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氣成罡！（一）
在夢裏，他和溫昭尋都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人，溫昭尋那時候還不是很愛笑，更多的時候是林熙辰在一邊侃侃而談，溫昭尋則安靜地坐在他的旁邊，林熙辰有時候以爲他在出神，不過每當林熙辰問起來時，溫昭尋都能對答如流。
林熙辰便說：“我以爲你根本沒有在聽。”
溫昭尋回說：“我在聽。”
林熙辰又問：“那爲什麼你看起來像是在神遊太空啊。”很是有些錙銖必較的意思。
溫昭尋想了想，說：“因爲我在看着你。”
如今想來，溫昭尋要是想，其實很會說情話。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雖然沒有再見過面，然而每個早上溫昭尋都會給林熙辰來一通電話。
林熙辰沒有拒絕，偶爾是兩三句的關心——喫早飯了嗎？學習/工作如何，好的，你也是，再見。
溫昭尋正在試着追求自己，林熙辰難免有些感慨，上輩子的自己固執地追逐在溫昭尋的身後，那樣炙熱.地表達着喜歡。
至於這輩子……
這輩子，溫昭尋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林熙辰與溫昭尋提起昨晚的夢。
“就在我們高中教學樓的陽臺上面，你現在老了好多，遠不如那時候好看。”林熙辰如今終於能夠以全然放鬆的姿態提起過去，不再畏懼會被察覺到真實的身份，哪怕面對溫昭尋，也只餘淡淡的懷念。
溫昭尋似乎是笑了，林熙辰聽不真切，只聽溫昭尋道：“你總是忘事，那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
林熙辰愣住，“真的？”努力去回憶，仍舊一無所獲，只好放棄，懊惱道，“你絕對在騙我吧。”
溫昭尋忽然不說話，他的沉默中摻雜了一種壓抑的情緒，像無形的手掌，不重也不輕地，捏了捏林熙辰的心臟。
有點痛，可只要不去想，也就可以忽略不計掉。
溫昀婷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就是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表示如果持續這樣的狀態，會有發展成植物人的可能性。
林初陽心知自己對溫昀婷的感情早已不似六年以前那樣純粹，至於許澤……也並非他所一直堅持的只是親情而已。
明明是親兄弟，對待感情，林初陽與林熙辰卻完全是大相徑庭。林初陽總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一切——成爲大衆眼中的精英，父母眼中的好孩子，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成爲一名好的丈夫、好的父親。
他不能，也不可以成爲一名同性戀。
林熙辰不一樣，林熙辰永遠只會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出選擇，愛就會義無反顧，從不在意世俗的準則，除了溫昭尋，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他的決心。
長久的沉默後，溫昭尋終於開口問道：“學校那邊的手續都辦好了嗎？”
林熙辰摸了摸耳朵，不知爲何有些心慌，點點頭，又想到對面看不到，回道：“老師很照顧我，等最後的蓋章下來，就……”就會離開了。
溫昭尋道：“哪天有空出來喫個飯吧。”
又說：“我很想你。”
繼續補充道：“我想見見你。”
“好。”林熙辰閉了閉眼睛，唉聲回道。
…
見面那一天，溫昭尋主動與林熙辰說起溫昭遠。
溫昭遠如今已經回去了美國，跟他的母親一起。溫昭尋沒有爲難他們，美國的那邊的別墅和公司也繼續留在溫昭遠的名下。
林熙辰問：“你二叔呢？”
溫昭尋喝了一口茶，“二叔想要離婚，女方家堅決不同意。”
“太丟人了。”林熙辰苦笑，“也太可憐了。”
溫昭尋微微垂下眼，他沒有告訴林熙辰的是，在溫昭遠離開以前，自己曾經對他做出過威脅。
溫昭尋說：“如果你和你的母親還想繼續在國外安然無恙地活下去，就離傅之林遠一點。”
溫昭遠怨恨的表情還歷歷在目，溫昭尋卻並不後悔。
他從不是一個好人，對於失而復得的這個人，更是不惜任何手段。
溫昭尋淡淡開口：“你這次交換去的是波士頓，溫昭遠也許會找上你。”然後觀察林熙辰的表情。
林熙辰擡起頭，“他……我之前騙你的，溫昭尋，我跟他沒有什麼私情。我那麼說，就是故意在氣你。”
“我知道。”溫昭尋伸出手，試探性地想要觸碰林熙辰的手背，林熙辰身體一顫，沒有順遂他的意思。
林熙辰舔了舔脣，“我想過，溫昭遠也許真的在意的是傅之林，我搶走他的身體，本來就是欠着他的。”
溫昭尋想要說並不是，他了解自己的大哥，以過去傅之林那樣的品行，根本無法真正吸引溫昭遠。
當然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林熙辰並不需要知道。
