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到食鐵獸不見了,謝楠纔對身後的鳶室仁道:“原先我還有所懷疑。不過現在已經相信你是真的神仙了。”
謝楠與謝升當初的思路大致相同:海市蜃樓是檢驗神仙身份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當初我十二弟闖入鳶首山,一定對花神有所冒犯吧。我與謝升從小一起長大,他的性子我最瞭解——嫉惡如仇,善良單純,但有時候難免會顯得橫衝直撞。”
鳶室仁趕緊擺手:“不礙事,謝升現在對我很好,之前都是誤會。”
謝楠已經帶鳶室仁走進臥房,他從紫檀木衣櫃中拿出一件繡着仙鶴的紅色袍服,遞給他說:“謝升以前在院子外玩水,不小心跌進了小溪裏,袍子換下來放在我這兒一直沒拿走。正好這件看着喜慶,花神先穿這件湊合一天,明日我再讓人給你送一件新的。”
鳶室仁望着手裏新衣服,又低頭看看身上穿的這件,納悶地問:“爲何需要換衣服?”
謝楠沒明說:“花神換下來就知道了。”
鳶室仁換下衣服,將謝升送給他的那件遞給了謝楠,謝楠剛拿到手,便從嘴裏送出一口涼風,衣服被他一吹,竟變成一根黃色虎毛。
謝楠將虎毛丟到一邊:“這根是謝升從他自己身上拽下來的毛髮,只可作短暫遮蔽的用途,時間一長,它便自動變回去了。而且……你容易暴露行蹤。”
少年仍在整理腰帶,聽到這兒愣了愣:“暴露行蹤?”
謝楠點頭:“如果你和謝升關係好也就罷了,若你們關係不好,你穿了他用毛髮變的衣服,那麼找到你對他來說易如反掌。老虎天生懂得追蹤自己留下的氣味。”
“我明白了,多謝。”鳶室仁已經穿好衣服,也沒見謝升來找他,他看着沒有動靜的門口,問,“那我們現在要去哪?”
“我準備讓謝升在前門多呆會兒。”謝楠找了張有靠背的竹椅坐下來,長舒一口氣,“總算能歇一歇了。昨日我把謝升應該乾的活兒全給攬下,忙裏忙外一整天,今天正好輪到他當苦力。你可以先隨帶領客人四處閒逛的家丁出去轉轉,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就讓詠川……讓那隻食鐵獸去叫謝升回來。”
院內長着幾株山茶花,和山下那些奼紫嫣紅的不同,謝楠院裏的山茶花素雅白淨。謝楠靠在竹椅上,眼底的黑眼圈與潔白的山茶花形成反差。鳶室仁看見謝楠閉上眼,手撐面頰,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謝升打小就討神仙和長輩的喜愛。他活潑好動,從不願在山上安靜呆着,喜愛去各個神仙家串門,學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功夫和仙術。他將這些皮毛同虎族法術結合起來,自創了一套生僻的仙術心法,常常用這套術法下山爲民除害。
因此目前他行俠仗義的名聲比其他兄弟都要響一些,那些到訪的神仙也喜歡拉着他談天說地。謝升在前門站了一個多時辰,先是和赤腳大仙嘮了嘮家常,又和南海觀音座下的童子坐在一起吃了些瓜子茶點;最後與章魚族長老交談起來——這位長老曾交給他章魚一族的法術,正是憑藉這項本領,謝升才總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捉到戕害生靈的妖孽。無論如何,謝升都得感謝這位長老。
在到訪的人羣裏,其中有一位土地神與天硯山交好。土地神無意間和謝升說起,天府嘉湖附近一處村落最近遭到了野獸入侵,每天都有人被野獸拖走喫掉,村裏人因此過得戰戰兢兢,連農事都耽擱了許多日。
謝升聽後十分生氣,若非十一姐的婚禮還要繼續進行,他多半就要喊上一兩個兄弟即刻起身下山趕往嘉湖。
他站在那想了想,忽然發現了其中的怪異之處,他問土地神:“野獸沒有神識,只有蠻力,那麼應該不需要花太大力氣就能除去,爲何當地的神仙沒有出手?”
