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節 三十二
墳頭開花這個講究在我們農村也有,說的是如果哪家的墳頭開了花,那就表示這家人的媳婦不安分。輕則不孝順賢惠,重的則是偷漢子。但是不管是哪種,都絕對沒有到能夠讓張哈子神色驚恐的地步。畢竟張哈子何許人也?我估計要真是有偷漢子的,張哈子肯定就是那個被偷的漢子。所以壓根兒就不可能讓他覺得害怕。
我之所以知道墳頭開花這個講究,完全是因爲在我們村子出過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情還要從三年前說起,那個時候我剛進大學不久,回家後就聽說劉寡婦屋裏的男人上山砍柴摔死了,劉也就是那個時候成爲了真正的劉寡婦。但是當時村子裏的人對劉寡婦多多少少都還有一些同情,相互幫襯着,日子也還能湊合着過。
事情的轉折是從去年開始的,不知道是誰傳出了劉寡婦她公公滴墳頭開了花。這一下,村子裏面的人都炸開了鍋,認爲劉寡婦不守婦道,在外面偷了人。這樣一來,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沒多久,劉寡婦就上吊自殺了。
村民們一直認爲是劉寡婦失節偷了漢子,其實我從紙人婆婆那裏聽到了真相,是王二狗爲了霸佔劉寡婦的身子,所以才讓她名聲不保。現在回想起來,當初謠傳劉寡婦公公墳頭開花的,不正是王二狗麼?只不過那個時候大家都不會相信一個醉鬼會做出嫁禍的勾當,也就相信了。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劉寡婦公公墳頭的那朵花,肯定是王二狗自己弄上去的。只不過時過境遷,說一切都晚了。
想明白這一節之後,我攔住張哈子,講,墳頭開花而已,不至於挖別人的墳吧?
挖墳畢竟是大事,如果是我奶奶,我肯定不准他挖。如果不是我奶奶,他愛怎麼挖就怎麼挖。但現在最關鍵的是,我他媽的搞不清楚這裏面到底埋的是誰。萬一是我奶奶,那我豈不是忤逆不孝?
張哈子根本不管我動不動手,直接抄起篾刀就往下面狠狠的插了下去。然後使勁兒的刨起來。我看着張哈子這麼堅決,無奈之下,只好站在一邊,不參與。——我其實很想阻止張哈子的,但是一來我沒有那個實力,二來我還沒活夠。我怕被張哈子打死,然後就地挖墳把我埋了。
我看着張哈子刨墳,坑都已經刨進去一大截了,除了泥巴還是泥巴,什麼都沒有看見。我再次勸一張哈子,麼子都沒得,要不別挖了?
張哈子又刨了幾下,這才停下,眉頭緊鎖,然後看了我一眼,他講,你曉得墳頭開花是麼子意思不?你要是不挖,你以後千萬莫後悔。
我把我瞭解的給張哈子講了一遍,結果卻引來張哈子的一陣亂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這些亂七八糟滴東西都是從哪裏聽到滴?難怪匠人這些年越來越少,都是扯卵談,越傳越錯。真有本事滴,又不願意站出來指出錯誤,沒得本事滴,到處亂講,扯雞巴滴卵談!
看得出來,張哈子是真的生氣了。他之前在張家村的時候就講過,匠人之間不應該有門戶之見,要不然匠術一脈,遲早要亡。
張哈子罵了一通之後,對我講,墳頭開花不是你講滴那個意思。婆娘偷不偷漢子,和祖墳沒得關係,主要和她屋男滴持不持久有關。——我和你講這些搞麼子,你個童子雞又不懂。老子給你講,墳頭開花,子母鬼煞!
我講,子母鬼煞是麼子意思?
張哈子講,哈記得到昨天那一對母子紙人不?它們兩個就是從這個地方來滴。老子之前用竹葉在那個女紙人滴眼睛上沾老一下,就是想要看看它眼睛裏頭看到滴路是從哪邊來滴。最後指滴方向是這邊。我一把火燒了它們,結果就來老一家三口,而那對母子紙人,就是子母鬼煞滴一個表象。難怪紙人千千萬,殺都殺不完,用子母鬼煞送十二金牌,這他媽滴敢想!哈挫挫,你到底是得罪老麼子人,這是不把你屋搞得斷子絕孫是不會罷休滴!
我越聽越害怕,我問,現在該怎麼辦?
張哈子冷笑一聲,挖墳,哈能啷個辦?
這一次,我二話不說,隨便找了一塊石頭,握在手裏就開始挖墳。但是挖了一會兒,我立刻意識到不對,我問張哈子,這種墳可以挖?
張哈子講,你曉得子母鬼煞是啷個來滴不?
我搖頭。
他接到講,子母鬼煞主要是一口怨氣。首先,必須要是一個孕婦,不然哪裏來滴「子母」,其次要是活埋,不然哪裏來滴怨氣?現在花哈沒謝,就說明裏面滴孕婦哈沒死。要是花謝老,一屍兩命,嘿嘿,哈挫挫,老子敢打包票,我下山就回重慶。你這條命,老子保不住。
聽到這裏,我終於懂了,難怪之前張哈子會那麼眉頭緊鎖,原來是這裏面居然躺了一個那麼厲害的角色!我嚇得手上的動作更加快了起來。但是已經挖了量尺多深了,還是沒有見到棺材。
張哈子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然後喊我停手。我講,你再不挖,就來不及了!
張哈子沒理我,而是拿着篾刀插了幾下。以張哈子的力量和這把篾刀的鋒利程度,這一刀下去,至少也能插下去一尺左右。但是這一下,篾刀僅僅只是刀尖沒進了土裏,剩下的刀身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了。
他一刀插下之後,拿起來看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講,有點不對勁,你這樣挖是挖不到滴,你站到一邊看到起,讓我來。
講完之後,我就看見他拿着篾刀朝着地面就是一頓亂戳。我一開始以爲他是在亂戳,之後才發現,他戳的那些地方,剛好組成兩條垂直相交的線。而且在每條線的末端戳完之後,張哈子都會橫下篾刀,剌出一條線來。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四條線,我看了看,兩長兩短。加上之前的兩條垂直的線,大致的形狀竟然是一個「卍」字!
卍字是佛教的專用寫法,是佛祖的心印,代表着釋迦牟尼的三十二相之一。據說原本有兩種寫法,一種是向左(卍),一種是向右(卐)。華夏漢族向來以左爲尊,最後便確定了左卍爲漢傳佛教的唯一寫法。
我沒想到的是,張哈子竟然也會寫佛教的東西。於是我問他,寫這個字代表什麼意思。
張哈子的回答再次讓我沒想到。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這是個字?
我被他問的一愣,當即給他解釋了一下。張哈子一邊用篾刀忙着把那些線條延長,一邊聽我解釋,當我說完之後,他也恰好把那些線條全部連在一塊。然後他問我,哈挫挫,你曉得你厲害滴本事是麼子不?
我講,是不是我記性特別好?
他搖了搖頭,指着地上的那個圖形對我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最厲害滴本事就是一本正經滴扯卵談,而且哈不曉得自己在扯卵談。你給老子好好看一哈,這尼瑪是你講滴那個麼子——麼子字?狗日滴,老子都念不來那個字。
我小聲的講了一聲,卍,一萬兩萬的萬。
講完這話之後,張哈子再次用手指指腹摸了摸他的篾刀刀刃,嚇得我趕緊看着他畫出來的那個圖形。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卍字,而是一個田字。當然了,是一個變了形狀的田,上下短,兩邊長。
張哈子講,你站到那頭去,雙手交叉,左手捉到右角,右手捉到左角,就像我這樣。
聽到他的話後,我看了一眼他,然後有模有樣的學着。然後我看見他把篾刀插在一旁,嘴巴里面一陣唸叨,不清楚他在念什麼,只聽到最後一句,他喊了一句,哈挫挫,你曉得麼子喊過打倒地主,農民翻身當家做主人不?老子曉得你不曉得,最簡單滴兩個字概括——翻田!把地主滴田翻到農民手裏來。這個匠術是一九五零年被老一輩創出來滴,有一個很騷氣滴名字,喊過「當家做主」,動作很簡單,看到起,左手不動,右手捉到土往右翻!準備,起!
張哈子喊了一聲起,我學着他的樣子,左手死死的按在地上,右手抓起一把草,使勁兒往上一提,然後閉着眼睛就往右邊翻。
我一開始以爲這是要完成一個什麼形式,但是沒想到,我右手竟然真的把這一個「田」的土全部翻過來了!就好像是一層被子一樣,整個翻了一個面。而另外驚訝的是,在這塊「被子」下面,竟然有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蓋子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字,很遺憾,我不認識,但是和以前道士先生畫的符很像。
張哈子拿着篾刀就撬開留後釘,然後招呼我準備開棺。
當棺材打開之後,我往棺材裏面看了一眼,僅僅一眼,我的心跳呼吸全部停止,因爲我看見,在棺材裏面躺着的,正是失蹤了的凌絳!
第312章魁星踢鬥
我不知道爲什麼之前我們挖墳的時候挖不到棺材,但是用翻田的手法一挖,棺材就出現了。
也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的那個小土包去哪裏了,更加不知道這口棺材爲什麼會躺在原本屬於我奶奶的墳下面。
我現在只想知道,爲什麼棺材裏面躺着的,會是凌絳!
張哈子不是說這是子母鬼煞,是一個孕婦嗎?凌絳什麼時候懷孕了?難道是鬼胎?不可能,她不是會四川凌家把鬼胎的事情已經解決掉了嗎?我想到她曾經說過讓我陪她會四川一趟,難道,鬼胎的事情並沒有解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解釋的通了。凌絳身懷鬼胎,而且也還活着,滿足了子母鬼煞的要求。加上她本身就是匠人,所以墳頭草左右不偏。我彎腰就準備把凌絳從棺材裏抱出來,但是卻被張哈子一把攔住,他講,你要是不想她死,你最好不要挨她。
我問,爲麼子?
