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這一年,股災是大事,可載入蠻荒期史冊。
無數人的財富一夜灰飛煙滅,這是個神奇的時代,但也許,依然不是最壞的時代。
人心可以被弄的破爛不堪,也可以被痊癒如昔。
中盛證券是盛夏被正式立案調查的,名頭是違規提供融資業務。這一年,幾場大雪。
調查一輪又一輪,等到又一度春風,中盛證券就關於收到zjh行政處罰一事發布公告,透明披露違規細節,陸時城親自過目和幾位高層商榷措辭。
處罰來的極重,高達四個億。
陸時城召開股東大會,商量向zjh提出申辯。
證聽會將於年底舉行。
這個時候,離岑達明、付東陽雲曉他們正式入獄的日子也有段時間了。
生命中的過客,陸時城不願意再想,也無暇想起。
直到岑子墨因爲xd進了局子,竟輾轉聯繫到他,他面無表情,在想這個女人是真蠢還是太天真。
有人想要沉淪,那就讓她沉淪,世界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他不會施以援手,陽光斑斑駁駁落在棱角分明的臉上,冷漠得很。
外頭,似是春意深重?
陸時城修長手指輕輕翻過日曆,一年了,他和心裏想着的那個人分開整整一年了。
潑殘天,問餘生。
歲月正長,如此貞一。
其實,落雪滿山的時候,他去了趟鄉下。
因爲有雪,路不好走,一個人開着車導航找到小鎮,再進入底下村落。
新修的水泥路,不算寬敞,勉強能會車。
那時,剛進村子不知誰家門口植有翠竹,白雪在上,宛若白頭,更襯的那一點綠新鮮。冬日村落顯得沒落,枯樹孑然,人煙罕有,如果春日來,景緻又能精神些。
雪下得緊,他沒撐傘,從未曾謀面的老房子曲落地出現在視線裏,外牆上,有幹掉的爬山虎。可裏牆裏竟伸出一枝枝幽幽綠萼來,梅花有素心,正踏着時節恰好地開着。
忽聞狗吠,一條黃犬從院子裏跑出,似乎被驚動。等認出陸時城,尾巴一搖,立刻竄過來在他腿邊繞起圈子。
“豆豆……”陸時城怔了怔,彎下腰,摘掉鹿皮手套,伸手撫了它幾下,情不自禁問,“她回來過嗎?在嗎?”
豆豆興奮不已,只管打轉兒。
裏頭有人聞聲出來,打量起他,拘謹問“找誰?”他穿黑色大衣,身量高挑,留板寸,五官俊朗卻凍得鼻尖微微泛紅,人太扎眼,嘴裏呼出團團的白氣:
“打擾您,我想找雲昭。”“不在,很久沒回來過啦!”
這麼站了會兒,他最後揉了揉豆豆的狗頭,一個人又離開,從村頭過見兩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在井水那洗衣服。
小手通紅。
他忽然想到,不知道雲昭這個年紀時是不是也做過這種粗活,轉念一想,輕輕笑了笑:應當不會,她爺爺寵的她連正經飯都不會做。
“廟會去不?我要給我奶供燈,她害病又重了。”其中一個甩着辮子說,另一個答應得飛快,廟會啊,是熱鬧快樂的。
話音落下,陸時城不知怎的,心念跟着動了動,上前問兩句,驅車離開。
蜿蜒一路過來,道上陳舊,兩旁雜草被火燒的發黑又覆了雪,盡頭處真有座寺廟。
木製結構,翼角布椽,藏在這偏僻山谷裏竟不知是哪朝哪代遺留下來的。
年歲久遠,可三維曲線形態依舊如翼如飛,因爲靜,因爲不被人知,遠看着,有種忽忽如夢的美感。
陸時城進去後,倒沒有燒香拜佛的習慣,這個時候,有零星兩三香客從裏面出來。
一仰頭,觀音像兩邊懸了副對聯:
觀空有色西方月
聽世無聲南海潮
他莞爾,深山藏古寺,遠離滾滾繁華都市的喧囂又寂靜處,來往小老百姓,紅塵熱,肉身凡胎,數不盡的肉身凡胎身影過後,也有這樣疏闊大氣的對子留此警醒。
入鄉隨俗,入廟也隨俗,他買了香燭問僧人接下來如何,照做後,問起那一盞盞平安燈。
見他不俗,僧人主動告訴他,等過段時間的廟會會四十九彩幡,懸七重寶蓋,如何隆重。
陸時城淺笑着聽,點頭致謝,看他人供奉的平安燈,紅紙上寫着一個一個珍重無比的姓名。
他要來紅紙,掏出隨身攜帶的萬寶龍鋼筆,寫下“雲昭”,一切事了心頭惘然竟短促地笑了一聲,又不願供燈。不信神明,此舉荒誕。
僧人微感訝異,他搖搖頭,說:“算了。”
對方要勸,他的目光卻忽然落了下去,恍惚看到燈光裏幽映的三個字。
如果不是認得她筆跡,也許錯會,以爲是另種巧合。
就好像她也叫雲昭。
深深再認,眼睛猛然作酸,不要此身要何身?
陸時城靜默許久,放低聲音,問僧人這燈是怎麼保持不滅的。
怎麼會滅呢?
萬古常空,一朝風月,他要在這場風月裏任性,不知止,一朝變萬古。
總是要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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