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六房出门 作者:Loeva 虽然卢老夫人决定要带着孙女儿去视察新田,但毕竟是出远门,又是到陌生地方去,要准备的东西不是一天就能料理完的,等到祖孙俩正式出门,時間已经进了八月。 本来文怡觉得,新田在山坡下,不远处虽有村庄,但略嫌简陋了些,借住一天不打紧,要是多住几日,以祖母的身子未必受得了,加上眼下正值秋收季节,让忙碌的农户拖儿带女地搬离自家房子,未免不太厚道,不如借住舅舅的宅子,从平阴县城出来,到庄上也不過二三十裡地,马车走得慢些,半天也到了,并不麻烦。 但卢老夫人不想借住聂家,她虽对聂珩的印象不错,但始终讨厌聂秦氏为人。在她的坚持下,文怡只好让步,派张叔打头阵,先到那山脚的庄子裡寻了個农家小院,花二两银子赁上十天,但這回庄上的农妇沒空来帮佣,她们只能另带仆妇過去做活。赵嬷嬷年纪大了,就留在家裡看门,张婶、紫樱跟车,卢老夫人又向九房借了两個车夫。 這天一大早,六房宣和堂门外,顾宜同正看着两個仆人套车。一辆青油小车,是上回文怡出门时用過的,经由聂家找的车行工匠修补,重新上過漆、换了车帘,看起来倒還有六七成新;另一辆小车,是问二房借的,原是供丫头仆妇出门所坐。顾宜同早就得了信,知道六伯母要带孙女出门,因此早早赶過来帮衬。 来往的人看到六房這個架势,就知道他家有人要出门了,看起来還不是寻常串门子,不由得私下议论几句,也有人上前跟顾宜同打听。顾宜同也說不清楚,只說是六伯母要出远门,众人听了,各有思量。不一会儿,消息就传出去了,等到文怡扶着祖母出门,打算上车时,九太太胡氏坐着平时串门用的青油小车赶到,满脸是笑地朝她们打招呼:“哟,六伯母,您這是要上哪儿去呀?” 卢老夫人這些天正为她的变脸心烦,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有事出门”,便上了马车。胡氏被她這句回答噎住,干笑两声,装作亲切的模样,笑着招手示意文怡過来。她是长辈,文怡不好学祖母一般甩她脸子,只好乖乖低头過去了,站在胡氏车前,恭敬问:“九婶有什么吩咐?” “吩咐沒有,我就是心裡担心,才想着叫你来问一问。”胡氏叹了口气,拉過她的手,轻拍几下,“我知道這些天庄子裡有些话不大好听,六伯母也是为难,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說什么,我們又有什么法子呢?六伯母叫你出门避一避,也是件好事,就怕别人越发多心,觉得你们祖孙俩是心虚了,那可就糟透了!” 文怡抿了抿嘴,盯了她一眼,只觉得心中腻歪:难道那些流言能传得那么厉害,沒有九婶一份功劳?這会子她装什么沒事人?!怕是在试探些什么吧? 文怡虽然禀性宽厚,這时却也不能忍下去了。那流言原本沒什么要紧,只是太過语焉不详了,不知情的人听在耳裡,就容易误会,如今若是胡氏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把流言越传越烈,她在顾庄還能立足么?還是应该及早拨乱反正才行!于是她便微笑道:“九婶多心了,今儿出门是真的有事。前儿侄女的舅舅帮着相中一块田地,听說不错,祖母有心要盘下来,又怕别人传话不真切,才想着要亲自去看一看。至于庄上的什么流言,那都是外头人传的瞎话,可笑至极,侄女儿并不放在心上。” 胡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勉强笑道:“九丫头的行事真是超凡脱俗了,对這些流言居然毫不在意……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女孩儿家,名声還是很要紧的。”心中暗暗嘀咕:都是老十五多事,叫六房发了一笔横财,如今居然真要买田地了,看来庄上的流言不是虚的。 文怡淡淡地道:“九婶放心,那些流言,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不对,只有闲着沒事干的好事之人,方才会抓着不放,传来传去。”她抬眼轻轻一笑,“大伯祖母生病了,侄女儿也担心得紧,只是她老人家要静养,不肯见客,侄女儿也不好贸然上门打搅不是?不過她老人家心裡有数,想必是不会怪罪侄女儿的,只看二伯母送来的中秋节礼,就知道他们一家真個不在意侄女儿的失礼之处了。九婶,您說侄女儿猜得对不对?” 九婶听得浑身不自在,但听完之后,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是呀!如果九丫头真的害得于老夫人生病,长房又怎会送厚礼過来?!只怕九丫头不仅沒有害人生病,反而還有功呢! 她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如果九丫头有功,长房怎会一声不吭?族裡也沒听见传言。想到于老夫人病后两天就急急北上京城的文慧、文安姐弟,她又恍然大悟:說不定长房老太太的病因,九丫头是真的知情,只不過长房不想她說出来,才要送一份重礼来封口的! 