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85
這天,付東陽回母校找新傳的老鄉學弟幫個小忙,順道的,請本專業那位走的近乎的小學弟吃了個飯。
沒選別的地兒,就在張小燦家裏那個店。
四目相對,張小燦心虛了一瞬,強自鎮定地幫他們上菜,躲一邊去了。
付東陽這才知道了雲昭的近況,零星八卦,不出所料,還都是跟陸時城相關。他神情難以言喻。
落得今日下場,活該。
可付東陽眼睛裏溫和,語氣很輕,像是面對着一抹薄雪,安撫一提舊事依舊憤憤不平的小學弟:
“都過去了,不說也罷。說說你,實習怎麼打算的?”
最後結賬,支開了學弟,喊來張小燦,問得她一陣支吾。付東陽看着她,忽然咄咄逼人:
“雲昭的第一次,確切說,是□□吧?”
他的話,猶如一把熨斗,霎時就把張小燦那顆心燙皺了成一團兒。她臉色一白,碰到不願意碰的東西陡然察覺到自己當初的那份齷齪卑下,張小燦想哭。
眼前晃着雲昭白的臉,紅的脣,還有一根頭髮都沒有的圓腦袋。
她沒想到,付東陽在這裏短暫地亮個相,能觸發那麼多東西。做錯了事,得認罰,沒得推諉。
腦子裏,到頭來只嗡嗡盤旋着付東陽的那一句:“想爲昭昭討回公道嗎?”
這個世界,沒什麼變化。股市崩盤,有人想跳樓。酒店辦婚禮,新人笑靨如花。該痛苦的痛苦着,該快樂的快樂着,生老病死,名利往來,十丈軟紅的塵世間,人們各有各的悲歡離合。
學校裏,炒股的教授們這回也是蔫了頭,大喜到大悲,大家會面,心照不宣地碰上個苦笑,十分默契。一羣人,在某位的家中走起了棋,交疊着腿,說到以中盛證券牽頭的券商救市隊伍正式進場,在經歷了連續五個交易日的暴跌後,股市到底何去何從,人心依舊惶惶。
和這外頭的時令,一模一樣,乍暖還寒。
除了與會者,沒人知道那天商量救市的會議亦是一團亂麻。
“股市這個東西,”並不炒股的和教授笑,“哪裏是用來實現財務自由的,簡直是財務自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過,火中取栗的事還是少幹爲妙啊!
他人在春光裏,扭過頭,看窗外新萌生的一股綠意,蓬蓬勃勃,心想不知道雲昭這小姑娘好些了沒有,什麼時候能復課。
這樣的好春光,這樣年輕的生命,怎麼着都不該辜負啊!
雲昭仍在家裏,中途,和教授想帶她去趟醫院,她不肯,微笑說自己沒事。
這天的黃昏,她是偶然看到陸時城離婚的消息。手機推送,她確實後來在網上想起來搜一搜陸時城。只是,似乎沒什麼蹤跡可尋,他如此低調。
這一次,那麼顯眼的配圖,像是抓拍,有點遠,可那雙明眸,一回身,側顏線條分明,漆黑的瞳仁裏閃着冷鑽光芒,像是不滿鏡頭。穿一襲Burberry的London系風衣,商務味道濃,文章一股公衆號毒雞湯風:
天價離婚案?金融大佬說NO!從“頭”開始云云……
雲昭看着他頭頂如曠野,心跳凝滯,她一下想起初遇時他頭上打着髮蠟,一絲不苟梳着。再後來,爺爺給他剪了板寸。到如今,竟是……雲昭久久盯着畫面不動,又一遍回憶當日他在飯桌上起身敬爺爺酒的場景,怎會如此溫暖?暖到令人幾乎淚眼朦朧。
他要重新開始了,開始什麼?無論什麼,他的餘生裏都依然會有寶馬雕車、衣香鬢影、數不盡的風流暢意,把不完的人生高歌……唯獨,不會有她。
門被輕輕釦,打斷雲昭思緒,老人探進半個身臉上帶着點討她歡心情緒的笑:“昭昭,晚上用煲的牛肉湯下點擀麪條?”
