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節 四十二

作者:洛小陽
第411章斬卻三尸

  張哈子的話像是聲響震天的炸雷一樣,在我的腦海裏一聲接一聲的炸開。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再一次不受我的支配,慢慢的靠牆往下滑倒,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揹包裏面取出一炷香,手腕一抖,那炷香的頂端就閃現一絲紅色的火星。我知道,這是他們匠人圈子裏面都會的手法。當初看見陳先生和凌絳他們用過,而且手法基本上一致。

  點燃了那炷香之後,張哈子就沒有在管我,而是走出院門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彎腰下去,應該是把那炷香插在了門口的右邊。然後他轉身回來,走到堂屋門口,背對着我,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我看見他擡頭看着天上的那輪紅月,然後就聽見他自顧自的講,哈挫挫,老子以前認爲,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也以爲只要是老子張哈子想要做到滴事情,就沒得做不到滴。特別是當老子當老這個帶頭人之後,就更加有這樣一種錯覺。

  聽着張哈子的話,我沒能搞懂他這是想要表達什麼,所以就沒有接他的茬,而是靜靜的靠牆坐着,聽他繼續往下講,但是老子錯老,當我發現這一切都是我爺爺他們佈下滴局後,我才曉得,老子終究是逃不過三家老爺子佈下滴局。哈挫挫,你曉不曉得這三座王家村有麼子聯繫不?

  我知道張哈子這是要進入正題了,於是我強自鎮定下來,對着他的背影搖搖頭,講,不曉得。

  張哈子講,你是學國文滴,那你肯定讀過《老子》撒?

  我講,讀過。

  我看見他點了點頭,然後講,讀過就好,不然要解釋起來就有點老火。你曉得《老子》裏面有一句話,叫做「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邁?

  我講,這句話,沒讀過《老子》這本書的人也曉得。畢竟現在網絡小說這麼發達,很多玄幻小說裏面就經常用這句話。

  張哈子講,所以,這就是爲麼子不讓你看小說滴原因。網絡上滴那些東西,全部都是扯淡滴,都不曉得講滴些麼子狗屁不通滴東西。我問你,你看過啷個多滴小說,你對這句話是啷個理解滴?

  我講,不就是講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是從道演變而來的麼?道生一,一是太極;一生二,二是陰陽;二生三,三是陰陽配合;三生萬物,萬物就是萬事萬物。

  我話剛講完,就聽見張哈子嗤笑一聲,他講,果然是放你屋滴狗屁。道生一,到我們匠人圈子裏面,這個一,指滴是個人本身。一生二,這個二指滴是命和運。二生三,這個三指滴是三尸。

  三尸?

  我記得我當初看小說的時候看到過。這是道教的說法,他們認爲人體有上中下三個丹田,各有一神駐蹕其內,統稱「三尸」,也叫三蟲、三彭。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淫慾。早期道教認爲斬「三尸」,恬淡無欲,神靜性明,積衆善,乃成仙。難道張哈子所謂的三尸,就是這個三尸?

  而且,三尸別稱三彭,指的是彭踞、彭躓和彭蹻三人,和土司王朝的土司王一脈彭家人都姓彭,誰能保證,這裏面就沒有關聯?

  誰知道張哈子直接開口大罵,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三尸蟲你屋個腦殼!三尸和你講滴那個沒得半毛錢關係。你自己想一哈,要是三尸蟲滴話,啷個可能和「命」、「運」這個「二」對應起來?

  我點點頭,確實,小說裏面的那種解釋,也不過是在網上查的資料,肯定和真正匠人圈子裏面所謂的「三尸」完全不同。

  於是我問,那麼子是三尸?

  張哈子再次看了一眼天空的那輪血色紅月,講,所謂三尸,指滴是過去,現在,和未來。斬三尸也不是你講滴要恬淡無欲,而是要斬斷和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滴聯繫,才能真正滴返璞歸真,掌控自己滴「命」和「運」。只有真正滴掌控老自己滴「命」和「運」,纔算是真正滴永生。以前我們曉得滴那個神祕老不死滴,雖然一直用歸墟魚瞞天過海,但是他根本就沒有掌握真正永生滴含義,哈是要依賴歸墟魚,這算哪門子滴永生?所以,哈挫挫,你現在曉得爲麼子會有三座王家村老不?

  我其實已經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但是我還是直接了當的講,不曉得。

  的確,張哈子講的這些,實在是玄而又玄的東西,我本身就對這個不太容易接受。加上自古以來,對《老子》這本書的註解,就有不同的版本,像什麼《老子想爾注》、《老子河上公注》以及後來的王弼等人都對《老子》這本書進行過不同程度的註解,我怎麼知道張哈子講的不是他們匠人一脈所特有的一種解釋?

  在我看來,《老子》這本書真的講述了什麼道理,可以說是,人人都懂,但也可以說是沒人能懂。

  張哈子講,這都想不明白,三座王家村,分別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

  我沒有多少震驚,因爲我已經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十分平靜的從嘴裏吐出兩個字:形式。

  張哈子點點頭,而後仰頭看了一眼天空,用一種很蒼涼的聲音講,沒錯,就是形式。而且只有完成老這個形式,棺材裏頭滴彭瑊才能夠施展出大夢春秋。

  我其實有些不太像聽下去了,但是我還是沒忍住的講,這又是爲麼子?

  他講,之前凌絳給你講過每個人都是有命和運滴,這是每個人所特有滴,生老病死,都是這兩者規定好老滴。那個都逃不脫。命短滴,運一般很好;運不好滴,命一般很長。你應該聽過天妒英才,講滴就是這個道理。

  張哈子講到這裏,我明顯的一愣。因爲當初凌絳給我解釋命和運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天妒英才」這個詞。

  他繼續講,彭瑊那個傢伙,躲在棺材裏面大夢春秋,一夢一千一百年,把三座王家村滴人都納進他滴夢境中,那麼,他就必須要承受這些夢境之中所有人滴命和運。那麼問題來老,哈挫挫,你曉得哪裏出老問題不?

  我講,問題就是,這是不可能滴事!凌絳講過,命運天定。他彭瑊就算是再牛逼,也不可能承受村子裏面所有人滴命和運!替人承受命和運,就是逆天改命,哪有人能夠逆天?

  張哈子苦笑一聲,講,但是他彭瑊就是做到老。而且靠地就是這三座王家村。你想一哈,你們村子有麼子風水格局?

  我講,九獅拜象。

  張哈子講,醫院呢?

  我講,無間之地。

  他繼續問,那這裏呢?

  我左右看了看,然後斜着眼看了一眼天,講,地煞衝月。

  張哈子講,哈不算太蠢。九獅拜象,僅次於帝王之相,是以爲天相;無間之地,承受人間生老病死,本來應該屬於地,但是有醫院救死扶傷,生而爲人,所以屬人相。地煞衝月,毫無疑問了,屬地相。天地人三才,都被他一個夢境包含其中,用通俗易懂滴話來講,他就是這一方小世界滴造物主。

  他繼續將,你之前也講老,命運天定,現在滴他,就是這個天!既然他就是天,他爲麼子不能承受所有人滴命和運?換句話講,他根本就不需要承受這些人滴命和運,只要進入這三座王家村滴任何一座,都已經納入老他滴夢境。所以,不是我們滴命運要他承受,而是他完全掌控我們滴命運。所以,哈挫挫,你現在明白老你和白起,哈有這個彭瑊滴聯繫老不?

  我還是搖頭,不願意承認。

  張哈子嘆息一聲講,你歷史比我懂滴多,你明明都曉得老,爲麼子就是不願意相信?

  我緩緩起身,低頭沉吟,白起,生年不詳,卒於是公元前257年。彭瑊生於公元843年,距白起身死一千一百年,卒於公元891年。洛小陽,生於公元1991年,距彭瑊身死一千一百年。

  張哈子坐在門檻上,終於轉過頭來,言語十分淒涼的講,白起是「過去」,彭瑊是「現在」,你,洛小陽,是「未來」……

  血月之下,我清楚的看見,張哈子的臉上,有兩行血淚流下,紙貼不止!

  第412章一個悖論

  當我看見張哈子那兩行血淚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炸開了。他神情悲涼,兩行血淚垂下,我腦海裏立刻就浮現了三個字——「破虜瞎」!

  我才終於明白,爲什麼他剛剛要背對着我坐着,爲什麼他會時不時的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還會偶爾伸手抹一抹眼睛,原來,這是他在爲他自己貼白紙止血!

  但是,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他們匠人和醫生是一樣的,醫者不自醫。所以當初張哈子肚子受傷後,就算是他往自己的肚子上貼了白紙,止血的效果也只是暫時的,後來還是惡化了。而這次眼睛流血,很明顯比上次肚子受傷要更加嚴重。

  我急忙問,張哈子,你眼睛?你莫黑我!

  張哈子苦笑一聲,搖搖頭講,你應該聽講過天機不可泄露撒?彭瑊自創天地,一夢一千一百年,啷個大滴手筆,不正是天機邁?我們圈子裏面自古就流傳着看破不講破滴說法,更何況你不是匠人,給你透漏,因果更重。不過就算你是匠人,啷個大滴事情,也是不能給你講滴。

  他繼續講,哈挫挫,你現在曉得爲麼子街上有些算命滴都是哈子老不?

  我點點頭,很是悲傷的講,因爲他們替人算命,泄露了天機。

  張哈子突然講,放你屋滴狗屁,那是因爲他們是個哈子,沒得其他事可以搞老。再講老,別人一看他是哈子,肯定認爲他懂天機,所以才變哈滴。但是老子不一樣,老子一次性給你講老這麼多,沒死就已經很不錯老。所以你現在曉得,爲麼子以前老子很多事都曉得,但是哈是要你自己去看老不?

