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節 六

作者:洛小陽
第51章扎紙店

  站在傳達室門口,我一時之間沒了主意。看着來來往往的同學,他們的臉上都是帶着對新一天的渴望和憧憬,生活的是多麼簡單。而我,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卻開始對我所處的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我原本應該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現在我卻發現,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我了,因爲我的周邊,充滿了未知。

  幾番糾結之後,我還是決定先去找張哈子。因爲村裏麪人命關天的事,不能耽誤,另外,張哈子有一個明確的地方可以去找,而那個偷了我快遞的女生,茫茫人海中,絕對是大海撈針。

  我拿出陳先生給我的小紙條,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然後用手機搜索了一下怎麼坐公交車,記下路線之後,我在學校門口的路邊攤買了一份酸辣粉,一是爲了填飽肚子,二來是爲了破開一百元的整鈔,用來坐公交。

  紙條上的地址寫的是重慶磁器口古鎮老街14號。

  磁器口原本是重慶嘉陵江邊一個重要的水陸碼頭,只不過隨着社會的發展,這個地方漸漸的沒有了當初的作業,變成了旅遊景區。據說,這裏曾經有着「白日裏千人拱手,入夜後萬盞明燈」的誇讚,可謂是繁盛一時,更是被讚譽爲「小重慶」,在學校上學期間,我曾經去過一次,還是因爲小學同學來重慶玩,我去接待。否則的話,我一般都是在做家教。

  沒想到我第二次來這個地方,竟然會是因爲這樣一個原因。

  說實話,上次來磁器口我也只是走馬觀花,甚至都沒分清楚東西南北門在什麼地方。下了公交車之後,我找了最近的一個門進去,在裏面轉悠了半個小時,也問了好幾家店鋪的老闆,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這老街14號在什麼地方。

  沒想到原本以爲很好找的地方,到了這裏之後,竟然也是大海撈針。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有一個修自行車的老伯,他的招牌上寫着專業修車20年。我走過去一問,他果然知道這個地方,然後給我指了一陣路。

  按照那位修車老伯的指引,我漸漸的偏離了繁華的磁器口主街,人也越來越少,之前的喧囂也被我甩在身後。走在青石地板上,還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

  轉過一個小巷,眼前的一幕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一條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賣花圈紙錢紙人紙馬的地方。街上也有一些行人,但是幾乎大家都很安靜,就算是協商價格,聲音也比較小。我沒來過這種地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正常現象。

  我看着這些店鋪的門牌號,一家一家找過去。

  我看見每家店鋪的門口都放着花圈什麼的,店鋪裏一般也有兩個年輕的男性店員在看着。可能是這樣陽氣會比較大,不容易招不乾淨的東西。我看了看,所有店鋪擺放的紙人都畫的很扎眼,總之很不像人。而且在每家店鋪的門楣之上,都掛着一個八卦鏡,鏡面朝外,陽光照下來的時候,還能熠熠生輝。

  我記得陳先生以前說過,八卦鏡是用來鎮宅辟邪的,看來每家店鋪都還是很相信這個東西的。

  陳先生給我的地址就是這裏,難不成這個重慶張哈子也是賣紙人的?然後我就疑惑了,他一個瞎子,他能扎紙人嗎?不過很快我就想到了陳先生之前說過的,鞋匠到了一定的水平,就是閉着眼睛都能做出一雙陰鞋來。這麼看來,這位張哈子應該也有閉着眼睛就能做紙人的本事。

  鞋分左右,路有陰陽;也不知道這些紙人是不是也有陰陽之分。如果有的話,那些擺在門口的紙人,它們此時此刻是不是真的在盯着我看?

  往前走了好一陣,都快要走到這條街的盡頭了,纔看到老街14號的門牌號。可是這家左右的門牌號並不是13和15,而是107和108,他這家店就好像是硬生生插進來的一樣。

  14號的店鋪門比周圍的小了太多太多,就僅僅只有兩塊門板,門板的兩側各立着一個紙人,是一對童男童女,脣紅臉白,嘴上帶着微笑,雙眼呆滯,好像是在,看着我。而且這家店的門面很是奇怪,比兩邊的屋子要矮一些,以至於即便是大晴天,也照不到太陽光。更爲奇怪的是,在它的門楣上,雖然也掛了一塊八卦鏡,可這鏡面卻是朝着店鋪裏面的。

  我收回視線,確定沒有找錯地方後,走了進去。

  沒想到門口只有兩塊門板那麼小的店面,進來以後竟然是這麼寬敞,我這才明白,原來隔壁的107號和108號都是他的店面,只不過14號單獨開了一個門。

  我進去之後,看見在我的對面有一個神龕,上面供奉的不是關二爺,也不是貔貅蟾蜍之類的,而是一張人物畫像,卻不是三清,也不是觀音,而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在畫像面前,有一個香爐,上面插着的不是三炷香,而是一炷香。香菸裊裊上升,竟然不偏不倚,即便是有風吹過,那道香菸也不曾左右搖擺過。

  在畫像的兩側,是一副對聯,上聯是:認眼前富貴爲真,下聯是:許身後輪迴不墜。

  我看了一圈,發現這偌大的花紙店,竟然沒有一點金器(也是辟邪用的)。而且不僅沒有金器,竟然連個店員都沒有,給人的感覺就是衣一副陰氣沉沉的感覺,待在裏面很是壓抑。我實在不明白,店鋪這樣的佈局,難道就不怕招陰嗎?

  沒過一會兒,有人從裏屋走了出來,是一位面帶着笑容的老人,他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腰板卻挺得很直,我特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圓鼓鼓的,一點也不瞎,他應該不是張哈子。

  老人問我,小哥,你是來找我師傅張哈子滴邁?

  我一聽大驚,問他,你是啷個曉得滴?

  老人笑到起講,你所有不知,要是來我家店鋪買白燭花圈紙人紙馬滴,一般不是從107號門就是從108號門進來,像小哥你這樣從14號門進來滴,大多數都是來找我師傅滴。

  我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麼個講究。可是,他並沒有看到我進來,他是怎麼知道我從14號門進來的?

  疑惑歸疑惑,辦正事要緊。

  我問他,那你師傅他老人家到屋沒?我確實是找他有點兒事。

  老人講,小哥來滴不巧,我師傅出門有好幾天老,本來應該今天轉來滴,但是不曉得是麼子原因耽誤老,現在哈沒到屋。要不你明天再來?

  我問,你曉得師傅到哪裏去了不?我去找他,我真的有急事。或者你給我講哈你師傅的手機號碼也可以。

  老人家講,我也不曉得我師傅到哪裏去了,他一般不會給我們講。我年紀大老,用不來手機,也記不到他的手機號碼。

  這下就沒辦法了,但至少已經找對了地方,大不了明天再來一趟就行了。我向老人家辭別後,轉身準備離開,卻沒想到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用來燒紙錢的瓷盆,瓷盆嗖的一下砸了下去,竟然砸到了老人家的腿上。

  我聽到「咔嚓」一聲清脆響,心中頓時就涼了一大截——骨折了!

  老人家的骨頭本來就脆,現在被我這麼一砸,聲音都響了,肯定骨折了。我趕緊過去移開瓷盆,一看老人的小腿,果然都已經變形了!

  我身上哪有那麼多錢給老人做手術?這下完了!徹底完了!

  我慌忙的扶起老人家,一邊道歉一邊準備打120。雖然我沒錢,但是做錯了事,就要勇於承擔責任,這是我爺爺從小就教給我的。

  可是電話還沒打通,老人家就笑着說沒關係,他自己處理就好,讓我不用打電話,快回去吧。說完這話,他竟然就那樣瘸着腿往裏屋走進去了。

  我突然覺得哪裏不對,他腿都變形了,可是看他的表情,還在微笑,一點也不痛的樣子!更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有找我要醫療費,居然還說他自己解決,這太不符合現在社會上碰瓷的風氣了。

  這麼好的老人家,我怎麼可能讓他一個人遭罪,於是我也跟了進去,心想着,這件事我一定是要承擔責任的,否則良心難安。

  外堂和裏屋隔了一道門簾,我掀開門簾進去,看到裏面一排排全是紙人!相信我,如果是晚上的話,我肯定已經被嚇尿了。

  我看到老人一瘸一拐的進了一扇門裏,我也跟着過去了,到了門口的時候,我剛要推門進去,卻從門縫裏看到了令我驚悚的一幕:

  只見老人家慢慢的掀開了他的褲腿,露出裏面的小腿。這小腿,竟然是用紙糊成的!而裏面的骨頭,是兩條竹篾條!他把外面已經破碎的紙撕掉,然後把裏面斷了的竹篾條掰直,再用紅線把斷了的篾條綁起來。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從一旁的桌上拿起漿糊和白紙,然後在小腿上一層一層的糊起來。

  這位老人,他竟然是一個紙人!

  我嚇得轉身就跑,卻突然被絆倒,然後我聽到那些紙人全部詭異的笑着朝我身上撲來:

  「你發現了李老伯的祕密,你也要和我們一樣,變成紙人!嘻嘻~~~」

  第52章校花凌絳

  這些紙人全部會說話!

  更奇怪的是這些紙人明明沒什麼重量,可是壓在我身上後,我卻爬不起來。

  我好像覺得有人在揪我的頭髮,我伸手往後去抓,卻什麼也沒有抓到。而就在這個時候,那老人走出了房間,對着壓在我身上的紙人們輕喝了一句:沒得規矩!等師傅回來老,好好收拾你們。

  他的話剛說完,我身上的壓力瞬間就沒了。我站起身來,看見老人還是那副笑臉。他對我講,這些都是師傅這些年到外頭收留滴陰魂,暫時存在這裏,黑挫小哥老,實在是抱歉。

  我沒有說話,而是低頭看着老人的腿。因爲最讓我害怕的不是這些會說話的紙人,畢竟我已經見過三個會說話的紙人了,我最害怕的是你啊,老人家!