張哈子講,你全身上下,一身鬼氣,你是不是嫌她死得不夠快?
聽到張哈子的這話,我也怒了,我講,你不是講她沒得危險邁?啷個她現在被人活埋了?
張哈子眯着他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講,你是在怪我?
說實話,我被張哈子的這個問題給問住了。的確,我有什麼資格去責怪張哈子?這一路以來都是他無條件的在幫助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二次,他幾次受傷,甚至是丟掉性命,都是和我有關。可是他從來沒有怪過我,而我,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會回答張哈子,我知道我應該向他道歉,可是那句對不起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的被我嚥了回去。
張哈子問完我的話之後,就不再說話了,而是開始忙活他自己的事情來。我看見他把篾刀插在棺材頭這邊,然後伸手到胸前,用左右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圍在一塊,組成一個圓圈,其餘的手指全部相對應的扣在一起。然後兩手的拇指分開後翻,扣住的手指像門上的鉸鏈一樣,隨着手掌的移動而微微移動。
等到張哈子的手掌分開成一百八十度的時候,我聽見他念了一句,大開鬼門關。
唸完之後,他合攏雙手,用食指對着凌絳虛空點了一下,念一聲,引見陰人路。
在這之後,張哈子手中的那個手印就一直沒有鬆開過。他從棺材的右邊開始走,每一步都暗藏玄機。我一開始以爲他這是在用四方承叩,但是我看着好像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樣。
在步子上面,他走的雖然也很複雜,但是卻並沒有在四方之位叩拜,主要的還是用腳在這一塊草坪上踩出腳印來。這個腳印並不完全是一隻腳掌的腳印,而是有的用腳尖,有的卻是用的腳後跟,踩出來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圓圈。
這些圓圈是張哈子從棺材頭的位置一直往棺材尾端的位置踩去,每踩一步,就會念一聲什麼話。就這樣,張哈子從頭到尾,一直踩了七步。等到他最後一步落腳的時候,我才認識到他腳下那些圓圈構成的形狀,正好是北斗七星的位置。而且還是一個倒北斗七星的位置。——他是從最後一顆星往前面踩出來圓圈的。
踩完之後,張哈子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去把那把篾刀拿過來,對我講,哈挫挫,你會畫王八不?
聽到張哈子這麼叫我,我就曉得,張哈子並沒有生我氣。也是,他們這些牛逼到不行的人,心胸肯定都是寬闊的,何必跟我一個傻逼一般見識?
於是我點頭講,畫的不是很好看。
張哈子把篾刀扔給我,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講,到這裏畫個王八,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難道不是越逼真越好嗎?你們匠人不都是講究一個形似和形式嗎?
我搞不懂張哈子的意思,也就只好拿起篾刀,用刀尖在地上開始畫畫。其實我並沒有學過畫畫,但是沒喫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王八肯定是見過的,於是三下五除二的就在地方畫了一個王八,但是畫完之後我覺得實在是太難看了,畫的是一個二維的,和小孩子畫的不相上下。
於是我用篾刀刀背把王八給刮掉,然後重新畫了一個三維的——至少有了一點立體感,分得清楚哪裏是背殼,哪裏是四肢,哪裏是腦袋和尾巴。
等我畫完之後,我看見張哈子從附近找了些蘆葦的尾巴,把她們雜糅進一節細長的竹筒裏面。然後用手整理了一下,把那一小撮蘆葦粘提成一團,整個看上去,像是一根毛筆。難道張哈子要畫符了?
我還沒看見過張哈子畫符,正準備聚精會神偷師的時候,張哈子低頭看了一眼我畫的王八,講,上次看到你畫坐井觀天,老子就曉得你個哈挫挫畫畫有天賦,果然喊你畫王八是正確滴。畫出來滴簡直和你本人一模一樣!
我深呼吸一口氣,想着剛剛我責怪他是我不對,這一次就算是我讓他了。要是再有下次,哼,我就——接着讓,畢竟我打不過他。
張哈子見我沒回話,一把搶過我手裏的篾刀,然後他右手執筆,左手提刀,一隻腳站在我剛剛畫的那個王八的腦殼上,另一隻腳則是蹺起,一副隨時要踢出去的樣子。我看的很清楚,他一旦踢出去,踢出去的方向正是北斗星第一枚的位置。
然後張哈子就好像是一尊雕像一樣,一隻腳站在原地,全身上下一動不動。之後我聽到張哈子喃喃自語,話太長了,只是陸陸續續的記得一些,他講,北斗星謂之七政,天之諸侯……魁四星爲璇璣杓,三星爲玉衡……齊七政,鬥爲人君號令之王……出號施令,佈政天中,臨制四方。老子現在站到鰲頭之上,是爲獨佔鰲頭;再則腳踢北斗,取意魁星踢鬥,你們這些狗日滴敢不聽老子滴話?!哈不給老子滾!!!
張哈子講完之後,我就看到他猛地一腳彈射踢出,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他的腳尖正在踢在北斗魁星上。
這一腳之後,我感覺到好像整個山體都晃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不過在這之後,我看見棺材裏面,凌絳的身體下面,爬出來一隻只蜘蛛一樣的東西——陰蟲!
這些陰蟲一隻接一隻,不計其數!
看到這裏,我心頭一顫,剛剛張哈子不讓我去碰凌絳,不僅僅是爲了保護凌絳,也是爲了保護我。試想,這麼多陰蟲,隨便幾隻爬到我身上,我都會被隨之而來的幻象嚇死。想明白了這一點,我覺得我還是很有必要對張哈子講一聲抱歉,要不然我內心會愧疚死。
張哈子一腳踢出之後,那些陰蟲一陣驚慌,然後從棺材裏面爬出來,朝着我畫的那個王八爬去。只是在靠近王八的時候,我看見那個王八的嘴巴竟然張開,那些陰蟲居然前仆後繼的朝着王八的嘴巴里面爬進去,消失不見。
這一異象,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低頭看了看我的雙手,心中激動不已,原來我畫的王八可以這麼牛逼?不對,不是王八,我畫的是鰲!
張哈子看到所有的陰蟲全部被喫進去之後,又一腳踢出,就這樣,前前後後一共九次,當最後一隻陰蟲從凌絳的脖子裏爬出來的時候,張哈子一篾刀扔出,刀尖不偏不倚的把那隻陰蟲紮成兩半。
就在那隻陰蟲被紮成兩半的同時,凌絳的眼睛睜開,猛然坐起,吐出一口濁氣,看了我和張哈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後又重新倒下。
我問張哈子,這是啷個回事?
張哈子講,虛脫老,回去養幾天就好老。喂,她是你屋婆娘,你哈不抱出來?
我趕緊把凌絳抱出來,然後揹着準備下山。張哈子卻講,你先回去,老子哈有點事沒搞完。
我講要不要我幫忙,他揮手講,趕緊滾,莫影響老子發揮。
於是我揹着凌絳往前走了幾步,在鑽進蘆葦蕩的時候,轉身對張哈子講了一聲,對不起。
張哈子很有禮貌的回了我一個字,滾!
第313章七星祈禳
我不知道張哈子還有什麼事要做,但是我知道我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最好的做法就是馬上下山。在我轉身下山的時候,我看見,張哈子好像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提着篾刀往小草坪的另一邊走了去。
我揹着凌絳回到村子以後,一路上陸陸續續的見到一些回家喫午飯的村民,他們看到我揹着一個女人在小路上走,還以爲是我領回來的媳婦,一路上全部都是他們的誇讚之詞,說老洛家就是有福氣,還能騙到大城市裏的女娃娃來這山溝溝裏。
凌絳的穿着確實和村民們的穿扮完全不一樣,所以他們纔會認爲凌絳是城裏來的。還有人講,城裏滴女娃娃麼子都好,就是喫不得苦,你看嘛,走一截山路,就走不動咯,哈要小陽娃兒背。
馬上就有人接口講,你曉得個卵子,現在城裏面滴人就歡喜這種女滴,往牀鋪上一甩,身上都能甩出水來……
也有人講,小陽滴身體就是好哈,背啷大個婆娘,都沒臉紅喘氣。
我被他們的話講的有些心跳加速,於是趕緊揹着凌絳往前面走,我倒是無所謂,從小在這種村子裏長大,比這個黃的多的段子也不是沒聽過,只不過我擔心凌絳萬一醒來了會聽見。
我一口氣小跑着到了家裏以後,這才發現我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進院子的時候,我爸不在,只有廚房有聲音傳來。我爸應該是下地去了,我媽在做午飯。陳先生也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子裏面盯着我媽餵養的一羣小雞仔在看。他看見我揹着凌絳進來,小跑着過來,看了凌絳一眼,然後皺着眉頭問我,到哪裏找到的?
我衝他使了個眼色,我本想悄無聲息的把凌絳放我房裏去,沒想到還是被我媽聽見了。
她出來原本是叫我準備喫午飯的,但是看到我背上的凌絳後,話都沒說完,就問我這是哪家的姑娘?
陳先生讓我先進屋把凌絳放好,然後他從口袋裏面取出紅線,在凌絳的手腕腳腕都纏了幾圈,然後還在脖子上繞了一圈,最後在凌絳的肩膀、頭頂、足底都放了一枚銅錢。弄完之後,陳先生對我講,你屋裏有好多煤油燈?
我講,應該有好幾盞。
他講,最少給我找七盞來。
我點頭出去找煤油燈,屋裏一共只有四盞,我只好出門去大伯家借。剛走出院門,迎頭就撞上大伯和我爸,他們剛剛從地裏回來。見到我後,最先開口說話的不是我爸,而是我大伯。
大伯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聽到他們講,你帶咯個城裏滴女娃娃轉來,好得很,好得很。沒想到上次救隨口和你一講,你就真滴找咯個城裏滴女娃娃,有出息。你爺爺曉得咯肯定要笑開花。
聽到大伯的話,我只是簡單的笑笑,我曉得,現在我還是不要解釋的比較好。於是我轉移話題講,大伯,借你屋三盞煤油燈,陳先生要用。
大伯問都沒問,答應了一聲,就到屋裏提燈去了。我和我爸站在門口等着。我爸問,是不是出麼子事咯?
