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很滿意

作者:居家玖隆
中院正房內,何雨水雙手插兜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哥哥在屋裏用腳畫圈。

  “哥你能不能別再轉悠了?我眼暈的厲害。”

  傻柱胸口起伏喘着粗氣,剛纔在屋裏已經蹦着腳罵了好一會兒周文忠。

  “哎呀哥!你要上趕着給賈家嫂子出頭,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傻柱氣的把矛頭衝着何雨水嚷嚷道:“當初可是人家東旭哥借了咱們倆10塊錢,咱倆這才能買到火車票去保定。這事兒你忘了?那個時候你已經記事了!”

  “可你後來不是還給他了嘛。”

  “這能一樣嗎?當初別人都是躲着咱倆走,只有東旭哥從兜裏掏錢借給咱們,今天秦姐差點讓那小子扇了巴掌…”

  何雨水揉着鼻子,感覺再在這屋裏待下去,自己鼻子就不能要了。

  “行了行了。人家賈家的門梁可是還在那杵着呢,你替她出頭算怎麼回事兒?你也不怕被外人笑話。就算你不怕被外人笑話,你總得爲東旭哥想想吧?說破天也沒有替別人家媳婦出頭的道理,再怎麼說也得等到東旭哥打不過周文忠,然後能才叫上你一起去揍他。這纔是名正言順。”

  何雨水皺着眉頭打開2扇窗戶,然後把頭探出去呼吸新鮮空氣,院裏的糞臭味都比自己哥哥屋裏的氣味好聞。

  “滾滾滾滾…”

  何雨水轉身嘴脣微動,嘟嘟囔囔的走出傻柱家。

  周文忠此時站在臥室裏,把臉貼在門框上檢查閻家父子工作質量。

  “這活兒乾的根本不像那麼回事,今天就先這麼着吧,反正還得再上二遍灰。到時候再找平吧。”周文忠說完抹了一把臉上的洋灰。

  “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閻埠貴渴的嘴脣都翹起幹皮,一整天時間周文忠連口水都不讓喝。

  “走吧走吧,記得明天早晨7點鐘來幹活。”

  “好好。”閻家三人連連答應,然後逃命似的跑出小院…

  翌日早晨6點29分,一大媽端着聾老太太今天的早飯小跑進後院裏。擡頭一瞅屋門敞開,再往前走幾步順着往屋裏看去,嚇的轉身就跑。

  周文忠此刻正坐在老太太家餐桌前,左手託着1塊切下來的厚厚青蘿蔔片。右手拿着小刀在上面雕刻着牡丹花,聾老太太坐在牀邊雙手搭在柺棍上。

  “老太太您看我這個雕工怎麼樣?”

  聾老太太睜開眼,快速瞥了下週文忠手裏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然後閉目養神一言不發,裝作沒聽見剛纔的詢問。

  周文忠也不在意她的態度,開口說道:“這朵蘿蔔花應該9蒸9曬。曬好說,主要是這個蒸!我得找到大量的月季花,把它放進鍋裏揉碎加水煮開,架上蒸籠在上面蒸這朵幹蘿蔔花,然後再把蘿蔔花放在太陽下曬乾,如此反覆9次之後,這朵曬乾的蘿蔔花,就吸收滿了帶有花香味的水蒸氣。

  再以海蔘、乾貝、瑤柱、雞鴨、墨魚、香菇、牛腿骨等食材吊一鍋濃湯。把材料渣全部扔掉,改成小火往熬好的濃湯裏倒入打好的肉糜,以便於吸收濃湯裏面的混濁物,這鍋濃湯就慢慢的變成茶色清湯。

  在青花瓷碗裏放入曬乾的牡丹狀蘿蔔花,最後把燒開的清湯倒進去。一邊欣賞牡丹花在瓷碗裏綻放的同時,還能聞到月季花的花香味,最後喝進嘴裏時卻是醇厚感的鮮味。您看我這道孔府宴上的[花開富貴],是不是比你們譚家菜的[茄鯗]更費事兒啊?”

  聾老太太把手放在耳邊,裝傻充愣笑眯眯的說道:“雕花啊?雕花好,好看!”

