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21
陸時城聽得很清楚,他略笑笑:“第一個,我以前不交女朋友,只有女性朋友。”
他轉臉笑看她一眼,“很難相信?”
雲昭覺得心裏咕嘟嘟冒的都是氣泡,滾卷着複雜的情緒,她拘謹點頭。
每當她這個樣子,他纔會覺得自己真的很混蛋卻又夾雜着丁點兒錯覺的歡喜。
陸時城笑意變淡,情緒不明地說:“你有時候看起來很像十七八歲的中學生,中學時,有暗戀過男孩子嗎?”
“有。”雲昭不好意思了。
已經到了A大附近,他不熄火,也不說下車送她。
“暗戀過什麼樣的男孩子?”陸時城問,“介意聊嗎?”
雲昭睫毛顫了顫,聲音柔軟:“他個子很高,喜歡打球。有一回,我們幾個班都在上體育課,我忽然被籃球砸了,他跑過來道歉。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幾個男生打賭,說拿球隨便砸,砸到誰就追誰。”
“追你了嗎?”
“沒有,他走到我們女生跟前,追的是另外一個女孩子。”雲昭尷尬抿脣笑笑,“可能沒看上我。”
“哦,那挺遺憾,傷心嗎?”陸時城擰開瓶水,遞給她。
雲昭潤了潤嗓子,繼續說:“有點兒,其實也沒什麼,我很快就把這件事忘了,對別人有好感他沒義務對你也有好感,我懂這個道理。”
“你小小年紀倒很豁達,說忘就忘。”
“他跟我道歉時,眉毛上全是汗,亮晶晶的,我覺得他整個人忽然都在發光。可是後來,我偶爾在學校裏見到他,那圈光又沒了,所以,我也很奇怪。”雲昭笑着捂了捂嘴,覺得那時的自己是不是眼睛有毛病。
陸時城第一次見她這股嬌憨勁兒,擡起胳臂,把她的手從嘴巴上拿開,偏頭貼上了她的兩片脣。
兩人公然在A大這裏接吻,儘管在車裏,,外頭被人看見的機率並不大。
一番糾纏後,陸時城手還在她後頸那掌着,低聲靡靡說:“現在呢?你看我是什麼感覺?”
他鼻尖蹭着她的臉頰,遊遊停停,有那麼一瞬間,陸時城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在戀愛。想靠近對方,耗時間,他本來是個最愛惜時間的人。
雲昭不安地縮了下,被那薄薄的呼吸聲弄得心神紊亂。要告白嗎?她有點猶豫,心裏一陣狂跳後不知怎的變得格外大膽,她湊上去,想親一下他的脣角,到底羞怯。轉而捧起他另隻手,迅速捱到脣邊吻手背,下一秒,又迅速丟回去。
隨後,腦袋耷拉下來,一聲不吭。
陸時城被她一連串的動作弄得忍俊不禁,那一下,扔的匆忙,跟丟垃圾似的。
“您……真的想和我談戀愛嗎?”雲昭鼓足了勇氣,身體緊繃,不讓這股勇氣消散。
“嗯,我想。”陸時城簡單迴應。
“我該回家了,不知道爺爺在李老師家打牌回來沒……”雲昭沒話找話,她心跳很快,第一次這麼主動覺得太丟人了。
天哪,她不應該生氣嗎?陸時城對那天的事情根本沒有一個字的解釋,雲昭發現,自己對他恨不起來。
“等等。”陸時城把早該送她的粉晶手鍊拿出來,“上次,你手鍊被我弄壞,賠償你。”
一語說完,他兀自打開盒子,不由分說戴到雲昭手上,握住擡高打量兩眼,蹙眉說:
“不好看。”
雲昭倉促地把手抽出:“不用賠,我幾十塊錢買的,不貴。”
“這麼大方,”陸時城低聲哼笑,按住她,不讓拿下來,“我以後買適合你的戴。”
“不用……”雲昭一時不習慣要別人的東西,“我偶爾戴着玩兒,其實我不怎麼戴的。”
“我送是我的事,你不戴是你的事,”陸時城拍拍她腦袋,“傻姑娘,男人送你禮物你好歹表現的開心一些,別哭喪臉。”
雲昭思考了下,衝他露出了個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如果你爺爺不在,我能上去看看嗎?”陸時城傾身,給她開了車門,走到職工樓附近忽然開口。雲昭驚詫看他一眼,呆幾秒,隨後才搖搖腦袋,“不行,萬一爺爺半路回來了,怎麼辦?”