窗子是開着的,還沒關,一串串濃郁花香撲騰到鼻子底下。再有,樓下學校着人新修了草木,太陽一照,春風一拂,四下清新的綠味兒也跟着混升上來,沁人肺腑,雲昭恍了下神,笑笑:
“爺爺,等今年秋天桂花開了,咱們回老家打桂花吧?”
在東山,很多次她看着上方的陸時城,他眼睛深,一粒粒汗珠子掉下,砸到她鼻端,散開混着他香水後調的味道。有一回,雲昭窩在他懷裏亂拱,陸時城耳根很快發紅,在她腰上一撓警告她老實點,她卻認真說:
“嗯……等秋天了,你跟我回老家好不好呀?我教你打桂花,桂花香水你知道嗎?我給你買瓶桂花香水好不好?哈哈!”
纔不要呢,香的發膩,撣都撣不落,雲昭賣起活潑勁兒在逗陸時城。
“打什麼?”
“打桂花呀,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雲昭得意,“你選,是在樹底下扯被單等着接,還是你來打,要香死你了,陸先生。”
他生性熱愛繁華都市,愛刺激,愛冒險,田園哪裏是歸宿,這種遙遠陌生的瑣事不過是因爲她在說,一張小臉,得趣兒的很,活泛泛的眉眼,讓人憐愛。
於是,一勒她腰,抱得又緊些,說:“是嗎?”曖昧在她髮絲裏深嗅,“都沒你香啊,昭昭。”
雲昭被碰到了塊癢肉,嬌笑躲:“我跟你說,汪曾祺寫梔子花我到現在都記得,梔子花說,去你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的痛痛快快,你們管得着嗎?可我怎麼覺得桂花說這話比梔子花還有底氣呢?”
接着,陸時城吻了她一下,雲昭便欠起了身比他略高些,捧起男人的臉,回吻了一下又一下。
……
後來,她沒想到夏天就是結束,沒有秋,其實夏天一切就已經結束了。再後來的時光,都是錯誤的,是不應該的。
但桂花會再開的,即使,看花的人從來沒有來過。
麪條順滑勁道,雲昭喫很多,喫着喫着,手裏的筷子便慢慢落了下來。眼眸垂下,端詳起放醬菜的青色纏枝紋小碟子,枝枝蔓蔓,無窮無盡,狀若凌霄。萬代綿長,寓意真好。如果真摯的感情能綿長久遠該多好呀?
回到房間,登許久不上的微博,才發現私信無數。
那位陌生人,十分關心她,問她是不是生活裏發生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他也說自己的事,工作太忙,分.身乏術,朗朗晴暄和昏昏暗夜幾乎沒了區別。
又說他倒想養狗,對品種狗卻並不算太有興趣。
甚至拍夜裏三點的A市,光影煌煌,漫撒人間,問她年輕人可曾這樣熬夜,見過凌晨三點的城市?
最後的最後,說:久不見你音信,不知什麼情況,只想說,無論遇到什麼事暫時不想和自己和解沒關係,路還長,希望你一切都好,也會好起來的。
雲昭的鼻子一酸,猛然落淚,回覆了:謝謝您,我挺好的,這段時間事情有點多而已。您真想養狗,如果不考慮品種狗,其實是可以考慮咱們田園犬的,很通人性,不比品種狗差。
城市的另一端,陸時城是在臨睡前才發現這條私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他肩肌一鬆,整個人像樹一樣栽倒在牀上,長吁口氣,兩隻眼定在天花板上。過了會兒,闔上眼,他慢慢捏起兩邊太陽穴。
這幾日,市場流言多如牛毛,其中一條,頗引人注意迅速引起普通股民的極大共鳴:
有境外勢力惡意做空,導致股災。
陰謀論總是能一石激起千層浪,被人們津津樂道,自古皆然。他整日奔波,開不完的會,見不完的客人,和zjh會的高層頻繁接觸。
直到徐之行讓他過來一趟,飯局散後,陸時城決定暫時緩緩腳步。
真是巧,他來找陸曉的這個週末,陸曉竟先一步打電話找他,小姑娘聲音甜甜又乖巧:
“你猜,今天是什麼日子?”
