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翻雲覆雨
“老爺,老祖宗請你去清雅齋一趟。”春曉弓身行禮,然後轉達老祖宗的話。
衛青揚倒唬了一跳:難道昨天的事情,這麼快就傳到了老祖宗的耳朵裏?
其實,衛青揚後來仔細想想,便也發現此事的確蹊蹺。按理說老祖宗待衛容若不薄,也是老祖宗親自下令,把她從別院挪了回來。
那丫頭自打病了一場,人卻變得聰明伶俐,這是有目共睹的。她又如何不知老祖宗便是她的靠山?又豈有下毒加害的道理?
特別是那丫頭附在自己耳邊說的話:三殿下病了,我在爲他配藥。
並且後來又說,爹爹若是不信,去老祖宗跟前兒一問便知。
看那樣子,倒不像是在說慌。
衛青揚早晨從晚晴閣起身,本想着去問問老祖宗來着。
可去的時候老祖宗還未醒,他又急着上朝,便只得在簾子外面磕了個頭。
想到此處,衛青揚便問:“老祖宗可有說了什麼事?”
春曉搖了搖頭:“是流雲姑姑差奴婢來的,並未說什麼事。”
衛青揚點了點頭,大步朝清雅齋去。
到了門口,早有小丫頭打起簾子。
衛青揚走了進去,但見老祖宗半坐在牀上,身後墊了幾個靠枕。
流雲正在爲她捶腿,此時見衛青揚進來,施了一禮便自退了出去。
“母親今天覺得怎樣?”衛青揚行禮,輕聲問道。
老祖宗卻哼了一聲:“能怎樣?沒被你們氣死,算是我的造化了。”
衛青揚慌得跪了下去:“母親說這話,兒子甚是慚愧,無地自容。”
“慚愧?我且問你,你下令把我的若兒丫頭關進庫房,可有慚愧?”
衛青揚聽得這話,心裏便敞亮了。
心道老祖宗果然得知了此事,於是叩下頭去:“兒子這樣做,是爲了母親的身子着想。那丫頭的心思實在惡毒。”
“是嗎?你可曾聽她辯解一句?”
“那丫頭說,在給三殿下配藥。兒子正想問問母親,此事當真?”
“當真。”老祖宗的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衛青揚暗道:這樣的大事,自己竟然不知。當真疏忽。
卻聽老祖宗又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衛青揚點了點頭:“兒子明白。”
“我今天叫你來,是想讓你問問文氏。何以自己把藥塞給丫頭,轉而嫁禍給我的若兒?”老祖宗轉而嚴厲地說。
衛青揚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待得領悟過來,老祖宗卻擡了擡手。
“去吧,我也乏了。”
衛青揚再不敢說半個字,退了出去。
“去,把那個叫寶璐的丫頭叫來。”老祖宗吩咐流雲,然後換了個姿勢歪在牀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寶璐跟在春曉身後,戰戰兢兢地進了門。
老祖宗闔着眼睛裝睡,寶璐跪倒在地:“奴婢寶璐,見過老祖宗。”
流雲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爲老祖宗捶腿,眼皮都未擡一下。
寶璐跪得心發慌,偏偏那右邊臉上癢得緊。此時在老祖宗面前,又不敢撓。
直急得心裏如同貓抓似的。
偏偏這個時候,老祖宗突然大喝一聲:“賣主求榮的東西!流雲,立時趕出府去!
“再在衛府門口貼張告示,就說這個賤婢賣主求榮,誣陷自家小姐。我倒要看看,今後誰敢要她!”
寶璐聽了這句話,心裏知道,老祖宗已經得知了真相。
所以,便不敢拿話搪塞。
“不要啊,老祖宗。老祖宗聽奴婢說,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她這說的倒也不是瞎話。
此時,寶璐竟然擡想頭來。
“哦,流雲你聽見了嗎?賣主求榮竟然還有理由了?”
寶璐搖了搖頭,又道:“老祖宗請看看奴婢這張臉。”
流雲一眼看去,便見寶璐的右邊臉上紅紅的一片,全是小小的瘮子。
“是三小姐……先給奴婢用了藥。奴婢沒了辦法,這才豬沒蒙了心……”寶璐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的臉好好的,三小姐爲何要給你用藥?”老祖宗此時聽到一個不一樣的說法,不由得來了興趣。
“因爲……因爲奴婢那天捱了打。”寶璐的手不自覺地撫到右臉上。“本以爲三小姐心疼奴婢,親自上藥。誰成想……”
“捱了打?可是文氏下的手?”老祖宗竟也猜到了幾分。
寶璐連連點頭。
老祖宗卻突然笑了起來:“三小姐親自爲你上藥,這是你的福氣。你竟然把她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來人,拖出去,仗責二十。把府裏所有的下人都叫來。讓他們在一邊看着,就在我這院兒裏打。”
流雲答應一聲,讓春曉去辦。
寶璐卻嚇得瑟瑟發抖,不住求饒:“老祖宗饒命啊!寶璐知道錯了!”
卻見趙嬤嬤與孔嬤嬤快速地從外邊進來,把寶璐拖了下去。
老祖宗輕輕一笑,轉而問:“流雲,你怎麼看?”
