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寢殿之謎（二）
然而，平常一推即開的大門此刻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給粘住了一般，無論他如何用力，根本就拉不動。
從門上的縫隙處隱約能看到外面排站整齊的皇宮禁軍，奇怪的是他在寢殿裏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一個人轉過頭來發現。
太詭異了。
林公公嚇得不輕，見殿門不通，就乾脆轉戰旁邊的窗戶，朝着窗子的方向跑去。
才跑了兩步，殿內的燭火驟然熄滅。
寢殿之內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若不是有外面的燈光滲透進菱窗，讓林公公可以視物，剛纔他肯定會被絆倒在地上。
早知道就讓小覃子陪着他守着了。林公公心裏暗惱道。
窗戶就在面前，林公公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推，忽然感覺到脖子後面一陣陰涼，伴隨着一人輕輕的低笑。
“林公公，你要去哪兒啊？”
這個聲音！
林公公頭也不敢回，只想立即離開這個地方，伸手用力去推面前的窗子。
然而，沒等他的手碰到窗戶，從他的背後忽然飛出了一條紅綾，緊緊的纏住了他的雙手。
好冰！
林公公打了一個冷戰。
手上的綢緞明明是最最上好的絲質，卻彷彿是從冰窖裏取出來的一般，帶着一股沁人的冷意，彷彿陰冷的毒蛇。
“這麼多年不見，林公公何必這麼急着走？”那聲音再度響起，又是一條絲滑的紅綾從林公公的身後慢慢滑過他的臉，輕柔又不容抗拒的將他的臉扳了過來。
林公公已經嚇得不敢動彈，隨着紅綾的力道，不得不轉過了頭，入目的，是一張妖豔的近乎不祥的臉。
“武王、呃不，靳、靳王妃？”林公公聲音顫抖的說道。
不管是武王妃還是靳王妃，都不該是活人啊。
不對，林公公忽然記起不久之前皇甫銳的推斷，靳王妃當年應該是詐死離宮，躲在沈家，生下了武王妃沈傾瑤，難道後來她又死了一次？
壯着膽子擡頭又看了那‘人’一眼，的確是靳王妃沒有錯，這份妝容跟十幾年前她入宮獻舞的那次分毫不差，而這張臉，年輕的一如當年。
如果還是活人，怎麼可能近二十年過去了，容貌就一丁點的變化都沒有呢。
想到這裏，林公公的腿都開始哆嗦了。
近日來不少人都說宮廷裏不乾淨，連他最得意的徒弟小覃子也說看見了不乾淨的東西，把自己折騰成了一副鬼模樣。
不是說帝王所在的地方龍陽之氣最盛，可以百鬼不侵，萬邪不近的麼？
林公公忽的想起他袖子裏還放着法華殿法師給他的護身符，連忙想要伸手掏出來，奈何雙手剛剛被那紅綾緊緊的桎梏，根本無暇去掏，不由得急的滿頭大汗。
“唉……”那‘鬼影’幽幽的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老朋友才一碰見，竟然就用這樣的方式招待故人，真是讓人傷心呢。”
說着，紅綾一動，彷彿是被什麼電到了一樣，紛紛離開了林公公的身邊，迅速的朝着那紅衣身影的後面退去。
林公公立即鬆了口氣，迅速從袖子裏掏出那護身符擋在身前，看着對面的目光裏全都是戒備警惕。
“呵呵，法華殿那些蠢貨的東西，若真那麼管用，我還進的來這裏麼。”那鬼影忽然笑起來，身旁的紅綾捲曲着無風而動：“林公公，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
說罷，一條紅綾凌空急射而來，轉眼間就捲住了林公公手裏的護身符，只聽刺啦一聲，那護身符竟然在紅綾的包卷之下自燃起來，不過瞬間就化成了一撮灰燼。
火光乍亮的瞬間，林公公再次看清了那張相隔了近二十年的熟悉容顏，眼裏快速的閃過一絲絕望。
還能怎樣。
今夜怕是要亡命至此了。
“公公何必露出那種表情，你雖然對不起我，若要報仇，這麼多年我早就來了，何必等到今日？”那鬼影幽幽笑道。
既然心知躲不過，林公公心中的懼意反而平靜了許多，望着那女子一如當年的笑容，問道：“那王妃是想怎樣？”
“怎樣？”鬼影輕輕的重複了一句，倏地面容扭曲，連同着身邊的那些紅綾的搖擺速度也跟着劇烈起來：“上一代的恩怨我可以原諒，但我女兒的仇！我不能不報！我要皇甫銳，還我女兒命來！”
林公公心裏大驚，竟然想也不想的就朝着龍榻的方向撲了過去，擋住了紅綾的攻擊，口中急切的喊道：“王妃不可！”
“不可？”紅綾倏地停在距離林公公兩寸的地方。
“是，王妃不可以，國朝君主暴斃，天下必將打亂，這不也是您當初不傷陛下的性命的原因嗎？”林公公悽悽道。
那鬼影冷哼：“當初我一念之仁，以至於我女兒慘死，還要身上揹着份休書，魂無所歸，悔不當初！如今我已身在鬼屆，你們凡人的悲喜苦樂，與我何干！”
