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岑亞口若懸河,講起這些事情來繪聲繪色,她似乎很久都沒有在爺爺面前講過這麼多話了,她一直覺得從來嚴肅,總是板着臉的爺爺,肯定不愛聽自己說這些,可是現在看着爺爺的笑容,岑亞想也許一直心存偏見的人是自己。
歡聲笑語過後,老爺子心中的鬱結散開不少,人看着也更精神。
期間青姨進來過兩次,當着老爺子的面,她沒有再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只是柔順地端來了茶,切好了水果。
今天的時間似乎過得要更快些,岑亞不經意間看了看時間。
她和喬禾該回去了,甜心似乎養成了習慣,若是這麼久了還不見她們之中任何一個回去,定然又要哭鬧不止了。
岑老爺子倒是沒有開口讓她們帶着孩子搬回來,他只是平白囑咐了兩句,在岑亞準備起身前,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岑亞沒有動,她看向爺爺,爺爺也神色認真地看着她。
“岑元那天喝多了,他說的話,做的事,你們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當真,什麼親子鑑定的事情,他不會再提了,他是疼愛甜心的,那畢竟是他的女兒,想來唐畫那丫頭也不敢真的這樣糊弄我們岑家,他被我慣壞了,年少不經事,一點挫折便想不通,走不出來,亞亞。”
岑老爺子柔聲叫着孫女的名字,“亞亞,你是他的姐姐,你幫幫他,也只有你能夠幫他,讓他走出來。”
老爺子的目光那樣懇切與真誠。
原來爺爺對自己是信任的,很信任。
這是岑亞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體會。
她輕輕捏了捏爺爺的手,反手環抱住老人的肩,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岑亞承諾着,“我當然會帶着他走出來,因爲他是我弟弟,爺爺,你放心。”
從爺爺的房間離開,繞過走廊的拐角,在二樓的樓梯旁,岑亞和喬禾又看到了青姨。
“還回去嗎,要不要帶着甜心一起住回來,剛剛看老爺子的樣子,他是真的捨不得你們。”青姨滿面笑容,看上去那樣慈愛。
今天之前,岑亞從不覺得這笑容虛僞,可現在她忽然有些疑惑,爲什麼這世界上會有人變臉如此之快,明明昨天還站在大門口,攔着自己不想她與老爺子碰面,這會兒又可以奉上滿滿的關心,商量着她們是不是應該搬回來住的事情。
岑亞自問也是個演技派,但薑還是老的辣,她實在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看着她長大的女人。
岑亞心中的無數念頭閃過,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表面上看去她只不過是頓了頓,隨後便笑容滿面對青姨開口。
“爺爺剛剛還說呢,現在家裏人多,等清淨了再讓我們搬回來。”
岑亞的話說完,青姨的臉色果然難看起來。
家裏人多?
岑亞、喬禾帶着甜心一起搬出去,家裏人更少了纔是,要是說多的話,也不過就是多了薛徵一個。
岑亞話裏話外,直指薛徵是個外人,但凡青姨是個沉不住氣的,說不定就要被岑亞將心裏最真實的情緒激發出來了。
不過最終,青姨還是穩住了。
她只是配合地笑着,“那倒也是。”
岑亞無意與青姨做無所謂的爭辯,她牽着喬禾的手離開了岑家,她剛剛接受了爺爺的拜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從岑家出來後,岑亞就拿出手機先後撥通了幾個電話。
岑元的事情自然是不能一直拖着,可想要帶他走出來,首先也要能找得到岑元本人才行。
公司裏,岑元沒去。
學校那邊岑亞也找人問過,許多天不見岑元人影。
小夥伴許昌林那邊也不知道岑元的去向,對方還對岑亞表示,自己也非常擔心。
家裏就更不用說了,岑亞和喬禾才從岑家出來,也沒看到岑元。
喬禾有些擔心,“你說他還能去哪?”岑亞先是搖搖頭,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又不太確定。
“如果,他也不在那個地方的話,我就真的不知道他還會在哪裏了。”
喬禾望向她,“我陪你去。”
岑亞握着喬禾的手晃了晃,“甜心還在等着我們回家呢,看不到人又要哭了,而且那個地方的話……還是我自己去比較好。”
岑亞會婉拒自己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喬禾還是充分尊重她的想法,既然岑亞說她自己去更好,那麼她就聽她的,回家去,好好照顧甜心,也讓岑亞安心。
將喬禾送回桃花巷,岑亞自己一個人驅車前往了郊外。
開出去越遠,四周的景色便越荒涼,許久後,岑亞終於來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安葬着自己與岑元父母的陵園。