  我點點頭,我現在纔算是終於明白了。之前張哈子一直說要讓我自己去看自己去悟,還說什麼是害怕讓我帶着他們先入爲主的觀念,其實就是擔心泄露天機。所以,這也就是爲什麼有的高人說話總是模棱兩可,不是他們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不敢說的太明白,還是得靠你自己去悟。你自己悟到的,那就不算是泄露天機。

  最明顯的就是明朝的《推背圖》,大家都知道這本書,也知道這本書的預言奇準無比。但是《推背圖》也只是一些歌謠,並沒有實實在在的說出什麼東西,全靠你自己去悟。

  我問張哈子,你是不是一早就曉得你會變瞎?

  張哈子點點頭,講,當初我曉得那個九字命局滴時候,是不相信滴,而且也一直在抗爭。但是事情越往後面走,我就越發現,在這個世界上,真滴是有很多事情是我張哈子無法控制滴。你又啷個蠢,很多事情自己想不透,不得不給你解釋,這些天機雖然都是小事,但是也終歸是結下了因果。特別是凌絳死後,我就更加確定老自己滴結局,原本以爲拿到老趕山鞭,就可以救回凌絳,這樣就算是破老九字命局,但是,呵呵,你也看到老,根本就沒得麼子趕山鞭。

  他頓了頓,繼續講,我所瞭解到滴匠術和知識,都是我爺爺他們那些老一輩想要我曉得滴。這也就是講,我現在是拿着他們給我滴武功招數和他們對打,我啷個可能打得贏他們?

  我感覺到我的心裏喲一千萬只刀子在狠狠的宰割,痛的讓我快要放棄了呼吸。我有很多愧疚的話要說,可是到了嘴邊,最後卻只說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張哈子聽完擺擺手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跟老子道個麻批滴歉?

  我講,你是因爲我才變瞎的,自然要道歉。不過,我知道,就算是道歉了,也於事無補。

  他講,哈挫挫,你又錯老,就算是沒得你,也哈會有下一個,很可能是彭小陽,王小陽,也可能是張小陽,所以,哈挫挫,你難道哈沒有明白邁?我和凌絳滴命局,是一早就確定好老滴。也不對,是我們三個人滴命局都被規定死老,根本就沒得辦法改變。

  張哈子的話裏面帶着深深的無奈。我知道,他也是不甘心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的悲涼。我講,那現在該怎麼辦?

  他講,去地宮,就凌絳,最後搏一把!

  我點點頭,伸手就要去扶張哈子。但是被張哈子一把躲開,他一臉懵逼的問我,你搞麼子?

  我講,扶你走路啊,要不然你怎麼看路?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老子自己長得有眼睛,要你扶?

  我講,你不是瞎了嗎?

  他講,放你屋滴狗屁!老子只是流老一些眼睛水,又沒變哈!

  聽到他這話的我,第一反應是開心,但是很快我就充滿了疑惑,我講,你沒變瞎,你剛剛爲什麼一臉的背上表情?

  張哈子又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輪明月,講,你曉得個屁!這叫深沉!也虧得你性取向正常,要不然老子男女通殺!

  我上去就是一腳,把張哈子從門檻上踹下來,學着張哈子的話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浪費老子感情,老子還以爲你變瞎了,害得老子剛剛哈自責了好久!

  張哈子拍拍屁股,毫不在意滴講,講個實話,其實我一開始也以爲老子這一次泄露老啷個多滴天機,肯定是哈了。但是我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找對老地方。

  我講,麼子找對了地方?我被你搞蒙了!

  張哈子沒回答我,而是繼續往前走,我急忙跟上去。一直走到院門處,張哈子才指着之前插在院門右邊的那柱香講,你看一哈,這炷香有麼子變化沒?

  我左右看了看,講,沒得變化啊。

  張哈子一拍大腿講,就是沒得變化!難道你哈沒想明白?

  我再也不敢讓張哈子多解釋了,於是我趕緊想。想了一會兒之後,我講,那柱香是被點燃的,按照道理來講,剛剛我們在裏面講了也有一段時間,這柱香怎麼也應該會燃燒一段距離。但是現在,它雖然也被點燃着,但是居然沒有燒下去。這是不是就說明,時間沒走?

  張哈子講,就是這個意思!而且這個主要哈是因爲你。我之前講過老,這些院子裏面都是彭瑊滴大夢春秋。每一分一秒都是一種可能,但是隻要你入老院子,因爲你是彭瑊滴未來,是唯一滴,那麼也就只有唯一滴一種事情發展趨勢。只要你不變,時間就不會走。哈挫挫,我敢跟你打賭,你只要一踏出這個院子,這柱香馬上就會往下燃。

  於是我依着張哈子的話踏出院子,在院門外面走了幾步,果然,那柱香馬上就開始往下燃燒起來。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震驚了,我講你是不是早就曉得老?

  他講,我也是插香滴時候才曉得。所以就堵老一把,看看是不是把天機泄露給你,老子就哈老。看來老子賭對老!

  我問,爲麼子會這樣呢?

  張哈子講,你哈記得到不,我以前給你講過,天底下所有滴匠術,都是有立有破。這個大夢春秋既然也是一種匠術,那麼也就肯定有破解滴方法。要破解匠術,最直接滴辦法就是找到這個匠術滴漏洞。那麼,大夢春秋滴漏洞是麼子呢?

  我儘可能的去思考,過了一陣之後,我不太確定的問,那個漏洞,就是我?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終於開竅老!對頭,你就是那個漏洞!彭瑊大夢春秋,掌控老所有進入三座王家村滴人滴命和運,也就是講,他也掌控老你滴命和運。但是你是他滴未來相,你滴命和運是你自己掌控滴,這也是他搞出啷個大手筆滴最終目的。結果你現在闖進來老,他就必須要掌控你滴命和運,不然大夢春秋就要破。

  講到這裏,他頓了頓,講,那麼問題來老。你一旦進老這個院子,你滴命和運就被別人掌控老,這就跟你自己掌控你自己滴命和運相違背,大夢春秋哈是會破。

  我點點頭,講,我懂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個悖論。就好像是以前有一個人說,「我能舉起任何一個人」。但是很快就有人質疑,「你能舉起你自己嗎?」很顯然,他不可能舉起他自己,但是「他自己」也算是「任何人」。

  張哈子講,沒錯,就是這樣。他不敢掌控你滴命和運,那麼你身邊就會有一絲絲的漏洞,所以老子和你到一起,就多多少少可以躲過一點命局滴限制。這也就是老子爲麼子沒哈滴原因!

  我興奮的講,所以,要是我去救凌絳,就應該救得出來對不對?

  張哈子講,應該是這樣!

  第413章深入地宮

  張哈子的這話無疑像是一劑最有效的興奮劑,讓我一掃這些天來的陰霾。於是我激動的對張哈子講,那還等什麼,趕緊去地宮啊!

  從他之前回頭看我之後,他的眼睛就已經沒有再流血淚了。此時此刻,他臉上的淚痕已經被擦乾了,看上去和以前並沒有什麼區別。

  張哈子聽完我的話,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眼睛還是那麼小,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他眼神裏面到底是鄙視還是無語。然後他纔對我講,你曉得啷個去地宮?

  我被這個問題一下子問愣住了,我講,難道這不是你應該曉得的事情麼?

  他冷笑一聲,講,好得很,老子也不曉得!

  我講,不可能!你是張哈子,難道你都不曉得?

  張哈子講,老子也是人,又不是神,爲麼子老子麼子事都要曉得?

  也對,他說的是沒錯,是我一直以來把他當成一個無所不知的神了。其實他和我一樣,而且比我也大不了幾歲,他有不知道的事情那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我現在知道可以救凌絳,整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所以有些忘乎所以了。

  我講,那現在怎麼辦?

  張哈子左右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腦殼上面滴那輪紅月,然後嘆息一聲,纔對我講,去牛角洞。

  我點點頭,先執行張哈子的話,然後才問,爲麼子往那邊走?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又嘆息一聲,講,唉,搞老半天,我們哈是在老一輩滴安排當中。

  我驚訝的講,爲麼子啷個講?

  張哈子講,老師,我麻煩你長個腦殼稍微用一哈好不好?你想一哈,上次我們兩個從牛角洞裏頭穿老半天穿到哪裏去老?

  我恍然大悟,我講,穿到了村頭!

  張哈子講,這不就對老?

  我興奮的講,所以,很有可能穿到那堵牆的後面去?

  張哈子點點頭,講不是可能,是肯定可以。所以,你現在曉得爲麼子上次劉桑禕會帶我們進牛角洞老撒?她滴本意,就是想要告訴我們這條路,但是因爲她是匠人滴關係,所以又不能親口對我們講,所以就用老那樣滴方法——把洞口堵住,讓我們自己去找。這些老一輩,老子真滴只想講一句,媽賣麻批滴,我日死你屋個仙人闆闆!

  聽完張哈子的話,我再次被他們這一羣老一輩的人所震撼。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有目的有計劃的。看似針對我們家的十二金牌風波亭,表面上是要去我家所有人的性命,實際上是想帶我們去牛角洞,然後把牛角洞可以穿到村頭的這個祕密告訴我們。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要是劉桑禕真的想要殺了我們全家,那麼她就不會把十二金牌風波亭的匠檯布置在牛角洞裏。因爲只要把這個匠檯布置在任何一個地方,再把我和張哈子困死在牛角洞裏,匠臺就百分之百的安全。

  可是,要是把匠檯布置在牛角洞裏,那憑着張哈子的本事,很可能就會找到匠臺。所以這本身就說明劉桑禕是不想殺我們全家的。而且,這一點,她自己後來也說了,她撐不到那麼多天了。因此,她把我們帶到牛角洞裏面,最大的關鍵就是,用十二金牌風波亭的那些紙人來給我們傳達這樣一個信息——牛角洞其實可以通向村頭!

