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沒錯，爲什麼不告訴我爺爺病了。”岑亞的語氣中充斥着不滿。
薛徵不但沒有計較,反而輕輕笑了笑,“母親說得沒錯,你還是小時候的脾氣，她不敢告訴你，也不敢讓大家告訴你,一是因爲醫生爲老爺子看過了,說是問題不大靜養即可,二就是怕你這樣子，祖孫兩個見面又嗆起聲來，老爺子可不能再動氣了,所以她沒告訴你,也囑咐我們暫時先不要告訴你,等老爺子身體再養好一些,你那邊也冷靜下來，兩個人再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這些話乍一聽，似乎很有些道理,處處都透露着爲岑家祖孫兩個考慮的一片真心。
可認真琢磨起來，總是讓人覺得有哪裏不舒服。
薛青萍不過就是岑家的管家，一個領岑家薪水做事的外人，是誰給了她這麼大的權利，能夠自作主張做這些安排。
“哎呀，亞亞回來了,真是不巧了，老爺子剛剛睡下，要不你等一等，等老爺子睡醒了，我叫你。”
還是熟悉的聲音，還是溫柔的腔調，青姨端着藥碗從樓上下來，看到岑亞回來了，和兒子站在門廳處不知道在聊些什麼，青姨便朝着他們走去，一臉和藹地朝着她招呼着。
“既然爺爺睡着，那就不要打擾他，阿元呢。”岑亞問起弟弟的去向。
說起岑元，青姨一聲感嘆，“那孩子，前陣子酗酒，後來好不容易不喝了，就日日悶在房間裏，現在又不知道怎麼了，整日不着家，電話也打不通。”
說完岑元，青姨話鋒一轉，又開始隱晦地數落起岑亞來。
“亞亞，你也是，怎麼能直接抱着甜心就走了，一家人有什麼事情是不好商量的，再說出了這樣的事情，甜心的出身搞清楚了，大家也都安心，你們一個兩個，因爲這一點點小事惹你爺爺傷心，他上了年紀了，禁不住了。”
這一番話，仔細琢磨的話，似乎將岑老爺子病倒的緣故全都歸咎在了岑亞和岑元的身上，也許確實是他們惹了老爺子心裏難受，可若是這番說辭流傳到外面，對於岑亞和岑元來說，名聲上是個不小的打擊，起碼一個不孝算是釘死在她們頭上的。
沒見到爺爺，也沒有見到弟弟，岑亞的目光便落在了薛徵身上。
“公司現在怎麼樣。”
薛徵聞言，開口道，“正好你回來，我……”
薛徵的話還沒有說完，青姨立刻打斷他，“公司的事情你放心，老爺子都已經交代好了，有薛徵幫他老人家看着，不會有事的，要是有事啊，唯他是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青姨的話聽在岑亞的耳中總是有些刺耳。
不過在公司人事一塊，岑老爺子向來說一不二，如果沒有他的首肯，薛徵也不可能順利接手。
在岑亞心中，岑氏早就已經不在自己未來的計劃之內，可家中有事，突生變故，她原本以爲爺爺最先想到的人會是自己，若說沒有一點失望，那定然是假話。
岑亞的目光越過眼前的二人，飄到了樓上，她想上去看看，爺爺睡着也沒關係，她就只想在旁邊安安靜靜看一眼。
一邊想着，岑亞一邊邁步準備往樓上走。
誰想到青姨卻攔在了岑亞面前，“亞亞，老爺子說了，睡着的時候不想任何人打擾他。”
薛徵在一旁看到青姨的舉動，微微皺起了眉頭，“媽。”
青姨回頭瞪了兒子一眼，“你知道什麼，老爺子最近覺輕，一點聲音就容易醒，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讓他多睡一會兒。”
薛徵還要再說什麼。
岑亞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堅持。
“就讓爺爺睡着吧，我先回去。”
離開岑家後，岑亞忽然有些茫然，自己不該就這麼走出來的，她纔是這裏的主人，她想去看望爺爺，她就應該理直氣壯上去，無論誰攔在她面前，她都該不屑一顧纔對。
可就在剛剛，青姨說完那番話後，自己竟然動搖了，退縮了，就這樣出來了。
原因當然不是因爲青姨，會讓她在意的從來都只是爺爺的態度，從來自信的她，竟然不確定爺爺是不是想要見到她，如果真的像青姨說的那樣，看到自己或者知道自己來過，反而讓爺爺心情更不好，甚至影響到身體康復，那岑亞就更愧疚了。
如果……
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岑亞好想給喬禾打個電話，她想聽聽對方的聲音，那溫柔的，如春水一樣柔軟的話語，總能在她心情低落的時候，帶給她許多許多的暖意。
手機拿在手中被岑亞反覆摩挲。最終那個熟悉的號碼還是沒有被撥通，岑亞知道喬禾今天要上庭，雖然算算時間應該還沒到，但喬禾年輕，上庭的機會還不算多，在此之前，她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十二分的準備，自己還是不要在這種時候打擾她了。
