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直到沈元柔的声音传来:“那便是我的义子。”
“……当真是,”尚子溪呆呆地转头看她,“惊为天人。”
“你成日游玩,什么样的男子沒有见過?”沈元柔扬起一侧眉头。
尚子溪還在回忆方才的身影,缓慢的回答:“這不一样……”
好看的儿郎她见得太多了,妩媚动人的,清俊秀美的,活泼,温柔的,可唯独沒有方才那般的。
“柔姨。”尚子溪想到什么一般,央求地看着她。
沈元柔:“不行。”
她冷漠地将尚子溪刚生出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尚子溪咬咬牙:“那若是我考中状元,能不能来求娶他?”
“子溪,”沈元柔淡然地扫向她,“裴寂是我的义子,不是物件,不能作为你考中状元的奖励。”
尚子溪萎靡了下去。
墨韵书斋。
裴寂将银钱揣好,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心情大好,周身的空气也清新许多。
“公子,要回去嗎?”曲水问他。
“先等等,”裴寂盘算着身上的银钱,“少主既然回来,我应当送她一些东西的,你可知她寻常喜歡什么?”
曲水不解地看着他。
少主是只白毛狮子猫,家主很宠爱它是不错,可一定要送一只猫什么东西嗎?
他不理解,但回答道:“少主喜歡鱼,還有,毛球,毛线球。”
曲水到底不是专程照料少主的人,他所知晓的仅有這些了。
“喜歡鱼嗎。”裴寂蹩着眉头想着。
也是,京城大小女娘都喜歡养鸟养鱼,他当投其所好。
于是裴寂带着曲水绕了三條街,总算卖到价位合适的小红鱼。
只是這毛线球……
裴寂轻轻叹了一口气,可能京城的女娘就是有些不同,虽然他也不知毛线球有什么好玩的。
曲水提着一些包裹,随他回府。
“公子,你很喜歡……”
曲水的“猫嗎”還沒来得及說出口,却见街角一辆马车。
马车帘被卷起了一截,他清楚的看到裡面女人的脸。
原谦饶有兴致地看着主仆俩。
他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裴寂正欲问,也随着曲水的视线看到了女人意味不明的笑。
他与原谦的眸光相汇。
裴寂心头猛然一跳,他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念头,朝着那辆马车遥遥行了一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主子,你认识方才的大人嗎?”曲水见他這副模样也紧张起来。
“……不认识,快回府。”
马车内的女人扬起唇角问:“姨母,這是谁家小郎君?”
“沈元柔的义子,如何?”原谦轻笑。
“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好驯服的主儿,是個犟骨头呢。”
原谦沒有收回眸光:“烈性男儿才有趣。”
裴寂出去了有一阵儿,沈元柔一下下地顺着狮子猫的后颈,猫儿舒服得眯着眼发出呼噜声。
“月痕。”她道。
月痕应声而来:“主子,暗卫方才来报,公子在回来的路上了,碰上了原大人,不過她沒有做什么。”
“知道了。”沈元柔阖着眸子。
她不放心裴寂出府,尤其猜到原谦的意图后。
尚子溪今日是带着弟弟尚风朗来的,起初尚风朗被花影带去前院,此刻已然玩回来了。
少年乖乖坐在姐姐身旁,眸光大胆地打量着太师椅上的女人。
不多时,脚步声朝着這边来:“义母。”
沈元柔缓缓抬眸,随后看到了他手中的包裹:“這是什么?”
裴寂垂首道:“送给少主的。”
“噢,你来给它吧。”沈元柔颔首。
裴寂的确是喜歡猫的,不過少主绒绒的性子不大好,被她惯坏了。
若是他亲自拿出来给绒绒,這猫儿沒准能早些喜歡他。
裴寂依言上前,在数道眸光下,将那只小红鱼,连带着一包毛线球,放在了尚子溪的手旁:“裴寂见過少主……”
尚子溪原本不知他要做何,听到這话后连声咳了起来。
沈元柔也怔了一瞬,随后唇角微勾,却沒笑出声来:“少主,還不收下。”
“是。”尚子溪见她起了兴致,忙应声。
她望向眼前的少年。
裴寂的面颊瓷白而细腻,他微微垂首,只看得到长睫低垂。
尚子溪面颊微红,忙错开眼眸轻咳一声:“多谢。”
“少主喜歡就好。”裴寂温声道。
“裴寂,尚家小公子同你年纪相仿,你带他去逛逛吧。”沈元柔看着他,“我与少主還有事相商。”
他乖顺应声,带着尚风朗退出了正厅。
两人方一离开正堂,尚风朗好笑地看着他:“你就是柔姨的义子?”
“你不知晓谁才是少主嗎,居然将那些东西都送给了我长姐。”
裴寂眉头轻不可察地蹙了蹙。
方才义母說過了,她与少主還有要事相商,正厅的女娘如何会不是少主?
尚风朗偏头看着他:“怎么不說话,你不信我嗎?”
他到底是沈元柔的可人,裴寂只好道:“可正厅除去义母,只有她一個女娘。”
他看向尚风朗。
言外之意是,不是她,难道是你?
尚风朗瞧他這副模样,笑道:“哎呀,看来你是真不知,少主正伏在柔姨腿上小憩呢。”
他看着裴寂蹙眉,笑得更厉害了:“少主是只猫啊!”
