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29

作者:蔡某人
第1章、

  小牀上,雲昭盤腿拿着計算器,又不停劃拉微信賬單,搗鼓半天。忽然想起錢包裏也收了現金,噼裏啪啦又是一陣好算,起身去洗澡。

  再回來,手機上有陸時城的信息:爲什麼不聯繫我?

  雲昭忙着掙錢,加上開學伊始,各種瑣事一堆,每日累成狗。除了陸時城抵達美國那日,主動問候平安,她想他應當也是非常繁忙的,加上時差,沒再騷擾。

  她的日和他的夜,錯開了。

  陸時城好像挺閒,每天都會發來信息,或者通話。

  因爲要吹頭髮,雲昭回復地慢了。那邊,陸時城黑眸微沉,直接把電話撥了過來:

  “在做什麼?”

  送到耳邊的,拖拉機一樣的轟鳴,陸時城臉色不佳,他不喜歡聲音大,何況噪音。

  雲昭趕緊關上:“吹頭髮,我正要回你信息。”

  陸時城眼前登時出現令他愛不釋手的那一頭長髮,她在上面時,會輕輕拂面猶似迴旋的春雪。還有其間味道,不止一次,他埋進她柔軟光亮的的髮絲裏,尤加利葉的清茶氣息、玫瑰的甜香

  像某種香水層次豐富的前調。

  每次,都要在她脖頸間磨蹭很久。

  如果有可能,陸時城想入手和她獨有味道吻合的香水。

  一時間,兩人之間倒沒了話。雲昭把吹風機放好,打破寂靜:“你忙嗎?”

  “想我嗎?”沒想到,陸時城在那頭同時開口,兩人的話重疊,但彼此都聽清楚了對方的措辭。

  雲昭耳朵根發燙,陸時城有事沒事撩撥她一下,他知道的,明知道自己會想念他,總要逼着人說出來。

  “不想,沒時間。”雲昭踮起腳,把打火機拿下來在手裏撫弄,也許,這隻打火機不知在他手裏曾經摩挲了多少回,浸淫着主人的溫度、紋理、味道。

  陸時城輕笑,卻說:“我倒是想你。”

  雲昭微愣,胸口立刻充盈起不期而遇的欣喜。她竟慌亂地不知怎麼迴應纔好,咬脣半天,吭哧出兩句:“我和張小燦擺地攤這幾天掙了點錢,挺開心的。”

  “擺地攤?”陸時城慢條斯理喝着咖啡,站大廈窗前,眺看金錢永不眠的華爾街。他覺得可笑,兩人之間那種差距簡直天塹,她飛不過來,其實,他也邁不過去。

  所以,維持現狀就很好了,陸時城腦子裏莫名想到很多,一手插兜,一手的咖啡慢慢送進口中咂摸。

  “每年開學,新生報道都需要買生活用品的,我們就賣點兒,比如,熱水壺、香皂盒兒、衣架子裝窗簾這些。”

  陸時城笑意更深:“你們貨源呢?”

  “我們找了個小三輪,批發市場拉的,其實,”雲昭略微有點不好意思,“這事兒我們大二體驗過了,張小燦說,要不再弄一回,以後畢業就再也體驗不到當老闆的滋味了。”

  陸時城啞然失笑,懶懶的:“擺地攤就能滿足當老闆的感覺?”

  “差不多吧,我們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直接拿貨。”雲昭一本正經的,語氣又軟糯,陸時城一直笑,隔着十萬八千里,都能想象出雲昭那副認真可愛的樣子。

  “那你掙了多少錢?”

  “不告訴你。”雲昭羞澀,“您是陸總,肯定覺得我們小孩子過家家呢。”

  提到這個,她心頭涌上說不清的悵惘,這點錢,可能丟地上陸時城都不會看一眼。

  陸時城不置可否,咖啡放回原位:“累嗎?”

  “不累,”雲昭打起精神,可緊跟着哈欠連天,她困了,貓一樣伸個懶腰朝牀上一躺,聲音不自覺變得惺忪:

  “忙完開學,週末我會去先鋒的,等我湊個整數,給您轉賬。”

  聽起來,怎麼像撒嬌?

  陸時城光是聽她這種聲音環繞,生理上便躁動,眼前是她內側因不斷刺激而微微顫開的畫面。

  “昭昭,”嗓音因此放的低啞,他衣冠楚楚,“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想我嗎?”

  雲昭快困死了,眼皮打架,兩片嘴脣粘在一塊似的張不動。

  “想……”

  “哪兒想?”

