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最後一年(下)
跟老孃這邊說好了、也約好了,李勝利又去勝利診所看了看順路徒弟錢程。
如今的錢程也有人帶着了,帶他的是中醫大的一對夫婦,這對夫婦也算在壯年醫家之列,男的家傳御醫,女的也是名家之後,兩人各有專精。
男人姓金,姓氏就是麻煩所在,這也是祝師託付給李勝利的差事,這茬對他而言,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但老金這邊有人盯着,無論是自訓班還是各個村裏,都不好直接過去,只能暫時住在診所這邊,一邊義診,一邊幫着李勝利帶徒弟。
檢查過順路徒弟的功課之後,李勝利這才帶着肖家父子,沒入風雪之中,回自訓班了。
中醫這行當,入門不易,成名成家之後的精進也難,但入門之後這段到成名成家,卻是有捷徑可走的。
那就是有名師提點,就能達成所謂的感而遂通。
正經中醫傳承或是家傳入門,初時的積累過程,都是要傾十數年之功的。
這也是沒招的事兒,本門典籍加中醫四經,就不是一兩年能喫透的,中間再加上辨藥、識藥,實踐坐診,同時還得學會江湖混飯的手藝,學了十幾二十年,還出不了師、沒資格坐診的多了。
中醫理論可以簡化,但教學跟傳承的方式,卻不能簡化,這就是以人爲本的難點了。
西醫學不好,即便出了校門去實習的醫學生,不知道什麼叫低燒,什麼叫高燒,但也能靠着醫療設備的輔助,靠着化驗單的數據,開出相應的藥品。
但中醫不成,稍微似是而非一下,就是藥不對症了,那時節,脈診、銀針、藥櫃、診臺,可不會給中醫師做提醒,你這個超劑量會喫死人的。
中醫的謹慎就在傳承之上,教學出了問題,中藥也不是西藥,每種藥品都有劑量的上限,即便是補藥,喫死人無過這事,也只能嘴上說說而已。
人蔘殺人無過這話也值得商榷,真用人蔘殺一個,你就知道有過無過了。
李勝利的順路徒弟錢程,就是卡在節點的倒黴蛋,家傳有限,只能學到初步的脈診跟辨證施治,一路都是有人指點着來的。
真到了需要靠自己努力上進的時候,他就沒了章程,精進也就談不上,這時節,遇上老金夫婦,也算是錢程的運氣使然。
老金夫婦稍一指點,錢程本有些斷續風險的醫路,又變成了一路坦途,日日精進、感而遂通,也就成了寫照。
見過了順路徒弟錢程的長進,李勝利這邊更堅定了赤腳醫生輪換進修的想法。
別說是一個月或是三個月的速成了,即便自訓班這邊的學員,學個三五年,也不見得能成爲合格的村醫,至於中醫師,那就更是奢望了。
但輪換進修的消耗,對李勝利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重,糧食,直接就會死死的卡住自訓班的脖子。
跟蒲老說的一樣,一旦三餐不繼,自然而然就會出亂子的。
這茬口還得年後找王前進的乾孃給解決,如今人家的關注點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回過家之後,李勝利在義診點這邊接診了兩天半,看着越來越自信的病家們,他卻自信不起來。
有些事,跟在街上掀桌子差不多,無非你掀了這一桌,再來下一桌。
伱能掀一次、兩次,第三次第四次,可能就是一百桌一千桌了,掀不過來不說,你還不定有機會掀第三次、第四次呢。
三十這天下午,同樣是一臉肅然的王前進,開着帶篷的道奇中吉普,拉着一樣懷孕顯懷的大姐韓秀琦來了自訓班,接着李勝利兩口子,以及李建設、李映紅,就去了景陽衚衕的二哥李子奇家。
去二哥那邊過年,除了因爲他那邊地角偏之外,再有就是他家院子大,牆上還有一扇後改的可以進車的側門。
車進院子,等人都下去了,李勝利拉住要下車的王前進,瞥了一眼中吉普後座下面的兩個帆布袋,想要讓他給個說法。
帶手槍防身不是不成,但帶着長槍就說不過去了,而且後改的帆布槍袋裏,明顯不止一支。
“嗐,三老四……
哎,那七老掀桌子的事,怕是……
老王說了,寧死不降!”
