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月鎮
三日後。
一輛樸素馬車搖搖晃晃地自林間小路駛來。駕車的是長音。
因臉上胎記扎眼,長音臉上覆着面具,手上也戴了手套,遮住不祥的六指。
他們自逍遙宗離開,因帶着傅星瀾的軀體不方便,不得不租一輛馬車上路。
林中極安靜,除了馬車駛過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車內,傅星瀾雙目緊閉,旁邊躺着的是他的身體。
很快,馬車自林中小道駛上寬闊的官道,他們趕在太陽徹底沒入地平線之前,來到一處名爲明月的小鎮。
“少爺。”長音架着馬車進了城,一面觀察周圍一面低聲說道:“這座城,好似有些古怪。”
車內,傅星瀾也早已睜開雙眼,正用手掀開邊上的簾子往外看。
這座小鎮算不上繁華熱鬧,而且在這個時間點上,又恰逢新春,街上只有寥寥數名行人,這是非常奇怪的。更奇怪的是,這些人在看到傅星瀾,長音的馬車進城後,一直盯着瞧。
傅星瀾皺起眉,其他地方也會有生人入城,可不該是這城中人這般的神態。這城中百姓望着他們的眼神中,好奇中帶着一絲恐懼,彷彿在期待什麼,又好似在害怕什麼。
傅星瀾又掃了一眼隨着前行掠到身後的緊閉的房屋,那些屋子裏漆黑一片,沒有點燈,可他確定那屋子裏有人,此時正隔着門縫,窗縫往外窺探着街道上發生的一切。
確實有古怪。
傅星瀾放下簾子,沉思片刻,輕聲吩咐道:“低調行事,我們且住一晚,明日一早就離開。”
“是。”
傅星瀾垂下眼眸,看向身側躺着的軀體,他要儘快,回到自己的軀體裏去。至於這鎮上發生了何事,只要不鬧到他頭上,他不打算多管閒事。
在客棧辦理入住的時候,傅星瀾注意到客棧老闆的目光不時往長音身上掃。
長音背上揹着傅星瀾的軀體。
玄天劍宗曾經是足以和撼天宗匹敵的門派,傅星瀾雖不是高調之人,可他的身份讓他註定低調不了,再加上他那張足以禍世的臉。
當年撼天宗宗主壽誕,十六歲的傅星瀾隨父出席,驚豔四座。此後,傅星瀾的畫像便在仙門流傳,不知被多少人收藏。
長音一直在暗中,沒有人見過他,可認識傅星瀾的人太多了。
傅星瀾本就被不明身份的人追殺,爲了避人耳目,傅星瀾頭上戴了紗帽,遮擋住了容顏。可惜他忽略了一件事。
少年人身形勁瘦柔韌,再加之一襲紅衣,遮住面容反而更引起別人的窺探欲。
客棧老闆偷瞧了許久,一垂眸恰好對上傅星瀾冷冰冰的視線,才驚覺自己失態了,他忙收回目光,將木牌遞給長音:“客官,這是您的房牌。天字一號房,二樓左手邊第一間就是。”
長音拿了木牌,看了傅星瀾一眼,在傅星瀾上樓後,纔跟了上去。
安置好傅星瀾的身體,長音將小二送來的熱水倒入盆中。
傅星瀾簡單洗漱一番,換了乾淨的衣衫盤腿坐在牀上。這一路旅途勞頓,一直在趕路,難得有間像樣的屋子可以休息,洗漱沐浴。
傅星瀾摸了摸臉頰,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想了許久,纔想起來,在逍遙宗時每每洗完臉都是要塗抹面脂的。起初是紀黎一直盯着他,慢慢的他察覺到面脂的好處,就自己主動去抹了。
沒辦法,這具孩童的身體太弱了,連簡單的寒風都抵禦不了。
傅星瀾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凍瘡癒合後,他一直擦着面脂,手沒有再凍過,原本粗糙乾裂的臉頰也變得滑嫩。
他緩緩握緊了手又鬆開,不知他離開了,紀黎會怎麼樣。
那麼吵鬧,那麼喜歡熱鬧的一個人。
罷了,傅星瀾垂下眼眸,盯着不知名的某處,如今距他離宗已過去四日,紀黎想必已經接受他離開的事實,也已經習慣了吧。
傅星瀾想,等他找到回到自己身體的辦法,就將這小孩子送回逍遙宗,到時再送上一份大禮,算是感謝。
如此想着,傅星瀾閉上了眼睛。
月上柳梢,外面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黑暗中,盤膝坐在榻上閉目養神的長音睜開雙眼,按住了腰間的短刀。
傅星瀾也自牀上坐起身,滿面不愉。
非是傅星瀾睡眠淺,自四日前離開逍遙宗,一路顛簸他就不曾好好睡過覺了。缺覺再加上突生事端,傅星瀾心中不爽到了極點。
終於,那腳步聲來到門外,下一刻,門被人從外面粗/暴的踹開了。
燈籠的光亮讓眼前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只見門外站着數名官兵打扮的男子,應是凡間官衙的人。
爲首的人掃了一眼長音和傅星瀾,手一揮,說:“帶走。”
長音攔了一下,問道:“你們做什麼?”