“這……武王妃的休書，陛下也努力想要撤回，可武王執意不肯，陛下也很無奈啊。”林公公試圖想要解釋，卻感覺到周遭的溫度又降了幾分，連忙道：“還有靳王，靳王心懷天下，王妃此舉致使生靈塗炭，跟靳王的心思豈不是背道而馳！”
“阿靳……”那鬼影有一瞬間的猶豫，林公公剛要鬆一口氣，就聽到她繼續道：“那有何難，若阿靳與我一同魂歸塵土，凡世的一切就在於我們無關，正好一家團聚。”
“王妃不可！”林公公心中大驚，只見那鬼影周身的紅綾忽然之間紅光大盛，殿內忽然想起一個男子低低的悶哼聲。
“靳郎隨我而去，正好一家團圓。”鬼影咯咯的笑着，身形在殿內不停的搖曳。
林公公睚眥欲裂，剛纔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是不是王爺他已經……
想到那個可能，林公公霍然而起，朝着那鬼影狠狠的撲了過去，既然都是一死，那就索性拼了！
“惡鬼，快還我王爺命來！”
撲通一聲，林公公的身體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鬼魂沒有實體，會這樣穿身而過，是林公公早就意料到的結果，但爲與不爲，做與不做，是他身爲皇甫靳臣子的職責。
所以即使摔得很重，林公公的眼裏也沒有絲毫的意外。
“咯咯……”
背後的女鬼輕輕的笑，聲音婉轉幽幽，飄忽不定。
“公公既然知道我是縷無根魂魄，怎麼可能有實體被你撲倒呢？也罷，看你如此護主的份上，我饒你一次，也遂了你的願，皇甫銳的命，我不動，也自有老天來收！且有我們一家團圓，足以。”
“你這個……”林公公聞言狠狠的回過頭去，衝出口的話卻在看到空蕩不見人影的大殿後，斷在了喉間。
不見了？
原本熄滅的燈火忽的在一霎間全部亮起。
突來的光亮讓久在黑暗之中的林公公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反應過來之後立即從地上爬起，快速的衝到龍榻邊，掀開厚重的簾子。
直到看清龍牀上仍舊昏睡，呼吸勻暢的皇甫銳，林公公才狠狠的鬆了口氣。
飛奔至殿門口，林公公狠狠的一推。
剛剛如論如何也打不開的殿門，竟然在這一推之下，兩邊分開了好大一個出口，守在門外的禁衛立即上前俯身：“公公有何吩咐？”
林公公一怔，問道：“剛剛，有發生什麼異常嗎？”
那禁衛一愣，隨即搖頭：“回公公，一切如常，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
林公公不信的探出頭，看向其他的守衛，卻發現大家都面色平靜，絲毫沒有經歷過兇險的表現。
於是又轉身回到了內殿之中。
再次四望殿內的一切，這裏完全沒有誰來過的痕跡。
可是方纔真真實實讓他覺得鬼門關上走一圈的感覺，讓林公公深知，那絕對絕對不會是一場夢。
幸好皇上沒事。
望着龍牀上呼吸勻稱的皇甫銳，林公公心中暗想，忽然臉色一變。
對了，靳王爺！
剛剛凌晗的魂魄來鎖走的，是靳王的命啊。
這麼一想，林公公連忙踉蹌的飛奔到皇甫銳的牀前，拿下他手上的龍形玉扳指，口中低聲道：“陛下，事關王爺性命，請容老奴逾越。”
說完，拿着玉扳指繞過皇甫銳的龍牀，在龍柱上的花紋上有規則的一一撫過，最後在龍口中狠狠一扣。
只聽‘咔噠’一聲脆響，旁邊的桌案似乎是被什麼力道給推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小巧的縫隙來。
林公公走過去，將那縫隙拉得更開，露出了裏面與行宮中那個荒涼院落的書櫃後，幾乎一模一樣的鑰匙孔。
唯一的不同，只在於這一處的顏色更加新一些。
林公公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扳指對準，推送了進去，然後順着一個力道朝旁邊一擰，緊跟着神色一頓。
擰不動？
林公公不死心的取消來，又重新放進去，來來回回的重複了好幾遍，不由得額上都見了汗，可是那鑰匙孔就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來回的翻看着手裏的玉扳指，並沒有什麼不一樣，林公公低聲喃喃，眼底全都是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輕笑聲：“是啊，怎麼會這樣呢？”
林公公心裏大驚，正要回過頭去，就感覺到自己的後頸被什麼東西狠狠的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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