻煩他,。”

  謝良德如今臉上才露出笑容:“江總客氣了。

  江瑜從牀上下來,又換了一身較爲正式的衣服,大抵過了半個小時晏青山出現在門口。

  他起身迎接,微微低頭喚了一聲:“晏書記,您來了。”姿態是謙遜而有禮。

  晏青山刻意放緩的聲音隱約能窺見平日的嚴肅,他說:“坐下吧,我們一起聊聊。”

  此時病房裏其餘人已經離開,門虛掩着,陽光透過纖塵不染的纖塵不染的玻璃照進來,室內一片明亮的光景。

  雖然說坐着一起聊聊,但江瑜等到對方落座時自己才坐下,桌上放着青瓷釉色茶杯,他擡手添上一碗熱水溫杯,伴着白霧嫋嫋的熱氣輕輕旋轉杯子,等到杯壁生溫時四指合攏拖住杯沿倒掉,擡手執起茶壺沏了一杯,七分滿時收手,輕輕托起底部放在晏青山面前:“晏書記,這裏只有綠茶,我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晏青山視線落在江瑜臉上,一瞬之後他執起茶杯,抿了一口後道:“我年齡比你父母大一些,你就我一聲伯伯就好。”

  江瑜從善如流地開口:“晏伯伯。”

  他言行舉止得體,既不過分顯得諂媚也不冷淡,而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恭敬。

  晏青山將茶碗放在桌上,上身略微向後靠,是一個談話的放鬆姿勢:“我聽說你一直在做生意,怎麼樣,還順利嗎?”

  江瑜雙手搭在膝上,嗓音徐徐開口:“我經驗不足難免會遇到一些困難,不過好在有一些前輩教導,目前還能應付。”

  晏青山道:“江盛關係着不少人的生計,你身上擔子不輕。”他看着江瑜平聲開口:“遇到困難是常事,克服了就好,風雨之後才能看到彩虹。”

  江瑜笑笑,擡手又輕輕爲晏青山添了茶:“晏伯伯說的極是。”

  晏青山目光落在江瑜臉上:“身上擔子重也要注意身體,你在這裏住兩天觀察觀察,等身體好了再出院。”

  江瑜手指一頓,接着笑容不變地應下:“多謝晏伯伯關心。”

  晏青山臉上神情如大海一般平靜:“過上幾天後我帶着小晏上門道歉。”

  江瑜斂眸,這一回他沒有接話。

  晏青山起身,江瑜也站起來:“晏伯伯,我送送您。”

  兩人出了病房走到走廊,晏青山回頭道:“回去休息吧。”

  江瑜頷首,卻一直目送着晏青山走遠。

  走廊中有輪子在地板上摩挲的聲音響起,他目光觸在白色盒子裏的注射器時微微一停,接着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臉上帶着笑意:“你好,請問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我手機壞了。”

  護士一愣,接着從兜裏掏出手機,她看着對方修長指間在屏幕上劃了幾下,指尖接着就點擊屏幕,也只是過了幾秒後就還給她,笑着解釋:“我給朋友發了條信息,謝謝你。”

  護士笑笑:“太客氣了。”

  江瑜回到病房後臉上笑意淡淡,默不作聲地伸手捻了捻指腹。

  陳覆盎到的時候就見江瑜坐在椅子上喝茶,對方手裏握着一支青釉色茶碗,看着挺氣定神閒的,他心裏稍安。

  陳覆盎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的茶碗數量之後心中有譜了,又從盒子裏拿出一個手機盒子遞給對方:“給你買的,記得給我報賬。”

  江瑜掀開盒子後瞥了一眼內層,一手拿着盒子頂層蓋在上面,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將裏面的東西裝進兜裏,整個過程幾乎眨眼之間完成。

  他手裏拿着新手機,開機後看着那亮起的屏幕道:“謝謝你給我買新的。”

  陳覆盎:“沒事,記得給錢就行。”