我講,沒得麼子事,啷個問這個?
我爸嘆息一聲,看來一眼我爺爺老屋的方向,然後纔講,我最近總覺得有點不大舒服,心裏頭悶得很,但是又不曉得啷個回事。你們三個昨天晚上那個時候回來,肯定有急事。加上我以前瞌睡輕得很,你們回來,我居然都不曉得。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我爸念着念着,就自己往院子裏面走了去。看着我爸的背影,我這才明白爲什麼之前我爸見到我後沒有說話,他是心有疑問,不好當着我大伯的面說。
我爸揹着手進屋以後,就去洗澡準備喫飯了。我知道他有很多不明白,但是他只是把這些疑問全部都埋進肚子裏,一如他幾十年來藝人承擔着整個家庭的負擔一樣,即便是再苦再累,他也從來不說。
從我大伯手裏接過油燈以後,我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期間我媽問我要那麼多油燈搞麼子,我講陳先生有用。我媽就沒再多講麼子。其實我現在挺害怕見到我爸媽的,我害怕被他們問起關於我畢業的事情,我又不能開口騙他們,但如果我說了實話,我又怕傷他們的心。
既然他們沒問,能拖就儘量往後拖吧。
我提着煤油燈進屋的時候,我看見陳先生正蹲在地上用毛筆畫圈圈。每個圈都是紅色的,還有一股子血腥味。看來他用的應該是硃砂。我記得上次陳先生給我脫陰鞋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
陳先生見我進來之後,讓我把煤油燈按照圈圈的位置放好。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圈圈,竟然又是一個北斗七星的樣子。
陳先生見我嘀咕,問我,你什麼時候見過咯?
我就一邊擺燈一邊把我剛剛在山上和張哈子經歷的事情給陳先生大致說了一下。他聽了之後講,嗯,魁星點鬥,不好學。匠術裏頭,有很多很好學形似,但是這個魁星點鬥就是例外,七星滴位置不能亂,鰲頭滴站位不能錯,特別是蹺起滴那隻腳,更是關鍵。就算是學咯個形似,也很難踢出獨佔鰲頭滴味道。這個魁星點鬥,最重神韻,我估計除咯張哈子也沒得幾個人可以一腳踢走啷個多滴陰蟲。
我點點頭,張哈子的厲害之處,確實不是一般人可能達到的。想到這裏,我心裏對張哈子的羨慕更加多了起來。要是我有他那個本事,也就不會讓凌絳遭這份罪了。
我問陳先生,現在是搞麼子?
陳先生講,這個小娃娃現在是子母鬼煞,雖然被張哈子踢走咯子鬼,但身上哈有母煞,這一身煞氣,難道你都沒感覺到?
我講,沒有啊,和平時一樣啊。
陳先生講,蠢!你摸哈你滴後背。
我摸了一下,乾乾的,沒有什麼異常啊。
陳先生講,你背到她一路走過來,啷個大滴太陽,你身上難道都不要出點兒汗?
陳先生這麼一講,我頓時恍然大悟!的確,我這一路走過來,按理來說,揹着一個人,早就應該滿頭大汗了,但是我身上一點汗都沒有,原來是因爲凌絳身上的母煞。而且等我到院子的時候,那種喘不上氣的感覺,應該也就是被冷到了。
陳先生朝着我揮了揮手,讓我站在一邊,講,這七星燈,我也只是學咯個半吊子水平,不曉得點得燃幾盞。要是都能夠點燃,這個女娃娃滴命肯定能保住咯。要不然,就只能看老天爺滴意思咯。
我看着七盞油燈,想起當初凌絳用九枚銅錢鎖住水碗筷子的時候講到的那件事,於是問陳先生,祈禳法?
陳先生聽到這話一愣,講,你曉得祈禳法?
我講,從歷史書上看到過。
陳先生點頭講,這個不是真正滴七星祈禳,也就是個形似。
陳先生講完之後,就站在最後一盞油燈那裏,腳下踏了一個罡步,然後嘴裏念念叨叨一陣,雙手手指何在一起,結了一個很複雜的手印,最後用食指在他的眉心先點了一下,然後大喝一聲,着!
伸手指向他身前的那盞油燈,那盞煤油燈頓時就燃了起來,然後是第二盞接着燃,第三盞,第四盞——共點燃了四盞油燈。
第五盞油燈將燃未燃的時候,陳先生就一頭栽倒在地,臉色白的嚇人。我趕緊跑過去扶陳先生,陳先生擺擺手講,沒得事,替人續命,本來就是犯忌,當初臥龍丞相都沒搞贏老天爺,我一個孩匠就更不可能咯。
我扶着陳先生坐下來,看了一眼煤油燈,第五盞終究沒燃,第四盞看上去也快要熄掉了。我嚇得趕緊學着陳先生之前的動作,朝着第一盞油燈伸手一點,喊一聲,着!
第一盞,第二盞…第五盞,第六盞,第七盞,一盞接一盞,燈火如白晝。
第314章土家擺手
在伸指一點之前,我根本沒有報任何希望,頂多就算是有一絲絲的幻想。可是當我伸出手指點出去的時候,我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到了。
不僅僅是我,就連剛剛被我扶着坐下的陳先生,也是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眼前燈火明亮的七盞煤油燈,目瞪口呆。他指着這七盞煤油燈,嘴巴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愣是沒憋出半個字來。
我知道陳先生爲什麼驚訝,他畢竟不像是張牧和張哈子見過我用掛印封金,所以他纔會這麼失態。要是他知道我當初用掛印封金解決了趙佳棠這件事,他還不要直接給嚇得跪下?
這七盞煤油燈燃起來之後,我看到躺在牀上的凌絳,臉色好像變得有些紅潤起來,看上去不再是之前那麼冷冰冰的樣子。——以前的凌絳是氣質高冷,所以給人的感覺是冷冰冰的,但是現在的凌絳是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寒氣,也就是煞氣散發出來的,是切切實實的冷。
陳先生或許也是被眼前的變化給弄得緩過神來,終於開口講話,他問我,小娃娃,你是啷個辦到滴?
我摸了摸腦殼講,我也不曉得,就是學到你滴樣子,然後一指就指燃了。
陳先生坐下,伸手一拍桌子講,放屁,你以前肯定學過匠術,要不然老子活咯大半輩子都沒學會,你啷個一指就好咯?我就講嘛,你是洛朝廷滴孫子,啷個可能不會匠術。是不是你爺爺讓你發過不准你用匠術之類滴誓。你不用否認,肯定就是這樣。小娃娃,你隱藏滴很深啊。按現在流行滴講法,那就是你這個農村人真會玩,我要會城裏去。
我被陳先生講的有些哭笑不得,我講,我是真的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會的。就那麼隨便一指,我都沒想過煤油燈會燃。
陳先生看到我這個樣子,還是不確定,之後又反覆問了我好幾次,最終纔將信將疑的暫且不再追問這個話題,而是自言自語的講,難道點燈滴時候,不能想着要把燈點燃?
講完這話之後,他就坐在桌子旁邊沉思了起來。看着陳先生的樣子,我想起了以前中學時代的自己和同學們,每次在遇到難題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看來,匠術這門學問,也是需要攻克一個個難題的。對於一些高深的匠術,可能就是和當初我在高中時候遇到的那些壓軸題一樣,很多人不得其法,就一輩子都不會解。有的人就算是知道了方法,但總是算不出正確答案,也沒什麼用。唯有最小的那一部分人,才能夠完美的解答出壓軸題。而這一類人,就是我爺爺、張哈子這一類人。
正在我思考的時候,院子外面傳來我媽的聲音,說是讓我們出去喫飯。陳先生擺擺手,講他不餓,讓我自己去喫。我看了看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看,我估計肯定是被我剛剛的那一手給震驚到了,以至於他都沒有胃口喫飯了。我沒多想,出門就喫飯去了。
此時正是中午,太陽正毒,我媽把飯桌擺在了堂屋裏,這樣就曬不到太陽會涼快一些。
喫飯的時候,我媽是靠着我的房間那邊坐着的。席間,我媽問我,你是不是到屋裏放老冰塊,啷個那麼冷?寒氣就像是颳風一樣,一股股鑽出來。啷個冷,陳先生受得住不?
我曉得我媽講的是凌絳的煞氣,但是我不能給我媽講實話,只好講,我之前背進來的那個女的,是我同學。大城市裏來的,屋裏以前都用空調,這邊啷個熱,她不習慣,所以放了些冰塊。
我解釋的這個理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我媽卻是點點頭,應該是相信了。果然,在他們的心裏,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是不會懷疑的。但是很快我媽就問我,小陽啊,不是當媽滴講你,你討個啷個嬌貴滴女滴當老婆,以後我怕你受委屈。
聽到我媽的這話,我簡直哭笑不得。我媽並不是懷疑這些寒氣,而是着急凌絳太嬌貴。想明白之後,我又覺得一陣內疚,還是因爲畢業證的事情。
除了這個小插曲之後,一頓午飯很快就喫完了。中午天氣太熱,村民們一般都不會去地裏幹活,否則肯定會曬中暑。所以一般這個時候,村民們都會選擇小睡一下,算是補充體力,下午接着幹活。
這本來是很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我卻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得貼着牆壁站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飯剛喫完,都還沒來得及下桌,我就看見我爸媽的眼睛同時閉上,然後我媽動作十分僵硬的去收拾碗筷,而我爸則是搬着飯桌往外面走。整個人的動作看上去,十分的不協調,就好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樣!