話說不下去,王前進索性從兜裏掏出煙,遞給了李勝利一支。
見是白盒,李勝利也就順手接過了,點上之後,才說道:
“你家老王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今晚回去告訴他,這類話說了也就說了,沒說就不要再說了。
有你這個好大兒罩着,別讓他沒事找事兒。
這不是綹子,不是三老四少一句話,能掀桌子就掀桌子的,五八年已經有一遭了,要喫教訓。
要知道誰纔是說了算的……
車上的東西,哪拿的送哪去,有你乾孃在,你讓她看看我姐的大肚子,衝你這乾兒之前的勞苦,她也會讓一讓老王的。
前提就是你家老王別炸刺兒,存地失人的道理,他比我懂。
老王終是外面調上來的,底下的人手不一定聽招呼,讓老王跟老謝,找條肥點的褲子,兩人一起穿。
老謝那邊的可是從北邊撤回來的本部人馬,如臂使指的……”
看着眼前繚繞的菸絲,李勝利這次說的比較多,許多事現在就可以做了,再不做也就沒機會做了。
也就是王前進歷經風雨長進了,不然這麼多話,李勝利也怕他帶不明白,現在麼,看看車後的帆布袋,就知道二愣子有多楞了。
但這種楞不是毛楞,而是有經驗的楞,說句不好聽的,現在還真就是槍把子好使,不服照臉上一下,什麼毛病就都沒了。
“艹!
可惜了我那兩挺輕機槍,那是打彈鏈的,一氣兒五百發,後邊有四箱備彈。
要不擱自訓班那邊吧……”
聽清了槍袋裏的東西,李勝利直接懟了王前進一把,斥道:
“瘋了吧!
什麼玩意兒都敢往外弄。
這類玩意兒,五六沖都不能要,穿透殺傷太厲害,一梭子下去,死的可比彈夾裏的子彈多。
要弄就弄五四衝,那玩意兒往大衣裏一夾,打完了就走,還能多用幾次。”
聽着小舅子依舊陰險,王前進擡了擡屁股,掀起帆布坐墊,這廝屁股下面坐着的倒不是五四衝,而是更短小一些的黃油槍。
“也特麼不怕硌出痔瘡,這玩意兒其實對咱們而言沒用。
真要是咱們也得用這個打衝鋒的時候,不如跑了算完。
被人堵了,有倆二十響不比這個強?
大五四也夠用了……”
說着,李勝利也給王前進展示了一下,紫羔皮大衣裏新縫的內兜,裏面是固定好的嶄新駁殼槍,正經的德國造,還備有五六個彈夾。
如李勝利所說,真要是王前進都需要衝鋒陷陣了,也不會讓他去的,那時節轉身就跑,都怕有些來不及。
“老李,我特麼又憋住了,給我施施針敗敗火,最近舌根爛了,喫啥喝啥都特麼疼……”
看了看內裏依舊單純的王二愣子,李勝利搖了搖頭,實在人的火氣更急、更大,這都爛舌根了,扎針作用不大,得吃藥了。
“最近你跟肖虎一定要約束好了人手,過了年,頭一批赤腳醫生就要下去了。
這次掀桌子,對咱們的自訓班也是好事,被罵了之後,你乾孃那邊也得表示表示。
咱們搭次順風車好了……”
兩人一直聊到弟弟李建設來喊飯,這才食不甘味的吃了一頓年夜飯。
四點多鐘喫完了年夜飯,怕也是沒誰家這樣了,這事除了李家老媽照顧媳婦杜嬌陽之外,還要照顧一下王前進跟韓秀琦,畢竟人在城裏也有家,也得過年的。
回來的路上,將弟弟妹妹丟在自訓班,讓他們跟部分不能回家過年的學員,接茬過年關。
李勝利夫婦也在自訓班這邊下了車,帶着等在自訓班義診點的肖家娘倆張英、肖鳳,一起踩着應景的過年雪,回馬店集的王家老宅。
“老李,海子裏……”
有些事,王前進知道的清楚,信息不暢的杜嬌陽聽到的只是流言了。
“看着吧,估摸出不了十五,馮茜就得來跪求你原諒了,來了你就晾着她。
前段她可是浪的不輕,連之前說好的設計也想改,要不讓她來個負荊請罪?