  江瑜笑笑,給他轉了過去,陳覆盎絲毫不客氣的收下後說:“你之前那個手機被水泡壞了,裏面東西都找不到了。”

  聽他這樣說,江瑜心裏鬆了一口氣。

  當時情況太過緊急,他來不及刪除短信就只能將手機扔了。

  陳覆盎自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他喝了一口水後潤了潤脣:“我給你講個笑話。”

  江瑜做出一副傾聽的樣子。

  陳覆盎笑了一聲:“之前我們出去學習的時候參觀過領導故居,裏面有領導之前坐過的凳子。”他神情嚴肅的開口:“於是我們每個人都在那張凳子坐了一回。”

  江瑜一愣,接着沒忍住勾了勾脣。

  陳覆盎聳了聳肩,自己也笑:“我不像你,在家就能坐。”他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沙發,語氣還帶着故意的感慨:“不過今天我倒是坐了一回。”

  江瑜擡手按了按額頭,笑道:“我去趟洗手間。”

  他起身進了洗手間,擡眼看着鏡子裏的人影,側過脖子後注視着那一小片皮膚,上面針孔只有仔細觀察的時候纔會發現。

  江瑜從兜裏拿出剛纔陳覆盎送來的真空採血管,動作迅速的安裝好針頭,另一端用在手腕綁好壓脈帶,手臂上血管霎時鼓起,他淡紫色的靜脈血管清晰可見,江瑜捏過針頭後平靜刺入,看着管中暗紅色血液達到一定毫升後拔出針頭按壓止血,將試管重新裝入兜裏。

  出來後他和陳覆盎又聊了一會,再過一會看着對方離開。

  兩天之後出院,體內的東西可能已經代謝乾淨。

  江瑜指尖輕輕捻了捻,平靜的想,當時用的是什麼藥。

  “你用的什麼藥?”

  晏青山看着沙發上的人,語氣仍然平靜,卻能聽出其中的壓迫感。

  晏沉聳了聳肩,他姿態依舊懶散:“就我經常用的。”

  他眯了眯眼回憶:“五秒就睡,效果依舊不錯。”他用舌尖抵了抵左側口腔內側軟肉,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要不是他,我還不知道我以前是那樣閉眼的。”

  他兀自樂了起來,脣邊勾着,眸中帶着興趣。

  室內卻陷入了一場靜默中。

  晏青山視線看着這個兒子,良久之後閉上眼睛,平聲開口:“你之前荒唐事就算了,但現在給我收斂些。”

  晏沉擡手倒了一杯酒,端着抿了一口,撩了撩眼有些認真地開口:“是他先勾-引我的。”

  他將‘勾-引’這兩個字咬得極重,聽起來刻意強調着什麼,竟然有點無辜的意味。

  晏青山依舊閉着眼睛,只是道:“兩天後,我帶你上門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

  第28章水裏

  江瑜在週日下午出院。

  其實說起來除了那個讓人五秒就倒的藥物之外,身體真沒什麼大礙,水裏泡泡外加混亂之中的一兩拳對一個成年男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出院之後就回到老宅,剛進門把車停好就看到了封一然坐在八角亭裏,見他回來站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幾眼,末了開口:“這次你打算怎麼辦?”

  他眉心皺着,帶着眼鏡的臉上看起來有幾分罕見的嚴肅,他大概知道一些事情,對方原本是要到安城去,結果席寒打電話說機場沒見着人。江瑜平時是一個非常守時且重承諾的人,像這次不聲不響爽約給人第一反應就是出了亂子,封一然當時就有種不好預感,結果真出了事。

  江瑜坐在長椅上,目光看着遠處綠草地,脣邊還帶着幾分淡淡笑意:“明天晏書記帶着他來道歉。”

  封一然幾乎將不滿放在了臉上:“道歉就完了?”