他只是逗她一句,看她這種總是先懵的狀態忍不住敲她腦袋,卻沒說什麼,笑笑跟她道別。
“那您路上注意安全。”她想送送他。
陸時城本來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果然,雲昭還立在路燈下沒有走開。
“浮世匯不要去了,這樣,”他臨時起意,邊思考邊說,“去先鋒打零工,那種地方比較適合你。”
“暑假還好,可是我開學了的話會很忙,恐怕在先鋒不合適。”雲昭心裏猛得高興,再細想,覺得不太可行。他有在替自己着想,雲昭心裏軟軟的。
但很快,她心裏狠狠一沉,又急遽跳起來。
“陸先生,我有件事沒跟您說……”雲昭按捺不住那股衝動,她不想瞞他什麼,這樣,對他很不公平。
“你說。”陸時城擡眸,目光掠過她的臉--女孩子很緊張。
雲昭一陣黯然,低頭看腳尖:“剛放假時,我騎着小電驢不小心撞到一輛豪車,要賠償很多錢。”
說到這,她很勇敢地揚起臉,“我跟您說這些,沒別的意思,您千萬不要覺得我是想讓您替我還錢,我就是想告訴您,我負債累累,可能要還對方很久的錢,您要是介意這個,我們在浮世匯說的那些可以不算數。”
她心裏酸酸的,又垂下頭。
陸時城稍覺意外,是的,他沒料到雲昭說的是這個。
“所以,你去浮世匯打工?”
“是,那個地方我聽同學說掙錢快一點。”雲昭坦誠地看着他,表情苦澀。
“我可以先替你還上,”陸時城看她急着要說話,打斷她,“是借你,你一筆還清,至於欠我的,可以慢慢來,我不急。”
很大一筆數目,雲昭立刻搖頭:“不,不用。”“怕麻煩我?還是覺得我還不起?”
“沒有,我沒這個意思,那是我欠的錢……”
“我說了,是我借你,並不是我送給你。”陸時城一笑,“再者,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我還得起。”
雲昭抿脣一笑,不知該說什麼,頓了頓,問:“您是開公司的嗎?什麼公司?”
“怎麼,想打聽我身家?”陸時城的眼睛裏有了揶揄,真是平庸,俗套,她還是問到了內核。
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靈雲昭感受到了他的警覺和那種界限感,就藏在似有若無的語氣裏。
這只是她隨便找的一句話,問時,心裏什麼都沒想。
雲昭沒有再解釋,淺淺一笑,搖頭說:“謝謝您的好意,那個錢,我會自己還的。”
陸時城漆黑的心裏忽就浮上來一股戾氣,很重很重,他跟女人一向算的清楚,絕非吝嗇人。他在希冀什麼?眼前的年輕姑娘一點都不物質,真的是中學生那樣單純,像小羊,長着嶄新的臉還沒有擁抱世界。
“雲昭,你不需要跟我端着。”他覺得可笑的是自己,恢復平靜。
好像這樣也在得罪他,說什麼都不對,雲昭不作聲了。
“怎麼不說話了?”陸時城問,她的沉默,同樣令人不滿。
雲昭擡起臉,人很沉靜:“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話間那些微妙的情緒轉換,兩人彼此心知肚明,無須點破。她衝他笑笑:“您快回去吧,開車注意。”
陸時城沒說話,直接打開她包上暗釦拿出手機:“沒有你的微信。”
雲昭站着不動,他要掃二維碼時,低聲說:“不用了,陸先生,其實我還沒想好,也許,您也沒想好。我知道我們兩人差距很大,我什麼都知道……”
剛纔,他在間接地向自己表達着什麼,兩人階層鴻溝巨大。雲昭一點不怪他疑心自己,兩人不同,從爲人的那一刻起,就深深鐫刻着身份的不同。而且,她對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除了姓名,除了那些遠離煙火生活的對話,感情像子虛烏有,但來的時候快如閃電。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是日久生情,但云昭知道自己不是。她幾乎是對一個陌生的男人產生了強烈的情愫,這讓她不安。
雲昭忽然發現以前聽來的那些關於愛情裏的建議和提醒,毫無用處,事情發生了,就是全部。
陸時城握着手機,目光閃爍,他沒什麼特別反應:“昭昭,你好像不喜歡跟人過多解釋。”
兩人目光相遇,雲昭很懂他話裏指代着剛纔的措辭,認真說:“我把事情跟您說清楚了,如果,您願意相信我不用再說,可要是不相信,我越爲自己辯解越會讓您覺得欲蓋彌彰。所以,我不喜歡解釋,我只會把事情本來的樣子說清楚。”
她目光嚴肅。
陸時城靜靜審視着她,半晌,微微一笑:“意思是從來不撒謊對嗎?”