  想到這裏,我茫茫然的看着四周的一切,這村子是那麼的熟悉,但是這其中到底蘊含了多少我未知的祕密,我卻是完全不知道。一股莫名而來的陌生感,油然而生,瞬間就席捲了我的全身。

  我以爲我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獨立的,至少在我的邏輯思維裏面,是感覺不到任何的關聯的。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自從我爺爺死後,我所遭遇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獨立存在的,它們彼此之間都有着相互的關聯,而且在必要的時候,還會發揮巨大的作用。只不過,我不像是張哈子那樣,在事情還沒有發生之前,就能夠提前預料到這些事情的關聯。或許,這就是張哈子與衆不同的地方。

  看着遠處那綿綿青山,血月之下,仍然像是一頭頭蟄伏着的獅子。而此時此刻的我,只想學着張哈子的話,大罵一句,媽賣麻皮,我日死你屋個仙人闆闆!

  沒什麼其他的原因,就是覺得自己的智商一直被老一輩的給壓着,不管我們做什麼,似乎都被他們給預料到了,而且還提前就給我們安排好了後路,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是傀儡一樣,真他麼的不爽!而這種感覺,張哈子和凌絳以前肯定也有過,所以纔會那麼迫切的想要打破九字命局。

  進牛角洞之前,我是莫名的有一種害怕的。因爲在牛角洞裏面發生的事情,我現在都還歷歷在目。特別是一想到劉桑禕那撕心裂肺的鬼叫,我就很是排斥。而且,裏面那幽暗的環境,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但是張哈子幾乎是想都沒想都往裏面走了去,見我沒有跟上來,對我招了招手,然後看了一眼我的手指,就從他的兜裏又取出幾張白紙,貼在上面。但是我清楚的看見,這些白紙剛貼上去,就變成了紅色。看來已經快要壓制不住了。看到我手指的變化,張哈子皺了皺眉,講了一聲,快點走。

  我急忙跟上去,問他,你講,我中陰屍的屍氣,會不會也是老一輩安排好的?

  我看見張哈子在前面搖了搖頭,講,老子曉得個卵!他們那一羣老一輩,一個個都是成精一樣滴人物。對人心滴把握,都已經達到老一種爐火純青滴地步。而且我敢保證,劉桑禕給我們兩個指出這條路,肯定沒和你爺爺他們商量過,但是你爺爺肯定曉得劉桑禕會啷個做。

  我問,爲麼子?

  他講,這就是他們老一輩彼此之間滴心照不宣。你想一哈,王家村都在大夢春秋裏面,你爺爺和劉桑禕都是大夢春秋裏面滴人,要是他們兩個交流計劃,那個彭瑊肯定就曉得。所以當劉桑禕看懂老你爺爺滴佈局之後,她自己也就寧願死也要把這條密道告訴我們兩個。

  聽完這話,我懂了張哈子的意思。劉桑禕本來是可以不用死的,如果她不強行施展十二金牌風波亭的話。但那個時候的她,或許就已經明白了我爺爺的計劃,所以便以命相博,用那種特殊的方式,把牛角洞裏面的這條密道告訴我們。這不是他們老一輩之間的心照不宣是什麼?

  事到如今我越來越好奇,爲什麼老一輩寧願犧牲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我們這幾個小輩?陳有信是爲了凌絳死的;張漸、我爺爺、劉桑禕,還有張墨,甚至是我媽,都是爲了我們三個小輩死的。他們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張哈子講,我也不曉得到底是爲老麼子,但是我覺得,距離事情滴真相,已經不遠老,或許,就到那口棺材裏頭!

  我講,爲麼子啷個講?

  他講,最簡單滴,凌絳死老,以你滴脾氣,肯定是要去救滴。就憑這個,老子就敢斷定,所有滴祕密,都到那口棺材裏頭。再講老,你想一哈,蔣志遠那個老不死滴害怕棺材,現在我們兩個又費盡千辛萬苦滴要來打開這口棺材,所有滴事情,都和這口棺材有關,這哈不好理解?

  我點頭,確實如此,但是這口棺材裏面,到底藏着麼子祕密呢?

  張哈子嘿嘿一笑,講,哈挫挫,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大夢春秋,一夢一千一百年,到底夢滴是麼子?

  講到這裏,我跟着張哈子已經七拐八拐的走出了牛角洞。和張哈子猜的一樣,這裏果然通到了那面牆的後面,我們順利的走出了這第三座王家村!

  對於張哈子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爲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們沿着墓道往回走一截,就看到岔路口,沿着岔路口一路向下,很快,我們就到了一個入口處,幾乎只是一眼,我就認出,這就是我們之前來過的那個地宮!

  我們剛走進去,我就看見,在不遠處,有人跪成一排,面朝地宮伸出,頭顱低垂,虔誠無比。

  張哈子輕念一句,拘生魂!

  一個人影從黑暗處走出,我看的很清楚,正是蔣志遠!

  第414章守夢人

  我清楚的看見,在他的身後,是一片平整的土地。這使得我一開始還以爲來錯了地方。因爲我記得上次來地宮的時候,這裏是一個個扇形的深坑,在坑裏面,是無數站立着的屍體!

  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這個地方就是上次我來過的地方。因爲蔣志遠身後的那片平整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麼土地,而是水面!——之前所有的扇形深坑,全部被水淹了!而這些水,應該就是之前那些讓王八翻身的河水。

  我聽到張哈子念出拘生魂這三個字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在學校男生寢室發生的那些事情。然後又看到了對面唯一站着的蔣志遠,這便再一次證明了蔣志遠就是當初地下四樓太平懸棺裏面的那位。之前所有的種種,都只是張哈子的猜測,但眼前的這一幕,就實實在在的證明了他的猜測。

  但是,這也說明了一點,他要和我們攤牌了!否則他不會就這麼輕易的現身。當初我們幾個人去地下四樓搗毀他老巢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現,這個時候卻突然出現了,又說明了一點,那就是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敗張哈子。至於我,我不管是到哪裏,都只是一個打打醬油的配角罷了。

  當我們兩個出現在地宮入口的時候,我看見蔣志遠臉上的表情很明顯的愣了一下,繼而眼睛裏面閃現一絲精光。然後他笑着對我們將,說實話,我確實沒想到你們兩個還能從那座鬼村裏面出來。

  鬼村?我看了張哈子一眼,張哈子沒好氣的對我講,天地人三相,它屬於地相,再加上裏面滴人也都是化生出來滴,並不是真實存在滴,不是鬼村是麼子?要不是因爲是跟到你進去滴,老子很可能也就死到裏頭老。

  雖然我聽的不是很懂,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了那麼一點慶幸。——至少,我並非是一無是處的打醬油,偶爾也能幫助張哈子脫離險境不是?

  只是張哈子口中的「化生」二字,我聽着實在是有點違和。化生,這是佛教的用語,對於張哈子這樣一個十分鄙視佛教的人來說,能夠說出這兩個字來,着實讓我很是喫驚。

  但是張哈子並不理會我,而是對我解釋完了之後,就擼起袖子,看着蔣志遠,對他講,啷個樣,來文滴哈是來武滴?隨便你挑?

  蔣志遠笑到起講,如果我沒記錯,你大學學的是外語專業,你確定要和我來文的?你不要忘了,我活的時間比你爺爺都長!

  張哈子講,我麼子時候講過是我和你比文滴?是我身邊滴這個哈挫挫和你比!你是活的久,但是要比歷史,你確定能比得過他?不是我吹,這個哈挫挫別滴麼子都不會,就是背書牛逼。再講老,你就確定你活滴時間比他長?

  張哈子講話的時候就一直指着我,就好像是我背書牛逼他很光榮似的!再說了,你們兩個現在這對話的語氣,真的是要動手的樣子麼?我怎麼看着那麼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在敘舊?

  蔣志遠點點頭講,說實話,如果不是看到墓裏面的那座王家村,我也想不到彭瑊居然會弄出大夢春秋。張破虜,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大夢春秋,應該是屬於傳說中的匠術吧?

  張哈子點點頭,講,的確是傳說中滴匠術,甚至是連十大禁術裏頭都沒得記載。

  聽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到不對,我講,不應該啊。按理來講,我爺爺應該是曉得大夢春秋這個匠術的,要不然他怎麼可能看出這個局,然後步步爲營呢?

  張哈子聽完這話,擡起手來就要拍我。但是可能考慮到我有可能要和蔣志遠比文鬥,所以就沒有動手打我,而是沒好氣的講,你啷個不蠢死起?就算是你爺爺曉得大夢春秋,你覺得他會把大夢春秋公之於衆不?

  確實,我爺爺本身在進行這些事情的時候,不僅沒有公開,甚至是連他自己都不能過分的去想這件事,必須要十分隱晦的進行,不能夠太明顯,否則就會被彭瑊看出端倪來,那樣的話,所有的計劃就全部泡湯了。但是,一個人想要跳出大夢春秋,就好比是要跳出這個天地的束縛一樣,真的那麼容易嗎?