  他還不清楚江瑜被注射藥物的事,只知道對方在機場被帶走,接着就住了兩天醫院。

  江瑜的表現十分平淡,他甚至有心情伸手摸了摸柱子上的裂紋:“嗯,完了。”

  模樣是溫潤的,側臉線條流暢平滑,看起來仍舊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

  封一然吸了一口氣:“不能報警嗎?”

  江瑜笑笑,雙手交叉在一起,好整以暇的樣子:“人的口供可以改,機場監控可以壞掉,我身體指標一切正常,用什麼報警?”

  他看着封一然如此氣憤的模樣,脣邊帶着淡淡笑意,一如既往的溫雅如玉:“晏沉不是沈起,退一步來說我報警,你說結果如何?”江瑜問到這笑笑,沒等封一然開口自己說:“將人傳訊,他至多進去24小時。”他聲音溫和,眼神卻是淡淡:“早知道結果的事何必讓郝局夾在中間左右爲難,以後還用不用人?”

  封一然沉默下來。

  江瑜未盡之言他明白,倘若這事掀過,晏南山承情之後晏沉收斂,這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誰都能想得到,但又有幾人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擡眼看着對面的人,初冬的風吹拂過蒼茫大地,越過江家老宅的屋檐棟樑,點過碧波粼粼的湖面,就那般吹拂在江瑜的外套,卷着衣角微微晃動。

  他氣質清介而溫雅,彷彿是觀魚觀水的閒散客,只能偶爾窺見眸底的一片沉沉墨色。

  封一然搖了搖頭,發出感慨:“像你這樣權衡利弊的人,會不會有一天不計較這些得失取捨?”

  江瑜微微一滯,接着笑意不變:“或許有吧。”

  第二天上午,一輛黑色車在門口停下,車門打開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下來。

  江瑜在門口迎接,面上帶着笑:“晏伯伯好。”

  他目光落在晏青山後的晏沉身上,對方今日身上那種閒散勁終於收斂了幾分,穿着一件樣式正式的外套,看上去一表人才。

  晏沉在江瑜臉上逡巡,旋即挑了挑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江總!”接着快步走向對方,擡手就欲摟江瑜脖頸,無論是言語還是動作間都熱切,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兩人關係有多好。

  江瑜笑容未變,卻不動聲色地避開對方的手臂,擡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晏少快進去吧。”

  晏沉擡起的手臂就那樣直愣愣地揚在空中,他沒有半分尷尬地落下手臂,笑了一聲:“多謝江總在這裏等我們。”

  他的不要臉幾乎已經到了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某種程度來說,這也挺厲害的。

  江瑜陪着兩人一同進去,他這次是主人的身份,步伐在晏青山前方一步處,步調也配合着對方。

  晏青山那張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微微柔了幾分:“家裏老爺子身體還好嗎?”

  江瑜含笑:“祖父身體康健。”他道:“老爺子今天有事,說是一會就回來。”

  晏青山心裏清楚這不是有事耽擱了,這是下馬威,他目光掃過身邊的晏沉,卻只是點了點頭。

  三人進了會客廳,過一會後就見門口出現一道身影,江家老爺子穿着一身中山裝,面上帶着笑:“晏書記,不巧了,今天有事耽誤了。”

  幾人一起起身,晏青山一向嚴肅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意:“這有什麼關係,我和孩子們在一起聊的很開心,江老師你最近身體可好?”

  江老爺子笑笑:“都好。”他目光轉到一邊的江瑜和晏沉身上:“都是孩子們胡鬧的事,你還親自跑一趟。”

  兩人簡單的幾句就把基調定下,一句輕飄飄胡鬧就此掀過,不論心中到底是如何心思,面上仍舊一派和諧。

  中午的時候幾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飯後晏青山有事先離開,江老爺子說要去休息,就只剩下江瑜晏沉兩人。

  晏沉目光似笑非笑地掠過江瑜身上,語氣中帶着意味深長:“江總的能屈能伸我着實佩服。”