我也看個西洋景?”
聽着自家男人又開始不三不四了,捧着肚子走路的杜嬌陽,伸出手懟了他一記。
“你就壞吧。
關晴月都找我哭訴了……
唉……”
已經不算單純的杜嬌陽,終是沒能把玩笑話說完,想着熟悉的叔叔伯伯的歡欣與擔憂,想着李勝利過不了十五的話,她也只能嘆息一聲了。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踩踩雪,待會兒回家讓你再喫一頓,以後怕是年也沒得過了。
南邊有個不是人養的雜種,說這年也是殘留的,不打算過了,這茬還特麼多半能成。
這算是最後一個年了,明年,咱還得照常義診的……”
李勝利似有深意的話,杜嬌陽又沒能聽的明白,她白了男人一眼,咬了咬牙,決定回去問問鄒姨。
一路走回馬店集,王家老宅的桌上依舊是一桌年夜飯,在山上學習的王芷娘倆也回來了,院裏的氣氛還是很輕鬆的。
與城裏不同,傍黑的時候,村裏就有了零星的鞭炮聲,今年馬店集的收成不錯,社員的手裏,因爲春採跟秋收,也多了許多活錢,有了錢,給孩子買一點鞭炮也是捨得的。
“勝利,我聽驕陽說……”
回家的杜嬌陽嘴快,有疑問就直接問了謝家老媽鄒錦,一聽剛剛要好轉的形勢,又要急轉直下,鄒錦這邊也是急了,她的女兒謝嬋,可是在淋着雨的。
見李勝利只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鄒錦就知道事情不好,說道:
“你嬋姐她……”
鄒錦知道,這時候就不能謝嬋叫着了,一句你嬋姐,李勝利也就不好推脫了。
“不是之前說過,強拉也要拉回來嗎?”
李勝利這邊不知道杜嬌陽的一些小心思,而杜嬌陽那邊自打跟着鄒姨學了本事,也多了城府。
想着謝嬋終是被人過了一手的,將來如果能接自己的位置,那將來她再回來,有些事謝嬋也不好說什麼。
依着這個想法,杜嬌陽也就變成了心黑的幫手,不管謝嬋丈夫的生死了。
“拉了,怎麼沒拉?
可那犟頭就是不回來,我去了一次,她還踢了我一腳。
勝利,要不你擄她回來,過分一些,鄒姨也認了。
她夫家那邊,之前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怕是很難過關的。
而且他夫家的家底也完整保留了下來,兩樣加在一起,是不好脫困的。”
對於親家那邊,鄒錦也有準確的判斷,即便是李勝利也拉不回來的,現在能顧念上的只有自家姑娘謝嬋,大難臨頭各自飛,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親家那邊不能救,也救不了,更不敢去救,各自飛也是很無奈的選擇,之前,雖說不喜謝嬋自己找的夫家,但兩家門楣還是相當的,可當初誰能想到如今的災厄呢?
“那怕是要壞,鄒姨,咱們連夜去一趟?”
杜嬌陽不知道的是,她的老師鄒錦也不是肉頭,怕出事,自己冒險去過一趟,可拉扯過程之中,女兒謝嬋不知怎麼就踢了她一下。
結果那犟頭女,也不就坡下驢,直接藉着無意的一腳,將鄒錦懟了回來,見再頂着的戲碼就是決裂了,鄒錦只能無奈返回。
“去也沒用,只能強擄了,現在她多半是在夫家過年,你就別去了,等正常上班,在她單位外面拉她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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