  我看見他的腿雖然還有一點彎曲,但是已經很接近正常了。

  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讓我跟着他一起出去。我看見他走路的時候,一高一低,很顯然是剛剛綁篾條的時候造成的。

  來到外面的大堂之後,他對我講,想必小哥進來滴時候也發現老,我們這個店鋪八卦鏡朝內,全店沒得半點金器,而且還背陽朝陰,爲得就是讓這些陰魂可以不散。

  後來我才明白,八卦鏡朝內,是定住宅子的風水,不讓風水變化,否則陰魂立刻會受到影響。至於金器,陳先生之前把銅煙槍交給我的時候就交代過了。

  講完這些之後,他看到我還在看着他的腿,他擺擺手講,沒得事,等師傅回來老,重新再扎一個就好咯。哦,你可能哈不曉得,我師傅他是個扎匠。這屋裏滴東西,都是他扎滴。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走了進來,而且是從14號門走進來的。還沒等我看清楚他是誰,就聽到他衝着我喊了一聲,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啷個找到這裏滴?是不是給我還錢來老?

  我沒想到來人居然是張破虜,我說,錢一時半會兒是真沒有,我來這裏找個人。對了,你到這裏來搞麼子?

  張破虜一聽就笑了,他講,這兒是我屋,你講我來這裏搞麼子?

  這裏是他家?那他豈不是張哈子的兒子?

  我問,那張哈子和你是麼子關係?

  我這話一出,張破虜和那位老人都笑了起來。那位老人對我講,這就是我師傅張破虜,不過別人都歡喜喊他張哈子。

  張破虜就是張哈子?!

  無論是從年紀還是從穿着,他一點都不像啊!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小歸小,可是一點也不瞎,爲什麼別人會叫他張哈子呢?

  還沒等我問出口,他就急着開口問我,你找我搞麼子?

  我趕緊把發生在我們村子裏的事情給他說了一遍,當然了,其中還是省略了很多東西,否則一時半會兒還真的說不完。

  他聽了我的話後,伸手摸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皺眉沉思,還一邊自言自語的講,五體投地,好久都沒碰到老。

  過了一會兒,他問我是到哪個地方,我講了地址後,他講他現在手頭上哈有點事沒弄完,要等幾天才能去。

  我問大概要幾天,我怕屋裏的那些人等不起。

  他講,沒得事,就算是最後一天,都來得及。

  我講,那好,你先忙,我先回學校去了。

  他講,莫捉急,既然來咯,我就帶你逛哈子磁器口,免得被人講我小氣。

  於是,我的第二次磁器口之行就這樣拉開了序幕。張破虜是重慶本地人,對重慶的歷史和故事都很熟悉,一路上他一直給我介紹磁器口的過往。我也時不時的問一些他問題,比如他今年多少歲啊,這門手藝是跟誰學的啊之類的。在人來人往中,逛了差不多一個上午,最後找了一家川菜館喫午飯。

  飯桌上,我問他,老李(店鋪裏的那位老人)的腿沒得事吧?

  他講,沒得事,等會兒回去給他重新紮一雙腿就是咯。

  我小聲問道,老李也是紙人?

  他講,不是滴,他就一雙腿是紙紮滴。

  我又問,他滴腿是啷個沒得滴?

  張破虜講,當年打仗,被地雷炸斷滴。

  我想到了昨晚他給我講的回龍山的傳說,所以我問了句,回龍山?

  他點點頭講,嗯,就是到那個地方打滴仗。要是他滴腿沒炸斷,當個將軍肯定是沒得問題滴。

  後來又東拉西扯的聊了一陣,他結了賬,就把我送出磁器口了。臨走的時候,他突然對我說了一句,你最近小心點兒,有個東西跟到你滴。我現在沒得空幫你趕走,等有空了再講。

  上公交車的時候,我看見公交車的儀表盤那裏有一個小屏幕,是顯示後車門的監控。看到這裏我突然想到,在學校傳達室的門口有一個攝像頭。如果我的包裹被別人拿走了,那麼肯定會被拍到。

  想到這裏,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學校了。

  到了學校之後,我直奔傳達室。還是之前的那位老大爺,我給他說明了我的來意之後,他就讓我在傳達室裏的一臺電腦上找找,他說監控的數據都在裏面,但是他不會弄。

  我問了他那個女生拿走我快遞的時候大概是哪天,他說就是昨天,他記得很清楚。我把監控錄下來的視頻篩選出來,然後我們兩個就從昨天的凌晨開始看起。我設置的播放速度是8倍速,看起來很快,但是也花了不少時間。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後,大爺終於說停。

  他指着電腦屏幕講,就是這個女娃娃,我記得黑清楚。

  我又問,老大爺,你沒有記錯吧?

  他講,我啷個會記錯?她昨天來滴時候,冷冰冰滴,好像屋裏滴溫度都被她搞下降老,也不曉得一個女娃娃,整天繃着個臉搞麼子。

  既然老人家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不會錯了。然後我盯着電腦屏幕仔細看了起來。

  從屏幕上,我能看到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雪紡襯衫,下身是一件藍色的牛仔熱褲,襯衫扎進了牛仔褲裏,頭上戴着一頂棒球帽,腳下踩着的是一雙高跟涼鞋,一眼看上去就能給人一種很驚豔的感覺。可是很快,這種驚豔就變成了驚訝。

  因爲我把她出現的這段視頻反覆看了好幾遍,她竟然全程沒有露臉!要不被棒球帽給擋住了,要不就是隻拍到後腦勺——她竟然完美的避開了攝像頭的監控!

  我問老大爺還有沒有其他攝像頭的監控視頻,大爺說都在電腦裏,自己找。於是我又找出兩個不同角度的監控錄像,可結果還是一樣,她的臉依舊沒有被拍下來。

  如果說是避開了一個攝像頭的監控,那還可以解釋爲運氣好。可是像她這種一次性避開了三個攝像頭的監控,那就不得不深思一下了。

  我沒想到有監控都沒能找出這個女生,不過大概知道了她的身型,也不算是一無所獲。

  已經是午休的時間,校園裏三五成羣的校友們,來來往往很是熱鬧。我沒什麼興趣就直接回了寢室。寢室裏只有老二在,他正在打遊戲,見我進來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就繼續開黑。

  累了這麼久,我打算先睡一覺,然後下午再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在學校裏偶遇那個女生。

  而就在這個時候,老二打完了遊戲,跑到我身邊坐下,然後用一臉曖昧的眼神看着我,對我說,老四,你給我老實交代,你不在的這些天都幹什麼去了?打你電話也關機。

  我說我回家了,老家那邊沒信號。

  他說你別扯這些沒用的,人家女生都找上門來了。

  我訝異,女生,什麼女生?

  老二又跑回去拿來一張照片遞給我,說,喏,就是這美女,她讓我交給你的。嘖嘖,你看這臉蛋,你看這大胸,你看這小腰,你再看看這腿,媽的,腿玩年啊!老四,我可是打聽過了,她可是出自音樂系的校花凌絳!你丫的好福氣啊!

  我看到照片的剎那,如遭雷擊,這女生不就是偷我包裹的那個女生嗎?

  第53章爺爺的遺物

  校花凌絳!?

  凌絳的名字我是聽過的,算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人美腿長皮膚白,是當之無愧的校花,有着冰山女神的稱號。只是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我問老二,她有沒有說來找我幹什麼?

  老二說,她沒說,只是說你回來了就給她打電話,電話號碼在相片背面。老四,你老實交代,你是怎麼泡上校花的?

  我沒有理會老二的死纏爛打,走出寢室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提示音響了幾下之後,對方就接通了電話:「誰?」

  對方的聲音很冷,是的,即便是隔着電話,也能感受到她那冰冷的語氣。

  我說我是洛小陽。

  對方很明顯的頓了一下,然後她說,半個小時後,操場見。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根本就沒考慮過我會不會答應去見她這件事。不過她手裏拿着我爺爺寄給我的包裹,我肯定是會去的。只是這種被別人掌控着主動權的感受真不好受。

  給老二招呼了一聲,我就往操場那邊去了。從寢室到操場只要十幾分鐘的時間,我是提前到了的,所以就坐在看臺的一處樹蔭下等着她,心裏想着可能會出現的各種情況,比如她要是不把包裹還給我,我該怎麼辦?爺爺已經死了,我又沒有快遞單號,幾乎可以說是死無對證了。

  就在思考間,一縷幽香飄進了我鼻子,我轉過頭去,就看見一雙白皙筆直的長腿,然後是纖細的腰和一張精緻到讓人有些窒息的臉。

  我站起身來,發現她的個頭並沒有比我矮多少,應該有一米六七左右。

  她問我,你是洛小陽?

  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身份證給她看,說,如假包換。

  她又問我,你和洛朝廷是什麼關係?

  我反問她,你私自拿了我的包裹不說,還調查我戶口?

  說實話,我是真有點怒了,這些天本來就過得不順,也沒有睡好,脾氣自然很大。

  她說,既然你不說,那這東西你也別想拿到了。

  說着,她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手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包裹,居然還沒有拆封!這麼看來,這人的品性還不算太壞。

  我假裝無所謂的聳聳肩,對她說,如果你堅持要這樣的話,那我只好報警了。

  她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被我的話嚇到。然後她說,如果你覺得有些事是警察可以解決的,你大可以現在就報警。

  我問她,你什麼意思。

  她沒說話,而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我看的很清楚,她的手法和陳先生的手法一模一樣,這是旺火的手法!——對於匠人來講,確實有很多東西是警察解決不了的。

  我驚訝的問,你是鞋匠還是扎匠?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看了一眼我的身後,然後問我,那個東西從什麼時候開始跟到你的?

