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岑亞和岑元都陷入了沉思，看上去都很沉默。
二樓的走廊上,那樣安靜,安靜得都能夠清楚聽到她們各自的呼吸聲。
就在兩個人都沉默站在原地的時候,房間門卻從裏面被打開了。
岑老爺子已經不再挺拔的身姿出現在兩個人面前。
她們想象中的憤怒，失望等等，這些情緒都沒有從老人身上出現,岑老爺子此刻再沒有曾經商場叱吒風雲的模樣,他看上去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一個尋常人家的爺爺，看到自己一雙孫子孫女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來，他滿是疑惑對二人問道,“傻站在這裏做什麼？”
岑老爺子這些天,說是病倒,但實際上大家心裏都清楚,那是人上了年紀，曾經積攢在身體中小小的不適統統找了上來。
步入晚年，老人的身體機能開始變得遲緩,他老了，他已經不再是岑亞岑元的天，不再是爲他們遮風擋雨的巨人，現在就是他們兩個眼睜睜看着巨人一點一點倒下的歲月。
“好了，都進來。”岑老爺子見兩個人都只是站着不說話，只好後退兩步,將兩個人都讓進臥室來。
臥室裏岑老爺子靜心栽培的兩盆花因爲老爺子病了，無暇照顧，隱隱有開敗的跡象。
岑亞看着有些難受，岑元更是覺得內疚，直接紅了眼睛。
岑老爺子坐在牀邊，看着岑元這副樣子有些無奈，“好了，你都多大了。”
說着岑老爺子朝着岑元招招手，示意他坐過來，可岑元卻走到岑老爺子身邊緩緩蹲下，隨後失聲哭了起來。
也許是這段時間以來，壓抑感情的宣泄，也許是看到開敗的花朵和有些憔悴的爺爺心中很有感觸，又也許許多種複雜感情夾雜在岑元的心頭吧。
總之，沒有人安慰他，也沒有人打擾他，面對着將頭埋在自己膝蓋上痛哭的孩子，岑老爺子只是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說話。
很久後，岑元大概是終於哭累了，他終於將頭微微擡起，用力揉了揉眼睛。
“爺爺，對不起，我錯了。”岑元認真道歉。
岑老爺子神色平靜，“人這一輩子，說長也長，說不長也不長，就是一條孤獨地，不斷修正自己的路，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邁出的每一步都是朝着正確的方向，就算一時走了彎路也不要緊，只要不停下腳步就好，一直走下去，總能走到屬於自己的終點。”
岑老爺子難得這樣平靜認真地對兩個人說些什麼，他安慰過岑元后目光又落在了岑亞身上。
他似乎想要對岑亞說點什麼，可過了很久，岑老爺子也沒有開口，最終他就只是對岑亞點點頭，微笑着。
岑亞別過頭去，有些傲嬌開口，“爺爺，你要是想誇我做得好，直說就好。”
岑老爺子似乎在和岑亞對話的時候能夠立馬恢復往日的精氣神，他瞪着眼睛對岑亞道，“誰說要誇你，你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嗎？”
岑亞回嘴，“口是心非。”
岑老爺子不承認，“我可沒有。”
“行吧行吧，這次讓着你。”岑亞的目光掃向爺爺有些斑白的兩鬢，態度突然就軟了下來。
她其實想聽爺爺誇誇她的，說她做得好，說她沒有辜負自己的信任等等。
可岑亞最終還是覺得，還是往常的相處模式會讓自己和爺爺更自在，她就還是那個天生反骨的孫女，事事都要和老爺子對着幹，說話都要頂着來，而老爺子也永遠是以敲打爲主，生怕她得意起來飄上天的那個口是心非的爺爺。
怎樣都好，大家都健康，平安，活的自在就好。
幾句不正經的對話，將原本低沉的氣氛，帶動了幾分。
圍繞在祖孫幾個之間的不愉快煙消雲散，一家人的心重新聚在一起。
岑亞岑元兩個人一左一右在岑老爺子身邊坐下。
打好腹稿後，岑元這才下定決心開始和爺爺開誠佈公談談自己接下來的打算。“爺爺，我想先休學一段時間。”岑元道。
“哦？”岑老爺子微微有些意外，但他沒有打斷孩子的話，只是頷首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自己包括咱們家最近也出了不少事情，學校裏必定少不了流言蜚語，我怕我還沒經驗應對這種場面，怕自己聽多了那些話，又會失去理智，所以我想先離開學校一段時間。”
岑老爺子點點頭，面對幾句流言蜚語想要退縮，雖然是老爺子不贊成的行爲，但岑元將自己的想法表述得清楚，他也確實就是這樣的人，很容易被別人的話語左右，既然他覺得離開學校一段時間對他更好，那自己爲什麼要反對呢。
岑老爺子沒有開口否定岑元的想法，而是順着他的意思給了其他的建議，“或者你可以考慮留學，出去走走，見見世面，學學東西，也剛好……”