“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行事詭異,鬼鬼祟祟,隨我們去縣衙走一趟吧。”
長音本就不善與人打交道,他更擅長動手,但傅星瀾交代過,不生事端,便壓着性子道:“我家公子身體不適,我們外出求醫經過此地,並非惡人。”
他難得開口解釋,這些人卻是不肯聽,仍要將他們帶走。
傅星瀾的身體昏迷着,他和長音若是被抓,他的身體會被怎麼處置可想而知。
傅星瀾眼底冰冷,凡間跟仙門雖互不相擾,可他們現在的情況,與官差交惡顯然是不明智的。
傅星瀾不欲與這些人糾纏,衝長音低喝道:“走。”
長音一手抓住傅星瀾,背起牀上的人自窗翻了下去,不想剛落地,就被圍了起來。
看着殺氣騰騰的衆人,傅星瀾的耐心終於徹底消失了,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戾氣,當真是虎落平陽,尋常人都能欺辱他。
長音感受到傅星瀾的情緒,正欲動手,就在這時,一道含笑悅耳的聲音傳來:“幾位官爺,這是個誤會。”
聽到這個聲音,傅星瀾猛地一怔,擡眼就見不遠處出現一道熟悉的人影,天青色的長衫,沾染了少許沙塵,顯然是匆匆趕路而來。
紀黎掃了一眼眼前的情況,衝眼前的官差笑道:“他們是我逍遙宗弟子,路上不小心走散了,並非是惡人。”
紀黎也不理會衆官差忌憚懷疑的眼神,走到傅星瀾面前,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在這啊,讓我好找。”
他心底有些高興,沒有追錯方向。
看着紀黎面上浮現的燦爛笑容,傅星瀾眼底微愕,他怎麼在這裏,自己沒在信裏說清楚嗎?
爲首的官差道:“什麼逍遙宗,這是同夥,來人,休要廢話,把他們給我拿下。”
紀黎嘆氣,看到傅星瀾的那一刻,他星夜趕路的委屈一下子消失了。
到底晚出發一天,紀黎不敢耽擱,辛苦追了三日,終於看到一處像樣的城鎮,本想進城找家客棧好好休息,不想進城沒多久,就看到了長音和傅星瀾。
他的小徒孫還真的和男主他們在一起。
紀黎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偏生現在有外人在,且這些人還兇得很,一點道理都不講。
他不由感嘆,果真自己還是不能習慣這個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世界。
那些官差已經撲了進來,紀黎什麼也沒做,那些人手中長刀尚未近他的身,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震開了。
那些官差爬起來面露驚恐,大叫道:“妖孽,妖術啊。”
紀黎:“……”
這個世界的修仙科普做的不是很成功啊。
氣氛正緊繃着,忽聽一陣虛浮卻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年逾半百的老者穿過人羣走了過來。
衆官差見了老者,態度一變,尊敬道:“鄭管家。”
有人甚至攔了一下:“鄭管家,這些人是妖孽,您……”
鄭管家沒理會那些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紀黎,面露激動之色:“適才見公子出手,公子是仙門中人?”
不等紀黎開口,鄭管家就跪下了:“求幾位仙君救救我家小姐。”
就這樣,傅星瀾,長音轉眼從可疑之人,搖身一變成了縣城老爺的座上賓。
鄭管家是鄭府自小買入的家僕,忠心耿耿,極有威信,官差本來畏懼,見他出現,也冷靜下來。
鄭管家引着紀黎,傅星瀾進了縣衙議事的大廳,他讓人奉了熱茶上來,而後道:“幾位仙君稍等,我這就去請老爺過來。”
鄭老爺很快來了,他跟管家差不多的年紀,可瞧着愁容更甚。
鄭老爺眼底遍佈血絲,聲音沙啞道:“前不久小女出門探望姥爺,回來時不知怎麼被那山間妖怪看上了。那妖送了婚帖過來,說是要迎娶小女,眼看婚期還有三日就到了,我實在沒有辦法,但凡在城內見了可疑之人,都要抓起來。”
鄭老爺說完忍不住用袖子拭淚,他晚年得女,自小疼寵有加,哪裏能忍受女兒受絲毫的委屈,更不忍她被妖怪強娶了去。
妖邪搶親?
紀黎沒想到剛下山就碰到這種事。
傅星瀾垂眸看着杯中浮動的茶葉,難怪這城中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應是怕糟了這縣衙小姐一樣的災。
紀黎古道熱腸,答應幫忙,鄭老爺千恩萬謝,差點又跪下了。紀黎連忙將人扶了起來。
鄭管家道:“老爺,這天色也不早了,先讓幾位仙君休息吧。”
鄭老爺連連點頭,他抹抹眼淚,親自在前面引路。
傅星瀾一行跟在後面,走着走着,傅星瀾感覺到有人揪住了他的衣領,扭頭一看,果真是紀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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