  我一開始還沒聽明白,然後想到張哈子在和我分開時也講有個東西跟到我,我才曉得,她講的是我身後的那個東西。

  我講,我不曉得,我看不到你們講的那個東西。

  她講,我們?還有誰看到過?

  我講,是磁器口的張哈子,他喊我最近小心點。

  她輕微點點頭,對我講,哦,原來是張家的後人,難怪你身上一身紙人的味道。——不過,你說你看不到那個東西?

  我搖頭講,我看不到,那是個什麼東西?

  她講,既然你看不到,還是不告訴你的好。我再問你一次,洛朝廷是你什麼人?

  既然她也是那個圈子裏面的人,而且看上去人品也不壞,於是我講,他是我爺爺。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用一種十分鄙視的語氣問我,洛朝廷有你這麼窩囊的孫子?

  我苦笑一聲,沒有接話。爺爺的本事我確實一星半點都沒有學會,說我窩囊,也沒什麼錯。只是我好奇的是,爲什麼幾乎在一夜之間,大家都知道了我爺爺的名諱?所以我問她,你也曉得我爺爺?

  她講她是昨天問了家裏的長輩,才曉得有我爺爺這麼一號人物的。

  我正思考着我爺爺當年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才能讓那麼多人知道他時,凌絳突然伸手把包裹遞到我面前,對我講,拆開看看是什麼東西。

  在見到這個包裹之前,我還以爲我爺爺會把那把蒲扇寄給我,因爲之前我已經幾乎可以確定爺爺留給我的東西就是那把蒲扇了。可結果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夠裝得下一把蒲扇啊。

  拆開了之後,發現裏面是一個十分古樸的鈴鐺,很像是電視裏那些道士做法時候用的鈴鐺,但是這個卻是袖珍版的,它只有小指甲蓋那麼大小。鈴鐺的頭上有一個小環,環裏穿着一條紅線。叫人奇怪的是,這鈴鐺不管我怎麼搖,它都不能發出聲音。

  在包裹裏面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了一行小字,是爺爺的筆跡,他只寫了一句話:掛到身上,莫搞掉丟。

  我想,這是八個字,算是爺爺的最後遺囑了吧。我不知道這鈴鐺有什麼用,但是爺爺既然讓我掛在身上,我自然是不會弄丟的。

  凌絳看到鈴鐺後,臉色有些震驚,我聽到她在小聲呢喃:難怪覺得氣息那麼熟悉,原來是鎮魂鈴。

  我問她,什麼是鎮魂鈴。

  她講,趕屍匠用來趕屍的法器,起到鎮魂的作用。給我看看。

  我把鈴鐺給她,她拿在手裏,眼睛突然閉上,然後我看見她嘴脣輕微喃喃幾句,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素手微微搖晃,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悠然響起。

  聽到那聲音,我彷彿覺得我的整個身體都如沐春風一般,多天以來的疲憊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我沒想明白的是,那麼小的一個鈴鐺,居然能夠發出這麼大的聲音,簡直是不可思議。

  搖完鈴鐺後的凌絳,臉色變得唰白,我急忙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事,是她高估了自己,這鈴鐺不是一般人都能搖的。

  我問,要不要送你到醫療室去看看?

  我明顯的感覺到她白了我一眼,講,你覺得有這個必要?

  我想了想,點點頭,然後又不確定的講,有——吧?

  她又用那種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就走了。

  我也樂得清閒,把鈴鐺掛在我脖子上,然後就準備回寢室。

  等我走到寢室,還沒來得及躺下,我就接到張哈子的電話,他講他在我學校門口等我,喊我帶幾件衣服馬上過去。

  我揹着包,還沒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就看見有一羣人圍在一起在討論着什麼,卻沒有看到張哈子。我打電話問他在哪裏。他講,你看到這裏有一羣人沒得?我被那羣人包到滴(圍着的)。

  我還以爲這傢伙闖了什麼禍,要我去給他撐場子,卻沒想到這傢伙開了一輛悍馬過來,擺放在學校門口招搖過市。難怪會惹得那些小妹妹圍觀。

  他見我來了之後,衝我招了招手,隔空喊道,上車。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上了車。

  開車之後,我問他,現在搞麼子去?

  他講,小爺我帶你去回龍山耍一哈,那個地方是個好地方,不能白白糟蹋老。

  我問道,你不是哈有事沒解決撒,啷個又想到去回龍山?

  他講,我講的那件事就是回龍山。啷個好滴一塊地,要是浪費了,天理不容啊。

  我還是第一次坐悍馬,不過好像也沒得特別的感受。我本來就困,沒多久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總之天都快黑了,我是被電話吵醒的,電話是村支書家裏的座機打來的,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小陽啊,你快點轉來,鄉親們要燒死你大伯。

  第54章身後有人

  村支書的電話就好像是驚天霹靂一樣,狠狠的砸在我腦袋上。

  我問他屋裏發生了麼子事?

  他急忙急色的說了好半陣,我才聽明白,原來是村子裏王昌海的婆娘晚上起夜,剛好碰到王昌海起牀去拜五體投地。王昌海的婆娘一開始還以爲他男人是夢遊了,擔心他出事,就一直跟到他後面走。

  哪個曉得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走到後頭他婆娘都怕起來咯,但是自家的男人哈到前面,她不跟到去又不放心,所以她哈是硬着腦殼往前走。可是,等到她走到我爺爺墳那裏的時候,看到二十八位壯漢趴在地上,我大伯跪在墳面前的時候,她終於沒忍到被黑暈過去了。

  第二天,他婆娘就找到我屋來了,講要給他們一個說法。這件事就這麼鬧大了,儘管陳先生站出來解釋了,但還是沒有人相信。他們一致認爲是我大伯帶頭的,不然爲麼子別人是趴着的,就他一個是跪着的?

  所以村子裏的人都相信我大伯搞巫術害人(類似於現在常說的搞邪教),一定要燒死他才能夠救那二十八個壯漢。所以村支書才急急忙忙給我打了這個電話。

  我把事情的經過給張哈子講了一遍,本意是喊他把我放在回龍山附近的那個小站就行,我好買火車票回去。但是張哈子聽完之後卻講,一起去。

  所以原本應該下高速的張哈子一腳油門,車子直接穿過了回龍山,往我老家那個方向衝過去了。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下午六點半,走高速只能到附近的鎮上,然後還有一個小時的鄉道要開,到了鎮上之後,要去我們村,就必須走路了,這麼算下來,晚上12點能趕回村子都算是快的了(高速比火車要快一些,如果是坐火車的話,還需要搗車,會更慢)。

  張哈子一邊開車一邊對我講,老師,開個導航撒,大晚上滴,萬一走跑偏了,就要到下一個高速路口掉頭老。

  我剛準備拿出我的手機開導航,張哈子直接把他的手機扔給我,講,用我滴手機,你那手機我看不習慣。

  我嘀咕了一句名堂多,然後問他解鎖密碼是好多。

  他講,我是帥哥。

  我講,我問的是解鎖密碼。

  他講,我曉得,我給你講了,我是帥哥。密碼就是我是帥哥。

  我差點把手機直接呼他臉上,因爲衆所周知,解鎖密碼是數字,他卻給我講漢字。

  我深吸了一口氣,提醒他,解鎖密碼是數字!

  他講,你個瓜娃子啷個這麼蠢?我是帥哥,5439。

  我現在也是沒有心情和他吵,不然真的要好好看看,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我原本以爲這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沒想到他開了一陣之後,突然唉聲嘆氣起來。

  我問他又啷個了?

  他講,有件事我要諮詢你一哈。你是大學生,你應該比較懂這方面滴東西。

  我講,麼子事,我曉得就給你講。

  他又嘆了一口氣,然後纔開始講,你也曉得,我這個人沒得別滴麼子本事,就是長滴還闊以——你先莫動手,等我把話講完。我之前談了一個你們學校滴女朋友,然後和她一起出去吃了幾次飯,當時她室友也到一起。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哪個曉得,她室友也歡喜我,哈講可以不要名份,你講,這麼好滴女學生哪裏去找?我本來是拒絕滴,但是實在是扛不住,而且我女朋友也曉得她室友歡喜我,但她也沒阻止。搞到現在,我有兩個女朋友,一天到晚都要被她們煩球死。所以我想請教一哈你,這種事情該啷個辦?——事先講好,不準動手,我到開車,你敢動手,我就鬆手。

  我很鄙視的看了他一眼,講,這種事情我也沒得太過豐富的經驗。畢竟,不是哪個人都像你那麼不要臉。

  他一聽頓時一拍大腿,講,我就是想曉得,你大學四年,是啷個做到沒得女朋友滴?

  他拍的是右腿,右腿下面是油門。被他這麼一拍,車子猛的往前躥出去,嚇得我和他一陣大喊大叫。

  車子好不容易平穩下來之後,我都還在驚魂未定,他卻還念念不忘之前那個問題,再次問我,你哈沒講,你是啷個做到滴?

  我決定不再和他講話,否則不是被他憋出內傷,就是要出車禍受外傷。

  就在我看着窗外,憂心屋裏的時候,卻聽到他講,你現在想啷個多也沒得用,哈不如好好睡一覺,回去了講不到有得忙。

  我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神色有些嚴肅,難得的一本正經。我這才醒悟過來,他故意插科打諢,爲的是讓我放鬆一些。

  然而,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他。因爲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沒有三秒鐘,他就原形畢露的問我,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憂鬱?我給你講,女孩子就是喜歡——

  我說,你閉嘴,開車。

  車子開到鎮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要走着去村子,至少還要大半天的腳程。如果是晚上,黑燈瞎火的,時間就更長了。

  張哈子問我,車子開得進去不?

