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雙向奔赴
迎親的隊伍將新娘接來後,就忙其他的事去了。
紀黎琢磨着應是在準備拜堂事宜,他等了片刻,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忙將蓋頭蓋好。
房門被人悄無聲息的推開了,紀黎聽着腳步聲,嘴脣微微勾起。
下一刻,蓋頭被掀開了,傅星瀾站在面前。
“啊,新郎官來了。”紀黎笑着打量傅星瀾,說道:“可惜年紀太小,沒關係,抓起來當童養夫好了。”
傅星瀾將蓋頭扔到一旁,咬牙道:“師、祖。”
他想靠這個稱呼讓紀黎有點做長輩的自覺,奈何紀黎根本沒有這種覺悟,他看了眼傅星瀾身後的長音,對傅星瀾說:“我不是讓你在鄭府等我嗎?”
“不想待在那裏。”傅星瀾邊回答邊打量喜房內的一切。
紀黎也只是隨口一說,他知道自己這小徒孫是個有主意的,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和長音走的這麼近了。
長音低聲道:“紀宗主,我出去看看情況。”
紀黎道了聲好,就見長音自窗掠了出去。他走到桌前,在果盤裏揀了一枚紅棗捏在指尖把玩着。見傅星瀾立在一旁,招呼他道:“路上過來累不累?冷不冷?過來坐,歇一會兒。”
傅星瀾依言走了過來,剛坐下就被紀黎塞了一個桔子在手裏,他將桔子放到一旁,並沒有喫的打算,低聲道:“此處有古怪。”
紀黎笑說:“且等他來,見招拆招。”
然而這一等就是許久,粗神經如紀黎也意識到不對。
這妖物大張旗鼓命人送婚帖送聘禮,將人接回來卻仍在房中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
透過窗看過去,外面貼着大紅喜字的燈籠隨風搖晃,周圍靜寂的可怕。紀黎彎腰將傅星瀾抱在懷中,朝門的方向走去。
長音還沒回來,傅星瀾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跟紀黎待在一起纔是最明智的,所以這次他老實的任由紀黎抱着。
房門推開,恰好一陣冷風吹來,紀黎皺了皺眉,他出了房間,踏入院中。
喜婆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她似是沒看到紀黎懷中的傅星瀾,也不管此刻的紀黎已褪去喜袍,換回了自己的裝束,她口中說道:“吉時還未到,新娘要去何處?快回房。”
紀黎微微一笑:“新郎久久不出現,我等的心焦呀。”
喜婆道:“新郎很快就來,還請新娘回房稍候。”
“我等不及了,自去尋他。”紀黎笑看露出兇相的喜婆,悠悠地問:“你要攔我?”
罡風自紀黎腳下升起,狂風捲起他的袖袍和髮絲,寒意凜然,張牙舞爪撲過來的喜婆還未觸到紀黎就被震開,狼狽地摔倒在地。
喜婆身上的衣物撕裂,露出本相,赫然是一株尚未完全化形的小樹精,粗糙的肌理,笨重的手腳,和一雙大的離譜的眼睛。
若是普通人見了這小樹精,怕是會嚇得昏過去。
小樹精見露了原形,大大的眼睛裏顯出驚慌,它低叫一聲,扭頭就跑。
紀黎追上去,隨着他的離開,身後院落中的燈籠熄滅了,緊接着房屋也消失不見了,好在今夜山中星光璀璨,倒不至於漆黑一片。
紀黎只回頭看了一眼,就繼續朝着小樹精離去的方向追去。
啪嗒啪嗒,天上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雨,隨着時間,那雨滴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密集。周圍溫度驟降,紀黎擡手撐起一方結界,阻隔了驟然而至的狂風驟雨。
傅星瀾了下了地,紀黎牽着他的手,兩人在林間謹慎前行。很快,他們發現身處的林間道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陡峭山道。
此處二人並不陌生,上次他們還在鄭管家的陪同下來此處一觀,這裏是柳公子出事的地方。
驟雨疏狂,道路泥濘溼滑,紀黎和傅星瀾站在崖邊,隱隱聽到了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近,很快,山道盡頭,一輛馬車出現在視野中。
車伕渾身溼透,嘴脣凍得青白,他攏緊了身上的蓑衣,扭頭衝車廂裏道:“公子,雨天路難走,到明月鎮怕是要比預計的要遲上一些。”
狂風夾雜着雨滴捲進車內,只見裏面坐着一名年輕公子,約莫二十歲上下,生的眉目清俊,笑起來的時候讓人想起冬季的陽光,很溫暖。他說:“沒事,這一路你辛苦了。”
年輕人懷中抱着一個匣子,風大雨急,他待在車裏無處可躲,匣子被雨水打溼了。年輕人用袖子小心擦去匣子上的水跡,又忍不住將匣中之物取出來看了看,是一對玉鐲。
紀黎的母親極愛玉器,所以他也懂上一些,雖只是這麼看上一眼,也知道那是極好的。
看這對玉鐲的款式適合年輕姑娘,再看這年輕人臉上浮現的滿含溫柔思念的笑意,應是給心愛之人準備的禮物吧。
紀黎意識到,這名年輕公子應該就是鄭小姐的愛人,那位柳公子了。
眼前所見,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景再現?