趁着我爸媽都進了廚房,我趕緊進去喊陳先生。陳先生一開始還沒弄清楚狀況,但是等到他看見我爸媽那個狀態之後,和我之前的表情一樣,震驚。
他問我,啷個回事?
我講,剛剛喫完飯,還沒來得及收拾,他們兩個眼睛就閉上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陳先生聽完之後,眉頭就皺了起來,很顯然,他也沒搞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以爲我爸媽眼睛閉上之後就會上牀睡覺去了,可是他們兩個從廚房出來以後,沒有走進堂屋,而是往院門走去。我擔心他們會出門,於是趕緊小跑過去擋在門口。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是想要出去,而是沿着院牆在走圈。他們走的很慢,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會伸手出來,左右甩一下,方向左右不定,並且在往那邊甩手的同時,還要伸出一直腳來,以腳後跟點地。
我看了半天,都沒看懂這是什麼儀式——我潛意識認爲這是一個儀式。也不知道對錯。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院門傳來一陣響動,我嚇得趕緊把門抵緊,生怕我爸媽的這一幕被村民們看了去,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戳脊梁骨那麼簡單了。
然後,張哈子那賤賤的聲音就從門外傳進來,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老子纔出去一個上午,就把門給老子從裏面反鎖老?
聽到是張哈子的聲音,我趕緊開門,但是門打開之後,我竟然沒看到人!
出現幻聽了?我趕緊關門轉身準備向陳先生求救,可是我剛轉過身去,就看到張哈子提着篾刀站在我面前。
我很是詫異的問,你是啷個進來的?張哈子沒講話,伸手指了指院門旁邊的圍牆。感情這傢伙是自己爬牆過來的。
張哈子到了之後,我放心不少,於是指着院子裏的二老正準備對張哈子解釋的時候,張哈子卻直接打斷我,伸手指着圍牆講,你趴到那邊牆上看一哈。
我不曉得張哈子是麼子意思,但還是照做了。我剛爬上牆頭,馬上就鬆手,不敢再看。因爲我看見,在隔壁院子裏面,我大伯他們二老和我爸媽一樣,也在閉着眼睛走圈圈,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做出和我爸媽完全一樣的動作。
我問張哈子,爲麼子會這樣?
張哈子講,你看到這些動作,難道你都沒得很熟悉?
我認真的想了一下,從我爺爺去世以後,我雖然見過了很多詭異的事情,但應該沒有見過類似的動作啊。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啷個不蠢死起?哪個講是你爺爺死老以後?你往前面想。
我想了一陣,還是沒想出來。
張哈子一臉失望的表情講,就你這個智商,我都不想認識你,簡直是掉價。你現在只看到四個人分開搞這個動作,你把他們合在一起想,這是麼子動作?
我閉眼眼睛在腦海裏想象那樣的場景,一堆人圍成一個圈,一邊轉圈,一邊過一會兒甩一次手。
我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場景,這個場景好像我以前在哪裏見過,但是具體想不起來是哪裏。不過對於這個動作,我卻是十分肯定——土家擺手舞!
第315章鬼堂求鬼
看到我爸媽的這個動作,我腦海裏一些不曾用過的記憶不由自主的就跳了出來。擺手舞是土家族古老的傳統舞蹈,主要流傳在鄂、湘、渝交界的酉水河流域。擺手舞它分大擺手和小擺手兩種。小擺手,土家語叫「sevbax(社巴)」,大擺手,土家語稱爲「yevtixhhex(葉梯黑)」。
我之所以會對擺手舞有記憶,是因爲在我讀中學的時候,有一年我們學校舉辦了一屆社巴節。而社巴,就是土家族對擺手舞的一種稱呼。在我的記憶裏,我們學校舉行過大大小小的慶典,但是我卻獨獨對這個社巴節記憶深刻,原因就是我那從不出遠門,或者說幾乎不出村子的爸媽,在那一年,竟然不辭辛苦的去了我們學校參加了那屆社巴節。
也正是因爲我父母的緣故,所以我還特地去查過相關的資料。只不過那個時候瞭解的不多,等到了大學,才陸陸續續的看過一些有關擺手舞的記錄。不過我的專業並不是研究這個,因此也就是當做課外閱讀看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記得。
張哈子很是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講,你哈曉得擺手舞?
我講,以前到圖書館看到過相關的記載。
張哈子這一次很肯定的點頭講,少看小說多看書,這個哈是沒錯滴。那你曉得跳擺手舞滴目的是麼子不?
我講,書上寫的是服務於祭祀、祈禱活動,祭祀對象除八部大神外,大部分祭土司王(古時候土家族苗族的一個獨立政權,具體的可以百度)。
張哈子講,放你屋滴狗屁!擺手舞的確是用於祭祀,但不是跳給你所謂滴八部大神看滴,而是跳給鬼看滴!主要目的也不是你講滴祈禱,而是祈禳!
聽到張哈子的話,我很是喫驚,這和我看到的記載完全不一樣。但是我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因爲我曉得,我所能看到的,和他們匠人圈子裏面的,肯定是不一樣的。至於哪一個更加真實,我寧願相信張哈子的解釋。這不是對於張哈子的盲目相信,而是從他以前對歷史的各種解釋,讓我不得不去相信他。
張哈子看到我一臉懵逼滴樣子,繼續問我,你曉得擺手舞一般到那個地方跳不?
我講,書上寫的是擺手舞一般都有專門的地方跳,而這個地方,就叫做擺手堂。我記得好像到我們縣裏不遠,就有一個村子,裏面現在都哈有擺手堂。
張哈子點頭講,擺手堂,講白老,就是鬼堂。他們到擺手堂前面跳擺手舞,就是跳給鬼看滴。
我講,不是又陰戲跳給鬼看邁,啷個哈有一個擺手舞?
張哈子講,陰戲是招鬼,擺手舞是求鬼。
他曉得我聽不懂,於是繼續講,陰戲是把陰人召集起來。但是擺手舞就不一樣老,他們是爲了求鬼。求什麼呢?祈禳!也就是續命!
我講,這是不是有點太扯了?人人都來祈禳,哪有那麼多命給他們?
張哈子講,不是給跳擺手舞滴人祈禳,而是給他們滴老大。
我講,還有這麼好的事?那我們趕緊學一下,去給凌絳祈禳。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曉不曉得擺手舞祈禳滴條件是麼子?講得好聽點兒是祈禳,講得不好聽就是拿自己滴命去給被祈禳滴那個人。一場擺手舞跳下來,跳舞滴要麼累了個半死,要麼很可能命都跳沒老!所以你去看一哈,那些跳擺手舞滴,哪個不是年輕人?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年的情況,好像還真的是這樣。但是我很快就意識到有點不對勁,我講,現在也還有跳擺手舞滴,難道都是爲了祈禳?
張哈子很是鄙視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講,現在電視裏面也有啷個多滴鬼片和道士先生,你講,他們是不是真滴?
張哈子的意思是,現在大多數能看到的擺手舞,都僅僅只是爲了表演,而沒有得到其中的精髓,也就不存在祈禳了。
我問,那我爸媽現在是表演還是真的在祈禳?
張哈子瞪了我一眼,乾脆懶得回答。很顯然,這個問題我自己都明白,只不過我還抱有一絲幻想罷了。
我剛準備問張哈子接下來怎麼辦,就看到院子裏的我爸媽剛好走完了三個圈然後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屋子裏面走去。我還特地趴到牆頭看了一眼我大伯那邊,也是這樣。
張哈子講,不僅僅是你們屋,我下來滴時候,順路看老好幾屋人,他們都是這樣。你也曉得法不責衆這句話,這麼多人都中招了,那個老不死滴肯定不敢亂來,所以你也莫擔心,慢慢想辦法。
我曉得這是張哈子在安慰我,但是我現在除了聽他的話,還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張哈子問我凌絳現在到哪裏,我指了指屋子,他就走了過去。我和陳先生緊隨其後。張哈子進屋之後,一看到地面上的那七盞煤油燈,當時就後退一步,然後問陳先生,講,陳憨貨,你師傅哈教你這個東西老?你居然哈會七星祈禳?
陳先生很是無奈的笑了一聲,然後講,如果我講我只點燃前四盞,剩下滴都是這個小娃娃點燃滴,你信不信?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我正等着他誇我,講出類似「從我當初到火車站看到你滴第一眼,我就曉得你不是池中物,果然,你現在已經牛逼到不行不行滴老」的話,但是我卻等到的是,你講是他點燃滴?你啷個不講這個世界上沒得陰人?
好吧,我再一次被張哈子辱了一把,但是我已經習慣了。
張哈子卻像是沒事人一樣,仔細的盯着這七盞煤油燈看了一陣之後,講,位置都哈可以,就是方向有點不大對。不過足夠護到姓凌滴命老。
陳先生聽到這話,眼睛放光,講,張哈子,你曉得七星祈禳滴真正佈局?
張哈子搖頭講,具體啷個佈局我不曉得,不過你這七盞煤油燈的方向有點相沖,應該不是真的七星祈禳,最多算是一個形似。
聽到張哈子這話,我再次對張哈子刮目相看,他僅僅只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佈局只是形似。我想,張哈子就是屬於那種一輩子都被人崇拜以及追趕的對象,想要超越他,實在是太難了。
張哈子看了一眼凌絳,對陳先生講,你應該曉得她是母煞老撒,那你應該曉得該啷個辦老?
陳先生點點頭,指着桌子上的一堆東西講,東西都準備好咯,就等你過來一起動手。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空蕩蕩的桌面上已經多了許許多多的匠人用具。難怪陳先生之前沒有去喫午飯,原來並不是他真的不餓,而是在準備這些東西。
張哈子看了一眼,然後講,少老一樣,你去找一哈。
陳先生講,少咯麼子?
張哈子講,這你都沒發現,喊你陳憨貨真滴沒錯。紙錢都沒得,一會兒玩個屁?