“我沒有這麼標榜自己。”她果然踐行自己的原則,說一遍,絕不肯重複第二次。骨子裏雲昭有特別耿特別固執的某些部分,只是不輕易表露,或者說,她今天和陸時城所說,已經算是難得的解釋。
“看不出,你還是很有個性的小姑娘。”他說完,心境發生不易察覺的變化,她呢?是不是也會和眼前人一樣,其實有自己的小脾氣,有自己的棱角,都藏在美麗恬靜略顯羞澀的外表下。
陸時城又掉進了自己擁有的另一個世界,懷着病態的熱情和愛。
不一樣,他很快驚醒,他從來沒想過拿誰和她做比較。她就是她,哪怕他知道她對自己並無特殊感覺,他也從來沒有和她有過一句交談,所有計劃,都是他一個人的藍圖:追求,告白,戀愛,結婚。
沒有然後,陸時城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從沒有出口的愛意在身體裏分分秒秒生長,穩定,龐大,漸漸主宰他的靈魂,導致他再也沒有愛上過任何人,也不願意被愛,一個人在孤獨的深淵裏生生死死。
他竟然和那麼愛慕的女孩子救過他性命的女孩子,一個字都沒說過,對於她來說,他就是沉默本身。
未來早早在過去裏腐爛了,以木乃伊之身。
“我回去了。”雲昭的聲音把他拉回來,她看出他些許異樣,在路燈下,那張臉充滿說不出的憂鬱,甚至是失魂。
“我送你。”陸時城沒意識到自己說的是這句,雲昭忽然噗嗤笑了,搖搖頭,“陸先生,您送我,我再送您……”
“別和我這麼客氣,顯得生疏,我現在不是你要服務的對象。”陸時城似乎有些不耐煩,他情緒不好,人變得冷淡。雲昭訥訥看他片刻,笑容收斂,只好保持禮貌“嗯”一聲。
陸時城到底還是陪她到樓下,沒有多遠,途中他無意碰到她的手,便順勢牽住了。
兩人都沒說話,陸時城第一次心甘情願牽別人的手,感覺不壞,她手很軟紋理細膩,皮膚髮熱。
雲昭則垂着腦袋,看影子,兩個人的影子靠牽着的手連成一線,她不知道爲什麼很想哭。
未來是不明朗的,她不知道現在是不是算戀愛了,和這個叫做陸時城的男人。
但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上去,我看着你走,”陸時城鬆開她,目光幽幽,“我不要你目送我。”
雲昭順從地點點頭,走進樓道,忍不住回頭去看他,果然在,地上是他寂寞宛如被孤立的影子。
看了片刻,她忽然轉身朝陸時城奔過來把自己埋進他胸口,兩隻手,環在他的腰上。
“怎麼了?”陸時城回神,其實剛纔他並沒有在看她,只是陷入回憶。
雲昭眼角不覺溼潤,她甕聲甕氣的:“不知道,就是我看到你一個人在這兒站着很孤單的樣子。”所以,想抱抱你。
事到如今,陸時城和世界之間築起的堤壩慢慢塌陷,確實早被汪洋似的孤獨所淹沒,他無動於衷,只是撫慰性地揉娑幾下她的肩頭。
然後,在她發間吻了吻,雲昭紅着臉鬆開他,默默上了樓。
等她消失,陸時城一個人驅車來酒館,車裏依舊循環播放那首《beatthedevil\'stattoo》,他穿過人羣,走到吧檯要了杯威士忌,並給盧笑笑打電話讓她過來當司機。
盧笑笑是他隨叫隨到的那種朋友。
酒吧裏氣氛熱烈,男男女女,聲色犬馬一片。陸時城很扎眼,整個人有種頹喪的華麗感,身邊已經坐了個過來主動搭訕的女人。
他嫺熟慵懶地跟對方調情,一手晃盪酒杯,目光迷離看向對方像在估價投資和回報。女人嬌笑,下巴抵在肩頭問他:
“你很性感,是不是這樣誇你聽起來太陳詞濫調了?”
陸時城低首一笑,抿口酒,深邃的眼睛在她身上游走:“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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