  和沒事人一樣看着他,甚至連臉上表情都沒變過,現在人走了還是那副溫潤模樣。

  江瑜擡眼啓脣:“晏少的禮義也讓我大開眼界。”

  晏沉咂摸了一下這話,對方這是說他沒有廉恥。

  他託着下巴,只用曖-昧目光掃視着對方,他眼神幾乎是直勾勾地逡巡,在江瑜脖子和腰腹之間來回流轉,要是眼神能脫衣服,江瑜早就被他扒光幾回了。

  這視-奸一般的目光江瑜從不在乎,他只是平靜起身:“晏少若是沒事請回吧,我還有事情,恐怕是招待不周。”

  對於這逐客話語晏沉只當沒聽懂,他開口:“無事,我看着江總忙就行。”

  他看着江瑜的耳後的皮膚,眸子溫度灼熱:“江總閉上眼睛的模樣真有趣。”晏沉低低笑了一聲,視線仍舊盯着那一小塊肌膚,手指輕輕捻了捻:“只可惜時間太短,我還沒看夠。”

  衣服都沒來得及脫。

  江瑜原本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眸中飛快地滑過一道暗沉,接着本來去書房的腳步一轉,晏沉亦步亦趨地跟着,看着江瑜下了樓梯來到地下室。

  江家老宅地下一層被改造成了娛樂區,有一個小小的吧檯和酒櫃,再穿過一道門一方室內泳池出現在眼前。

  地下通風系統良好,泳池中水清澈見底,自頭頂模擬出來的光照在水中,光影密佈。

  晏沉挑了挑眉,面上興致勃勃:“你要在我面前游泳?”

  江瑜臉上笑意溫和,轉過頭來用力一推,晏沉毫無防備地被他推入水中,濺起了一池水花。

  他神色一沉,心裏琢磨着江瑜可能又要故技重施把他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狠厲,思考着如何將人扯下來,卻見江瑜半蹲在池邊,只是看着他,沒有任何打算上手的舉動。

  難道猜錯了?

  晏沉看着岸上的人。

  手掌撐在岸邊,準備一躍而起時對方伸手,手掌抓住他手腕,提起後向後推去。

  光滑而又冰涼的池壁本來就握不住,如今對方這樣直接讓他身形向後滑去,整個人又沒入水中。

  晏沉被嗆了幾口水,臉色越發陰沉。

  他找準空蕩又將手臂搭在池壁,欲再次上來時對方故技重施,又被推入水裏。

  晏沉臉色極差:“你他媽的別讓我上來!”

  他第三次手掌搭在邊上,這次依舊被對方推入水中,池水順着耳朵往裏面灌,整個大腦都是流水的聲響。

  晏沉罵了一句髒話。

  江瑜冷不丁地開口:“耳蝸進水的滋味好受嗎?”

  他擡眼去看,卻發現那張臉上面具般的笑意不在,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晏沉眯了眯眼,仔細分辨着對方神情:“你生氣了。”

  江瑜道:“難道我不該生氣?”

  他語氣仍然是平靜的,唯恐眸子暗暗沉沉,似是深淵。

  晏沉反倒一笑。

  似乎江瑜生氣這個事情要比自己上不來岸好玩得多,他反倒閒閒地在水裏轉了一圈,也不着急上來,只是欣賞着對方那張臉:“要是那天我爸再遲來三分鐘,我就把你上了。”

  他可不做什麼準備不知道什麼叫溫柔,直接扒了就直奔主題,先自己爽了再說。

  江瑜一頓,挑了挑眉,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三分鐘?”