流雲歪着頭裝着思索一番,然後答道:“依奴婢看來,寶璐既是捱了文氏的打,當然是想在三小姐面前演一出苦肉計。
“可惜的是,咱們三小姐技高一籌,先下手爲強了。”
老祖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對。若是如此,那若兒丫頭又怎會被關進庫房?”
“怕是……”流雲說到一半,突然住口。
老祖宗心下一驚:“我也忍了文氏很久。只是……眼下還不是時候啊!”
“那……寶璐怎麼辦?”流雲忍不住問。
“你去找找芸香那丫頭。我記得,就她與若兒親厚。”老祖宗讓流雲過來,耳語幾句。
清雅齋外邊院子裏,丫頭婆子小廝圍了一圈。
寶璐此時趴在一張長凳上,四個嬤嬤分別按住她的四肢。
另有一個小廝名叫阿元的,抱着木板站在一旁。
繡屏搬了張椅子出來,墊上軟墊,然後流雲扶着老祖宗坐下。
行禮的聲音一片,老祖宗搖了搖手:“今天讓你們來,是想讓你們看看,什麼是規矩!
“寶璐偷盜三小姐的白玉孔雀簪,企圖拿出去變賣。被抓了個正着……”
老祖宗說着,流雲遞上來一個木匣子。
打開木匣,裏面靜靜躺着先前自己賞給衛容若的那枚白玉孔雀簪。
寶璐此時還沒反應過來。
就聽老祖宗問:“寶璐,你可知錯?”
她方纔仔細回想老祖宗前面的話,卻不明所以。
偷盜?根本沒有的事啊!
寶璐大聲叫道:“沒有,老祖宗冤枉啊!老祖宗請明察!”
“來人,給我堵住她的嘴!免得傳到衛府外面去,惹人笑話咱們衛府的奴婢沒規矩!”
有個嬤嬤立即上前,在寶璐口中塞了一塊帕子。
又聽老祖宗一聲令下,阿元的木板落在寶璐的身上。
寶璐喫痛,嗓子裏悶哼一聲。
“放開了打!”老祖宗叫一聲,阿元的下一板子立即又加了幾分力道。
旁邊的嬤嬤仔細數着,板子每落下一次,便添一個數。
數到第五下,寶璐發出“嗷嗷”的含混不清的叫聲。
數到第九下,寶璐的聲音漸低,衣裳上面是黏膩的一片。
膽小的丫頭拿手遮住眼睛。卻又害怕受責罵,遮了一下又急着拿開。
數到第十三下,寶璐七竊流血。旁邊的嬤嬤上前一探鼻息,道:“稟老祖宗,人沒了。”
丫頭裏一片頓時一片尖叫聲。
“擡下去,着她老子娘即刻把人領走。”老祖宗道,“流雲,備二十兩銀子。告訴她老子娘,寶璐偷盜,受了家規。
“本與衛府無關。但衛府仁慈,念她入府五載,賞銀二十兩以作撫卹。”
老祖宗話音未落,人羣裏的清珞一個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幾個小廝小前,連着凳子把斷了氣的寶璐擡走了。
“芸香,這簪子我既賞了你家小姐,你們就應該妥善保管。”老祖宗換了和藹的語氣,“拿去吧!”
芸香上前謝恩,然後從老祖宗手中接過木匣子。
“老祖宗,我們回吧。”流雲與繡屏攙扶着老祖宗,朝屋子裏走去。
臨走,意味深長地看了芸香一眼。
芸香急急道:“奴婢感謝老祖宗幫着找回白玉孔雀簪,奴婢謝老祖宗恩典!”
老祖宗已經轉過身來,此時背對着芸香搖了搖手。
芸香擡起頭來,才發現汗水早把裏衣溼透。
雖然她明白,寶璐實在是咎由自取。
可要說什麼是規矩,芸香不禁感慨:在這衛府,老祖宗就是規矩!
“我怎的不知道,小姐丟了簪子?”紅英問一句,拉着芸香朝芳華苑去。
芸香搖了搖頭:“好姐姐,別問了。”
紅英雖然來到芳華齋的時間尚短,但與芸香也親厚。此時聽得這話,心裏便明白了八九分。
不由得一陣後怕。
兩人挽着手回到芳華苑。
推開門來,就見衛容若坐在榻上,對兩人微笑。
芸香激動不已,幾步上前,拉住衛容若的手:“小姐你回來了?有沒有傷到?”
她說着,紅英便上前捋起衛容若的衣袖褲管,看看是否有哪裏受傷。
衛容若卻搖了搖頭:“你們放心,我沒事!”
芸香彷彿突然想起什麼,從袖子裏拿出那個木匣子,交到衛容若手上。
“小姐想必餓了吧,奴婢去廚房看看,可有什麼喫的沒有。”紅英料得芸香與衛容若必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便尋個由頭退了下去。
衛容若應了一聲。
“小姐,方纔流雲姑姑來,說老祖宗借白玉孔雀簪一用。”芸香的眼神有些空洞,彷彿在遐想,“後來,便有了寶璐的事。想必小姐已經聽說了吧!”
衛容若點了點頭:“我都知道,芸香別怕。”
她說着,輕輕撫着芸香的頭,以示安慰。
“芸香,我們來說些高興的事吧。”衛容若說着嘆了口氣,芸香乖巧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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