陳先生疑惑的講,紙錢不是可有可無麼,難道你也要?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我是怕你到時候頂不住。少放屁,趕緊去找。
陳先生只好出門去了。我看見張哈子跟在他後面,把房門關好,然後貼在門上往外面看了好一陣,似乎是確定陳先生走遠了之後,才轉過身來一巴掌扇到我腦殼上,怒氣衝衝的對我講,你哈記得到我在張家村後山給你講滴話不?我看到張哈子這麼生氣,一下子就沒得了脾氣,講,你講了啷個多,指滴是哪句?
張哈子講,你現在不僅招陰,更招匠人這句。
我講,我記得到。
他講,你記得到個卵!以後離陳憨貨遠點,更加不能讓他曉得你以前用出國掛印封金滴事情,曉得不?
我曉得這是張哈子爲我好,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還是答應了。
陳先生回來後,我才知道,處理凌絳的事情也要等到晚上,所以一整個下午,我們三個都守到屋子裏——有凌絳在,算是有一個先天空調。
我爸媽他們下午的時候照常起牀起幹農活,好像中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一直到傍晚他們兩個纔回來,我們喫過晚飯後,剛收拾完,就有村民推開我家的院門進來,不是一個,而是一羣!
而且,他們的眼睛,全部都是閉着的!
第316章磨鷹閃翅
他們進來以後,就立刻有人在我家的院子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搖曳,把空中的月光都給比了下去。他們很是自覺的圍繞着篝火站成了一個圈,使得院牆上倒映着一個個村民的影子,隨着火光的擺動而不斷擺動,顯得特別的詭異。而我爸媽還有大伯也在其中,低着頭站着,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樣。
突然間,沒有節拍,沒有音樂,他們就那樣幾乎是同時開始轉圈,一邊轉圈一邊開始擺手跳舞。張哈子和陳先生看到這個之後,臉色同時變的很難看。陳先生講,張哈子,他們這是要跳擺手舞給我們看。
我看見張哈子點點頭,眉頭緊鎖。我講,快想辦法讓他們停下來啊。
張哈子講,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跳滴擺手舞是給哪個看滴。
我講,麼子意思,我沒懂。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中午滴時候我都纔給你講過,擺手舞要到擺手堂前面前跳。現在他們到你屋院子裏面跳,你哈沒想明白?
我想了想,十分震驚滴講,你滴意思是,我家就是擺手堂,也就是所謂的鬼堂?
張哈子點頭講,你啷個不蠢死起?你只講對老一點,最關鍵滴是,擺手舞是跳給麼子看滴?
我講,你之前講是跳給鬼看滴。目的是求鬼,也就是祈禳。
講到這裏,我再次震驚,有些難以置信的問張哈子,你的意思是,我們三個當中,有一個是鬼!?
張哈子還沒講話,陳先生就講,不是三個,是四個!
說話的時候,陳先生還伸手指了指躺在牀上的凌絳。
看着陳先生的手指,我的一顆心整個沉了下來。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陳先生和張哈子不會是鬼,我更加不是,那麼四人當中還能有誰?——凌絳!
儘管事實就擺在我面前,但是我還是不信。凌絳怎麼可能是陰人呢?她可是四川凌家的後人,她一身的匠術,要自保絕對是沒有問題的,怎麼可能變成陰人?不對,肯定是陳先生騙我的。我看向張哈子,想要聽他的親口確認。
張哈子講,陳憨貨,你黑他搞麼子,就他這死腦筋,萬一沒轉過彎來,想不通一頭撞死老,你付得起責?哈挫挫,你好好想一哈,難道我們這裏就只有四個人?
我講,你麼子意思?
張哈子講,給你個提示,子母鬼煞。
聽到這裏,我恍然大悟,我們這間屋子裏,從一開始就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因爲在凌絳的肚子裏,還有一個子鬼!我問張哈子,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人的擺手舞,都是跳給凌絳肚子裏面的那個東西看的?
張哈子一臉鄙視的講,難不成哈是跳給你肚子裏面滴東西看滴?
聽到這裏,我嘿嘿一笑,講,只要不是跳給凌絳看的,跳給我看也不是不可以。
張哈子聽到我這話,一巴掌就扇到我後腦勺上,講,不想死就滾出去和他們一起跳。老子和陳憨貨要辦正事。
講完之後,就一腳把我從屋子裏面踢了出去。我看了一眼院子裏面的詭異場景,馬上轉身想要再進去。但是張哈子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我喊了好幾聲,張哈子都沒回我,最後是陳先生開門對我講,現在你屋就相當於擺手堂,那擺手堂裏面滴人相當於麼子?相當於鬼!你身上一身鬼氣,張哈子這是爲你好。少到這裏放屁,趕緊去跳。
果然又是形式!只要他們在我屋院子裏跳擺手舞,那麼我屋就成了擺手堂,那麼擺手堂裏面的所有人,也就都是陰人了!就算現在不是陰人,很快也就會因爲形式的關係,徹底變成陰人。加上我又是一身鬼氣,要變成陰人,我也是第一個。所以纔會被張哈子趕出來。張哈子這貨,永遠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我看了一眼院子裏的詭異場景,我笑着問講陳先生,跳擺手舞也是折壽,能不能站到門口看到起,但是不跳?
陳先生冷笑了一聲講,你曉得這個社會最恨麼子不?異類!你可以試哈子不跳,會有麼子後果。你不要問我,因爲老子也不曉得。
聽到陳先生這話,我嚇得趕緊衝進人羣裏面,跟在我爸媽的後面,學着他們的動作,亦步亦趨。
其實我很想看看張哈子他們接下來要用的手法,可惜的是,我現在什麼也看不到。擺手舞的動作不是很複雜,可以說是看一遍就能夠學會。加上我以前在中學的時候就學過,所以沒怎麼費力就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擺手舞有很多種動作,幾乎都是模仿動物的動作,現在他們在跳的這個,名字就叫做「磨鷹閃翅」。磨鷹,是土家方言,指的是飛的很高的鷹,因爲這類鷹一直在空中盤旋,像極了磨盤磨磨的樣子,所以叫做磨鷹。
在我們老家,磨鷹一旦閃翅,就肯定會有家禽被抓走。甚至還有老一輩爲了嚇唬小孩子,說磨鷹會把小孩給抓走,腳上的爪子可以抓破腦殼,然後飛到沒人的地方,給慢慢的喫掉。小時候我看見天空中有磨鷹,基本上都不敢出門,只敢躲在屋檐下看着。
跟着他們轉了幾圈之後,我對這些動作已經十分熟悉了,可即便如此,我竟然漸漸的感覺到開始跟不上他們的步子了。他們越跳越快,到了最後,簡直就是一路小跑了。速度慢一點,我還能跟得上,這麼一快起來,我就有些手腳不協調了。
等過了幾圈之後,我才又重新找到節奏感,越跳越順,到了後來,我發現好像整個天地間都只有我們這一羣跳擺手舞的人了。四周變得黑漆漆,只有院中的火光是唯一的面明亮。我突然你有一種感覺,感覺到我的動作都不再是我自己在支配,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不斷的牽引着我去跳。以至於到了最後,我只要全身放鬆下來,慢慢的閉上眼睛就可以了。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我聽到一聲清脆的吒音,嚇得我趕緊睜開眼睛。入眼處,是劉桑禕那張驚豔的面龐。我看見她高舉着手,看樣子應該是如果我沒醒,就準備一巴掌扇下來。
劉桑禕見我醒來,問我,外面紙人都要來了,他們人呢?
我講,到屋裏。
劉桑禕講,你知道這個擺手舞跳的是哪一處嗎?
我點頭講,磨鷹閃翅。
她問,那你聽過磨鷹閃翅的傳說沒?
我講,磨鷹抓小孩?
劉桑禕講,你既然都曉得,還不趕緊讓他們都停下來?
於是我把凌絳的情況大致給劉桑禕講了一遍,劉桑禕聽後,先是點點頭,然後臉色劇變,講,糟了,那兩個蠢貨弄錯了。
講完之後,劉桑禕就拉着我朝着屋子裏走去。但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房門竟然從裏面拴住了。不管我怎麼樣拍門,裏面都沒有反應。於是我試着用肩膀撞了幾下,門紋絲不動,倒是我的肩膀一陣火辣辣的痛。
劉桑禕一把將我從前面拉到身後,然後轉身一記漂亮的迴旋踢,房門應聲而倒——鞋匠滴本事,不僅僅是踢開棺材蓋子,踢門也是一絕!
我和劉桑禕進門之後,藉着院子裏的火光,看見張哈子和陳先生竟然一左一右,跪在牀前!他們兩個腦袋低垂,雙手上舉,神情無比的虔誠!
而在他們身後的那七盞煤油燈,僅僅只有最後一盞,還冒着微弱的燈光……
第317章我中招老
我看見劉桑禕雙手結了一個心火手印,朝着唯一的那盞煤油燈上一指,頓時煤油燈燈光就變亮了好幾個度。隨後,劉桑禕微微俯身,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煤油燈的燈芯處夾了一下,我正擔心她把火光給夾滅了,卻發現她的手指已經離開了燈芯,而且在她的指尖,竟然還有一星火焰在搖曳。
劉桑禕夾着那星火焰,走到第二盞油燈面前,我以爲她會去點燃第二盞油燈,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並沒有附身點燃油燈,而是將右手的那星火焰交到左手的手指間,然後伸開右手,五指叉開,用左手的那星火焰一一將右手的五個指尖點燃。
直到最後,一共就有了六星火焰。我看見劉桑禕先將左手的那行火焰扔出,不偏不倚的恰好點燃了第二盞油燈,然後她右手手腕輕抖,五星火焰全部激射而出,剩餘的五盞油燈,一個不落的全部被點亮。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我聽見劉桑禕輕咦了一聲,然後看着這七盞油燈,有些不敢置信。很快,我看見劉桑禕的眉頭舒展,聽到她輕唸了一句,張哈子果然還是有點本事,居然可以點亮七盞油燈。要不是第一盞本命燈沒熄,再加一個我都點不燃七盞燈。
劉桑禕自言自語的講完這話之後,就朝着張哈子他們走去,然後二話不說,照着陳先生就是一腳,陳先生當即就朝前摔了個狗喫屎。然後劉桑禕一提一帶,就把張哈子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在張哈子的後腦勺上用一個很奇怪的手印輕輕一拍,張哈子嘴裏吐出一口黑色的液體,嗆咳了幾聲之後,人就醒了。
於此同時,劉桑禕走到陳先生的身旁,一腳踩在他的後背心,然後用足尖在他的後背心上點了好幾下,當最後一下踩在陳先生背部中上段的時候,陳先生哇的一聲,吐出來許多和張哈子之前一樣的東西。
張哈子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誰他媽打我?