岑家的孩子也許無法坦然面對很多事,但是他們從小就學着坦然面對生死,這裏不僅安葬着他們的父母,甚至這裏還留有幾塊空地是爲將來他們百年之後離開這個世界而準備的。
岑亞爲什麼會想到這個地方,這還與上一世的記憶有關。
上一世她和岑元的繼承人之戰幾乎白熱化,原本岑元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並且他那樣信任自己,總認爲她有苦衷,有隱情,甚至生出過自己退出的念頭,要不是身邊還有許昌林這羣好朋友,加之爺爺的支持,岑元上輩子可能早就被岑亞從岑氏掃地出門了。
岑元會來這個地方,還是上一世的許昌林告訴自己的。
當然,上輩子的小林子忌憚又厭惡岑亞,說出來的話不可能會好聽,他說岑元瞎了眼,心裏永遠將你當做姐姐,從來不願意做傷害你的事情,可你對他做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他最迷茫的時候甚至想到過死亡,我們發瘋一樣找他,最後竟然發現他在他自己那座空墳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他那個傻子,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天真,他想回到你們從前的生活,他甚至想過如果沒有他,你和老爺子是不是會更開心。
岑亞想到那一幕,原本想要解開安全帶的手都有些顫抖,她好不容易能夠重新再見到活蹦亂跳的弟弟,她真的不希望他在經受這一次打擊後,又陷入了自我否定之中。
岑亞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後,推門下了車,她朝着記憶中的位置走過去,果然在走出許久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影明明很挺拔,但從後面望過去卻顯得有些孤單。
那是最愛熱鬧的小子,最喜歡朋友和聚會,什麼時候見他這樣安安靜靜呆着……
岑亞只覺得自己的心微微有些疼,她快步走上前,還沒來得及站穩喊岑元的名字,岑元就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徑直回頭,對上了岑亞的眼睛。
“姐。”
總算,總算是又聽到這小子叫自己一聲姐姐,岑亞心頭一暖,眼睛都有些發熱。
“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岑亞走到岑亞身邊,陪他一起坐下。
岑元沒直接開口,他有些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隨後對岑亞開口道,“姐,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活着。”
生與死是永恆不變沉重的話題。
岑亞剛想勸岑元不要胡思亂想,就聽對方繼續道,“其實爺爺病了,我就後悔了,我覺得他老了,以前,爺爺就是我們的天,他病了好幾天,看着那麼憔悴,我才意識到,我的天也會有支撐不住的時候。”
岑元說着擡頭向上,望着高遠湛藍的天空,“我想幫他,可是薛徵比我做得更好,我好像只會讓他失望。”
這一點上,岑亞沒資格說什麼,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對唐畫來說,我不是夠資格的愛人,對甜心來說我是個糟糕透頂的爸爸,我書念不好,做生意也沒天分,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我覺得自己是個挺仗義的朋友,可昌林很多事情明明是爲我,可我……還跟他鬧脾氣,我也不是個好弟弟,都是你照顧我,反過來,我什麼都不能爲你做。”
岑元的話說得岑亞揪心。
“其實我知道你和昌林都是爲我好,我怪你們瞞着我,可我後來想了想,你們也不是沒有坦白跟我講,是我自己不聽也不信,可是……”說到這裏,岑元染上了一點鼻音,“可是當時我真的挺難過的,覺得自己好像過不去這道坎了。”
岑元在說,岑亞在聽,就在岑元的話告一段落的時候,岑亞忽然伸手從身邊揪下了幾根草。
姐弟兩個誰也沒有說話,岑元就這樣坐在一旁聚精會神看着岑亞飛速編織草根的雙手。
不一會兒,一個草編的簡陋的竹蜻蜓出現在岑元眼前。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竹蜻蜓嗎?”
岑亞的話勾起了岑元的回憶,小時候的往事從岑元心底最深處襲來,他想起了好多事情,許許多多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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