岑老爺子本意是打算讓岑元順便也散散心，結果沒想到一向愛玩的小孫子，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想進岑氏。”岑元斬釘截鐵道。
岑老爺子愣住了，要知道岑元以前可是哄着罵着才肯去公司露個臉的類型，但這句話岑老爺子熟，太熟了，他幾乎下意識就往岑亞的方向看過去。
孫女甜美又漂亮，一雙明亮的淺色眸子看着岑老爺子眨呀眨，她俏皮地歪歪腦袋，還開着自己的玩笑。
“您看我幹嘛。”岑亞笑着。
老爺子哼了一聲，他爲什麼看向岑亞，還不是因爲這句簡直是當年岑亞掛在嘴邊的口號，以前的岑亞對岑氏總是勢在必得，虎視眈眈，總讓老人家擔心她將來有朝一日會被利益和金錢衝昏頭腦。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岑亞就給他留下了這種根深蒂國的印象，可她做什麼嗎？她沒有，而現在，岑元能夠想通回到家裏來，還說出了自己想要進岑氏這種話，必然是岑亞和他說了什麼，或安慰、或鼓勵，才讓他有了這樣的想法，曾經的那些偏見，其實是自己錯了。
岑老爺子也在反思自己以往對待孩子們的態度，他的神色更加溫和，岑元想要進岑氏，這是觀念上一種很好的轉變，他真的該穩下心思好好學點東西，這樣纔不算荒廢自己的人生。
岑老爺子點點頭，對岑元道，“好，不過去岑氏就要從基礎做起，這一次可不是每天只去點個卯那麼簡單。”
岑元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鄭重地對岑老爺子點點頭，“爺爺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跟着叔叔們學東西。”
“叔叔們？”岑老爺子輕輕笑了，“那幫老傢伙的經驗你要學，但是你身邊不是剛好有個現成的老師嘛。”
說着岑老爺子的目光向後掃去，岑元立馬就明白岑老爺子說的是誰。
“那姐姐教我。”岑元聽到這樣的安排，發自內心感到開心。
若是換作從前，岑亞一定欣然接受，不過現在她有個新的想法。
岑亞連連擺手，對爺爺講明瞭自己的態度，“我可不行，我自己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情，不過比起我，我倒是有個更好的人選。”
說完後岑亞便神祕兮兮笑了笑，“薛徵哥都回來了，當然是他最合適了，他還在國外留過學，海外項目也做得很好，他的經驗融合許多不同思想的碰撞，這些纔是岑元更需要學習的。”
岑亞說完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岑元的神色有些畏縮，薛徵的優秀是公認的，而這份優秀就連岑亞都感覺到壓力，更不要說岑元了。
看着弟弟有些殷切的目光望過來，岑亞不是沒有心軟，但暗暗思索後，岑亞還是搖頭拒絕了。
她在重生時就已經做了決定，這輩子她要靠自己的雙手，積累屬於自己的財富。岑氏早已不在她的計劃裏，即使現在有機會給她，她也果斷選擇放棄。她和岑元從小一起長大，有着深厚的感情，可上一世這份感情依舊沒有抵抗住謠言和自己被利益與仇恨驅使的慾望，也許他們現在還相親相愛，但幾年後呢，十幾後呢，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和爭鬥，就算岑亞和岑元不爭，也會有人想要他們爭，或者猜測着他們的態度替他們去爭，這是這輩子岑亞不想看到的。
想要維繫一段感情的長久，就是要小心呵護它，不要輕易試圖去考驗它。
當然岑亞提意由薛徵來做岑元的引路人，也不只是基於這一個原因。薛徵本身的學識和經驗豐富，男性思維也會讓岑元與其溝通更流暢，少些阻礙，當然最主要的是，岑亞也想借此試探一下薛徵的態度，想看着這個被岑家養大的孩子是不是也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滋生了慾望和野心。
如果有，那麼他早晚會露出馬腳，他若是對岑元不盡心，甚至將他引上歧路，那麼有老爺子在，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事情最後必然會有個說法。
若薛徵沒有別的想法，對岑元盡心盡力，那麼擺明薛徵的想法和打算，在青姨面前也是一個很好的提醒。
不知不覺間，岑亞又陷入算計人心的怪圈。
“有備無患吧。”岑亞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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