  我講,沒見有人開過,不曉得。

  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試哈子,總比走路強。

  沒想到這一開,竟然給他開了三分之二的路——這段路之前是通馬車的,他車的底盤高,所以給開了進來。剩下的路只有一條依着矮山的羊腸小道,實在是開不進去了。

  下車後,他讓我去後備箱背東西,有兩個大包,一人一個。包很重,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麼。

  他背上揹包之後,大手一揮,喊一聲,帶路!

  我怎麼看都有一種鬼子進村的感覺。

  不得不說,他的裝備確實好,在揹包的肩帶上有一個手電筒,光很足,把地面照的很亮敞。

  已經是午夜過了,周圍一片漆黑,連鳥都睡覺了,沒有半點聲音,只有我和他的腳步聲在這烏黑的夜裏響着。手電筒的光在這個時候反而變得有些不和諧了。荒山野嶺中,一點光亮,很能招來不乾淨的東西。

  我在前面帶路,他跟在我後面,一開始走的相安無事,可是過了一會,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上來拍拍我的肩,我一開始還以爲他是走不動了,讓我等等他,後來我發現不是,因爲他拍我肩膀的手勢是在旺火,他一直在給我肩上的那盞明燈旺火。

  我輕聲問他,啷個了?

  他喊我莫回頭,專心走路。

  這條路我走過很多次,就算是沒得燈我也能走。現在有了燈,我反而害怕了起來,生怕前面出現一個麼子東西,會突然闖進燈光下。

  山路多碎石子,踩一腳上去會發出「沙」的聲音。整個荒山野嶺,也就只有這個聲音還在響着。

  我一邊走一邊聽腳步聲,「沙沙」「沙沙」「沙沙沙」……

  可是走着走着我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頭。一開始我和張哈子走路的聲音比較統一,我走一步,他走一步,聲音聽起來是「沙沙」「沙沙」,可是走到後面,我發現聲音開始變得有些凌亂了,變成了「沙沙沙」「沙沙沙」,就好像是我走一步,張哈子要走兩步纔跟得上似的。

  所以我試着減小我的步幅,沒想到聲音還是「沙沙沙」,這就好像,在我和張哈子各邁出一步之後,緊接着還有人又在後面踩了一腳地面。

  第一聲是我的腳步聲,第二聲是張哈子的,那麼,這第三聲是誰的腳步聲?

  我不敢回頭看,我怕會吹滅我肩膀上的那張明燈,於是我假裝蹲下繫鞋帶,然後悄悄低頭,從腋下往後看去,我藉着張哈子手電筒的餘光看到,在張哈子的腳後面,還站着一個人,他的雙腳,穿的是繡着青花的壽鞋!

  第55章沒有腦袋

  那種繡着青花的壽鞋我見過,我爺爺下葬的時候穿的就是那種鞋子。而此時此刻在張哈子的身後,就站着一個穿着這種鞋子的人。而且距離十分接近,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人還有呼吸的話,那麼他呼出來的氣都很可能吹在張哈子的後腦勺上!

  身後那人是什麼時候跟上我們的?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頭皮發麻。原本好好的兩個人走夜路,結果走着走着,卻發現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你走他也走,你不動了,他也就站在那裏不動……

  我不知道張哈子發現了他沒有?如果沒有,我是不是應該要提醒張哈子?

  而就在我糾結的時候,張哈子一腳踹在我屁股上,對我講,懶牛懶馬屎尿多,天冷,趕緊走。

  聽到張哈子的這句話,我就明白了,他是發現了身後那個人的存在了,否則大夏天的,他不會講「天冷」。

  既然張哈子曉得了身後有人,那麼他肯定是有辦法對付的。

  果然,還沒走出幾步,張哈子就加快速度,和我並排走到一起了,山路雖然不能開車進來,但是同時走兩個人還是可以的。

  張哈子一走上來,我就感覺到後背一陣發冷。那種冷不是夏天夜裏吹風的冷,而是沁到骨子裏的那種冷,就好像是被關進了冰箱裏面。我曉得,肯定是身後的那個人緊貼着我的背在跟着我走。

  張哈子突然問我,你會跳舞不?

  我講,不會。

  張哈子講,我曉得你不會,我教你。看到起,跟到我滴步子來走,莫走錯老。

  他講這話的時候還給我使了好幾個眼色,說實話,我一開始還真的沒看出來他在對我使眼色,不是因爲天太黑,而是因爲他的眼睛太小。

  我曉得這可能是他要開始出手了,所以我低着頭,專心看他的腳。

  他第一步以左腳開始,腳後跟着地,往前面邁出一步,腳後跟在地面上劃出一道痕跡,我也跟着有模有樣的去學,但是我劃出來的那條線,歪七扭八,不像張哈子的那條直。

  第二步,他右腳跟上,以腳尖着地,在地面再次劃出一條線。第三步,他稍稍提起左腳,在要邁出去的時候先是原地以腳尖着地,用腳後跟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圈,然後再次以腳後跟着地,往前劃出一條線。腳尖落地的同時,他輕念一句:乾!

  這個動作看起來簡單,其實並不好走,至少對我來說,這個動作我走的就很彆扭,也不知道走的對不對,反正張哈子沒有糾正我。

  我以爲後面的步伐都會像這樣,卻沒想到後面走的更難。

  走完了「乾」步之後,我看見張哈子還是以左腳起,腳尖點地,向前劃出約一半的距離,然後忽然換成腳後跟劃地,我認真的看了下,這條線的深度竟然比之前那一條要略深一些。更叫我喫驚的是,這一條劃線的本身深度,從前到後,竟然都是同樣的深淺,這得需要對肌肉有多麼強悍的控制力?

  第一步走完,張哈子彷彿越走越興奮,走起來也越來越快,以至於我到後面都快要看不清他的步伐到底是怎麼走的,只能是囫圇吞棗般的學了個大概,好在他也不在乎,而是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步伐當中,就好像是他真的是在跳舞一樣。

  步伐雖然看不清楚,但他嘴裏輕唸的字,我卻是記下了。從第一個字開始,分別是:乾、離、震、坎、艮、巽、兌、坤。

  每三步輕念一句,一共八句,走出二十四步,而我,最多隻記住了前四步怎麼走,就算記住了,走的也很是難看。在張哈子踩出最後一個「坤」步的時候,我看見他以右腳內側着地,往前斜搓半步,然後立定,擡起右腳,屈膝上揚,最後猛地以整個右腳掌爲面,狠狠跺在地面上,他也不再是輕念,而是改爲輕吐一個字:坤!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精神太緊張所以導致了錯覺,當他右腳跺在地面的那一剎,我彷彿看見以他右腳爲圓心,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八卦圖案。可惜的是,僅僅只是一瞬就消失了,所以我很不確定到底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還沒等我揉眼睛去確定一下,張哈子就一腳踢在我屁股上,大喝一聲,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跑!

  然後他就真的不管我的死活,沒命的往前跑了。

  我嚇得趕緊追上去,我邊跑邊問,後面那個是麼子,解決了沒有?

  他講,不是普通滴東西,一個八卦步最多隻能困他一陣,趕緊跑。

  我又問,是不是一直跟到我後面的那個東西?

  他講,跟到你滴那個東西要是有這麼好對付,小爺我早就替你解決咯。少打屁(少說廢話的意思),快跑。

  我們兩個人的步子踩在山路上,發出一陣陣急促的「沙沙」聲,顯得很是雜亂無章。這聲音越亂,我就越害怕。這就好像是你一個人走夜路,一旦開始害怕往前跑了,越跑越怕一樣,我現在就是這樣。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張哈子在身邊,我估計我腿都會發軟的跑不了了。

  跑出一段距離後,我和張哈子都無意識間減慢了速度,不是因爲不想跑,而是因爲背上的包實在是太沉了,跑不動了。

  所以腳下發出的「沙沙」聲開始減緩,變得讓人心裏舒服了一些。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出現在我們身後,「沙沙沙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我一開始以爲是有人跑的比較快,可是聽完之後我發現,這絕對不是一個人能夠發出的聲音,因爲頻率不對!

  張哈子也發現了這一點,我們兩人轉身去看,張哈子把手電筒照向遠處,我清晰的看見,只有一個黑色的人影,他快速的往我們這邊跑來。但是他不是用兩條腿在跑,而是手腳並用,整個人幾乎是貼在地面上往我們這邊「爬」來。難怪會發出那麼急促的聲音。

  張哈子看到這一幕,直接罵了一句,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老子兩條腿,你四條腿,啷個跑得贏?

  說完這話之後,他推了我一把,講,你先跑,我等哈子趕(等一下追)你來。

  我看到他的眉頭是皺着的,沒有了之前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我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對張哈子來講,我留下反而是負擔,所以我沒說什麼,就轉身跑了去,跑出一段路後,我纔想起來他不知道去我們村子的路,我就對他吼道,我到前面的那個岔路口等你。

  我彷彿聽到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小爺跟你拼老!

  跑出一段路後,到了岔路口,一條是上山的路,一條是進村的路。我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懷裏抱着揹包,儘量把自己的身體用揹包和樹幹給遮住,就露出一個頭來。也虧得是現在沒有人經過,否則看到我這個樣子,還以爲樹幹上長了一個頭,非要被嚇死不可。

  我已經把手電筒關掉了,四周一片黑暗,安靜的連蟲子的叫聲都沒有了。我在這裏等了一陣,天上的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了些,有清幽的月光照下來。我一直豎起耳朵在聽,只要有風吹草動,都能刺激到我的神經。突然,我聽見有腳步聲傳來,走的很慢,我以爲是張哈子,但不是,因爲沒有手電筒的光!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個影子從樹幹後面慢慢出現,我看的很清楚,他的肩上,沒有腦袋!