陸時城抓起車鑰匙,只管問:“你在哪兒?在學校還是在你自己公寓?”
“在公寓,你還沒猜今天是什麼日子呢!”陸曉有天真的雀躍,真的像個小孩子,這聲音,讓陸時城產生了一瞬間的疑惑。
他真的很久沒和陸曉聯繫過了,偶爾,她會發信息告訴他,自己學業有進步。或者,是和同學們假期出門,長了見識。他有時回覆,有時忘記,陸曉彷彿真的變的懂事沒任何多餘打擾,有分寸感了。
“什麼?”
“我的生日呀,你說過的,要給我買蛋糕是不是忘記啦?”她在那頭有點撒嬌,很快又說,“沒關係,我自己買了,我十八歲啦如果姐姐活着肯定替我高興,你說對不對?”
嘰嘰喳喳,鬧的慌。陸時城聽她提姐姐,反應慢半拍,等冷不丁意識到說的是雲昭,心裏竟浮上層薄薄的愧疚,他想過,這個世界上任誰不記得她,他也會永遠記得。
他草草“嗯”一聲,居然無話可說。
車子駛進公寓,他上樓,按了門鈴,等陸曉開了門迎接他的就是個滿懷的擁抱:
“姐夫你來啦!”
陸時城蹙眉,他慢慢推開她,沒說什麼,漫不經心掃視一圈:房間裏果真佈置了。
不過,他記得陸曉似乎年前就提過生日,這早春暖花開……陸曉知趣退開,不覺尷尬,而是有點狡黠地笑,掏出身份證:
“蹬蹬蹬蹬!我身份證上是五月的,村裏填錯了,也懶得改,其實我是這個月的。不過,到時我可以再過一次,嘿嘿,過兩回生日!”
她就這麼無邪又稚氣地衝他笑,像無害的孩童。
說完,歡天喜地十分懂事地給他泡了杯茶,細小緊秀,是金駿眉,陸曉臉上有點不好意思,搓手招待客人一樣:“你坐,喝點茶,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喝紅茶,這是我自己打工掙錢買的,在店裏跟人還學了茶道。”
陸時城坐下來,瞧一眼,微呡,入口味道實在一般。他看看她,臉色很淡,又或者,是很冷:
“我有話問你。”
陸曉渾然不覺,給自己倒一杯,一邊小心啜飲,說好香,一邊笑眯眯的,“是不是想問我要什麼生日禮物?”
茶氣蒸騰,浸潤的人眉眼越發溼黑,陸時城握着茶杯,說:“不是。”
“那是什麼?”
“我問你,雲昭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他垂了下眼簾,輕輕吹散熱氣彷彿把過去十七年籠罩的一切都吹散開來,湯色金黃清澈,什麼都沒有了。
陸曉頓時嗆住,她沒有亂,笑着扇了扇嘴:“差點嗆死我,你在說什麼?”
陸時城潤了喉,目光一動不動落她臉上:“別想着跟我撒謊,我既然問你,自然是查到了。這次來,是要你親口承認並告訴我原因。雲曉,說真話我會考慮點別的,但如果你敢騙我,我現在就可以讓你坐牢。”
他的語氣淡漠,一切,都像是來真格的。
作者有話要說:不能及時看到更新,請仔細看自己是否漏定,全訂了不會看不到。補齊的話,刷新或者清緩存即可。
另外:《芝加哥請將我遺忘》作爲補充章,嗯,放專欄《白晝》隨筆似乎也不太好……也放不住,正發愁往哪裏放。自認爲是非常有必要的……之前不知道哪一章有讀者建了個囷,大家可以找找。
最後,謝謝評論區大家還願意留言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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