  最最關鍵的是,一旦我爺爺跳出了大夢春秋,那麼彭瑊肯定會知道。這樣一來,我爺爺的計劃還是要泡湯!那麼,問題就來了,我爺爺是怎麼做到的呢?

  張哈子笑了一聲,指了指蔣志遠,講,你爺爺一輩子機關算盡,把那個傢伙也算進去老。

  我還一臉懵逼的樣子,蔣志遠就已經接口講,我活了幾百年,總以爲自己算天算地算人心,沒想到到頭來,卻還是成爲了洛朝廷的棋子。說實話,洛朝廷確確實實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奇的奇人。如果不是他身上有大夢春秋,我想,他的成就遠遠不止如此。甚至,他有可能成爲下一個徐福。

  張哈子和蔣志遠的話已經讓我徹底的懵逼了。難道蔣志遠也是我爺爺的棋子?還有,從蔣志遠的話裏可以聽出來,他竟然不是徐福!可是,如果他不是徐福,那誰是徐福?!最後,我爺爺有可能成爲下一個徐福,這又是什麼意思?

  張哈子嘆息一聲講,我哈以爲你之前就想明白老。講個實話,老師,就算是普通人,這些事情從曉得大夢春秋之後都應該想明白老。你這個智商,我真滴不是講你。你想一哈,你爺爺身在大夢春秋裏頭,要是他搞出對彭瑊不利滴事情,那麼你覺得,彭瑊可不可能讓那樣一個威脅活下來,並且哈擁有啷個高滴匠術?

  我搖頭講,不可能。

  張哈子又問,那麼問題來老,爲麼子你爺爺能夠相安無事滴活老啷個久,而且哈學到老一身滴匠術,甚至是連其他匠門滴匠術都學到老?

  我還是搖頭,講,不曉得。

  張哈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講,那是因爲彭瑊需要你爺爺啷個做!那麼,他爲麼子需要你爺爺啷個做呢?因爲你眼前滴這個人!

  我還是一臉懵逼,我問,這又是啷個回事?

  張哈子講,因爲你眼前滴這個人想要永生!我以前是不是給你講過,永生這種事,在這個世界,一次只能有一個!如果這個人完成老永生,那麼彭瑊滴大夢春秋就自動破老,他想要一夢一千一百年就完全不可能老,也就更加不可能斬卻三尸。所以,他必須要有一個代言人來阻止蔣志遠。而這個人,就是你爺爺。

  張哈子這話剛說完,我就聽到對面傳來一陣掌聲。

  掌聲過後,蔣志遠講,我以前沒見過你,但是我聽過你的名字。一開始還以爲是你們匠人圈子裏面要捧你上位,所以故意傳出來一句六十年前洛朝廷,六十年後張破虜。我當時就在想啊,洛朝廷半個神仙一樣滴人物,豈是你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小毛孩子能比的?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小瞧了你。短短時間,就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張破虜不愧是張破虜。如果你早生幾十年,我想彭瑊那個傢伙,肯定會選你做這個「守夢人」。

  守夢人?什麼是守夢人?

  張哈子講,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不過就是不讓其他人破壞大夢春秋滴人,喊法不一樣罷老。你爺爺守着王家村滴九獅拜象,我爺爺守着醫院滴無間之地,陳有信守着土司王墓,啷個算起來,他們三個都應該是守夢人。只不過後來我爹老子死老,就被蔣志遠有機可趁。再後來,這個守夢人就傳到老張牧手裏。彭瑊肯定是意識到有蔣志遠這個威脅存在,所以纔會支持你爺爺上位。

  對面的蔣志遠再次拍手鼓掌,講,張破虜不愧是張破虜,如果不是我身在其中,知道這件事情的由來,你讓我想,我肯定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想明白。但是張破虜,你這麼聰明,也是你的命!所以啊,很多事情,命和運都已經規定好了的,就算是再怎麼掙扎,到最後,都逃不過這「命運」二字。就像我,活了幾百年,最後還不是成爲洛朝廷上位的棋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第415章戲耍天下

  黑暗之中,我和張哈子的手電筒朝着頂上照着,這樣一來,光線就能夠散佈的更廣。而且,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之前的那堵牆,讓張哈子一直心有餘悸,他擔心天花板上會突然間砸下來一面無聲無息的牆,所以把手電筒朝上照着,爲的就是能夠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我知道,這是張哈子怕死的性格在使然。他爸張墨都說過,張哈子的怕死已經是他的一種本能,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了。

  我看着我手指上的那些暗紅色,心想,這樣也好,他怕死,才能不死。等我死後,他就可以繼續安安心心的在這個圈子裏面生存下去。隨着對匠人圈子瞭解的越多,我就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真正的遍佈勾心鬥角的圈子,稍稍不注意,就會粉身碎骨。

  就像我爺爺,即便是已經身死,但是現在發生的種種事情,哪一件沒有他的身影?我做了什麼,會去什麼地方,看似每一件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其實都逃脫不過他的預料。

  我也是到了現在才明白過來,爲什麼我爺爺一直強調要小心孩匠,但是卻從不明說是要小心誰,原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不能說,因爲一旦他開了口,那麼肯定就會引起彭瑊的疑心。我也明白了,爲什麼這麼多年來,我爺爺會如此韜光養晦的窩在那樣一個小村子裏面……種種的因果,全是因爲他是守夢人!

  我不知道我爺爺身爲守夢人的那種想說卻不能說的心情是怎樣的,但是我能夠體會他明明知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卻還要想盡辦法去獨自承擔下來。

  快樂也好,悲傷也罷,都只能默默的一個人承受,身邊沒有半個能夠理解他的人。那種感覺,即便是我沒有親身體會過,我也能夠明白,那絕對是一種孤獨到腐朽的存在。而且,自從凌絳死後,這種感覺我就越來越深刻的體會到。

  以前我有了一些進步的時候,我還能夠心裏暗暗竊喜,心裏想着,再見到凌絳的時候,她肯定會誇獎我。可是現在呢,就算是我學會了滔天的本事,又話與誰人說?

  蔣志遠講完這話之後,我看見他看了我一眼,從他的眼神裏,我竟然清楚的看見那一種叫做滄桑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和他現在的容貌顯然不相符。他和我一樣,本該都是今年畢業的大學生。可是他眼神裏面的那種味道,卻是一種漫漫歲月的沉澱,無休無止。

  他看着我,對我講,洛小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形容你爺爺的話?叫做「天不生他洛朝廷,匠術萬古長如夜」。

  我點點頭,這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別人說起過了。但是這話從蔣志遠這個活了幾百歲的人口中說出來,那絕對又是另外一種感覺。我除了對我爺爺更加敬佩之外,再也想不到其它的形容詞了。

  看見我點頭,蔣志遠繼續講,你爺爺確實擔得起這個誇讚。他當年做的很多事情,當時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多此一舉,有時候甚至還是敗筆,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才漸漸明白,原來他所走的每一招,都是有的放矢,而且環環相扣!有一些甚至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招數,也是直到剛剛纔終於領悟過來。不得不說,那巧妙的佈局,簡直讓人拍案叫絕。如果我和你爺爺不是對手,我相信,我和他肯定會成爲好棋友。

  講到這裏的時候,張哈子偷偷的打手勢,讓我把手裏的篾刀遞給他。蔣志遠則是繼續講,世人都說你爺爺佈局是一把好手,其實只有入了局的人,才知道,你爺爺佈局倒是其次,收官纔是無敵。所以,以我和你爺爺幾十年的交道來看,我覺得,稱你爺爺爲「官子無敵」才最恰當——收官無敵洛朝廷!洛小陽,你肯定猜不到,你爺爺耗盡一輩子想要的收官,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我還是點頭,說實話,我直到現在都還沒明白,我爺爺窮盡一生,寧願自己煉活屍葬在九獅拜象之地上,也要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蔣志遠講,我也不瞞你說,真正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最多隻能猜到一些。但是我知道,所有的祕密,都在河對面的那口棺材裏。打開它,你就能知道你想要了解的一切。

  果然,和張哈子之前說的一樣。我爺爺用盡一生心血,把我們三個人和這口棺材拉上關係,應該爲的就是把這口棺材裏面的祕密告訴我們。但是天機不可泄露,他沒辦法親口告訴我們,否則他雖然死了,但是因果報應依然存在,很可能就會輪迴到我爸媽甚至是我的身上。因此,所有的祕密,只能是我們自己去看。

  想到這裏,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爲什麼在我爸媽那一代,匠人圈子裏面出現了斷層。這應該也是老一輩的苦心經營。不讓他們踏入匠門,爲的就是減輕因果,不至於斷子絕孫。

  我看了一眼張哈子,他對我點點頭,意思是蔣志遠說的沒錯。

  而就在這個時候,蔣志遠又說出一句話,讓我和張哈子久久不能平靜。他講,那二十四座墳你們應該看了吧?洛朝廷那一手「瞞天」是不是精彩絕倫?那麼剩下的,就是你們面前的「過海」了。

  我看着他身後的那一片平靜的水面,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過海」,並不是真正的去渡過大海,而是眼前的這條河。形式,又是形式。但是,這僅僅只是一條河,和大海根本就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啊!

  張哈子講,哈挫挫,你不要忘老一樣東西,歸墟魚!

  聞言,我一愣,然後瞬間明白。歸墟魚出自歸墟,歸墟是大海深處,如今這條河裏有歸墟魚,渡過這條河,便是相當於從大海的最深處渡過,也便是過了海。

  巧妙!十分的巧妙!