陳先生的第一句話卻是,狗日滴,洛小陽,連你屋陳先生也敢打,看老子不抽死你!
當他們看清楚是劉桑禕之後,頓時就轉頭看向其他的地方,一副不知道剛剛說了什麼的樣子。
劉桑禕講,張哈子,你也有搞錯的時候?
張哈子講,老子對土家族滴擺手舞又不熟,陳憨貨是地地道道滴土家人,他都不曉得,老子搞錯老也很正常。
我被他們的對話搞得一臉懵逼,我問,到底是啷個回事,哪裏搞錯了?
劉桑禕講,你剛剛不是講你曉得磨鷹閃翅邁?磨鷹之所以閃翅,是因爲餓了要捉食。磨鷹最喜歡滴是麼子?小孩子!也就是講,既然有磨鷹閃翅,那麼附近就肯定有小孩子出現。
講完這話,他們三個就同時看向躺在牀上的凌絳。說到這裏,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張哈子之前認爲出現擺手舞是給跳給凌絳肚子裏的那個鬼看的,是爲了給它續命。但是從他們跳的擺手舞來看,他們並不是在求它,而是準備抓它!任何東西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它感覺到危險了,自然會拼命地往安全的地方跑。哪個地方最安全?凌絳的肚子裏面!
所以,原本張哈子以爲村民們在跳擺手舞的時候,就是它被崇拜到飄飄然的時候,也就是最好抓它的時候,可是沒想到完全錯了。如此一來,完全就是兩個概念了,所以張哈子之前準備的那一套完全沒用。不僅沒用,還被那貨給弄得中招了。
我問張哈子,那個傢伙有那麼厲害?連你們兩個都搞不過?
張哈子講,不是它厲害,是它背後滴那個老不死滴厲害。加上凌絳是你屋婆娘,有她滴身體護到起滴,想打不能打,想動不能動,老子就算是有手段,也使不出來。
我講,那現在啷個辦?
張哈子講,你沒看到現在有個老太婆到這裏?凌絳滴身體老子是挨不得,但是她可以撒。這件事就交給她老。
劉桑禕狠狠的瞪了張哈子一眼,然後講,張哈子,好像剛剛是我救老你撒,你就是啷個對你滴救命恩人滴?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莫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你還是用你滴普通話,重慶話不適合你,真滴!越聽越彆扭!另外,不就是一個三尺神明印邁?你只要再晚來那麼一丟丟,老子就已經破老它滴「低頭望地鬼不同」。老子要你救老?
我講,你們少講一句,外面都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去救。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你也看到老,不是老子不講道理,是這個老太婆太不把人放到眼裏老。
劉桑禕講,你有本事再喊一聲老太婆,信不信我現在就走,不管她了?
張哈子講,有本事你走啊,你哈真滴以爲沒有你老子就辦不成事老不成?
陳先生講,張哈子,再怎麼講,我師叔也是你長輩,你嘴巴上就積點德不行麼?
張哈子講,放你媽滴屁,你個陳憨貨,你有麼子資格講我?要不是你拖累老子,老子會被小鬼抓到?
聽到張哈子這話,我都覺得張哈子的話太過了,不管怎樣,陳先生和劉桑禕在年齡上都要比張哈子大。張哈子講出這話來,確實不地道。我講,張哈子,你少講幾句,我們先出去。
張哈子講,最可恨滴就是你老,這個就是一個哈挫挫,喫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你自己講講,你活到這個世界上搞麼子?老子要是你,早就上吊自殺老。
陳先生聽到這話,當時就怒了,一巴掌扇到張哈子的腦殼上,朝着張哈子吼了一聲,張哈子,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咯?老子今天就是不要這命,也要和你理論理論!
張哈子被打了一巴掌之後,我看見他搖了搖腦袋,好像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好一陣之後,他才拍了一下腦門兒講,我剛剛中招老。
我們聽到這話,全部是大喫一驚。張哈子繼續講,我不曉得這具體是麼子招數,不過我曉得它可以改變一個人滴脾氣。
我聽到這話,頓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張哈子就算平日裏再怎麼不靠譜,但也絕對不是那種會出口傷人的人。
張哈子問劉桑禕,你曉得有麼子匠術是可以改變一個人滴脾氣滴不?
劉桑禕點了點頭,講,我以前聽師傅講過,髡匠一脈有這個本事,講的是可以操縱皇帝滴脾氣,要他殺誰就殺誰。不過好像這東西本身就折壽,加上在清朝滴時候就被乾隆屠盡了,所以很少有人曉得這東西。至於誰會這個匠術,就更加沒人曉得了。
張哈子當時就給自己一耳光,講,我之前講老一些不該講滴話,你們三個莫放到心裏去。
講完之後,張哈子就當先走出了房門。我也跟了上去,轉身之後,我聽到劉桑禕自言自語講了一聲,張破虜,果然是個真男人。
出門以後,院子裏面的人還在跳擺手舞,而且動作看上去比之前還要快。而且,我看見院子圍牆周圍,整整齊齊的擺滿了一拍臉色慘白的腦袋!正是那些紙人!它們又來了!
張哈子對陳先生講,陳憨貨,你先去擋一哈那些紙人,我來解決這些人。
陳先生點頭走了出去,沒有一點猶豫。
我看着這些村民,問張哈子,現在該怎辦?
但是張哈子不僅沒有回答我,而是盯着那些村民看,然後他反問我講,你之前跳舞有麼子感受?
我把我經歷的事情大致給他講了一遍,一直到劉桑禕把我叫醒。
張哈子聽了之後,低着頭沉思了一下,然後對我講,你屋水缸到哪裏?
我講,到廚房,搞麼子?
張哈子講,帶我過去,老子剛剛罵人罵得有點口渴。
我以爲張哈子是真滴口渴,但是進了廚房之後,我才發現,張哈子並不是要喝水,而是到碗櫃裏取了一隻碗,然後用竈鍋的鍋灰把碗滴外面全部塗黑。
我問張哈子,這是搞麼子?
張哈子講,取水滅火!
第318章夜空匹練
滅火?滅什麼火?滅廚房裏的火嗎?滅火幹什麼?
我腦海裏一片疑問,但一個答案都不知道。張哈子講,滅什麼火?滅外面那大一堆篝火!
我講,張哈子,你莫開玩笑了,現在最主要的是讓他們莫跳舞了。難道滅了火就可以了?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這次哈真滴被你纔對老,只要滅老那一堆火,他們就不會再跳老。
我驚訝的問,爲麼子?
張哈子講,你自己親身體驗過老,都哈不曉得?
我問,曉得麼子?
張哈子講,你哈記得到我住院滴時候,你到我病房外頭替我守門滴那一次不?
我點頭講,我曉得。那次是張牧鑽到我影子裏面,然後控制……你的意思是講,院子裏面的村民都是被影子給控制了?
張哈子講,看來你哈不是太蠢,不過主要原因哈是因爲跟到我這個天才久老,所以才變聰明老。
我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影子給控制了?
張哈子講,你自己跑出去看一哈,到底是影子先動,哈是他們身體先動。
聽了張哈子的話,我趕緊來到廚房門口,伸着腦袋往外面看了去。我看着那些人在院牆上投下的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不斷的搖曳。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張哈子說了之後有了心理暗示,所以當我對比影子和身體的動作之後,確確實實就如張哈子講的那樣,是影子先動。
但是這樣的先後差距,應該不會超過一秒。陳先生和劉桑禕都是見過這個篝火擺手舞的,但是他們之前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唯獨張哈子發現了。可見張哈子能夠成爲帶頭人,並不是浪得虛名的。像他這樣的人,做錯了事還能夠主動的承認錯誤,確實已經很少見了。難怪劉桑禕都誇讚他是真男人。
等我轉身回到廚房的時候,我看見張哈子拿着那個被鍋灰塗滿的水碗在喝水。他見我回來,對我講,你也喝一口,嘴巴莫捱到碗邊上滴鍋灰,要不然就不靈老。
我講,這是麼子講究?
張哈子講,那個老不死滴和我爺爺滴三魂待到一起滴時間太久,對我們張家滴匠術可以講是瞭如指掌。要是我用以前滴匠術去滅火,他肯定都是曉得滴。所以只能用其他滴方法。你曉得鍋灰滴作用不?
我點點頭,表示曉得。當初陳先生爲了救村尾狗蛋的時候用過,不僅用鍋灰將他的身體全部塗黑了,還讓他鑽進竈裏面躲起來。目的就是爲了不讓髒東西找到狗蛋。
張哈子講,看來陳憨貨哈是曉得一些東西滴,就是人太蠢老,要不然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水平。
我接過碗的時候,張哈子講,用指腹挨碗,不要沾到你指甲蓋。這些鍋灰都是木柴燒鐵鍋燒出來滴,有青木真金兩氣,一般滴髒東西都是看不到滴。就算是看到老,也不敢近身。
他講話的時候,我已經喝了一口水進去,但是等我再看水面的時候,我發現碗裏面的水竟然還是滿沿的,一滴不少!還沒等我驚訝出聲,張哈子就接到講,你和我都喝老水,加上碗裏面滴水,一共就是三碗水,到時候那個老不死滴就算要找,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老。
我聽他這話,總有一種被他坑了的感覺。我講,意思就是講,我現在也是一個碗?