  可他還在往前走,我看見影子裏,他的左手上,好像抱着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是他的頭!

  這時,那人影突然停住了,我看見他的手提着那個圓鼓鼓的東西,從樹幹後面伸過來,一顆已經分辨不出五官的腦袋,立在我的肩膀上。

  我聽見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找到你啦。」

  第56章惡鬼壓牀

  聽到這個聲音,有那麼一剎,我覺得我的心臟都已經停止了跳動,呼吸也跟着暫停,腦子裏面一片漿糊。

  我幾乎是出於本能的逃避危險,身子不受我控制的往那顆腦袋的另一邊爬去。沒錯,不是跑,是爬。

  我本來就是蹲在樹幹後面的,前面還抱着張哈子給我的揹包,原本是用來擋住前面有可能出現的東西。但是萬萬沒想到,這顆腦袋居然從我的側面伸過來,還立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邊對我說,找到你啦。現在被他這麼一嚇,我只能是本能的往另一邊逃,可是雙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只能往外爬了好幾步。

  可是還沒爬出幾步,我就感覺到後背好像被一個什麼重重的東西給壓住,就算是我現在雙腿有勁,我想站起來,也被壓得站不起來。而且就算是想要再往前爬,也變得十分困難。我想要喊張哈子,卻發現怎麼也張不開嘴,就好像是嘴巴被人給封住了一樣。

  鬼壓牀!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個詞語。

  但是,鬼壓牀難道不應該是發生在牀上睡覺的時候嗎?

  我很想回頭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什麼壓在我的背上。但我立刻想到要是就這麼回頭的話,肯定會吹滅我肩上的那張明燈,所以我忍着沒敢回頭。

  我嘗試着慢慢的轉動身子,讓自己的身體和月光照射下來的光芒成垂直,這樣我就能看見我身體的影子。這個動作本來是十分簡單的,但是到了現在,我卻發現難如登天,別說是挪動整個身子,就算是挪動一根手指頭,都是困難的要死。

  撐着地面的手掌和膝蓋已經被我磨的生疼,很可能已經出血了。但我還是沒放棄,我還在慢慢的挪動身體。

  終於,我從影子裏看見,在我的背上,有一個圓鼓鼓的東西,正是之前的那顆腦袋,它壓在我背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在地上隨便摸到一塊石頭,反手照着那顆腦袋就是一石頭——我的手居然能動了,可是我打在那腦袋上面,我自己的後背卻痛的要命。就好像是,那顆腦袋長在了我的背上!

  我的身體恢復了自由,我翻過身來,躺在地上,學着懶驢打滾,用自己的背使勁兒的在地上磨啊磨,但是越磨我越心驚。因爲不管我怎麼蹭,那顆腦袋都牢牢的定在了我的背上,而且在磨這顆腦袋的時候,我能清晰感受到從它頭頂傳來的痛苦——它不僅僅只是長上了,怕是連神經血管都滲透進我身體裏了!

  這就好像一個人背上長了一顆巨大的瘤子一樣,你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它的痛楚。

  我側躺着,手裏拿着之前的那塊石頭,反手過去,一遍又一遍的砸背上的那顆腦袋,「砰砰砰……」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可是我自己都快要痛暈過去了,它依舊長在那裏,紋絲不動!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它突然開始動了。而它移動的方向,竟然是朝着我頭的方向!

  我反手越來越夠不着它,只能從後腦勺繞過去砸它。可它依舊沒有停止前進,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它的目的是想把我的頭擠出我的身體!

  我一邊砸一邊喊張哈子,聲音在空曠的山上回蕩着,但是我喊了幾十聲,都沒有聽到一句回答。

  那顆腦袋已經移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已經不能轉動脖子了。我從沒有過這樣的絕望,即便是當初被我爺爺嚇,被那個沒有臉的小女孩兒嚇,跑不出那節21號火車廂,我也沒有這麼絕望過。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遠處有一個人影跑過來,他一邊跑一邊衝着我這邊喊,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不是講到前面那個岔路口等到我邁?你個狗日滴,現在這個岔路口是他媽第二個岔路口!老子跑咯兩個來回才找到這裏。

  我想了一下,好像在前面是有一個岔路口,不過那個岔路口另一條路很小,一般不仔細看都看不見,他眯着眼睛也能看見?

  他跑到這裏之後,看到我脖子後面的那顆腦袋,一下子就收起了那副嘴臉,而是無比嚴肅的對我講,站到莫動,可能有點兒痛。

  講完之後,他就放下他的揹包,然後在裏面摸索了一陣,取出來一些東西,有篾刀(此種刀呈竹葉形,器身略往上曲翹,背有脊,斷面呈人字形,兩刃前聚成尖鋒,後部平直,是扎匠用來加工竹子的主要工具之一),瓷碗,磨刀石,青黃相交的竹葉,黃符,毛筆,以及一些瓶瓶罐罐,裏面裝的是什麼,我不知道。

  這些東西他從左至右擺好,擺好了之後,他先是站在我身後看了一眼那顆腦袋,然後在我脖子上綁了一條紅線。在他綁的時候,我聽到他「咦」了一聲。然後他去了那顆大樹旁,將那個還站在那裏沒有腦袋的身子一腳踹到地上,然後丟了一張黃符,一跺腳,「轟」的一聲,那身子就着了,是綠幽幽的光,和王二狗死的那晚屋子裏發出的光一樣。

  處理好了那具屍體之後張哈子走到他那一排東西面前,背對着我講,你是自己下來哈是要我動手?

  我「啊?」了一聲,張哈子卻講,我沒活你講,你站到莫動。

  他沒和我講,那就是和我脖子上面的那顆腦袋在講?

  張哈子拿起篾刀,在磨刀石上面磨了幾下,繼續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人死老就乖乖子(好好的、聽話的意思)滴待到土裏面,跑出來害人搞麼子?你啷個搞,你就不怕遭雷劈?

  張哈子繼續講,看來你是逼我動粗老。你講我一個文明人,有思想、有抱負、能動嘴滴時候絕不動手,你非要逼我動手,那你就莫怪我老。——老師,麻煩你彎腰低哈頭——對,保持這個姿勢莫動。要是因爲你動老,導致我這一刀子砍偏老,小爺事先活你講明白——概不負責!

  他講完之後,我彎着腰,看着地面他的影子,好像先是拿了一張黃符朝着我背後一扔,然後夾着兩片竹葉,插在篾刀刀柄上,篾刀在磨刀石上噌的一刮,轉身手起刀落,那顆腦袋應聲落地。張哈子上去用篾刀刀尖插在他嘴裏,然後用兩片竹葉貼在他眼睛、鼻子、耳朵的位置,然後才扔一張黃符,一把火給燒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就好像是武俠小說裏面的武林高手一樣。只是我還沒來得及欣賞,脖子後面就一片冰涼,我伸手一摸,鑽心的痛,手上竟然沾滿了血!

  我對張哈子講,血。

  張哈子卻講,忍到起。

  講完之後,他拿起那支毛筆,喊我坐到地上,然後他站在我身後,貼了一張紙到我脖子上,最後用那支毛筆沾着瓶瓶罐罐裏面的東西在我脖子上畫了些什麼。

  大約幾分鐘後,他開始收拾東西。我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竟然一點也不痛,也沒有流血了。

  張哈子問,你戴的那個東西是哪個滴?

  我講,我爺爺留給我滴。

  他點點頭,講,一直戴到起,莫搞掉丟老。

  我問他有麼子講究不?

  他講,你人長啷個醜,不戴個東西裝點一哈,以後根本就找不到婆娘。

  說真的,要不是看在他剛剛救了我一命,我肯定上去就是兩腳。

  我問,剛剛是啷個回事?

  他講,鬼壓牀。那個傢伙想搶你滴身體。

  我講,這個鬼壓牀好像和我聽到滴不太一樣。

  他講,你聽到滴那些都是扯幾把蛋滴,鬼壓牀就是陰人想上你身,想搶你滴身體,只不過一般滴陰人沒得那個能力,最多就是讓你不能動罷老。

  聽他這麼一說,我想到以前鬼壓牀的經歷,原來是真的有陰人在我身上,忍不住的打了一個激靈。

  我問,那爲麼子這個傢伙啷個厲害?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嘿嘿笑了一聲,講,因爲,他已經喫老至少九顆腦袋!

  第57章全村都要死

  九顆腦袋!?

  我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如果剛剛張哈子來來晚一點點,我是不是就會變成第十顆被他喫掉的腦袋?

  我問,他爲什麼要喫別人的頭?

  張哈子已經收拾好了,背上揹包之後,示意我去揹包,然後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他一邊走一邊講,他要滴不是別人滴腦殼,他主要是要別人滴身體。你難道沒看出來,剛剛那具屍體其實是一具女屍邁?

  我搖頭,我還真沒看清楚。或者說,我從剛開始看見他的影子到最後被你張哈子一把火燒掉,我都沒來得及去看一眼。

  我又問,他爲麼子要啷個做?

  張哈子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問我,你爺爺都沒教過你?

  我講沒有啊,怎麼了?

  他嘖嘖了兩聲,自言自語的講,不應該啊,他能給你留下那種紅繩,應該是圈子裏滴人啊,啷個你一點兒都不曉得呢?

  然後他問我,你爺爺喊過麼子名字?