  富有暗示性,雲昭已經睡着了,手機掉落,什麼都沒聽到。夢裏,她成了優秀的建築師,設計了心愛的城市地標,可,爲什麼?腳下突然踩空,有人把她從頂層推下並告訴她,這是陸時城交代的……雲昭驚醒,一身冷汗,她沒能再睡着,睜着兩隻大眼睛像他那樣佈滿了憂傷。

  那頭,陸時城則在知道她肯定疲勞,白晝裏和她說“晚安”後,掛了電話。等他這邊到晚上,和美國的同學約了場古典音樂會。

  老同學同時是中盛銀行開設的財富管理專營機構客戶,這些年,本土高淨值人羣一直保持快速增長,中盛的私銀團隊也因此發展壯大。

  先鋒的特展活動,也是一種邀請客戶進行藝術品品鑑的服務之一。周濂女士在玩的同時,要把錢賺了。

  音樂會看完,兩人在一家口感極爲清澈醇香的咖啡店裏談正事。

  中盛私銀提供的是從搖籃到墳墓一站式金融服務,錢生錢,永恆不息。

  點了東西,兩人談論最近紐約房地產復甦的現狀,聊一會兒,陸時城建議對方買入房地產關聯基金。

  他對市場永遠保持着狐狸般的敏銳度和洞察力,早幾年,私銀這塊中盛就走在最前頭。富人數量爆炸式增長,對於理財這塊的需求不覺間模式求變:富豪們對法律、稅務等服務領域表現出了極大興趣。

  一句話,他們需要更專業更穩健的財富管理方式。

  這幾年,中盛私銀的資產管理規模數據十分漂亮,尤其是跨境資產配置方面,類固收、私募股權、和二級市場資產是客戶們最青睞的海外資產。

  這邊交流正酣,他的美貌妻子岑子墨,也永遠沒什麼眼色地打來一通電話。

  “子墨,我在談事情,有什麼事晚些再說。”

  “我不,”岑子墨驕橫地說,“我如果不給你打電話,你永遠都想不起來你還有位妻子,是吧,陸總?”

  陸時城擡腕,看看時間一秒鐘算出時差,結束爭執,說:“好,你有什麼事,直說。”

  對面老同學聽得笑而不語,翹起腿,讓服務生給上了份抹茶餅乾。岑子墨想瘋狂地和陸時城吵一架,憑什麼,她這麼愛他,而他一直背叛一直背叛。此刻,依舊可以面不改色優雅地和別人在討論金錢,像討論藝術一樣認真專注。

  最關鍵的,那個小不要臉的情人,也叫雲昭。天哪,不要告訴她,陸時城這些年真的對那個年級第一念念不忘,不可能,他怎麼會是長情的男人?

  那,這又是什麼令人作嘔的巧合?

  “從今天起,我要對你嚴加管控,陸時城。”她眼神冷冷的,“你去見什麼人,做什麼事,我都要知道。”

  陸時城臉上沒什麼變化,他說:“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有什麼事,我們回去談。”

  “怎麼,打擾你和金髮碧眼的外國妞野戰了嗎?我心情好得很!”岑子墨咬牙切齒,她幾乎迸出眼淚。

  剛結婚時,陸時城偶爾會輕佻地逗她兩句。後來,不知哪天起,她發現男人會有特別憂鬱的時刻,靜默不語,一個人抽着雪茄,桌子上的書半天都不翻動一頁。

  這麼久以來,她一廂情願地認爲也許是陸君同的驟然離世帶給他的打擊。

  也許,壓根就不是,可他真的真的從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和雲昭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她的男人,隱藏得實在太深了。

  陸時城選擇結束通話,並暫時屏蔽她,他實在沒工夫搭理妻子這股更年期綜合症一般的野蠻勁兒。

  老同學笑:“是子墨?她還在《新風度》那個傳媒集團?”

  關於夫妻兩人的事兒,故舊基本清楚,無非是門當戶對,利益結合。這在圈子裏太正常不過了,婚姻背後,是整個家族的長遠考量。

  “是。”陸時城笑了笑,“越來越難纏了。”

  可不管夫妻關係如何,陸家和岑家的生意往來一切照舊。前幾天,老丈人還在諮詢他中盛銀行信託基金的問題,看那意思,岑父似乎不打算直接把財產分配給繼承人,想走家族信託的路子。

  “想過離婚嗎?”老同學直言不諱。

  陸時城很乾脆:“沒有,跟誰結婚都一樣,只要不太過分,我願意和子墨過一輩子。”

  “其實,有問題溝通一下,雙方都能過地舒適些,雖然說,”老同學清咳一聲,“我知道說了對你毫不起作用。”