張哈子講,啷個老?有意見?——有意見也給老子忍到起!
講完之後,張哈子就來到外面滴院子,走到堂屋滴正中央坐到起。我看了一眼我的屋子,裏面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我搖了搖頭,還是先做好這一隻碗吧。
我一屁股坐在張哈子的旁邊,正準備看一看張哈子是啷個佈局滴,卻看見張哈子指着對面院門,他對我講,你端着這個碗,坐到對面去。沒喊你動,你就端着碗莫動,千萬莫把水搞灑老。到時候我一喊你倒水,你就往地下倒。懂老沒?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端着水走到對面,水碗的水裝得很滿,我走路的時候就不得不用眼睛盯着碗口,生怕裏面的水灑出來。這麼走着的時候,我眼睛的餘光無意間瞄到了牆上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在牆邊站着一羣人,他們貼着牆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看。可是等我停下來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卻只看到一個個村民映在牆上的黑影,其他什麼也沒有。
我想,這可能就是張哈子口中那些控制村民的陰人。難怪那些紙人只是趴在牆頭看着,而沒有跳下來。畢竟今天的牆頭沒有被陳先生和張哈子他們佈置紅線。它們沒跳下來的原因是因爲牆裏面都站滿了陰人,紙人根本就沒有下腳的餘地。
知道了這些陰人的存在,我趕緊回過頭來,盯着水碗繼續往前走。有些東西叫做非禮勿視,盯着看久了,我怕它們會誤會我對它們有興趣,到時候把我給抓了去,麻煩就大了。
被人注視的感覺是很不好的,我又不是什麼明星,沒有走紅毯的癖好,更不喜歡被人注視,注視的久了,反而很緊張。如此一來,我的雙手都不自覺的有些顫抖,使得水面都驚起了陣陣漣漪。好在院子並不是很大,堅持一會兒就到了門口後面。
我慢悠悠的坐下,保持水碗平衡,然後端着碗一動不動。我剛坐下,就聽到身後有人敲門,聲音短暫而急促,一聲接一聲。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些紙人在敲門。可是,外面的陳先生呢?他不是在外面頂着的嗎?怎麼還讓這些紙人靠近了院門?
我不知道這門能夠撐多久,萬一這些紙人衝進來,我是不是會被它們給踩死?我是想跑,但是張哈子那邊還沒發來信號,我根本就不能跑。
院子中間有一堆篝火,我看不見對面的張哈子,只能是豎起耳朵來聽。等了好一陣,就在我都快要懷疑張哈子是不是睡着了的時候,我的耳邊清晰的聽到一聲,倒水!
我趕緊傾斜水碗,碗裏面的水瞬間倒出。但是叫我目瞪口呆的是,那水流倒到半空的時候就突然消失不見了。然後,我就聽見天空中一聲巨響,似乎是夜空都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道銀色的匹練從天而降,朝着院中的那堆篝火砸了下去。
我是眼睜睜的看着水碗裏的水杯我倒了下去,但時間過去了好幾十秒,水碗裏的水依舊沒有減少分毫!這,這也太神奇了!張哈子是怎麼做到的?
而就在這時,我感覺到我的雙腳突然一陣疼痛,痛得我全身都要劇烈的顫抖起來。我覺得我的雙手已經快要拿不住水碗了。可要是這個時候水碗砸在地上了,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我咬着牙拼命的忍着,但似乎效果並不是很明顯,相反的,我的眉心處也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那種痛就好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尖刀要刺進去一樣!整個腦袋感覺都要炸開了。
我已經開始覺得我的意識都要模糊了,我眼前的那些還在跳舞的村民一個個變得竟然是那般的扭曲恐怖,他們在不斷的變換着身形和模樣,我彷彿置身於一個夢境當中,可是眉心處和腳上的疼痛卻又是那樣的清晰!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一聲清脆的鈴聲。這一聲過後,眼前的那些恐怖場景瞬間消失,腳上和眉心的痛苦也不見蹤影。是鎮魂鈴又救了我一命麼?
我看向院中,那堆篝火被半空中落下來的那道匹練這麼一衝,已經徹底的熄滅,還有陣陣白煙在嫋嫋升起。我看見坐在對面的張哈上跪在地上,在拼命的喘息。水碗裏的水剎那被倒了個精光,但是我面前的地面,依然是乾燥的。
我拿着碗繞過人羣,一路跑到張哈子的面前,問他怎麼了?
張哈子擺擺手喘着粗氣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那個老不死滴就到這些人裏頭!
第319章以命換命
聽到張哈子的話,我趕緊轉過身來,面向着院子中央的那些村民,警惕的盯着每一個人。
按照張哈子的推測,院子中央的篝火熄滅了以後,這些村民就應該不再跳擺手舞了,可是他們現在依舊在轉圈,但是速度慢下來很多。而且也不再是跳擺手舞,僅僅就是在原地轉圈。
我看着他們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我爸開始看起,一直到我爸結束,每一個人都是我認識的村民,並沒有出現陌生的面孔。那個老不死的怎麼可能混在人羣當中呢?
但是我看見張哈子盯着圈子中的人羣,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並沒有開玩笑,也沒有看走眼。
我頭也不回的問張哈子,現在怎麼辦?
張哈子講,剛剛那個老不死滴要對你出手,被老子攔下來老。老子現在不好受,它肯定也有點老火。不過它滴身體沒來,要不然你我早就死老。你看哈子,裏面哪個人和平時不大一樣。
張哈子的意思可能就是以前我遇到過的鬼上身,當初王二狗被陳泥匠上過身。於是我看了一下,然後講,他們都和平時不大一樣。
張哈子講,哪裏不一樣?
我講,平時他們走路眼睛都是睜開着的。
講完這話之後,我就被張哈子一腳踢到屁股上,往前面躥了好幾步才停下。
我很是委屈的講,除了這個,我確實不曉得他們和平時哪裏不一樣。我又不是經常到村子裏面待,能夠認得全他們就已經很不錯了。
張哈子點了點頭,然後講,本來這是個好機會,可以搞掉它一個魂,不過現在最主要滴是對付那些紙人和裏面滴子母鬼煞。沒得辦法老,只能把他們都趕回去老。你哈記得到鳴金收兵不?
我點點頭,表示還記得。
張哈子低着頭想了一會,沒有下文。我知道張哈子的顧慮,如果一旦用了鳴金收兵,那麼那個老不死的魂也可以渾水摸魚出去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不曉得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但是權衡利弊之後,張哈子還是決定了放棄這次機會。
張哈子從腰上抽出篾刀給我,講,敲鎮魂鈴,把他們都趕回去。
張哈子坐在地上,眯着眼睛,不曉得是睜開着還是閉着。
我回想了一下鳴金收兵的念詞和動作,然後就開始敲擊起來。當我念完第一句敲響的時候,我看見院子裏的所有人都停住了。不僅僅是他們,就連趴在牆頭的那些紙人,也都好像是退了回去。我心想,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威力了,只是敲一下就有這麼明顯的威力?
我轉身看了一眼張哈子,看見他好像並不是很意外,還是那副「閉目養神」的樣子,好像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樣。既然他都沒有什麼意見,我就繼續鳴金收兵下去。
隨着念詞越來越多,我看見那些村民一個個竟然真的打開院門,依次朝着院子外面走去。而我爸媽,則是從我身邊經過,回了他們自己的屋子。通過院門我看見外面的那些紙人,好像也在轉身往回走。當我念完最後一句的時候,張哈子伸手就將我手裏的篾刀搶了過去,然後站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就在這時,陳先生拿着銅煙槍一頭霧水的從院子外面走進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哈子,然後問張哈子,你剛剛用滴是鳴金收兵?我們孩匠一脈滴匠術你也會?
看到這裏,我這才明白過來,張哈子把篾刀搶過去的原因是爲了假裝剛剛的鳴金收兵是他施展出來的。說白了,還是不想讓陳先生曉得我會一些簡單的匠術——雖然效果有時候並不是很靠譜。
張哈子講,你曉不曉得你們孩匠一脈有個喊過陳有禮滴,他教我滴。
陳先生問,陳有禮師伯?你啷個認得到他?
張哈子講,老子這麼帥,哪個認不到?少放屁,鳴金收兵撐不到好久,那些紙人哈會再回來。哈挫挫,你進去看看凌絳啷個樣老,我和陳憨貨到外頭當門神去。
講完之後,張哈子提着篾刀就當先走出去了。我看着張哈子的背影,有些莫名的心酸。他比我大不了幾歲,但是卻一個人承擔了那麼多。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換做是我,我有那個能力做到張哈子那麼好麼?哪怕是一半,我能做到麼?
我搖了搖頭,轉身往屋子裏面走去。
我先是敲了敲房門,對裏面說了一聲我要進去後,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迴應,我這才推門進去。房門並沒有拴上,屋裏面的七盞煤油燈把整個房間照的很是明亮。凌絳還是一如既往的躺在牀上,面色比之前要好看很多。
劉桑禕坐在桌子一旁,臉上滿是疲憊,不知道是不是煤油燈太多,所以她的鼻尖甚至還掛着一層密密的汗珠。在煤油燈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豔麗。見我進來之後,她微微側着腦袋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或許是男人的本性,我不自覺的拿她和躺在牀上的凌絳作比較,一個是冰山冷豔,一個則是從骨子裏都透露着媚氣。有時候甚至是不說話,僅僅只是一個眼神,都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媚意。如果不是知道她是陳先生的師叔,我一定會把她當成是狐狸精。
爲了打破這樣的沉默,我問劉桑禕,情況怎麼樣了?