  我想到陳先生給我吩咐過的,讓我不要給張哈子講我爺爺的真實名字,不然擔心他不去了,所以我隨便編了一個名字,講,喊過洛長亭。

  長亭,和朝廷發音有點相似,到時候就算被張哈子發現我在騙他,我也好有個藉口講是他自己聽錯了,我明明講的就是洛朝廷。

  張哈子聽到這個名字後還在思考,爲了打斷他的思路,我繼續追問之前的那個問題,我問,那個傢伙爲麼子要啷個做?

  張哈子講,既然你不曉得,那小爺我就給你科普科普。首先,人活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身體活(和)魂魄滴,這一點,你承認不?

  我趕緊點點頭。

  他接到講,人想要好好滴活到起,那就必須身體活靈魂都是完整滴,如果身體不好老,這個你應該好理解,那就是害病老,要去醫院看病;但是如果魂魄害病老,啷個辦呢?

  他講到這裏一臉期待的看着我,我曉得他是很想要我講出下面這句話,我講,那當然就要找你們這些專業人士了。

  張哈子打了一個響指,講,就是這樣滴。那麼問題來老,如果我們這些匠人滴魂魄也害病老,啷個辦?

  在張哈子問我這個問題之前,我還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在我看來,他們這些匠人都是一些牛逼轟轟的狠角色,根本就不會生病什麼滴,就算真的生病了,難道不是他們自己寫一張符,燒了沖水喝就會好麼?

  我把我的想法講出來,張哈子直接開口罵道,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是不是看電視劇看多老?那些騙人滴玩意兒你也信?小爺我告訴你,不管是寫符哈是用符,都是需要一個健全滴魂魄活身體滴。舉一個很簡單滴例子,不然我怕就你那個智商,可能會聽不懂。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從兜裏面取出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紙人,用左手在紙人上面畫了幾下。畫完之後順手就扔到身後,看都沒看。然後他繼續講,你想,我們匠人是懂得匠術滴,那如果我們匠人死老,也哈能用匠術滴話,那一般滴匠人是不是對我們就沒得辦法了?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世界是不是要希裏馬哈老(亂套了的意思)?所以,就算是一個匠術很牛逼滴匠人死老,他也是不能用匠術滴,只能乖乖滴當一個陰人。

  我聽到這裏,感覺有點懵,我問,這個和我問的問題有關係麼?

  張哈子一聽這話就有些不樂意了,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沒得關係我會浪費口水給你扯淡?莫打嘎差,好生聽到起(別打岔,好好聽着)。就是因爲匠人曉得自己身後不能用匠術,所以有些臨死滴匠人就不甘心,會用一些邪術來延續自己滴命,就好比剛剛那個,他就一直用別人滴身體來滿足他自己。但是每一副身體活魂魄都是配套滴,就算他霸佔了別人滴身體,他也不可能一直讓身體保持生機,到時候還是會腐爛,這個時候,他就需要重新換個人老。這就是那個傢伙不斷喫別人腦殼的原因。當然了,有些匠人也有可以讓屍體不腐爛滴本事,不過現在不多見老。

  我聽到這裏,脫口而出,趕屍匠?

  張哈子一愣,講,你個瓜娃子,哈是曉得一些東西嘛。對頭,就是趕屍匠。他們趕屍一脈有自己的傳承,可以讓屍體不爛,其他匠人是學不來滴。不過趕屍一脈,好像幾十年前就斷了香火咯。

  原來這裏面還有這麼一段講究,要是張哈子不告訴我的話,我肯定不知道。然後我問,爲麼子趕屍一脈會斷了香火?

  張哈子打了一個哈欠,沒好氣的講,幾十年前滴事情,我一個才十八歲滴小帥哥啷個曉得?

  我看了他一眼,對他說,講人話!

  張哈子嬉皮笑臉的講,好吧,我承認,我是比十八歲要稍微大那麼一丟丟,但也就是很小滴一丟丟。

  我問,一丟丟是好多歲?

  他講,八歲。你自己講,八歲是不是隻有一丟丟?

  對於張哈子的死不要臉,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我都懶得和他廢話,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我又忍不住的問他,爲麼子那個傢伙會找到我?

  張哈子講,我又不是他,我啷個曉得?要不,你再回去問問那傢伙是怎麼找到你滴?

  我講,就算我回去問,那傢伙也被你一把火燒的連灰都不剩了,我問個球去?

  張哈子講,人死了,魂哈在,你要是想,我幫你撈上來問問?

  我問,這都可以?

  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哦,你也不看哈我是誰,大名鼎鼎滴重慶張哈子!要是這個都不會,我哈有麼子臉當扎匠?

  我想了想,講,算了,先回去要緊,不知道現在屋裏變成什麼樣子了,在路上耽誤太久了。

  張哈子也點頭答應,然後我們兩個加快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往村子那邊去。

  往前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就到了村頭,首先看到的就是陳泥匠的屋子。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鐘,整個村子都應該睡下了,所以顯得很安靜。

  哪曉得一進村子,張哈子就不走了,站在村口眯着眼睛看來看去。我不曉得他在看什麼,因爲他的眼睛本來就小,一眯了之後,就更加看不到他眼珠子了。

  我問,啷個了?

  他講,你確定這是你們村子,而不是一座亂墳崗?

  我講,我到這裏生活了十多年,難道還會認錯路?

  我不曉得他是半開玩笑還是真的講了一句,陰氣森森滴,你能活到這麼大哈真滴不容易。

  我笑了一聲沒講話,繼續往前走,可是張哈子死活不往裏走了。他講,我今天就到這裏睡一晚,天亮了再進村。

  我問他爲麼子,他看了我一眼,然後用很嚴肅的表情對我講,給你講實話,因爲我怕!你們這個村子,我怕進去。就是那個回龍地,我都敢去耍一哈,但是你們這個村子,我不敢進去。

  我看了一眼村子,和之前相比較似乎並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張哈子講,你哈沒發現邁?你看哈子你自己滴腳下。

  我低着頭看了一眼,不就是一條泥巴路麼,有麼子不一樣滴?我又仔細看了看,發現如果非要講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好像村子比外面要黑一些。這種黑不是主觀上的感受,而是真的要比外面黑一些,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光照不進去一樣。

  張哈子指着他面前的一塊石頭對我講,看出來了撒?以這塊石頭爲界線,裏面滴地方比外面要黑了一大截。我勸你也莫進去滴好,如果我沒猜錯,今晚你們村子裏面滴人,都要死!

  第58章馬燈滅了

  張哈子講完話,就把我往外面一拉,讓我站在那塊石頭的外面。

  我知道張哈子是爲我好,但是如果他講的是真的,那麼我必須要進去,因爲我爸媽,我大伯他們都還在裏面。更何況,村支書電話裏還講了鄉親們要燒死我屋大伯,我就更加義不容辭的要進去。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給張哈子,並且表示我一定要進村子。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就曉得你是這個犟脾氣。你等哈,我先讓兩個小弟進去探哈子路。

  講完這話之後,我看見他從口袋裏又取出兩個巴掌大的紙人,就跟在路上他扔的那種紙人一樣。

  他先是用左手在右手掌裏的紙人身上虛空畫了幾筆,然後又用右手在左手掌的紙人身上虛空畫了幾筆,然後把雙手合十,把兩個紙人挨在一起,嘴裏面念着,陽間有道陽人走,陰間有路陰人行,陽人不行陰間路,陰人莫走陽間道,去!

  張哈子最後一個去字喊出口,就把手裏的兩個小紙人扔了出去。那兩個小紙人在空中就分開,一左一右,往村子裏面走了進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裏。

  弄完這些之後,張哈子把揹包往地下一扔,然後一屁股坐在上面,對我講,你也莫緊張,坐一哈,等我小弟回來,看哈情況再講。

  我點頭,然後學着他的方法也坐了下來。我問他,你剛剛在路上扔的紙人和這個紙人是一樣的?

  張哈子講,差不多,不過哈是有些區別。之前在路上扔的那個小弟,不會走,就是站在路邊上幫我觀察情況滴。用你們大學生現在流行滴話來講就是,相當於我在那個地方插了顆眼。這兩個小弟呢,就好像是小兵,一是負責進去點燈,二是探路,看看哪條路可以走。

  我沒想到張哈子也能夠這麼跟進時代潮流,至少在打遊戲這方面,我沒有什麼天賦,平時我也沒有時間去玩,所以對這方面瞭解的很少,但還是能聽懂他講的大概意思。

  我問,有那些紙人幫忙,你豈不是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當我是二娃千里眼啊?那個最多隻能曉得從它面前經過滴東西是人還是鬼,其他滴一概不知,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我又問,你爲麼子一定要強調男女都分不出來這一點?

  張哈子講,因爲我怕你用你那齷蹉滴思想亂想,把我想成一個用紙人小弟來偷窺女娃娃滴色鬼。

  我講,你這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

  張哈子剛張嘴要反駁我,突然他轉頭朝向村子裏面,眉毛都要擰到了一起。我聽見他在輕聲唸叨,一,二,三,四,五……

  數到五之後,他沒有繼續數下去,而是開始收拾揹包。這個時候,從村子裏面的黑暗處,晃晃悠悠的走來一個白色的小紙人,是張哈子之前扔進去的。但是現在只有一個了,而且它還斷了一條胳膊。

  它剛走到村裏村外交界的地方,就倒在地上,但它似乎還想要掙扎着出來,於是用僅剩的一條胳膊撐了幾下,可終究還是沒能撐起來。

  就在張哈子準備伸手把它撿起來的時候,那個紙人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一樣,嗖的一下躥回了村子裏,再也消失不見。張哈子的手還伸在空中,眼睛則是看着村子裏面,一動不動。

  我問他,啷個了?