  一個簡簡單單的歸墟魚,在我爺爺奶奶的手裏,簡直是被運用到了一種出神入化的地步。難怪蔣志遠會說我爺爺是官子無敵,這話果然不假。

  蔣志遠講,這一手瞞天過海,我是相當佩服。其次,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爺爺的魄力,膽敢賭上全匠人圈子來和我鬥。最後甚至是戲耍了整個天下人。

  我問,這又是啷個回事?

  蔣志遠講,怎麼,你在張家村得了那麼天大個便宜,難道張破虜沒告訴你是什麼?——懂了,張破虜也是身在大夢春秋裏面的人,有些事情就算是知道,也說不得。既然如此,我告訴你也無妨。這件事情,還要從匠人圈子裏面的斷層說起。斷層你總該知道吧?

  我點點頭,這一點我確實知道。當初在張家村那個竹林和張墨對話的時候,就討論到了這個問題。當時張墨的茶杯都摔碎了良久之後,才說他曉得老,但是我問他知道了什麼的時候,他卻給我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給我說了因爲三差兩錯的影響,他們匠人是不能夠透露太多的東西,只不過那個時候我的心思全在斷層的問題上,所以也就沒有在意這一點。現在想來,我當初錯過了多少信息!?但問題是,匠人圈子的斷層,和我得到那天大的便宜,又有什麼關係?

  蔣志遠講,一入匠門深似海,三差兩錯應劫來。這是拜入匠門之前,首先要知道的事情。只要入了匠門,不管你願不願意,一輩子都要承受三差兩錯。而且,三差兩錯的因果不隨身死而消失,也就是說,如果上一輩不曾還完的債,會由子孫來還。你爺爺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戲耍了全匠人圈子裏的所有人!

  第416章一石五鳥

  接下來,是蔣志遠把當年的事情給徹底的還原。因爲他的敘述很多都是帶着他個人的感情,其中還有一些辱罵我爺爺的話,所以我聽完之後,整理了一下,現把當年事情的經過寫出來,大致如下:

  我爺爺利用匠人對三差兩錯的恐懼,遊說重慶張家和四川凌家。宣揚自己這一輩子的債,就應該自己來還,不應該留給子孫後人。說服了這兩家之後,我爺爺就在張家村打造了那口巨型的青銅血棺,把當時匠門大族的所有劫難全部封死在棺材裏,然後用九個小人石刻給鎮住。同時也鎮住了張家村下面的那頭畜生。

  對張家村來講,他們需要我爺爺的這九個小人石刻來鎮住聻,所以他們是支持的。——這也是爲什麼選擇在張家村,而不是在四川凌家打造青銅血棺的原因。

  但是劫難和氣運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所以,我爺爺不僅僅是吧所有的劫難給封了進去,還把這些大家族的氣運也給封了進去。這也就導致了他們的下一代出現了斷層的現象。即便是有人入了匠門,也沒有幾個拔尖的匠人出現。

  一些明眼人看出來這其中的關鍵之後,就找到我爺爺評理,於是我爺爺就搬出了蔣志遠來作掩護,說他這麼做,是爲了對付蔣志遠這個妄圖求長生的人。求長生,在匠人圈子裏,這絕對是最大的禁忌。

  加上我爺爺還給當時的匠門大族保證,僅僅只是封住了下一代的氣運,到時候會否極泰來,再傳一代的時候,肯定人才輩出。事實也正是如此,所以纔到了張哈子這一代,人才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

  對其他大族的人來講,我爺爺的這一手,確確實實的減少了他們的三差兩錯,雖然損失了一代,但是對後代的子子孫孫都是有利無害,所以他們自然是支持的。

  對彭瑊來講,在他看來,我爺爺所打造的青銅血棺,是爲了以所有匠人圈子的大氣運來鎮壓蔣志遠,這是爲了守護大夢春秋,所以彭瑊也是完全支持我爺爺的。而且我爺爺也確實用這口棺材坑了蔣志遠一把。

  對蔣志遠來講,那口青銅血棺裏面有當時匠門大族所有人的氣運,他自然是不會輕易的放過。在這樣的利誘之下,便放鬆警惕,被我爺爺給狠狠的坑了一把。——他的七魄全部隨着張漸老爺子的紙人身體被永久的封死了。

  而蔣志遠之所以會說是我爺爺戲耍了所有匠門的人,甚至是包括彭瑊和他蔣志遠自己,都被戲耍了,是因爲,大家歡歡喜喜等着收穫好處的時候,沒想到,最大的好處卻被我給佔了。這個所謂的天大便宜,其實也就是當年那一代匠門大族所有匠人的氣運,全部集於我一人之身!

  原本只是一件事情,但是我爺爺卻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全部給考慮到了。按照蔣志遠的話來說,那就是,「這就是他洛朝廷的厲害之處,他的每一招,你都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或者說,他的每一步計劃,看上去是針對某一件事情,但其實是一石五鳥。甚至更多!」

  蔣志遠講了很多,歸根結底,都不過是多方勢力在角逐,想要爭取那所謂的氣運。

  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完全不知道我現在和以前有什麼區別,身負當年那一代的氣運,也身負王雪梅身上的龍脈,可是結果呢?還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哈挫挫?

  就在這時,我看見蔣志遠深深的吐出一口氣,講,你們肯定不知道,我明明知道你爺爺的這些奇手妙招,但是卻找不到一個人說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現在好了,憋了這麼多年,總算是說出來了。我該說的也說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有?沒有的話,我可就要動手了。洛小陽,你的這副身體,我是志在必得!

  我一臉懵逼,要我的身體幹什麼?

  張哈子講,你身上有啷個多滴氣運,又是彭瑊滴未來,渡過這條河之後,就是長生,莫講是他老,老子都心動!哈挫挫,等會兒動手老,你想辦法過河,老子拖住他。只要你過老河,他就拿你沒得法老。

  我看了一眼這蒼茫茫的河面,一想到水底下面全部是站立着的屍體,頭皮就是一陣發麻。我問,游過去邁?

  張哈子講,你啷個不蠢死起?哈記得到在牛角洞滴時候,你爺爺是啷個帶你渡過奈河滴不?——用你爺爺給你滴蒲扇!要不然這東西留給你是配像滴?

  張哈子的話讓我如夢初醒。我再一次震撼,我之前所有的遭遇,果然都不是空穴來風,我那些多出來的記憶,也不是混亂無章,而是全部爲現在所要發生的事情做好了鋪墊。

  我從張哈子的揹包裏面取出蒲扇,然後遠遠的繞開蔣志遠一段路,等到張哈子大喊一聲跑,我就拿着蒲扇和手電筒沒命的往河邊上跑去。

  到了河邊之後,我看見張哈子和蔣志遠鬥在一塊,蔣志遠一副閒庭信步的感覺,好像面對張哈子很輕鬆的樣子。我不知道張哈子能撐多久,於是趕緊把蒲扇往水裏一扔,然後想都沒想就站了上去。站上去的同時,我竟然下意識的輕唸了一句,一葦渡江!

  站上去之後,蒲扇稍稍的下沉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馱着我的身體往前駛去。

  站在蒲扇之上,我看見水底之下,有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果然,這些屍體已經被蔣志遠給控制了!他之所以不在乎我是不是跑上了河面,就是因爲他有恃無恐!

  蒲扇的速度不快,水底下的那些綠色眼睛越來越明顯,它們正在漸漸的浮上來。如果我坐的是船的話,我或許還會少擔心一些,畢竟陰人入水之後,就很難再出來。但是我現在是蒲扇,它們只要輕輕一扯,我豈不是就要掉進水裏?

  我焦急的轉身看了一眼岸邊,這一眼,嚇得我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我看見,張哈子被一羣陰人圍攻,而且看那陰人的姿態,和以前見到的陰人不同,它們更加靈活,速度更快!

  陰屍!

  這些東西肯定就是陰屍!

  我站在蒲扇上面,都能聽見張哈子的叫罵聲,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蔣志遠,媽賣麻批,你是不是個男滴?講好滴武鬥,你一羣陰屍圍攻老子一個?老子和你拼老!

  蒲扇越來越遠,我只能遠遠的看到對面的岸上有一道白色的光線在不斷的四處亂晃,我知道,那個是張哈子手裏的手電筒。我對他們之間的打鬥,起不到任何作用,我能做的,就是儘快的過海到達彼岸,打開那口棺材,救出凌絳,然後回去救張哈子。

  可是就在這時,我突然看見水裏面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和周圍的所有屍體不一樣,她的穿着是現代的。我仔細一看,竟然是班導!

  完了,肯定是蔣志遠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把班導扔進了水裏,也不知道班導現在是不是還活着。但是,就算是她還活着,我現在該怎麼辦呢?班導在水下面有一段距離,我伸手根本不可能夠着她,只能跳下去,才能把她救上來。可是這樣一來,我勢必會被周圍的屍體給圍攻,而且,我也不知道蒲扇是不是能夠承受的了兩個人的重量。

  怎麼辦?怎麼辦?

  我心急如焚!

  不管了,我不可能見死不救,更何況,班導於我有恩,無論如何,我都要嘗試一下。我想,只要我動作迅速一點,那些屍體應該來不及攻擊我。

  於是我噗通一聲跳進水裏,朝着班導遊過去。

  然而,就在我抓着班導的後衣領往上提的時候,班導的身體突然轉身,雙眼睜開,嘴角扯出一個陰謀得逞的微笑……

  第417章新守夢人

  中計了!?

  這不是班導,這是幻象?!

