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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作者:呕花深处
沒有想象中的诘问。

  那句温和的“生辰吉乐”,像是一股春风,将他轻飘飘地送上了青云端。

  在裴寂的灵魂被包裹,充斥着煦暖时,沈元柔看着他轻笑道:

  “裴寂,怎么了,你与我生分了嗎?”

  她看着少年瓷白的耳廓开始变粉,泛红,满意地收回视线:“好孩子,是义母思虑不周,竟忘了今日是你生辰。”

  “裴寂惶恐。”他慌忙接過那串糖葫芦。

  分明燃着地龙,他的指尖却格外冰凉。

  “惶恐什么?”

  “您,您是朝堂官员,身上自然有要紧事,哪裡能,能将時間浪费在我這裡……”浓密的羽睫颤得明显,像振翅欲飞的蝶,“您不必……”

  沈元柔微微眯起眼眸:“抬起头来。”

  上位者的语气向来不容置喙。

  裴寂心头猛然一沉,抬眸对上她。

  “您别生气。”他轻声道。

  沈元柔声音平平:“裴寂,你還是害怕我。”

  她或许不是那样了解這個孩子,但在一起生活三年,有一点她還是很清楚的,裴寂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无意识咬着下唇。

  裴寂总一副将她拒之以千裡的模样。

  沈元柔细细审阅者眼前的人。

  他的耳尖红的不像话,脸上也染了薄粉,可指尖儿却那样凉。

  沈元柔只手捧起他的面颊,指腹摩挲了一瞬,却在他惊愕、慌乱的眸光下,蹙了蹙眉头,叫裴寂一阵又一阵心惊。

  果然很烫。

  “你发热了,裴寂。”她如此道。

  裴寂心中种种不可告人的想法,在此刻伴随着一声脆响,碎了一地。

  他有些迟钝地喃喃:“……什么?”

  可沈元柔那样坦荡,将他方才的心思衬得那样肮脏不堪。

  裴寂想要瑟缩,却又眷恋她的温暖柔软,就這么僵持着,直挺挺的站着,任由她摩挲了瞬面颊,对她抱之以复杂的眸光。

  “是屋裡不够暖和嗎,你的手冷得厉害。”她嗓音温和。

  沈元柔是诚心关切他,裴寂看得出来,可他的思绪還是不由得飞很远。

  他直勾勾的看着沈元柔,她太温和了,裴寂看不透她眸中的情绪究竟是关切、无奈、宠溺,還是别的什么,但对上她的眼眸,裴寂总是招架不住。

  他刚刚又在想什么呢?

  真是恶劣,裴寂羞愧地垂下头:“我自幼体寒,初春泛冷是常事,不妨事。”

  “裴寂,你害怕我什么呢?”沈元柔坐到一旁。

  害怕什么。

  裴寂也不知道,但沈元柔态度亲和,待他也很温柔。

  可在她踏入玉帘居,捧起他的脸后,带着寒露的血气便丝丝缕缕萦来,叫他想起那日,她持着剑将山贼杀得人头滚滚。

  血很烫,溅到他的脸上。

  沈元柔是朝廷命官,他,他是胆小又可怜的故友之子。

  她们本来沒有任何牵扯,也正如老太君所說,他不该過多打扰沈元柔的生活。

  裴寂喉头干涩:“您,您身上有血味。”

  沈元柔罕见地一怔,而后笑了笑:“抱歉,我去见了一位……朋友,時間有些长,想来是方才不慎染上的。”

  “义母遇刺了嗎?”裴寂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沈元柔笑着微微摇头。

  她本想安抚一下他,可看到他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沈元柔還是道:“是啊,這次对方来势汹汹,很是危险的。”

  裴寂却坐不住了,快走几步至她跟前:“您可有受伤?”

  兴许因为她的神情太淡然,裴寂更放心不下,慌乱之余也不敢冒犯她,只细细嗅着,试图找到血气的来源。

  “你是小猫,還是小狗,怎么闻来闻去?”

  女人轻柔的声音叫他停在原地。

  寻常被称作小猫小狗,大都是带有侮辱性的,可在沈元柔口中就莫名变了味道。

  沈元柔温和地看着他:“這种事情,哪裡是天天有的,毕竟是皇城脚下,若真是如此,京城岂不乱了套?”

  他的眸光从方才的急切,渐渐变得迷茫。

  裴寂后知后觉,方才沈元柔還为他解释了血腥气的来源。

  义母沒有必要同他這样一個暂且住在這裡,并且要借用她关系嫁人的义子解释的。

  裴寂轻蹙起了眉头:“那您刚刚是,在骗我嗎?”

  “是逗你,”沈元柔听到他用“骗”字来定义,无奈又好笑道,“好孩子,屋裡头暖和,要是再不吃,糖霜要化了。”

  裴寂抿了一下唇,那串泛着酸甜味道的红果贴近唇齿。

  外层糖霜還带着冰冷的温度,在裴寂的舌尖触及时渐渐融化,渡给他丝丝甜意。

  他默不作声地吃下两個,沈元柔读懂了他的情绪。

  “是要哭了嗎,”她平淡地问,“你的眼角又红了……”

  “才沒有,”裴寂捺住鼻尖的酸涩,闷闷道,“您,您好像很希望我哭……”

  沈元柔扬起眉头:“有嗎,你怎么会這样想?”