  陸時城垂眸,輕輕轉動咖啡杯,面色冷清,眼神憂鬱。

  “其實,我並不能算討厭她,只是對她毫無感覺,如果沒結婚,也許還能成爲普通朋友。”

  “嗨,你喜歡過誰啊?陸時城,你倒說說,你小子喜歡過誰?依我們看,你除了愛你自己,女人對你來說,就是用來消遣的。”老同學抱肩笑看他,一針見血,“照理說,子墨算得上頂級美人了,你照樣不拿人當回事兒。”

  “那是你沒見過真正的美人,”陸時城擡眸,不知怎的就想到雲昭,“雪膚紅脣,每一根頭髮都美,”他有些出神,“你不曾見過她,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

  老同學愣了愣,一道詫異的目光向陸時城投去,笑他:“呦,陸總什麼女人沒見過,這說的誰?下次回國我得會會是什麼樣兒的仙女。”

  笑完,意識到什麼,問:“不會養起來了吧?我記得,你跟女人一向分的清,沒養情人這毛病的。”

  陸時城的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玩味和自得,反問道:“我養起來又怎麼樣?”

  瞧瞧,陸時城那股不動聲色的輕狂,像鋒利的頭狼。

  “仙女知道你是已婚人士嗎?”

  陸時城隨意呷一口咖啡:“她不需要知道。”

  這話有點意思,老同學似有參悟,道:“陸時城,你肯定拐的是人好姑娘,這可是詐騙。”

  於是,半開玩笑繼續說:“悠着點兒,能讓你破例就說明你上心了,別到時,真一頭扎愛河裏,人姑娘不幹了。”

  扎進愛河……陸時城心裏起了漣漪,只要不觸犯他根本利益,和雲昭,似乎淋漓盡致戀愛彼此虛度一次也無不可。

  他彎起手指,陷入沉思輕輕叩着桌面,眼睛是意味不清的笑意。

  秋老虎繼續燥,不過,一早一晚空氣裏有了絲絲涼意。

  雲昭給張小燦家裏送了份祖父做的正宗炸醬麪,兩人一起下樓,準備到學校圖書館用功。

  電梯三天兩頭壞,給小區業主不交物業費提供了好藉口。因此,物業管理也愈發混亂,惡性循環,雲昭每來一次,都覺得張小燦她們小區比上一次更髒亂差了。

  這回,電梯難得正常。兩人有說有笑,二樓時停了下進來個年輕的卻渾身劣質化妝品味道的姑娘。

  張小燦心裏翻個白眼,忍不住吐槽,二樓還坐什麼電梯啊?只是瞥兩眼,轉頭繼續和雲昭說話。

  “快,就是這個賤人!”電梯門一開,呼啦啦圍上來幾個壯實的中年婦女,“給我打,打死這臭不要臉的馬蚤女表子!”

  “啊!”一聲尖銳的慘叫瞬間劃破整個樓道。

  雲昭和張小燦嚇壞了,兩人直接被有力的胳膊掐着拽了出去,然而,被打的不是她們,是裏頭那位姑娘。

  髒兮兮的高跟鞋,直接跺臉上,雲昭看到她被幾人死死壓在了地上,頭髮扯到變形。那力氣,彷彿恨不能揭掉人頭皮。

  雲昭心裏撲通直跳,她看呆了,隨後,被那姑娘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嚎震得一哆嗦。

  “別打了,你們這麼打人是犯法的……”她話沒說完,剛要湊前,一個婦人左右開弓衝那姑娘臉上幾個耳刮子下去,徹底淹沒了她的聲音。

  旁邊,單獨有人氣定神閒打開手機錄着視頻:“來來來,都看看,打小三了,這他媽就是仁和小區17棟204的女表子李蕾!”

  “媽的,看鏡頭!”拽頭髮的那位猛地把女孩子的頭往後扯,忽的扭過頭,衝雲昭就是一嗓子直吼:

  “看什麼看,沒見過打小三?”

  現場一片混亂,張小燦忙拉着雲昭走掉,小聲說:“咱們別多管閒事。”

  雲昭臉色蒼白,她生平第一次見所謂打小三,這陣勢,那姑娘會不會被打死?她忍不住回頭看,果然,又圍了些人,有叫好的,有勸架的,雞飛狗跳。

  好可怕,雲昭只是局外人看得心驚肉跳。

  她問張小燦:“要報警嗎?會不會出人命?”

  “不會,教訓一下讓人丟臉而已,你當這些胖大媽還真的沒輕沒重啊?”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雲昭平復下心跳接通,裏面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

  “喂,是雲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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