猜到年輕人的身份後,紀黎再看向他時,眼底帶上了一絲憐憫。
柳公子家道中落,卻並未被打擊的一蹶不振,相反他自立自強,有責任有擔當,以一己之力撐起柳家。
他數年拼搏,終於成功,帶着給心上人的禮物星夜兼程趕回來,本以爲能夠永遠相守,不想出了意外,最終天人永隔。
馬車越行越近,紀黎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似是想要阻止馬車繼續前行,然而馬車穿過他的身體,繼續前行。
獵獵狂風中,紀黎回過頭,就見車輪忽然打滑,整輛馬車朝懸崖下方墜落。馬兒同車夫一起發出恐懼到極點的叫聲。
千鈞一髮之際,車伕棄車跳了下來,重重摔在山道上,車伕抱住頭緊緊捂住耳朵蜷縮起來,沒有勇氣朝旁邊看上一眼。
馬車帶着柳公子一同墜進萬丈懸崖。
四周靜寂的可怕,傅星瀾感覺到手指一痛,擡頭看紀黎,就見他神色哀慼,顯然是爲這位年輕人的命運感到難過,纔會一時手下失了分寸,將他攥痛了。
傅星瀾目光微閃,這世間命運悽苦者何其多,他這位祖師爺倒是心懷憐憫之人。
風停雨歇,漆黑的夜幕很快被光明取代,眼前是忙亂的人羣,馬車車伕失魂落魄地站在崖邊。
鄭老爺帶來的官兵欲下山搜尋柳公子的屍體,可懸崖陡峭,深不見底,尋常人根本下不去。
一名官差向鄭老爺道:“老爺,這懸崖這麼高,柳公子只怕凶多吉少。”
鄭老爺眉頭緊鎖,這可怎麼跟女兒交代啊。他一轉頭,就見鄭小姐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此時不顧侍女阻攔,奔至崖邊。
鄭老爺嚇得臉色煞白,連聲道:“快攔住她,攔住她。”
三年前的鄭小姐看起來更稚嫩一些,得知愛人遭遇,她第一時間來到出事地點,哭的幾度昏厥,鄭老爺只好命人將她送了回去。
一個人墜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算沒有翁婿這層關係,作爲縣令,鄭老爺也不能不管。
鄭老爺命人繼續搜尋,官差再次嘗試去往崖底,可惜嘗試幾次都失敗了。
柳公子出事後,生性開朗活潑的鄭小姐閉門不出,連話都很少說,她終日待在房中繡着自己的嫁衣。
城中不知什麼時候起了謠言,說鄭小姐瘋了。
眼前的畫面很壓抑,傅星瀾抽了一下手指,沒抽動,紀黎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手指攥的太緊,道了聲抱歉,執起傅星瀾的手給他揉起發紅的手指來。
傅星瀾手指微蜷,覺得有些舒服,就沒有將手抽回來,他冷靜分析道:“師祖,我們應是入了迷障。”
紀黎點點頭,既是山妖,那五感最是敏銳,只怕一開始就猜到他是假的,這一番操作只是爲了拖延時間。
真正的鄭小姐只怕也到了雲影山。
很快,眼前場景又變了。紀黎,傅星瀾不在山道上,而是出現在了崖底,他們看到了出事那天的場景。
柳公子連人帶車一併墜落,馬車在墜落的過程中砸在山壁上四分五裂,柳公子落下的時候被崖底的藤蔓擋了一下,緩了落勢,然而他的情況依然不好,崖底不知什麼獸類的枯骨刺破他的胸膛。
他手中的匣子脫手,爲愛人準備的玉鐲碎裂,他抓了一截斷裂的玉鐲在手中,掌心被刺破了都沒感覺到疼。
他仰面朝天,身下的土地被鮮血染紅,他的眼睛應是已經看不見了,口中卻一直念着鄭小姐的名字,還有他們之間未完成的約定。
柳公子瞪大的眼中寫滿了遺憾和不甘。
時光流逝,崖底風霜雨雪變幻,柳公子的屍體腐爛,化爲枯骨,他的魂靈卻記得未完成的約定,困守此處,無從解脫。
雲影山的生靈被其真心所打動,窮盡整座山的力量溫養柳公子的骨骸。三年時間,血肉一層一層覆上白骨,柳公子終於再次睜開了雙眼,然而他依然不能離開此地。
整座山的生靈陪着柳公子一起等待,終於等到鄭小姐經過此處,藤妖毛遂自薦,給鄭小姐送去信物,約定婚期。
看到此處紀黎才明白,原來是鄭小姐答應了婚事,它們纔會送上聘禮。
這並非是一場強取豪奪的婚事,而是彼此相愛的兩個人的雙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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