  不管怎樣,我立刻鬆手,轉身就往水面上遊。但是我剛游出水面,就感覺到腳踝被什麼東西給緊緊的抓住,不管我怎麼蹬踏,都甩不開那個東西。我不得不轉頭去看看情況。這一看,我差點倒吸一口涼氣,一口水灌進嘴裏,嗆得我差點就此窒息。

  我看見,班導正緊緊的抓着我,不讓我往上游。而在班導的腳下,竟然是一具具屍體組成的人梯!班導是站在那些人梯上面的,她和那羣屍體是一夥的!?

  我心想,這下完了,我肯定會被淹死在這裏。但就在這時,我脖子一熱,一股暖流瞬間襲遍我的全身,特別是我的腳踝處,我明顯的感覺到,有一股熱浪從腳踝處往外散去,然後剎那間我腳踝上那種被束縛的感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趁着這短暫的間隙,我趕緊爬上蒲扇。張哈子給我的手電筒是他們匠人特製的,防水。也虧得是這樣,我才能夠辨別出方向,然後繼續往前走。

  經過這一下,水底的那些屍體徹底的被激怒了,它們像是不要命似的朝着我腳底下的蒲扇撞過來,但是每每撞到一定的距離之後,它們就再也撞不上來。我想,這肯定也是我爺爺事先就預料到的,所以在蒲扇上面設下了一些匠術,使得那些屍體撞不上來。

  沒多久,我就看到了那個高臺。因爲地理位置比較高,所以露出水面一大截。我隱約的看見,在那高臺之上,好像有一個嬌小身影站在那裏。我心頭一喜,莫非是凌絳自己已經出來了?我覺得很有可能!看身形,那絕對不是這些高大的屍體,而是一個女人。

  可是,當我跳上高臺正準備跑過去的時候,我卻發現,我錯了,大錯特錯!

  那個背影轉過身來,不是凌絳,而是班導!

  又是幻象嗎?我不由自主的一手握着蒲扇,一手握着鎮魂鈴,準備應敵。

  班導看着我這副樣子,嫣然一笑,講,我有這麼可怕麼?

  我沒有迴應班導的話。這要是在平常,我肯定會老老實實的回答,但是班導現在出現在這裏,這就太詭異了。於是我反問她,你是誰?

  她笑了一聲,講,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你的這副身體,我志在必得!

  我全身頓時僵硬,我講,你是蔣志遠?!

  班導搖搖頭,講,名字只是一個代號,我是他也好,他是我也罷,有這麼重要嗎?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先是完成了「瞞天」,現在又完成了「過海」,身體即刻永生,這時不取而代之,更待何時?

  果然,也是衝着我這副身體來的。於是我乾脆鬆開握着鎮魂鈴的手,放鬆戒備,講,你要我的身體也可以,不過我想在臨時前,明白一件事——你,到底是誰?!

  班導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嘴角帶笑的講,你身體裏面都還有我一個魂,這才二十多年,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

  「嗡~!」

  班導的話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難道我身體裏面的那個魂不是蔣志遠嗎?這一點,我和張哈子都是這麼認爲的,怎麼現在又變成班導的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也就是說,我爺爺當年一直在對付的那位老不死的髡匠,是班導!

  這樣一來,當初的很多事情也就能夠解釋的通了。

  難怪當初我在張家村的後山上接到班導的電話後,在趕回去的高速路上就遇到了拿着篾刀要砍死我的另一個我自己。然後是到了班導的休息室,就遇到了髡匠的請運劫脈,這是我第一次遇見請運劫脈。那個咬我頭髮的趙佳棠的臉,就是從班導的房門上凸出來的。而且班導當時就在屋子裏面!虧我還一直擔心班導會不會出事,沒想到,這些事情就是她弄出來的!

  其實我當時就覺得有些湊巧,也曾懷疑過班導,但是我一直先入爲主的認爲,既然是另一個我,就應該也是一個男的,所以根本就直接把班導給排除了。到了後來,發現了蔣志遠,就理所當然的認爲他就是這個老不死的髡匠。畢竟他們一共四個人,其餘的三個我都打過交道,獨獨只剩下他。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和趙子文他們一樣,也不過是一個傀儡!

  思維定式!這該是的思維定式!就是因爲這,所以現在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班導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看見班導深深的嘆息一聲,講,沒想到一張小小的照片,就把你們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那四個學生身上去了。單論計謀,不管是你還是張破虜,都和洛朝廷相差太遠太遠。

  班導說的那張照片,是我在收拾馮偉業遺物的時候,在他的書裏找到了一張照片,當時我沒有上交,而是拿回去給張哈子看了。而我在整理遺物的時候,班導也正好在現場!難道說,這張照片,就是她故意放進去的?

  她講,我本以爲這麼粗淺的計策,張破虜應該會看出來,但是沒想到啊,他終究還是讓我失望了。我給了你一線生機,是你們自己把握不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她講完這話的時候,距離我已經不到三步了。我看了一眼那口棺材,然後猛然把手中的蒲扇扔向班導,轉身就往棺材那邊跑去。我死是沒什麼關係,但是至少我要把凌絳給救出來!

  死也要把她給救出來!

  我沒命一樣的衝向那口棺材,那個速度,絕對跑出了我這輩子最快的紀錄。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被班導給截胡了。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行動的,就出現在我的面前,攔住了我的去路。我差點一個剎車沒剎住,就撞上去了。

  班導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講,就算是張哈子現在來了,結局也一樣!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眼前閃過一道人影,把班導給直接撲倒在地。我以爲是張哈子,卻沒想到竟然是趙子文!

  班導也沒想到,一腳把趙子文給踢開以後,衝着他大喝,你幹什麼?

  但是趙子文沒有回答,站起身來,再次朝着班導撲過去。

  內訌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繼續往棺材那邊跑去。身後傳來班導略帶讚賞的聲音,張破虜這小子不錯嘛,竟然還會移花接木。陳有信,你就不怕魂飛魄散?

  移花接木,這是張哈子當初用紙人破解五體投地的時候用過,是把王家村的先人魂魄附身在紙人身上。這麼看來,現在的趙子文體內,其實是已經過世的陳有信?張哈子用移花接木做到的?但是這樣做的代價,很可能就是陳有信的徹底魂飛魄散?

  等等,當時張哈子不是說地宮快塌了,所以第一時間就把我帶出去了嗎?那他哪有時間來弄這個移花接木?還有,爲什麼現在的地宮,根本就不像是一片廢墟,僅僅只是多了一些水罷了。難道地宮沒塌?那張哈子爲什麼急着帶我出去?

  這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身後有一個嬌弱的聲音傳來,我之前不就說了,命運這種東西,半點不由人。他張破虜一輩子跟命運對抗,可是到頭來又如何,還不是成爲別人的棋子?我要得永生,就必須要得到你的身體,張破虜肯定不會答應,勢必會來阻止。你自己說,張破虜現在所作所爲,是不是很像……?

  班導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我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班導冷哼一聲講,現在的張破虜,已經接替陳有信,成爲新一代的土司王墓守夢人!做守夢人的後果你是知道的,你爺爺死了,陳有信死了,張漸死了,守着無間之地的張牧斷了一條胳膊,小陽,你猜猜看,他張破虜會怎樣?

  第418章第五個人

  我身體愣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再動。

  如果張哈子在不知不覺中成爲了新一代的守夢人,那麼他的思想會不會也發生了改變?他現在一心一意的要求我去打開棺材,會不會這也是一個陷阱,目的就是爲了復活彭瑊,讓他斬卻三尸,成就永生?

  就在我遲疑的時候,我聽到一個狂野的聲音從河面上傳來,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猜老子會啷個樣?老子會日死你屋個仙人闆闆!

  等我轉身的時候,張哈子已經一身溼漉漉的站在了高臺上。他應該是游過來的。藝高人大膽,說的就是張哈子這種人,敢在那麼多屍體的河裏游泳,我估計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張哈子,再沒有其他人了。——不對,還有一個,那就是凌絳,我記得凌絳當初就是從張家村外面的那條河的河道中央游過去的。

  趙子文的身體已經一動不動了,應該是被班導用掛印封金給封住了。既然我會掛印封金,那麼她肯定也會。

  班導看了一眼張哈子,講,比我預料中的要快一些。

  張哈子一臉得意的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都講老子是守夢人老,老子要是再慢一點,豈不是讓你很失望?

  我看見班導點點頭,然後講,確實,這纔對得起守夢人的稱呼。陳有信死後,他的那份氣運應該是轉到你身上了吧?

  張哈子很沒有紳士風度的講,關你屁事!

  張哈子講完這話,就邁開步子朝着班導衝過去,一邊揮舞着手裏的篾刀,還一邊叫罵着,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的髒話充斥在耳邊。

  但是很快,衝到一半的時候,張哈子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僵硬的就好像是喫到了狗屎一樣。而且,一張臉瞬間慘白,比站在一旁趙子文的臉色還要白!

  班導看到張哈子突然這樣,臉上一喜,立刻走向張哈子,嘴裏笑着講,你不說我也知道,陳有信死後,你得了他的氣運,所以入了鞋匠一脈。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要幹什麼?你嘴上叫得歡,手裏也亂晃的厲害,其實腳下往前走了十一步,你這是想要佈置十三太保落子定!可惜啊可惜,你終究還是道行太淺,才入門幾天,就想用鞋匠一脈的祕術?

  說着,班導伸手就要掐着張哈子的脖子。可是就在這時,班導的臉色頓時出現一副驚恐的樣子,硬生生的往後退了一步,大喊了一聲,不可能!怎麼可能!我記得你明明只走了十一步!

  張哈子一改之前僵硬的面部表情,強行扯出一個詭計得逞的笑臉,但是臉色依舊還是慘白的像個死人。我聽見他輕聲唸了一句,十三,落子定!