  他這時纔回過神來,講,裏面的髒東西,至少有五個,送進去的那個走陽間道滴小弟已經掛老,說明裏面滴路,不是我們陽人可以走滴,你就死老這條心吧。更何況,連行陰間路滴小弟都被吸進去了,說明也不是陰人可以走滴。哼,不管是陽人哈是陰人,貌似要被通殺。

  說話滴時候,張哈子已經重新背好了揹包,他這是準備離開了。他問我,你跟不跟我走?就你這個招陰滴體質,加上你身後跟到起滴那個傢伙,如果你不到我旁邊滴話,分分鐘死翹翹。

  我搖頭講,你走吧,我要進去找我爸媽。

  張哈子講,進去就是死,你確定要進去?

  我點頭,講我必須要進去。

  張哈子嘆了一口氣,喊我把揹包背上,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死就死吧。俗話講滴好,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背上揹包,對他講,你就不能講點兒好聽滴?

  張哈子眯了我一眼,講,難不成我哈要唱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懶得和他囉嗦,不過他能夠出手幫我,我確實很感激。

  我剛要往裏走,張哈子卻講等哈子,然後他從揹包裏面拿出一個瓷碗,拿出一個竹筒,竹筒裏面裝的有水,他講是無根水(從竹葉上收集的露水),然後把水倒進瓷碗裏,再從揹包裏取出一根筷子,雙手合十用兩根大拇指支着筷子,輕聲唸叨一些我聽不太清楚的話,之後就看到他雙手一旋,以左手虎口夾着筷子,往水裏面一插,嘴裏面唸了一個「立」字,鬆開手,那根筷子就穩穩當當的立在了水碗之中。

  然後他又從揹包裏面取出來一盞馬燈,就是農村裏面以前經常用的那種大煤油燈,他拿出來之後,右手手腕輕輕一抖,馬燈就被點亮了,發出幽幽的黃光。他把馬燈放在水碗旁邊,然後將左手食指(屬木)中指(屬火)伸進馬燈裏面,拿出來的時候,竟然夾起了一朵小火苗,他反手就往我肩上一扔,我似乎都聽見了「轟」的一聲,感覺我肩上的火焰變大了。他朝我前後扔了三次,分別是兩肩和頭頂。

  做完這一切,他又拿篾刀在馬燈的周圍劃了幾道淺淺的溝壑,樣子很奇怪,但是看上去卻有些規律,至於幹什麼用的,我沒問,他也沒說。

  都弄好了之後,他把篾刀和馬燈都交到我手裏,對我講,燈不滅,你身上滴明火不熄。這把刀有些年頭老,歲數比我都哈大,我不曉得裏面是麼子情況,進去後,多小點兒心。——左腳先進。

  我按照張哈子的話,一手拿着篾刀,一手提着馬燈,和他一起擡起左腳,踏進了村子裏。

  往裏面沒走多遠,就感覺到一陣陣寒意襲來,眼前的能見度也在下降,除了馬燈這一點燈光,四周一片黑暗。好在我對村子很熟悉,閉着眼睛都能找到去我家的路。加上還有馬燈照明,走起來更加方便。

  張哈子跟在我的身後,時不時的還會伸手幫我拍一拍肩上的明火,我一邊走一邊對他講,你看,村子裏面除了比外面黑一些,也沒得麼子不對勁的地方嘛。

  他沒有講話,只是走幾步就會拍一拍我的肩膀。一開始我還覺得沒什麼,但是走了一小段路後,我總覺得他拍的是不是有點太勤了?

  我試探性的問他,張哈子,是不是出麼子事了?你拍這麼勤快搞麼子?

  可是他還是沒有回答我的話,依舊隔一會兒就伸手拍一拍我的肩膀。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但是我卻沒敢回頭,因爲擔心會吹滅肩上的明火。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在進村之前張哈子講過,只要我手裏的馬燈不熄,我肩上的明火就不會滅,既然我肩上的明火不滅,那他爲麼子還一直在拍?

  難道他不是在把我的明火拍旺,而是想要拍熄!?

  想到這裏,我全身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但我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繼續往前走,然後稍稍側過頭,用餘光去看我的肩,等到那隻拍我肩的手再出現的時候,我看見,黑暗之中,一隻沒有手腕的手掌,輕輕搭在我的肩上。

  而這個時候,馬燈滅了……

  第59章鬼點名

  天上的月光本來就照不下來,現在馬燈一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大聲喊了幾聲張哈子,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我把馬燈扔在一邊,兩隻手緊緊握着篾刀,我不敢回頭,害怕吹滅我肩上的明燈。所以我只能在原地轉圈,試圖看看我身後的那隻手掌是什麼東西。可是我轉了一圈,都沒有發現那隻手的存在,就好像剛剛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覺一樣。但是,馬燈卻實實在在的熄滅了,這不是幻覺。

  我又在原地轉了幾圈,還是沒有找到拍我肩膀的手掌。但是我相信,它就在我的身後。因爲我不能回頭,所以有一個地方,我是看不到的,而我敢肯定,它就藏在那裏——我的後背!

  我反手過去用篾刀在我的背上貼着衣服颳了一下,刮到一半的時候,篾刀驀地跳了一下,就好像是我的背上有一塊凸起的地方。我試着用篾刀去把它刮掉,但是反手實在是用不上什麼勁,加上這把篾刀本身就重,兩條胳膊拿着還能揮一揮,一條胳膊拿着,勉強能挪動就很不錯了,更何況還是反手?

  怎麼辦?

  既然篾刀不能用了,那麼就只能用手去摳!

  我反過手去,一寸一寸的從後背摸索下去。我能感覺到,我的手都是顫抖着的,就好像你蒙着眼睛去摸黑箱子裏的蛇,你明明知道那裏有一條蛇,卻還是不得不去摸的感覺一樣。

  突然,我碰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我下意識的要縮回手,卻猛然被一隻冰涼的手給扣住了我的手腕。不管我怎麼使勁兒,那隻手都死死的扣着我,根本抽不出來。這樣的姿勢,彷彿我就是一個罪犯被警察給逮捕了一樣。

  我已經彎下腰來,篾刀被我插在地上,以便我騰出手來去幫忙。空出來的搭在被扣住那條胳膊的手肘處,兩隻手同時用勁兒,企圖把手給抽出來。

  這一招果然有效,我的手慢慢的在往上挪,但是手腕卻仍是被死死的扣住。這樣的結果就是,我把那隻手從後背拉扯到了我的肩上。而那隻手一碰到我肩膀的時候,立刻就鬆開了,然後再次消失不見——它害怕我肩上的明火!

  難怪它之前只是一直拍打,卻不敢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雙手得到解放之後,我再次拿起篾刀去我的後背上颳了一下,這一次一帆風順,沒有刮到有凸起的地方。

  我以爲我順利的解決了那隻手,卻沒想到我剛往前走出兩步,我的肩膀有被人拍了一下,而這一次,居然還有人叫我的名字,小陽!

  我知道這肯定是一個不乾淨的東西,因爲他說話的聲音語調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那聲音裏好像是哭着發出來的,讓人聽了很是刺耳。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應他,而是把篾刀扛在肩上,繼續往前走。

  而就在這時,又有人拍我另外一個肩膀,並且喊了一聲小陽。在接下來的一段路里,他每拍我一次,就會叫我一聲。聲音有悽苦,有高興,有悲傷,有喜悅,有憤怒,也有悲憫……

  小陽,小陽,小陽,小陽,……

  突然,我覺得路邊的石頭也在叫我的名字,我看見石頭表面好像長了一張嘴巴,一開一合,嘴裏唸叨着小陽。

  還有地面上的磚頭,別人家的院子門,全部一開一合,叫着小陽兩個字。似乎一瞬間,整個村子,所有的東西,身上全部長了一張嘴巴,就只叫「小陽」兩個字。

  鬼點名!

  這是小時候爺爺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是晚上走夜路,如果有人在背後叫你,你一定不能答應,否則你的魂就會被勾了去。

  我不敢答應,只能用手捂着耳朵閉着眼睛繼續往前衝出一大截距離。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那些長着嘴巴的東西已經消失了,恢復成了原樣。

  這時,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小陽,我是你王青松大叔,你啷個又回來咯?」

  身後傳來王青松的聲音,我差點沒忍住就要回頭,但回到一半的時候,我硬生生的停住了。

  我回來就是因爲王青松打電話給我,說我大伯要被燒死我纔回來的,現在他居然問我爲什麼又回來了,這人肯定不是王青松!

  「你這個小娃娃,上咯幾年大學,就不認你大叔咯?」

  我想開口講不是這樣的。但是話到了嘴邊還是被我忍住了。

  鬼點名鬼點名,不能回頭不能應!

  這是爺爺教給我的一句話,我都已經忘記好多年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一下子想了起來。

  我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此時我已經走到村子中央了,再往前一點,就能到我家了。只要到了我家,找到我爸媽和大伯,然後帶着他們離開這個村子,一切就都結束了。

  只是走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看到張哈子,也不曉得他怎麼樣了。不過一想到張哈子那一身本事,我也沒得必要去擔心他。

  而身後的那個聲音喊了我一陣之後,沒有等到我答應,也就沒再繼續喊了。我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前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他就那樣站在路中間,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是他有一隻衣袖飄飄蕩蕩,竟然是空的!袖子上,殷紅一片,就好像還在流血!

  王二狗!?

  村子裏面只有他的胳膊被陰雞給扯斷了,只有他一個是獨臂!

  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而且他的屍體,應該也被陳先生的師叔給燒了,那現在站在我眼前的是誰?