喜歡鱼,喜歡毛线球。
方才他的疑惑,在此刻有了解释。
原来,少主根本就不是人。
“我刚刚……”裴寂喃喃。
他刚刚居然当众出了那样的丑,义母還顺着他的话說了下去,看着他将东西送给了客人。
……怎么能這样。
裴寂忽而转头看向他。
尚风朗的名号他未曾听闻,他所得知的消息,今日来府上的是少主与尚子溪。
如果少主是只猫,那他方才,是将這些上不得台面的礼物送给了尚子溪。
传闻中流连花丛的风流女子。
尚风朗欣赏着他面上的神情,而后笑着宽慰:“我长姐不会计较這些的。”
他方才看得清楚,长姐看向柔姨這位义子的眼神,实在是不一样呢。
“好了,带我去走走吧。”尚风朗与他并肩而行。
裴寂還在为方才的事情暗自懊恼,便听尚风朗說:“我先前還不曾听說,河东裴氏养的小郎君,与当朝太师還有這层关系。”
河东裴氏自然沒有。
若非他入住太师府,還不知晓自己的义母是沈元柔。
但裴寂生出一丝警惕,听尚风朗道:“這下不知该有多少公子羡慕你了。”
裴寂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過的艳羡,问:“包括你嗎?”
“我?”尚风朗一愣,随即笑道,“对呀,我要羡慕死了,那么多人想要有一個亲近柔姨的机会,偏偏你這么容易就有了。”
“不過這些话你可不能同柔姨說,我将這些告诉你,我們就是朋友了。”
尚风朗强行为他绑定了這层关系,笑得像只小狐狸。
如果长姐将来要娶他,那他当提前给這位小姐夫打好关系的,也好让裴寂为他与柔姨牵线。
裴寂不知他心中在酝酿怎样可怕的想法,道:“我們好像刚认识。”
“時間很重要嗎,我第一次见到柔姨就很喜歡,”尚风朗亲昵地贴近他,“见到你也是。”
他有些過分热情了,這样的距离不太安全,也让裴寂有些不适应。
他不着痕迹地与尚风朗保持一個良好的距离:“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突然的接近与示好,裴寂断定他是有目的的。
“這么喜歡开门见山嗎,”尚风朗轻声嘀咕,转而露出笑脸,“哥哥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歡柔姨嗎?”
裴寂的疏离并不能劝退他。
他对這些不感兴趣,然在裴寂静默的一息,還沒有等他将這样的观点表述出来,尚风朗就率先开了口:“柔姨是姜朝的英雌。”
“当年朝局动荡,柔姨以身入局,平反贼杀奸佞,血洗朝堂,让陛下稳坐皇位。”
“可她又不止這样,柔姨心善,救济過不少儿郎,当年有人想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结果,那人做下的事被一并翻出,党羽也被连根拔起。”
裴寂静静地听着。
沈太师肃清朝堂,他也听說過的。
“喜歡柔姨是我的错嗎,”尚风朗看他,“你会不喜歡柔姨嗎?”
他的眼睛很亮,裴寂想,的确沒有人会不喜歡這样的英雌。
但是,她的年岁足以做尚风朗的母亲了。
“我想不到,這世间除了我,又還有谁能配得上柔姨。”
裴寂由衷地道:“世间男子,很难有人与义母相配。”
她太好了,裴寂方才顺着尚风朗的话去想,并不能想到京城哪位公子能配得上她。
尚风朗只当裴寂认可了他的话。
“哥哥也是顶好的儿郎,”他笑眯眯道,“我已经想到谁能与你相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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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柔在朝声望水涨船高,尚子溪也凭着這层关系得了不少便利。
但尚子溪還是担忧道:“双方都想拉您入局,您当真不避嗎?”
清新的草木香被穿堂风送了来,墨迹被凉风吹干。
沈元柔面色不变:“我为何要避。”
“朝堂党羽众多,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难清其污垢,”她随意将毫笔搭在笔山,那双墨眸直直地望来,“看她们相争,不有趣嗎?”
“……”尚子溪缓缓吸了一大口冷气。
她好像想起来了,前些时柔姨默许她与官员们接触。
她的身份在旁人眼中不同,到底是沈元柔身边的人,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這些官员虽在朝堂上无足轻重,可這样的行为,在旁人看来便变了味。
难怪在她见過其中一位官员后,便有其余官员分别单独来见她。
她们兴许认为她是在借着沈元柔的名义,行拉拢之事,便急不可耐起来。
沈元柔面上還带着笑意,只是不达眼底。
她对某件事产生兴趣时,才会是這幅模样。
尚子溪直至憋得胸口闷痛,才想起呼出這口气。
“所以,我算是激起涟漪的石子,今日紧张的局面,也算是我间接造成的?”尚子溪轻声道。
沈元柔抵着下颌:“你做的不错。”
得了夸赞,尚子溪心头的惊异也淡了几分。
她早该知道柔姨是這样的人,本也用不着這么吃惊。
“主子,方才尚寺卿府上的人将小公子接回去了,”花影看向尚子溪,“尚小姐。”
尚子溪面上的神情淡了下来。
“子溪,”沈元柔唤她,“同你母亲好好聊聊。”
“……那子溪走了。”
沈元柔随之起身,却在抄手游廊尽头,瞧见一個熟悉的身影。
裴寂坐在廊庑下,怀中抱着那只猫儿,伸着指尖逗弄它。
倒也岁月静好。
沈元柔微笑着唤:“绒绒。”
紧接着,绒绒与裴寂同时抬头,她看到少年面上的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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