  晏沉刨水的動作一停。

  他陰惻惻地開口:“放心,是江總的話可以來一晚上。”

  江瑜視線淡淡掃過,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這種無言此時卻帶着一種極大的殺傷力,晏沉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笑。

  他一躍而起,攥住江瑜領口用力將人扯下來。

  江瑜面對面地摔入水中,晏沉冷笑一聲欲將人往水裏按,卻見對方早有準備偏頭避過扯住他衣領往下沉,兩人像是在水中綁在一起的螃蟹,絞在一起往下墜。

  江瑜吸了一口氣,水中他能看到對方鼓起的臉頰,這是預先就吸了一口氣,他心中冷笑一聲上手去捏晏沉的腮幫子,要把這口氣給放了。

  脣邊有泡泡吐出,晏沉臉頰被掐着,幾口水順勢滑入嘴裏,他反倒一笑,下一瞬直接湊近江瑜,脣抵住脣舌頭探入對方口腔中,蠻橫地去奪他嘴裏的氣。

  薄脣相抵,舌頭互相抵抗,俱是對那一口稀薄的空氣掠奪,鼻尖的泡泡不斷冒出,耳邊的流水與口腔黏糊的聲音攪在一起,晏沉死死地環住江瑜脖子,像是水中怨鬼一般貼上去,不讓人有絲毫浮起來的可能性。

  空氣越發減少,舌頭交纏越發激烈,血腥味從口腔中漫延出來,分不清是誰先張口咬的誰,淡紅色的血色落在水中頃刻間散開,這不像是接吻反倒像是野獸的撕咬與絞殺。

  窒息感越來越重,隔着水流能看到彼此那張扭曲的面容,眼睛在水中酸澀的厲害,晏沉卻沒有閉上。

  頭頂光影照下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落在池中像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幻影,晏沉能感到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瀕死一般的感覺卻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興奮。

  他說不清這種興奮是因爲這個激烈的吻還是這個人,像是有煙花在腦中炸開,目眩之後就是一片燦爛,他眼球似乎都在震顫,一下一下地好像要跳出來,他覺得渾身血液向大腦涌去,血液熱氣騰騰,他用齒尖抵住對方下脣去咬,發狠死命地咬。

  接着他就感覺到了疼。

  從下脣到舌尖,疼痛像條蛇一樣躥來,又像是糖果一般在口腔中散開,他分不清痛感是哪裏來的,只能感覺黏膩的液體滑入口腔。

  是江瑜也在咬他。

  同樣是不遺餘力,同樣的發狠。

  晏沉閉了閉眼,他想笑,但他更想看看江瑜的表情,他睜大眼睛去看對方,卻在這個空隙裏只覺得脖間一緊,接着疼痛就不在。

  是江瑜攥住他領口將他從水裏拉了出來,清水淌過臉頰再滑過耳邊,窒息感一下子離去,空氣重新涌入進來。

  晏沉心裏格外不爽,他舔了舔脣上血液:“怎麼不繼續了?”一點猩紅落在他脣上,在蒼白的臉色上觸目驚心。

  江瑜向上捋了捋額上碎髮,慢條斯理地舔去自己脣邊血液:“怕你窒息了。”

  他的脣色很淺,用舌尖卷着血舔-舐的時候看起來挺斯文,但這種溫潤之上的斯文就莫名的帶着一股色氣。

  晏沉眯了眯眼,突然喃喃道:“我果然沒有說錯,可惜我爸不信。”

  他毫無徵兆地出聲,江瑜沒懂他在說什麼,他轉身就想上岸,身後突然覆上一隻手臂,晏沉懶洋洋地浮在水上:“有沒有興趣試試刺激的?”

  他回味了一下剛纔的滋味,瀕死的感覺,水裏扭曲的臉,感覺還不錯。

  江瑜一頓,接着他視線落在晏沉臉上,對方半撐着額頭下巴看着他。

  晏沉知道沒戲了。

  他眯了眯眼打算再把對方拽水裏試一次,結果江瑜突然湊近,伸出舌尖,輕輕柔柔地舔了舔他嘴脣一下:“我覺得這樣就不錯。”

  和剛纔撕咬不一樣,這次像是小動物的舔-舐,溫熱又柔軟的脣,哪怕有傷口碰在一起都不疼。

  江瑜退開,對着他笑笑:“你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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