不能找姐姐，那麼就只好……
岑亞在通訊錄中滑了滑，最終停留在一個名字之上。
廖婕。
既然消息是廖婕傳遞給她的，她自然有責任負責善後嘍。
岑亞笑笑，直接把電話打過去。
廖婕難得給岑亞充當一回知心姐姐，很開心也很驕傲，都不用岑亞多說，直接就約了地點時間。
沒花多少時間，兩個人碰面，廖婕正襟危坐。
“來吧，開始。”廖婕道。
“開始什麼？”岑亞問道。
“訴苦啊，有什麼苦悶，有什麼不開心，來來來，都可以跟姐姐講。”廖婕拍拍自己的胸脯。
“你少來吧。”岑亞嫌棄道。
“見到老爺子了嗎？”廖婕開過玩笑後，總算是正經了一點。
岑亞搖搖頭，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喪氣。
“我不知道爺爺想不想見我，不瞞你，也瞞不了你，爺爺病倒了，岑氏必然需要個他的代言人穩定大局，可他沒告訴我，而是叫了薛徵回來，他可能還是信不過我，可能怕我會做些什麼吧。”
廖婕端正了坐姿，“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裏嗎？”
岑亞茫然擡頭，“什麼問題？”
“你始終覺得你爺爺不信任你，覺得他偏心。”廖婕篤定道。
岑亞想說些什麼，可她的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贊同還是該反對。
廖婕拍拍自己的左胸口，“岑亞，人的心臟在左邊，生來就是偏的，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沒有得到愛的人會計較愛的多少，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不應該讓別人愛不愛你，愛多少來左右你的人生。也許是你從小在爺爺那裏得到的肯定太少了，老人家也不會表達，所以每次遇到需要梳理你們關係的問題，你就總繞不過這個坎。”
岑亞艱難開口，“你是說，是我的問題？”
廖婕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誰的問題，我只是想說，如果真的是老人家偏心，那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不該成爲困擾你的問題，你能改變你的心臟長在左邊嗎，顯然不能，可心臟沒有長在右邊，影響你生活嗎？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也許老人家根本就沒那麼想，那你現在不就是庸人自擾嘛。”
岑亞沒什麼表情，但她在認真聽着，也不知道對於廖婕的話，她是贊同還是反對。
廖婕也不急着聽她表態，只是自顧自說道，“你看看我家，我家老爺子多優秀，三個兒子個個成才，可又怎麼樣，我大伯兩個女兒，二伯兩個女兒，我爸差一點就只有一個我，五朵金花。”
廖家和岑家是世交，小夥伴家中的情況岑亞還能不清楚嘛，廖爺爺三個兒子，結果到了廖婕這一輩確實一屋子的女孩兒，想重男輕女是不可能了，但這樣一來五個女孩之中難道就分不出三六九等了嗎？
當然不。
眼前的廖婕就是廖老爺子最最最偏心的小孫女。
岑亞一邊想着一邊縮了縮脖子。
那種偏心纔是顯而易見真正的偏心，是擺在檯面上，明白告訴所有人，對，我就是疼我家最小的那個。
廖婕看上去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她拍拍岑亞的肩膀，“要是我家姐姐們都像你這樣敏感多思，豈不是要累死了，可你看她們怎麼樣，爺爺偏心我，影響人家奮發圖強了嗎，影響她們日日對我耳提面命，讓我努力上進了嗎，影響她們因爲我不學無術看不上我嗎？人家一個個都混得風生水起，最差就是我了。”
岑亞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不不不，你也不差，起碼在b市八卦圈裏，你也是一騎絕塵，其他人望你項背”
岑亞這不過是開玩笑的話，廖婕剛剛自己所說的幾種情況，答案還真是統統沒影響，廖婕的姐姐們個頂個的精明能幹，甚至還總是痛心廖婕被爺爺寵壞了，有着自己可萬萬不需要這種寵愛的清醒頭腦。
廖婕的安慰明明全是歪理，感覺像是隨口胡說一般，但讓人驚訝地是，好像也不算沒用，起碼岑亞現在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她舒展了身體，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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