她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忙要向文怡问個究竟,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连六房门前的马车和仆人也都不见了,不由得尖声问道:“人呢?!”跟车的丫环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六老太太方才叫九小姐回去呢,九小姐向您告辞来着,您沒听见?可您明明点了头……” 文怡坐在车中,一边向祖母回报方才跟胡氏的对话內容,一边抿嘴偷笑。卢老夫人却毫无笑意,反而不满地冷哼一声:“先前她每次上咱们家說话,不過是炫耀一下自家的富贵,再打探咱们家是否還有油水可捞而已,沒想到如今越发长进了,连口德都顾不上修了!她娘家也是大户人家,怎的养了個這样愚笨的女儿出来?!若是性子宽厚些,倒也罢了,偏偏是個势利爱财的,俗不可耐!听见风就是雨,先前才說的话,回头就自打了嘴巴,偏還觉得自己聪明,见人就夸口!虽說七房是庶支,娶媳妇沒那么讲究,可毕竟同姓一個顾字,做亲也不该莽撞至此!她家二丫头,也随了她這個性子,明年出嫁后,還不知会惹什么笑话呢!” 文怡见祖母生气,担心她会气坏了身体,眼珠子一转,便笑着转移了话题:“方才孙女跟九婶說话时,十五叔不是也在车边跟祖母說话么?孙女儿瞧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难道是他又說错了话,惹得祖母教训了?” 卢老夫人面色放缓了些,道:“哪儿呀?是你十五叔怕我們祖孙两個出门,沒人照应,会吃苦头,便說要陪我們一起去。我就跟他說了,你十五婶還在孝中呢,又沒出月子,家裡孩子年纪都還小,哪裡能离了人?!先前我托他办事,不過是去平阳城,当日就能来回的,如今我們要去平阴县,少說也得住上几天。他顾了我們,還能顾得上家裡的老婆孩子?!他這才知道自己理亏,低头认了错回家去了。” 文怡笑道:“十五叔是赤诚君子,待祖母也是一片孝心。”卢老夫人的神色更柔和了:“孝心固然难得,就是欠考虑了些。罢了,我這個做堂婶的,也不好总是說他!” 文怡瞧着祖母的神情,知道她心情已经好转,便把上回自己出门时遇见的趣事或是见识過的风光缓缓道来,当中又夹杂着前世随师父游历四方时的见闻。卢老夫人虽年纪大了,见识广博,毕竟是深闺妇人,又在顾庄寡居多年,哪裡知道那些事是真是假?只是听得有趣,便微笑着点头。但听得久了,马车又颠得厉害,她就有些不大自在,更有些爱困的感觉。文怡发现了,便时不时抛出一两個“童言童语”的幼稚問題,一本正经地向祖母請教,逗得卢老夫人忍不住开怀大笑,连马车的颠簸都不再放在心上。 与前面那辆马车裡的欢声笑语不同,跟在后头的那辆小车上,紫樱与张婶二人相对无言。 张婶睨了紫樱好一会儿,见她不动声色,只顾着拿五色丝绦打结子,便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有话直說,别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你悄悄跟小姐說我的坏话来着!” 紫樱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帘继续做活:“婶子误会了,我沒說過你的坏话。” 张婶急了,一把夺過她手裡打了一半的结子:“你哄谁呀?!我昨儿在廊柱后头听得清清楚楚!你跟小姐說我在外头胡乱說话,把老夫人要买地的事嚷嚷得人人都知道了,你還敢說沒有?!” 紫樱一把夺回结子,似笑非笑地道:“婶子說的原来是這事呀?那我也沒說你坏话呀?难道你沒跟人說這事儿?” 张婶呸了一口:“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男人领了差事出门,亲戚家问一声,還不许我說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儿!老夫人還沒怪我呢,你小丫头說什么嘴?!你又不是我們顾家的人,不過是从亲戚家借来的,過個一年半载,打发回去配了小厮,便跟咱们顾家不相干了,還多事管你姑奶奶的闲事做甚?!” 紫樱涨红了脸,咬咬牙,冷笑道:“婶子做了什么事,自己心裡有数,犯不着在這裡拿我出气!你当我不說,老夫人和小姐就不知道了?你的闲事跟我不相干,我只是心疼小姐罢了。我虽不是顾家的丫头,扪心自问,倒觉得比婶子对顾家更忠心呢!”說罢忙掩了口,笑眯眯地道,“是我說错了,婶子本就对顾家极忠心的,這是這顾家与顾家,還有不同的說法哪!” 张婶变了脸色,羞恼成怒,抬手就要打人,被紫樱一把抓住手腕,银针一刺,便疼得大叫出声,惊得外头的车夫一個踉跄,差点走歪了线,忙将车驾回道上,又问车裡的人怎么了。 紫樱不紧不慢地高声叫道:“张婶一时不小心,被我的针戳着了,沒啥要紧的,大叔您继续驾车吧!”然后才回头朝张婶笑笑,纤指轻捻,银针一闪:“婶子,您仔细着些,别临了临了,還要白吃些苦头……” (今天赶時間,有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