  周文忠嘿嘿一笑,手心裏捧着這朵刻好的蘿蔔花,透過窗外的陽光欣賞裏面的纖維。

  “呵呵…這譚家菜是京城有名的官府私房菜,也叫榜眼菜。乃是同治十三年的榜眼譚宗浚所創,但不可否認它很小衆。說白了就是譚宗浚抄襲孔府菜的做法,再配上他老家的名貴海貨吊湯。還覥着臉美名其曰:集兩家之優點後所創的新菜式。

  譚宗浚是廣東南海人,當年在翰林院當編修的時候,一天天的不想着發光發熱,總是帶着自己兒子譚篆青,在羊肉衚衕裏琢磨該怎麼喫喝。

  宣統元年的時候,譚篆青把自己家從羊肉衚衕搬到米市衚衕裏。領着自己的三姨太趙荔鳳把譚家菜繼承發揚光大,並且從家宴轉變成對外開放的宴席。

  當年在京城流傳着這麼一句話。叫做:戲屆無腔不學譚,食屆無口不誇譚。前半句說的是譚鑫培,後半句說的就是您孃家的譚家菜。

  到了1930年左右,譚篆青和自己三姨太相繼去世,由閨女譚令柔繼承飯店,領着家廚彭長海一起營業飯館,從此譚家菜開始了傳女的家訓。

  但是到了解放後,彭長海帶領着做冷葷的崔鳴鶴,還有白案上的吳秀全倆人,一起叛出譚家菜館。在果子巷那邊另立爐竈開業。

  一直到前幾年公私合營時候,譚家菜也從果子巷,併入到了西城區的恩承居飯店。

  最後在1958年時候,譚家菜正式落戶到京城飯店貴賓樓。彭長海有個徒弟名叫陳玉亮,我知道此人現如今住在哪裏。用我把他找過來見見您嗎?”

  聾老太太繃着嘴,就連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一些。

  “你說啥?我聽不見。”

  “沒關係,那我就再接着說。陳玉亮當年有個給他打下手的幫廚叫何大清,這個人您總不會忘記吧?雖然何大清連譚家菜的皮毛都沒學會,但不管再怎麼說!何大清也算是您譚家菜的編外人員,哪怕是彭長海爲譚家菜館效了這麼多年的力,最後也沒拿到譚家菜的配料譜,更別提那些祕方了。

  不得不說您這個侄女譚令柔把菜譜攥的真結實。彭長海在譚家菜館幹了這麼多年,只是學到些譚家菜裏刀工雕刻和火候的邊角,譚家菜裏面的那些高湯配料還有特殊祕方,現如今還都在正兒八經的譚家人手裏握着呢。

  譚篆青是譚宗浚的二兒子,他上有哥哥下有妹妹。他的譚家菜屬於創新之後又創新的做法,說難聽點就是稀裏糊塗啥都往裏放,要我說就是不倫不類!但是配料和祕方卻一直沒有改變,他也不敢改動,畢竟這裏頭有他父親譚宗浚一生的心血呀。

  譚篆青同輩最小的妹妹叫譚篆蘭,和他本人是同父異母的關係。是他父親高齡以後納的妾室所生,再加上是老來得女,所以譚篆蘭從出生後就很是受寵。譚篆蘭後來嫁給了京城的滿清餘孽當妾,這個餘孽屬於愛新覺羅那一支,民國時候滿清的鐵桿莊稼倒了,他也隨之改姓金。

  所以我周文忠心裏想要什麼東西?老太太您這位譚家菜的庶女應該能猜的到。我看書喜歡看原本,就連手抄本的我都不看。同時我也不想把咱們倆的關係走到最壞的那一步。所以您還是乖乖的,把您父親譚宗浚首創的菜譜交出來吧。我周文忠爲人的一貫作風,就是得不到的就毀掉。我不單要毀菜譜,我更要毀人。您說是不是呀?譚篆蘭!”