土地神皺皺眉頭,吸了口氣,抿脣思考半響,搖頭說:“我是來參加婚宴去的路上才聽聞此事,具體情況並不清楚。謝升,千萬不要莽撞呀。”
“多謝前輩指點。”謝升對土地神老人鞠了一躬。
自打遇見鳶首神界裏的小花神以後,他在這方面的考慮便多了好幾重,生怕再破壞一次類似鳶首祭祀日的祭典。鳶室仁因爲他的出現,在那天遭了不少罪。儘管後來對方再不曾抱怨當天的事,但謝升心裏一直有愧,總想着做些什麼能夠補償他。
謝升向周圍看了看,發現其他幾個迎賓的兄弟全坐在一堆兒嗑起了瓜子。神仙們都喜歡找謝升聊天,其他人便空閒下來了。
爲首的十四弟嗑的最歡,桌上桌下躺了一串兒瓜子殼。
謝楠一走,他便偷起了懶,靠在窗邊的太師椅上眯着眼曬太陽。謝升朝謝十四的腦門重重彈了一下。
“哎呦。”謝十四喫痛,捂着額頭憤憤道:“十二哥,你幹嘛?”
“若是十哥看到你這副懶散模樣,可就不是彈腦門這麼簡單了。”謝升對周圍的弟弟們說道,“我在山上還有個客人需要照顧,你們莫要再偷懶,我先走一步。”
謝升來到十哥謝楠的院中,推開門,聽見裏面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他想:難道他十哥帶着小花神出去轉悠了?
謝升走進院裏,拐了個彎兒,這才發現他十哥靠在竹椅上睡着了。
他走到西邊的房間,看到牀上趴着一隻食鐵獸,這隻食鐵獸喫掉了半隻竹蓆,剩下的一半被他卷在懷裏,正睡得香甜。
謝升明明聞到黃貓的氣味就在這間房裏。可是竟然沒見着。
他輕輕踱到圓桌旁,忽地發現搭在桌上用來遮蔽灰塵的棉布中央凸了一塊圓鼓鼓的輪廓出來。
在謝升的印象中,這塊棉布原本應當恰好及地,可是今天卻垂落在半空中微微晃悠。桌上凸出的輪廓緩緩起伏,謝升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一隻睡着的動物在呼吸……嗯,應該是隻睡着的貓。
謝升看着好玩兒,便想捉弄捉弄這隻小黃貓。他捏起幾個桌布角,向上一兜,那黃貓便輕鬆被他用這塊布四腳朝天地提了起來。
“喵嗚——”黃貓顯然是醒了,它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暈頭轉向地踩在一片混沌裏原地繞圈。
謝升用手戳了戳黃貓從棉布中透出來的圓腦殼,心生憐愛之心:“哈哈,我在這兒呢。”
黃貓沒有再掙扎,而是直接變成了人形。這塊布可包不住一個少年人的身體,謝升感到手上一沉,捏住的四個角便鬆了兩個。
鳶室仁頭髮散亂,從裏面探出上半身,由於重心不穩,他只能伸出手抓住謝升的肩膀,烏溜溜的眼瞳裏一下子映出了謝升放大的臉。
謝升與鳶室仁對視半響,手臂忽然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徹底拎不動了——沒了身下棉布的支撐,鳶室仁兩腿一彎,直接摔在地上。
“哎……”
他的叫聲驚醒了正在院子裏的睡覺的謝楠。
謝楠收起竹椅,趕到屋中,就看見地上的花神正跪在一塊布上,身上的衣服比頭髮還要凌亂。繡在胸口的仙鶴縮成一團,修長的頸子像是扭曲着打了個結。
而謝升則站在少年正前方一動不動,衣着格外整齊。
謝升趕緊拉鳶室仁站起來,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謝楠狐疑地盯着他們來回看:“你們在幹什麼?”
“我本來是想玩玩貓,沒想吵醒十哥的。”謝升將腳邊的木簪拾起,遞給散了頭髮的少年。
謝楠暗笑自己弟弟連騙人都不會:“胡說八道,哪裏有貓。”
不會有貓傻到來老虎聚集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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