  此聲一出,我就看見班導的身體突然筆直的站在原地,雙手慢慢的往兩邊擡起。從我這個角度,恰好能夠看到班導咬着貝齒的樣子。很顯然,她在竭力的對抗着十三太保落子定,想要把手給放下。但即便如此,她的雙手還是在慢慢的往上升。

  張哈子一臉慘白,嘴裏吐出一口血來,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不是講老子太嫩老邁?老子就讓你見識一哈,麼子叫做真正滴計謀!沒錯,老子今天的確只走老十一步,但是幾天前,老子就到這個位置提前走老兩步!老師,十一加二等於幾?十三!

  班導講,不可能,你當時不是講地宮馬上要塌了,所以第一時間就把小陽帶出去了嗎?你哪有時間佈置……?——我明白了,我早該想到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呵,六十年前洛朝廷,六十年後張破虜,這話果然不假!

  班導是明白了,可是我還是一臉懵逼啊。我問張哈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哈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講,你個哈挫挫,難道你就沒想過,爲麼子我們有好多事明明都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場,但是這個傢伙都一清二楚?

  我愣了一下,講,因爲我身體裏面的那個魂?

  張哈子點頭講,媽賣麻批,終於開竅老!就是因爲你身體裏頭有她滴魂,所以我們兩個其實一直在她滴監視下。那天在地宮滴時候,你對趙子文用出老掛印封金,就暈死過去老。這段時間,發生老麼子事情,她是不曉得滴。

  他繼續講,所以老子就已經提前到這個地方佈置好老兩步,而且爲老防止她跑出來,哈設老一個九嬰朝殿定乾坤滴局,她要是跑得出來,老子跟她姓!等所有滴東西都佈置好老,我就帶你出去老,等你醒滴時候,我就對你講,地宮塌老,老子沒得時間開棺。

  講到這裏,張哈子咳嗽幾聲,繼續講,這話不是講給你聽滴,是講給你身體裏頭她滴魂聽滴。只有這樣,她纔會認爲,老子在短時間內在地宮裏頭搞不出好大個陣仗,這才放鬆警惕。當然老,哈挫挫,爲老實現這個計劃,你也是有一點犧牲滴。

  我問,麼子犧牲?

  張哈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講,我當時怕你醒得太早,就用篾刀在你後腦殼靠老一哈(敲了一下),你放心,我力道把握得剛剛好,絕對不會留疤,你以後就算是剃光頭,都不會有人看得出來這裏被靠過。

  我強行壓制內心的怒火,我知道,張哈子這麼做也是爲了能夠騙過班導。否則要是我提前醒來的話,那麼他的佈置就功虧一簣了。我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蔣志遠只是一個障眼法?

  張哈子講,我一開始也不是很確定,就是心裏頭覺得有點不大對勁。至於是哪裏不對勁,之前也講不出來。但是弄出一個這樣滴東西來,不管是他是不是那個老不死滴髡匠,都是有利無害。不過就在之前,我才明白這不對勁到底是啷個回事。

  我問,是啷個回事?

  張哈子講,那張照片有問題。

  張哈子這話講完,班導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看的出來,她此時此刻很是痛苦。隨着這一聲叫喊之後,我看見,在她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開始佈滿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紅色液體。可即便是到了這般痛苦的境地,班導也只是慘叫了一聲之後,就大笑起來,然後對張哈子講,好,很好,這才當得起帶頭人的稱號。你是怎麼發現破綻的?

  張哈子咳嗽幾聲,然後對班導講,第五個人。

  班導聽完這話,我看見她痛苦的臉上竟然閃現了一絲驚詫的表情,但是很快,她就露出了一副釋然的表情。可是這表情沒能持續多久,就被隨之而來的莫大痛苦給折磨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起來。可即便如此,她卻仍是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她的身體都開始有些顫抖了,可見張哈子弄出來的這個十三太保落子定和九嬰朝殿定乾坤結合起來的東西,威力確實不小,臉班導都有些喫不消。

  她用顫抖着的聲音講,張破虜就是張破虜,我還是小瞧你了。

  看來張哈子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可是我還是沒搞明白啊,那張照片上一共只有四個人,怎麼會有第五個人?難道,是一個我看不見的人?!想到這裏,我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有一段時間我還一直帶着那張照片,豈不是說,我的身上一直帶着一個我看不見的人!?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啷個不蠢死起!連看不見滴人都能夠想得出來,老師,你啷個不寫小說去?狗日滴,我問你,蔣志遠和趙子文他們關係啷個隱祕,啷個可能會拍合照?就算是他們拍了合照,那麼,我問你,他們四個都在照片裏,那麼,給他們拍照滴那個人,是誰?

  聽到這裏,我恍然大悟。——那個拍照的人,就是隱藏的第五個人!而這個人,就是班導!

  第419章萬事不全

  我之前竟然一直給忽略了!

  張哈子繼續講,你想一哈,要是蔣志遠就是那個髡匠滴話,他啷個可能在匠人面前拋頭露面,更何況他哈和凌絳接觸過。當時凌絳講她對蔣志遠的印象,你還記得不?

  我想了想,講,她講蔣志遠全身陰氣沉沉,不太像是一個大學生該有的樣子。

  他講,這就對老!如果蔣志遠是髡匠,那他肯定會請運劫脈。如果會請運劫脈,又啷個可能全身死氣沉沉滴?就算不是帝王之相,也肯定是人中龍鳳滴樣子。你再想一哈,我雖然見過你班導,但我只見過一次,就是那一次,我是不是講她太女人味老?

  我點點頭,張哈子當時確實講過這話。但是在我看來,這不是張哈子看到女人之後的慣性狀態嗎?所以當時我並沒有在意。可是我玩玩沒想到,張哈子講這話,竟然是有深意的!

  張哈子講,氣運這種東西,對那女來講是不一樣滴。對女人來講,氣運越多,就越有女人味!這一點,你應該很有體會,凌絳和你同房之後,得到老你身上滴氣運,她全身上下是不是散發着一股濃厚滴女人味?這可能只是一個個例,講點通俗易懂滴,你看大街上那些妖豔賤貨,一旦進老職場,是不是升職總是比其她女滴升得快?爲麼子,就是因爲氣運!

  聽到這裏,我再一次震驚了。張哈子無疑又刷新了我的三觀。最叫我喫驚的是,我居然從張哈子的口中聽到了妖豔賤貨這個流行的網絡名詞。

  他繼續講,所以你看到我經常和那些妖豔賤貨到一起,其實我那時沾沾她們身上滴氣運,根本就不是老子好色。

  講到這裏,他頓了頓,似乎是給我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件事情。但是對我來講,怎麼看,都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然後他繼續講,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爲麼子我和凌絳哈有陳憨貨都沒有看到過另一個你,就班導看見老?這是不是也太不合常理老?唯一滴解釋就是,你身體裏滴另一個魂,就是她滴,所以她才能看得到!於是老子就賭了一把,提前佈置老這個局,就等着她鑽進來,沒想到她果然上當!

  這個時候,班導開口齜牙咧嘴的問,張破虜,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裏,而不是在地宮入口處攔截你們?

  張哈子講,這一點很簡單,而且你之前就回答過,因爲你想要得到哈挫挫滴身體,所以你就必須要等他完成瞞天過海滴過程。要是在地宮入出口攔截我們,哈挫挫不是心甘情願滴過海,變數太大,你追求老一輩子滴事情,很可能就會泡湯,你不敢冒這個險,所以你就放出蔣志遠來擾亂我們滴視聽,然後自己在這邊守株待兔。

  班導搖搖頭,講,很可惜,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更可惜的是……

  講到這裏的時候,班導強行把頭轉過來看着我,我甚至都能夠清晰的她臉上已經沒有一塊是正常膚色的皮膚,全部變成了血紅色,而且,表情已經猙獰到一定的鏡界,看一眼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她張了張口,對我講,小陽,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救不回凌絳了。

  聽到這裏,我頓時醒悟過來,我來這裏的最終目的,是來救凌絳的。於是我懶得理會她,轉身就往棺材哪裏跑過去。按照張哈子說的,我既然身體裏面有班導的另一個魂,那麼我也有一部分是髡匠,我就絕對能夠打開這口棺材。

  我站在棺材面前,雙手握住棺材蓋子的下緣,使勁兒往上一擡,紋絲不動!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我擡不動?!

  班導的笑聲從身後傳來,她講,現在的張破虜就是守夢人,你覺得,你還有可能救回凌絳嗎?大夢春秋,九字命局,既然你們都在命局當中,那就必須要遵循這個夢,否則大夢春秋破,彭瑊還怎麼一夢一千一百年?張破虜是守夢人,他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轉身,看着張哈子,問,她講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張哈子站起身來,講,她講滴是真滴!

  聽到這話,我大步邁開,極速走向張哈子,雙手揪住張哈子的領口,狂暴的問,我爲麼子打不開棺材?

  張哈子講,因爲在你昏迷滴時候,我做老一塊墓碑,然後倒立放在棺材前面,並且用一雙陰孩放在墓碑滴底座上頭。

  他說完,我整個人都快要炸開了。這手法,不正是當初陳先生對付我爺爺棺材的手段嗎?也是,張哈子得到了陳有信的氣運,現在也算是鞋匠,他會鞋匠一脈的手段,再正常不過了。

  我講,你爲麼子要啷個做?!那塊墓碑到哪裏去了?