  “哈哈哈…”

  聾老太太扶着柺杖仰頭哈哈大笑,雙腳不自覺的往上翹動着。

  “好好好…好。真是難爲你小子了。不錯…不錯有心了…不錯…”

  “謝謝您的誇讚,要不是因爲那天的房產證上,您寫的是[覃]這個姓,我本根就猜不出來。我還納悶傻柱那個二八操的手藝,竟然敢自詡爲譚家菜傳人,爲什麼這麼多年沒人來揍他或者盤盤道,合着這裏面有您的原因。我順着這方面想下來,您幫助何大清僞造成份的事,和喜歡傻柱這個孫子的事就捋暢通了。有一說一,您把姓氏改個偏旁部首這事兒,真是多此一舉啊哈哈哈哈…”

  周文忠看着聾老太太語無倫次的樣子,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倆人足足笑了3分鐘左右,最後聾老太太以年高氣弱敗下陣來。喉嚨發乾的周文忠感覺也不怎麼好受,從懷裏抽出那根36釐米的黨蔘叼在嘴裏趕緊補補氣。

  “嗯…”

  聾老太太閉眼聞着空氣中的藥材味,最後沉默着點點頭。

  “唉…人心僅一寸,日夜風波起啊。”

  周文忠聽到聾老太太在變相的諷刺自己,裝着她耳聾的樣子把手放在耳邊。臉上笑容不變問道:“你說啥?人間行路難?”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哈哈…老太太您言重了。我周文忠能做出點成績,全靠有您這樣的老前輩幫襯着。就憑我周文忠這個屁都不是的後生,想要從坑裏爬出去那是何等的艱難吶!除了下面有人推,上面也得有人拽,這二者缺一我都爬不出去。可是吧…”

  周文忠語氣一頓,拉着屁股下的凳子坐到聾老太太對面,就連她臉上的汗毛都能看見。

  “可是最近有人不想在坑上面伸手撈我一把,不幫就不幫唄,我也不能說啥。但是我本身就快爬出去了,上面的人竟然用腳往下踹我。您老也是喫過見過的主,您說說我能怎麼辦?我也很難做呀!”

  聾老太太做了1個深呼吸,死死盯着周文忠的眼睛。語氣平淡的說道:“你可以拿走菜譜,但是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南山不靠北山。”

  “老死不相往來。”

  “好!”

  聾老太太雙手把頭髮往後捋整齊,就連柺棍都沒有拿,雙腿很硬朗的從牀邊站起身。走到窗戶前把藍白色碎花窗簾拉開,取下磚頭拿出1個20公分左右的深褐色木盒走了過來。

  “這是你要的東西,記住你說的話。”

  周文忠接過木盒放在腿上拉開盒子抽板,裏面裝着1本厚度差不多7釐米左右的手寫書籍。紙張略顯土黃色,並且整本書的邊角處已經起了毛邊,明顯是多年被人翻閱的痕跡,側邊裝訂的細線也已經有幾處斷裂。

  書面上只有《譚家》2字,周文忠隨手翻動幾下這本沒有目錄的書籍。書裏面的做菜方式也沒有進行規劃整理,就像是本厚厚的筆記。

  上面記錄了各式菜品的炒、溜、炸、烹、爆、煎、塌、貼、燜、燒、扒、煮、酥、燴、涮、蒸、釀、氽、燉、熬、焗、烤、薰、煸、醃、醉等製作手法,就像是一本清代食譜總彙。應該是譚宗浚藉着在翰林院用編修時,把全國各地的菜譜都抄了下來,並且進行了一番梳理總結。

  介紹做菜的書頁上面全是更改的字跡,墨疙瘩也有很多,大概率是他當年對菜譜進行了實驗。直至結尾處寫完了各種菜品的祕方配料,和做菜時的先後順序,也沒見他寫下什麼勉勵後輩子孫的話。

  這本應該就是譚宗俊的手書真跡,裏面還記錄了他寫的某些菜品的喫後感。書籍裏夾着幾張醃泡菜、鹹菜的配方。不得不說譚宗浚的毛筆字寫的真是好看,不愧是考上過榜眼的人。這本書籍裏面周文忠起碼有3成的字不認識,可能是譚宗浚當時喝多了酒,所以寫的字體很潦草。

  “我很滿意。”

  周文忠把手裏的蘿蔔花,放在聾老太太手心裏。又把凳子收在餐桌下,走到門口位置說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周文忠說完這話轉身離開,順手輕輕的關上堂屋木門。

  “噗…咳咳…”

  聾老太太坐在牀邊,從嘴裏噴出一口鮮血,看着手裏染血的蘿蔔花。連嘴角的血都沒有擦拭,油盡燈枯般低下頭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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