溫昭尋於是順勢轉移話題，問道：“買好機票了嗎？我那邊有熟人，到時候會幫你安排好住所。”
林熙辰打斷他，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情學校都會安排好的，會有專門的宿舍。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也會學着去解決……溫昭尋，你不要這樣。”
你不要這樣。
溫昭尋手指一顫，面上仍舊一派雲淡風輕，點點頭，“抱歉，我一時反應不過來，總以爲你還是那個纏着我要我幫你做這做那的小孩子……”
“幹嘛啦，你明明也沒有比我大很多，我纔不是你說的那樣！”林熙辰忽然頓住，他這一番輪迴，於自己來說不過是轉瞬的光景，於溫昭尋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五年時光。
五年，說長……也不算有多麼地長，說短……卻是很多生命一生也無法觸及到的時間。
林熙辰沉默下來，心口一陣絞痛。
“你的眼睛……沒事嗎？”林熙辰遲疑良久，開口問道。
溫昭尋愣了愣，深灰色的瞳仁涌上迷茫，自己怎麼會沒有發現呢？林熙辰不禁怪罪起自己的粗心。溫昭尋的眼睛明明是如深淵一般的黝黑，哪裏是今日這副模樣。
“沒關係，之前也說過，只有長時間專注用眼的時候纔會感到疲憊。”溫昭尋笑了笑，“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屁話！”林熙辰難道爆了一句粗口，雙頰泛起紅，撇過臉，“溫昭尋，你還想跟我在一起嗎？”
“想的。”溫昭尋堅定道。
林熙辰摸了摸耳朵，咬住嘴脣，“我不喜歡被人騙，尤其是你。”
“我知道。”
“所以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你一一都要回答我，不許騙我。”
“……好。”溫昭尋微微擡頭，目光在林熙辰的臉上輕柔地掃過。
“高敬濤……也就是夜總會那晚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嗎？”
溫昭尋沒想到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脣間一動，點了點頭，“你那天把我丟下，打亂了我的計劃。”微頓，“我很困惑，你的行爲與我所預測的完全不一樣。我需要第三者的介入來爲我探一下路。”
“我就知道。”林熙辰咬咬牙，比起憤怒來更多的是一種得到印證的恍然。
“喬常呢？他也是？”林熙辰眯起眼看。
“喬常是誰？”溫昭尋擡起眼，困惑的語氣不似作假。
“……好吧。”林熙辰扶額，“所以，從最開始你跟我……”
“是跟傅之林，不是跟你。”溫昭尋糾正。
“好吧，跟傅之林。”林熙辰擺擺手，“跟他示好，全部都是有目的的？”
林熙辰雖然心中早已知道答案，不過看到溫昭尋承認，還是感到一陣心驚。
“你還真……”憋紅臉蛋，好大半天才補充道，“你怎麼還帶獻身的！”
這下不僅僅是林熙辰自己，連帶溫昭尋也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林熙辰是又氣又憤懣，溫昭尋的眼睛卻微微地亮了起來。
“你……喫醋了？”溫昭尋小心翼翼地問道。
“屁話！”林熙辰掩飾地喝了一口茶，又拿起一塊糕點猛地塞進嘴巴里，松鼠一樣鼓起臉頰，“反正你溫少情人多，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有什麼區別嗎？”
“我……”溫昭尋這下算是明白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只好硬着頭皮去解釋，“以前那些人，都只是做給父親看的，我要是一直沉溺在失去你的痛苦中，父親會產生懷疑，連帶初陽也可能被找到。”
“我不知道。”林熙辰繼續猛塞食物，口齒含糊道，“我只跟你做過那種事，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變化，跟其他人……”一口氣憋在胸口，林熙辰大口地喝了一口茶，嚥下險些噎住喉嚨的甜點。
溫昭尋忍不住伸出手，似無奈，擦掉林熙辰脣邊的殘渣，手指輕輕描摹着對方的脣形，嘆道：“只跟你做過。”
林熙辰愣住。
溫昭尋難得赫然，“傅之林……如果你偏要認爲他不是你，我也，不好說什麼，我本不想做到那一步，我……”
“好了好了，快別說了。”林熙辰下意識拍掉溫昭尋的手掌，心跳聲那麼大，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聽到，想要借喝茶掩蓋內心的悸動，卻發現茶水早已被自己喝光了。
溫昭尋適時地替他滿上。
林熙辰心中微動，繼而輕輕地覆住溫昭尋的手背，擡起頭，說道：“等我回來，好嗎？我會想通的。”
溫昭尋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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