  裴寂总觉得,沈元柔是有些坏心思的,不過這裡的坏心思是褒义,她是想看他出糗嗎,可是,看他失态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嗎?

  裴寂默默地想,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如果沈元柔喜歡,或许下次……

  思绪停顿,裴寂如遭雷击。

  他在想什么可怕的东西。

  所以他刚刚是,在想如何讨好义母嗎?虽然此刻他寄人篱下,但君子气节是决不允许他這么做的,他可以为义母做糕点,但唯独不可以用這样的手段。

  可沈元柔又为什么要向他解释呢,明明他什么也不是……

  裴寂心头慌乱起来,直到沈元柔道:“月痕交予你的名册可看了?”

  随后她便瞧见,裴寂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很快应声道:

  “裴寂看過了,义母所选的女子尽是年富力强,大有可为的女子。”

  “裴寂,不要同我說這些虚话,”沈元柔认真地问,“我想知道的是,究竟有沒有你愿意托付终身的女子。”

  裴寂的母亲方去世一月有余,于情于理,這個时候都不该谈起他的婚事。

  但此时不同。

  有前世之鉴在,沈元柔知晓,裴寂不能只有她這一座靠山,如果她倒了,谁又能护得住裴寂,她的眸光落在了当朝太子身上。

  皇帝女嗣稀薄,储君的人选不会轻易更改。

  做太子的正君,将来便是风光无限的凤君,那是无人能撼动的存在。

  朝局此刻在她的掌握之中,但她向来走一步看十步。

  裴寂:“义母怎么突然提起……”

  他显然也意识到,此时說這些的不合理。

  “你兴许不知晓,与你指腹为亲的女娘找到我這裡,”

  裴寂捏着木签的指骨泛了白。

  “不過你不必担忧,如今你并非徐州裴氏,而是河东裴氏的主支公子,”沈元柔安抚他,“這些我会处理好的,但還需個托词。”

  依着她的身份与能力,只要沈元柔說不是,无人敢质疑。

  但裴寂身形晃了晃,显然沒有想到這些:“……指腹,为亲?”

  “义母,我真的不知晓,”裴寂急切地解释,“母亲沒有提起過,我真的一无所知。”

  他不知沈元柔是否怀疑他,在刚刚的一瞬,裴寂几乎能预见自己的后果。

  而在头脑麻木的一息,裴寂察觉到自己的依赖,他在下意识的依赖沈元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害怕沈元柔讨厌、抛弃他。

  裴寂不知自己苍白的辩解是否会被相信。

  温和有力的掌心轻柔地覆在他手背上:“嗯,我知道,她们会处置妥当,天色晚了,明早再告诉义母,好嗎?”

  裴寂胡乱地点点头,正欲起身相送,被她按下:

  “身子冷就不要总是吹风。”

  身边的暗卫来报,說公子总是将窗棂开到最大,然后单薄地坐在床边,抬头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冷寂下来。

  裴寂攥着那枚玉佩,无端想起了尚风朗。

  沒有人会不喜歡沈元柔,在這一刻裴寂更为认可他的话。

  沈元柔是温柔亲和的师长,是当朝中书令,她站在一個旁人注定很难触及的高位,裴寂费力仰望着,试图爬到她的身边。

  他确实害怕沈元柔,可她又吸引着他,裴寂不明白這是怎样复杂的情绪。

  “公子,夜深了,您该早些休息了。”曲水出言提醒。

  裴寂道:“书册送出去了嗎?”

  “今晨就送過去了,银子在公子荷包裡。”

  随后是曲水摩挲着进被窝,窸窸窣窣的声响。

  “母亲,保佑我。”碧华倾下,为裴寂颈上渡了一层淡淡的霜色,他捧着玉佩,虔诚地许下生辰心愿。

  ——————————

  郝琼贪污受贿,受凌迟,抄家,沒收其家产充国库。

  庆安元年,轰动整個京城的贪污案就此谢幕。

  此时足以洞察皇帝对贪污罪臣的态度,至于证据从何而来,不用說官员们们也能想到。

  一時間,朝堂官员人人自危,陛下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上去触這個霉头。

  而郝琼与沈元柔曾经的关系也被挖了出来,不過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說法,后面也不敢有人再乱传。

  在一個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裡,沈元柔带着裴寂去散心。

  裴寂這些时日闷闷不乐,甚至刻意躲着她。

  沈元柔只当他是因着婚事发愁,是以,這些时叫花影将京城女子的画像为他整理成册。

  花开得正好,這裡不单有她们,還有数日未见的尚子溪。

  “柔姨,真叫我好等。”尚子溪說着,眼睛却黏在了一旁的裴寂身上。

  在沈元柔眸光扫去时,她讪讪收回:“路上碰见原谦手下的,這群人狗仗人势,我還听见她们乱嚼您与裴公子的舌根,当真可恶。”

  “怎么处理的?”沈元柔淡问。

  “我一拳就给她打成乌眼鸡了。”

  一旁尚风朗轻扯了裴寂的袖口,将他带到一旁。

  裴寂心思不在這,对上尚风朗的眸光后,不解其意地问:“怎么了,你這是什么眼神?”

  尚风朗的眸光在两人之间打转:“裴寂,我們是朋友吧。”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裴寂心口。

  “你对柔姨,是什么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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