  我看見他慢慢擡起頭來,衝着我笑,小陽,把我滴手還給我,它就在你的背後。

  嗡!

  我腦袋一陣轟鳴。聲音是王二狗的聲音,而且按照他的說法,剛剛一直拍我肩膀的那隻手,居然是他王二狗的!

  他說那隻手在我的背後,使得我差點就回了頭去看。

  還沒等我來得及慶幸我沒有回頭,我就感覺到我的後背被一股力氣給推着往前,推向王二狗!

  王二狗伸出那隻獨臂,咧着嘴露出牙齒衝着我笑。

  眼看着就要被推到王二狗面前了,眼前的王二狗突然張開嘴巴,側着腦袋,似乎對準了我的脖子,他居然是想要喝我的血!

  我彷彿聽見他說,小陽,你爺爺欠我滴,我都要從你身上還!

  說着,他就張嘴咬了下來,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痛,反而看到他倒退出去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到我講,你脖子上戴滴是麼子東西?

  我脖子上戴的是我爺爺給我的鎮魂鈴,難道王二狗害怕這個東西?我本來是想要回答王二狗的,但是一想到鬼點名,我還是決定閉口不講話。

  果然,王二狗笑嘻嘻的站起來,咧開嘴對我講,你個小娃娃,這都不能騙你講話,那你就去死吧!

  這句話剛說完,我就感覺那隻斷手試圖去抓我脖子上的繩子,隨後就聽到「哧」的一聲,聞到一股燒肉的臭味(這種味道和燒頭髮差不多)。果然,王二狗是不能碰我爺爺留給我的東西的。

  就在我慶幸的時候,那隻斷手卻推着我的後背,把我往另外一個方向推去。我用腳後跟蹬着地面都沒用,身體一直往前滑過去。前面的那個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我們村子的魚塘!

  噗通一聲,我被推進了魚塘裏面。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二伯給我講過,王二狗的那隻斷手,就被埋到了魚塘邊上!難道他是想要淹死我?

  還好,魚塘的水不深,就算我蹲着,也不能淹到我的下巴,想要淹死我應該是不大可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我的面前,有大朵大朵的水泡冒出水面,有東西要出來!

  黑夜之下,魚塘之中,我看見,一顆前後都扎着馬尾辮的腦袋,緩緩冒出了水面——火車上要我幫他找臉的小女孩兒!

  第60章我的臉呢?

  看着這顆緩緩從魚塘水面底下冒出來的腦袋,「咚」的一聲,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一口氣吸進了肺裏,都忘記要吐出來,差點把自己給活生生的憋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很短,但是對我來說卻很長,我感覺到我的大腦已經缺氧了,眼前看到的事物也開始變得模糊。

  「咚」的一聲,我的心臟纔開始再次跳動起來。一口悶在胸口的廢氣也才得以吐出來,我拼命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氣,用來證明我自己還活着。

  我被王二狗那隻手推進魚塘裏的時候,篾刀脫手,掉進了魚塘裏。等我恢復呼吸之後,我就開始不斷的在魚塘裏摸索着篾刀。這是我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可是我動作又不敢太大,生怕驚動眼前這個還在緩緩冒出來的腦袋。

  魚塘不是很大,但是中間地方的水還是比較深。我要上岸就只能從之前被推下來的地方上岸。但是這就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那個小女孩恰好擋在了我和岸邊的中間——我要過去,就必須要繞過小女孩!

  我一邊摸索着篾刀,一邊輕輕的在水裏移動。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小女孩綁着馬尾辮的腦袋,我看不見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頭髮後面盯着我看。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眼睛,因爲,她壓根就沒有臉!

  我還沒走出幾步,小女孩的頭就已經徹底的冒出了水面,一條馬尾辮溼漉漉的呈現在我的眼前,如果不是看到過她的另一面,我肯定會以爲這就是小女孩的後腦勺。

  我悄悄的往一邊移動,已經挪到了小女孩的側面,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女孩的前後兩側腦袋都綁着一個馬尾辮,就好像是一對雙胞胎的腦袋各自被削去了一半,然後硬生生的把兩顆後腦勺給縫在一起。如果不是要注意小女孩的動靜,我發誓,我是絕對不會多看這樣的畫面一眼。

  不知道是因爲魚塘的水太冷還是因爲害怕,我的身子已經開始在顫抖,上下牙齒也開始凍的打架。我擔心這個聲音會吸引小女孩的注意,於是緊緊的咬着牙齒,以至於牙齦都快要咬出血了。

  我的雙手也沒有空閒下來,在移動的同時,不斷的在水底摸索着,入手的全都是黏糊糊的泥巴。

  突然,我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我心裏一喜,以爲是摸到了篾刀,於是猛的一把提出水面一看,居然是小女孩兒的一隻腳!

  我嚇得趕緊鬆開手,而這個時候,那個小女孩的腦袋動了,她用一個馬尾辮朝着我,對我說,大哥哥,你找到我的臉了嗎?

  她說完之後,又轉過頭去,把另外一條同樣的馬尾辮衝着我,問我道,大哥哥,是這臉好看,還是剛剛那張臉好看?

  我沒敢回答,我擔心這還是鬼點名。不過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我再也沒必要顧忌是不是會弄出聲響,於是我站起來撒丫子就往岸邊跑,至於篾刀,只能找到張哈子了再回來取。

  可是我跑出還沒兩步,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腳,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到了魚塘裏,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王二狗的那隻手還在!一定是他抓住了我的腳!

  我想要翻過身來,卻發現我的頭被一雙小手給緊緊的按在水裏,我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大哥哥,你不幫我找到臉,我就淹死你。

  你能想象那種聲音嗎?明明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可是卻說要淹死你,這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我雙手撐在魚塘底面,可惜魚塘底全部都是爛泥,根本沒辦法借力。一隻腳被王二狗的手拉着,只剩下一隻腳能踩着魚塘底部,這樣的姿勢根本站不起來。只有每次被小女孩狠狠的按進水裏,我的雙手才能撐着底部,然後借力往上彈起來一下下,用來呼吸一下空氣。

  小女孩一邊按還一邊說,大哥哥,你現在知道被淹死是什麼感受了不?

  「大哥哥,你別怕,我當年就是這麼死的。」

  「大哥哥,你知道爲什麼我的臉會不見了嗎?」

  「大哥哥,我告訴你哦,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呢。」

  「大哥哥,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都跟在你身後,可惜你從來都看不見我。」

  「大哥哥,當初爺爺告訴我說,其實死了比活着更好,你說是不是?」

  「可是大哥哥,當年我才八歲!我哪裏知道生和死的區別?!」

  那小女孩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幾乎是聲嘶力竭,那淒厲的聲音,刺得我耳朵生疼。她的雙手也猛然用力,直接把我的頭按到了魚塘水底下,我的鼻子甚至都碰到了魚塘底的爛泥!

  我不知道他說的爺爺是誰,但是我隱隱的感覺似乎和我爺爺脫不了干係。只是現在我沒辦法去思考太多,因爲我覺得水已經嗆進了我的肺裏。也正是因爲小女孩把我按到魚塘底部,所以我的雙手往下一撐,就撐到了底部堅硬的泥土,這一次我沒有往上硬撐,而是往後撐去。

  後退的過程中,我的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很疼,應該是出血了。我頓時明白,應該就是篾刀。我伸手過去摸了一下,果然是長長的篾刀。

  我抓起篾刀站起來,小女孩的腦袋也剛好從水面上飄過來。我雙手掄起篾刀,從上往下,直接劈下去。我看見小女孩竟然被我劈成了兩半,飄在水面上,一邊一個馬尾辮還高高的翹着。

  我又蹲下,拿篾刀狠狠的戳了一下王二狗的那隻手掌,那隻手掌頓時就鬆開,我顧不得其他,趕緊往岸邊跑。

  剛上岸,還沒來得及喘氣,我就看見水面上的兩半小女孩同時站了起來,「她們」同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爲是找到了自己的臉,可是摸到的卻只是滿「臉」的頭髮,我聽見「她們」衝着我的方向大喊:「我的臉呢?!我的臉呢?!」

  幾乎只是一眨眼,「兩個」小女孩就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拉着我的頭髮,「一個」伸手抓着我的臉,「兩個」聲音同時喊着:「把我的臉還給我!把我的臉還給我!」

  我手裏拽着篾刀,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掄起來就把前面這「半個」小女孩兒給拍倒在地,然後轉身彎腰,學着陳先生以前對付黑貓時候的那個字喊出一聲「吒」,雙手橫起篾刀,把剩下的「半個」小女孩兒拍掉。

  這時我頭皮一痛,我的頭髮竟然被她給拽掉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看見那「兩個」小女孩漸漸的合在一起,變成了之前的樣子,然後我看見她的馬尾辮下面,裂開了一道口子,很像是一張嘴巴。她把我的頭髮放進「嘴」裏,一邊嚼還一邊說,大哥哥,你的頭髮真好喫。

  喫完之後,那張嘴巴里似乎還伸出舌頭一樣的東西,舔了舔她的頭髮,然後咧着嘴對着我笑。

  我嚇得轉身就跑,頭也不回的跑。沒想到一口氣竟然給我跑到了家門口。

  我以爲只要我進門之後,找到我爸媽,一切就都結束了,可是,當我推開門的時候,我竟然看見,一個全身溼漉漉,手裏拿着篾刀,穿的和我一樣的人,正站在院子裏,鼓着眼睛,咧着嘴巴,對着我詭笑。

  而這個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記得他,是那晚我通過陳泥匠院子門縫看到的另一個自己!

  他舉着篾刀,詭笑着朝我砍來……本站地址:[呦呦看書]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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