她嘆息一聲講,這女娃娃也是命苦,之前身上就有鬼胎是不是?
我點點頭。心裏一陣內疚。
劉桑禕繼續講,原本那個鬼胎就沒有除乾淨,不曉得他們四川凌家是幾個意思,把那個髒東西放到她肚子裏面,不出事纔怪。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第二點,她身上的子母鬼煞,本來被張哈子用魁星點斗的手法已經踢大半煞氣,但是她身上有鬼胎,煞氣沒除全,子母鬼煞將破未破,又來了一波磨鷹閃翅的擺手舞,子鬼反噬,她還能活着,簡直都是奇蹟!
講完之後,劉桑禕又搖了搖頭,接着講,不對,也不能說是奇蹟,主要是還是張哈子。說到這裏,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待會兒好好感謝一下張哈子,要不是他之前把七盞煤油燈都點燃了,這個女娃娃早就死了。不過說到底,還是她命苦,一劫接着一劫,我活了這麼久,都覺得她命苦。更何況,她還是爲了……總之,你以後要是負了她,我劉桑禕第一個弄死你!
我點點頭,並沒有向她解釋那七盞煤油燈其實是我點燃的。——等一下,你剛剛說她爲了……是爲了什麼?
但是不管我怎麼追問,劉桑禕都絕口不提那事,就好像沒說過一樣。
我看着牀上的凌絳,神情安詳,像極了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我不知道劉桑禕口中的那件事到底指什麼,也不知道凌絳還有哪些事情在瞞着我。但是我知道,她確確實實太辛苦,以至於顯得我更加的無能,更加的痛苦。
於是我問劉桑禕,現在怎麼辦?
劉桑禕講,等着吧,我該做的都做了,只有這個水平,能不能醒,就看她的造化了。
過了一會兒,劉桑禕對我講,其實,我知道我們鞋匠有一種匠術,可以救她。
我激動的問,什麼匠術?
劉桑禕一字一句的講,以命換命!
我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說,我的命不值錢,用我的命換。
劉桑禕聽了這話,眼神灼灼的看着我,那眼神,媚意十足,嚇得我都出了一身汗。
等一下,這房間裏不大對勁!
之前陳先生不是說殺氣冰寒刺骨嗎?爲什麼現在屋子裏會這麼悶熱?而且這肯定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劉桑禕鼻尖上的細密汗珠就可以證明。既然房間裏的溫度已經升上來了,那是不是也就是說,凌絳體內的煞氣消失了?
劉桑禕聽了我的話後笑着講,張哈子一直罵你哈挫挫,看起來你也並不蠢嘛。凌丫頭,別裝了,他看出來了。
第320章金牌匠臺
劉桑禕這話剛說完,我就看見凌絳坐了起來,雙手抱在膝上,靜靜的看着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嘴角帶着些許的笑意。
凌絳醒過來我自然是高興的,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之前劉桑禕不是說凌絳已經很危險了嗎?能不能醒來也只是看她的造化了嗎?爲什麼現在凌絳突然就清醒過來了?——肯定是劉桑禕聯合凌絳一起演了一齣戲,把我給騙了!
我興奮的起身小跑到牀邊,看着凌絳,發現她也正翹着腦袋看着我,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憋了半天,最後只是問了一句,你好些了嗎?
凌絳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又恢復了那一副高冷的樣子。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只好結結巴巴的講,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那個,你餓嗎?我去給你煮麪條。
這話說完,我沒得到理解的回答,反而是看見凌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揚的弧度。我知道她這是在忍着沒笑。但劉桑禕就沒那麼隱晦了,直接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對我講,小娃娃,你真的是太搞笑了。你不會長這麼大了還沒有談過戀愛吧?
我不知道怎麼接這話,只好坐回椅子上,轉移話題問劉桑禕,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剛剛騙我幹什麼?
劉桑禕講,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有幾分洛朝廷的影子。
我講,騙我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劉桑禕講,你很像你爺爺,當年你爺爺爲了你奶奶……算了,都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了。
不知道爲何,我在劉桑禕的眼神裏面,看到了一絲絲的哀傷。我想,他們老一輩之間,肯定發生過某些不爲人知的情感瓜葛。只不過唯一還「活着」的當事人不願意說出來,我也不好多問。
但是我還是很八卦的算了一下時間,劉桑禕今年是九十二歲,我爺爺如果還活着,也不到九十歲,這麼算下來我爺爺比她還要小上幾歲。如果他們兩人當年真的談過戀愛,也就是現在很流行的「姐弟戀」咯?我在心裏爲自己的這個發現偷笑,沒想到當年的他們,也興這種玩法,還挺時尚!
短暫的沉默後,劉桑禕嘆息一聲講,還是吳芝煐有手段,洛朝廷那麼不服管的一個人,都能被你奶奶治得服服帖帖的。現在看來,你又要被凌丫頭治得服服帖帖。你們洛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怕老婆?
爲了讓劉桑禕多講一些我爺爺奶奶之間的事,我只好拿出《葉問》裏面的一句話來回答她,世界上沒得怕老婆的人,只有尊重老婆的人。
劉桑禕顯然不相信這話,直接爆了粗口,放屁!怕老婆還講的這麼冠冕堂皇。
罵完之後,她就笑了起來。那一笑,笑的花枝招展,特別是胸前的那一對,上下抖動的弧度,嚇得我趕緊把視線轉向其它地方。
就在這時,我聽到門外張哈子的聲音傳進來,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姓劉的,你要是再不出來幫忙,你現在笑,老子一會兒讓你哭!
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光顧着高興了,竟然忘了外面還有那麼多紙人沒處理。劉桑禕聽到張哈子的話,直接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朝着外面走了去。
沒過一會兒,就聽到張哈子的叫罵聲傳進來,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哥老太婆,老子喊你打紙人,你踢我屁股搞麼子卵?老子給你講,你莫趁機佔老子便宜!
應該是有了劉桑禕的加入後,三人聯手對付起來沒那麼喫力,所以張哈子纔有力氣罵罵咧咧。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凌絳突然問我,外面怎麼了?
於是我把紙人送遺像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凌絳聽後點點頭講,十二金牌風波亭,是髡匠的手段。
髡匠?就是那個在學校裏要喫我頭髮的那個髡匠?他們是同一個人麼?
凌絳點頭說,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但是不確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太平懸棺裏面的那位,以前就是一位髡匠。
聽到這裏,我終於把前後的事情給關聯上了。我就說在學校的時候,我怎麼無緣無故的就被人給盯上了,而且還是一位不常現世的髡匠。我又不是男主角,哪有那麼「好」的運氣給我碰到這些人?雖然凌絳不確定,但是我還是相信,在學校裏碰到的那位髡匠,和太平懸棺裏的就是同一個傢伙!
我問凌絳,難道這個匠術就只能被動挨打?
凌絳搖頭講,天下的匠術,都是有立有破。不存在只能守不能破的匠術。而破這個匠術的關鍵就是要找到這個支撐這個匠術的匠臺。
我聽得有些似懂非懂,我問,什麼是匠臺?
凌絳說,你還記得我們去張家村的時候,在高速路上看到的那個鏡界的佈置嗎?
我點點頭表示還記得。
凌絳說,那種佈置就是匠臺。每一個匠術,都有自己相應的匠臺。鞋匠一脈的十三太保落子定是十三枚銅錢,扎匠一脈的九嬰朝殿定乾坤是九個小人兒石刻,我們凌家的十七蓮花觀音臺是十七朵蓮花,他們髡匠一脈的十二金牌風波亭,用的則是十二面金牌佈置起來的。至於它具體是什麼樣子,我也不清楚。
聽了凌絳的解釋,我明白一些。所以張哈子使用扎鬼刀的時候,佈置的水碗筷子和紅線小篾刀,應該就是扎鬼刀的匠臺了。只不過這十二金牌風波亭的匠術匠臺是不是也太壕了些?用十二面金牌做匠臺,難道它就不怕被人撿了去?我想,應該也只是個形似,應該不會是真的金子吧?
可是凌絳卻是搖搖頭說,是真金。如果不是用真金,一旦有厲害的匠人用火一燒,匠臺就會被燒沒了。只有用真金佈置匠臺,那就無所謂了,畢竟真金不怕火來煉。
當年的太平懸棺的佈局不就是真金位麼?現在又碰到這樣一個局面。難怪昨天張哈子和陳先生那麼用火燒,都沒起作用,反而引來了成片成片的紙人。
想到這裏,我也就明白白天在山上的時候,爲什麼張哈子要我先帶着凌絳回來。他說他還有事要去辦,應該就是繼續去找那個匠臺去了。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沒找到,否則也就不會有晚上的這一幕了。
我講,既然是破這個匠術的關鍵點,那麼那個老不死的肯定藏得很好,加上我們村子周圍這麼多山,要想找到它,和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
就在我犯愁的時候,凌絳卻是十分肯定的點頭講,我知道在哪裏。
我瞪大着眼睛,對凌絳的話有些不敢置信。我問,你確定?
凌絳再次點頭,但是沒說話。
我有些擔心,於是追問了一句,會不會很危險?
凌絳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拿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盯着我看,然後問了我一句,你這是在關心我?
我沒想到這種話居然會從高高在上的冰山女神的口中說出,一時之間,我差點都想要扇自己一耳光,以確定我是不是在做夢。於是我很肯定的點點頭,講,是。
凌絳點點頭,再次沉默。
我看見凌絳的這個反應,有些不知所措,按照小說電視裏面演的場景,不是女主應該被感動的哭泣着的撲進男主的懷裏,應該還要邊哭邊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捨不得我的,你是關心我的——操蛋的電視劇,操蛋的小說!誤人子弟啊!
就在這時,房門被一腳踹開,七盞煤油燈同時熄滅……本站地址:[呦呦看書]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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