  張哈子講,因爲你不能打開棺材。所以我把那塊墓碑砍成九段,扔到這些坑裏頭去老,現在被水淹老,更加不可能找到老。

  聽完這話,我二話不講,就朝着水面走去。就算是張哈子把這塊墓碑砍成九百段,我也要一塊一塊從水底摸上來。

  只是,我還沒走出幾步,就被張哈子一把拉了回去,然後把我狠狠的扔在地上,講,你不要命老?水裏頭都是屍體!

  我看了一眼張哈子,苦笑着講,救不回凌絳,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張哈子講,難道你就不想曉得你爲麼子不能打開棺材?

  我講,爲麼子?

  他講,你麼子時候聽講過自己替自己開棺滴?

  我確實沒聽過自己給自己開棺的,畢竟人死了,還怎麼可能給自己開棺?

  張哈子講,你想一哈,人在麼子時候才能看見自己完整滴身體?

  我講,死了之後。——還有照鏡子的時候。

  張哈子猛地一拍大腿講,對頭!就是這兩點。你想一哈,你要是打開棺材,看到棺材裏頭滴另一個你自己。這是不是就相當於照鏡子?你莫忘記老,這裏哈有一個髡匠到這裏,一旦出現老一面鏡子,你覺得,她會不把我們兩個困到鏡界裏頭去?老子不是凌絳,對破鏡界沒得經驗。所以老子封住這口棺材,是防止你去開棺形成一面鏡子。她爲麼子一直要你去開棺?啷個簡單滴挑撥離間,你都沒看出來?你能不能再蠢一點?就算是要開棺,那也是老子來開!

  聽完張哈子的話,我一陣臉紅。如果不是張哈子及時阻止了我,那麼我很可能不僅沒有救回凌絳,甚至還會連累張哈子!

  我講,你提前給我講不就行了,你沒必要把墓碑砍成九段啊。

  他講,你曉得個屁!老子之所以會把墓碑砍成好幾截,是因爲擔心你被蠱惑、腦殼一熱,就想盡辦法把棺材開老。你自己也曉得,你滴潛能有好大,真滴要是發起瘋來,老子都不一定降得住。

  我講,那你準備啷個開棺?墓碑都被你砍成好幾截了。

  張哈子撿起地上的篾刀,講,講你蠢你哈不信。老子現在不僅僅是扎匠,哈是孩匠,孩匠有一招是專門開棺滴,你忘記老?

  我頓時瞭然,鞋匠一脈,有一招叫做「一腳開」,的確是專門用來開棺的。

  張哈子提着篾刀向前,看了我一眼,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和平時不太一樣,但是我全心全意都在開棺上面,所以沒有怎麼在意。他講,給老子爬遠一點,老子要去開棺老。

  於是我遠遠的站在一旁,等着張哈子傳來好消息。

  在我看來,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只要張哈子出手了,那麼就一定會得到完美的解決。而這一次,我相信,也不例外!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我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

  還沒等我想明白到底哪裏不對的時候,我就看見張哈子一腳把棺材蓋子踢開,然後他趴在棺材邊緣往裏面看了一眼,一道刺眼的光亮驀然從棺材裏面亮起,照的整個地宮亮如白晝。

  「啊!!!老子滴眼睛!!!」

  我聽到張哈子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白光消散,我看見張哈子捂着雙眼在原地打滾,一聲聲哀嚎不斷傳來。

  「我日死你屋個仙人闆闆,老子終於曉得老!老子終於曉得老!九獅拜象回頭望,瞞天過海得永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看見這一幕,我心臟都快要停止了。我幾乎是瘋了一樣衝向張哈子,把他的身子扳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的身子被我扳過來的那一剎,我看見,他的雙手指縫間,血液泗淌,一聲聲急促的呼吸聲從他的鼻尖傳出,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子一樣,狠狠的紮在我的心裏。

  破虜瞎!

  破虜瞎!

  破虜瞎!

  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我覺得整個地宮都在旋轉。——不對,這個地宮是真的在搖晃,地宮要塌了!是真的要塌了!

  我放好張哈子,轉身就往棺材那邊跑去,想要把裏面的凌絳給抱出來。可是,那口棺材的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又給合了上去!任由我怎麼弄,那棺材蓋子都紋絲不動!

  地面就像是一整塊玻璃一樣,已經開始出現縫隙。棺材最重,所以最先壓爛玻璃,開始往下沉。高臺之下,便是深水。我毫不猶豫的跳下,試圖阻止棺材的下沉。

  在我看來,這些坑有底,等到棺材降到了水底,就沒辦法再降,等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再想辦法打開棺材。

  可是,我又錯了。我這輩子似乎就沒有做過對的事情!

  我看見水底深處的那些屍體竟然也在下沉,我拿着手電筒,往下照射,光線射向之所,黑漆漆的一片,無邊無際!之前那些扇形巨坑的坑底,竟然也全部崩塌!

  這是一個無底深淵!

  我趴在棺材上,把臉貼在棺材上,隨着它一起下降。心想,就這麼一直沉下去好了。不管沉到哪裏,哪怕是十八層地獄,只要凌絳還在我身邊,我就不怕。

  可是,就在這時,我無意間瞥到張哈子的身影,他在水中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亂晃。視覺的缺失,讓他暫時失去了方向感。我死可以,卻不能拉着張哈子陪葬。

  我看着身下的這口棺材,心痛如刀割。當我鬆開手的那一剎,我知道,我所有的幻象,我所有的期盼,在這一刻,徹底的化爲烏有。也是在這一刻,我終於接受了九字命局。

  眼角有淚,無聲無息,混進水裏,不復存在……

  我和張哈子逃出土司王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土司王墓坍塌的巨大聲音,震醒了村裏的所有人。張哈子虛弱的講,趕快回王家村,去遲了就晚了。

  我問,爲麼子?

  我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我打算把張哈子弄出土司王墓之後,再進墓去。凌絳葬在這裏,我也應該葬在這裏。可是張哈子這一句話,讓我不得不考慮我爸媽的安慰。

  張哈子講,陳有信死,我成爲新滴守夢人。那麼,你爺爺洛朝廷死,誰是下一個守夢人?

  我想了想,面如死灰!我講,陳先生,陳恩義!

  張哈子點點頭講,我在棺材裏面看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包括你母上是怎麼死的。趕快回去,要不然,你爸媽都沒命!當初你替王二狗引魂渡河滴時候,是不是陷到幻境裏頭半個小時?那就是陳憨貨搞滴鬼,他想要你一輩子陷到裏頭去,然後好霸佔你滴身體。但是被你身體裏頭滴另一個魂救老。

  我知道張哈子不會拿我爸媽的事情開玩笑,於是我領着他,出了村子,一路往外跑去。出村之前,我無意間看到,那支考古隊的所有人站在土司王墓前,捶胸頓足,一個個臉色難看的就好像是死了爹媽一樣。而這些人羣裏,獨獨少了班導的身影!

  出村的時候,剛好碰到有考古隊的車子出村,搭了一段順風車到鎮上。因爲我們沒有跟着他們進去,所以他們也沒有懷疑我們什麼。但是我知道,事情應該瞞不了多久,畢竟我們進去的時候外面那幾個穿着制服的人是知道的。

  到了鎮上之後,張哈子讓我拿着他的銀行卡,取出兩萬塊錢,然後攔到一傢俬家越野車。張哈子把兩萬塊錢扔他車上,講,去王家村。

  在兩萬塊錢的誘惑下,車子一直開到了不能開的地方。但就算是這樣,還是沒能開到張哈子每次開的那裏。

  下車後,我領着張哈子一路向前,到了村裏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之後。剛邁進村子,我就看到陳先生一臉微笑着站在不遠處,就那樣靜靜的看着我們。他的雙腳跟腱不是斷了嗎?怎麼現在還能站起來?

  他講,小娃娃,你們兩個啷個這個時候回來咯?姓凌滴那個女娃娃呢?

  陳先生的表情是多麼的慈祥?根本就不像是要對我爸媽不利的樣子。

  張哈子開口就罵,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陳憨貨,同是守夢人,你裝麼子裝?

  陳先生搖搖頭講,我的確是守夢人,但是我並沒有得到洛朝廷滴氣運,不像你,得到老我師伯滴氣運。所以,我能翻出什麼浪來,你不要冤枉我。

  張哈子講,你沒得到洛朝廷滴氣運,是因爲他把所有滴氣運都轉嫁到哈挫挫身上老,你一直就想得到這股氣運,所以才一直待到王家村沒走。結果沒想到,洛朝廷滴氣運沒得到,你竟然得到老彭瑊滴氣運。

  他繼續講,不過想想也對,現在那哈有麼子成氣候滴匠人?彭瑊也是無人可用,才讓你當這個守夢人。老子不得不再次佩服洛朝廷,幾十年前就預料到有今天,所以把我們父輩那一代滴氣運全部封起來,就是讓彭瑊無人可用!陳憨貨,你自己講,老子現在是不是應該喊你爲彭瑊?

  陳先生講,張哈子,很多事情,看透不講透。既然你這麼不珍惜你這個守夢人滴身份,那我就只好出掉你咯。

  陳先生說的風輕雲淡,就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樣。但是他這話剛說完,我就看見,月光之下,在他的身後,那家家戶戶的院門吱呀一聲接一聲的打開,從院子裏,走出一位位我熟悉的村民。他們眼睛緊閉,面目猙獰,朝着我們走來。

  陳先生輕笑一聲講,張哈子,你現在真滴成咯一個哈子,你哈準備啷個和我鬥?

  確實,如果是以前的話,張哈子或許還能有一戰之力,但是現在,他瞎了,而且這些村民還是活生生的人,只不過是被陳先生控制了而已。而張哈子對付陽人的本事,並不出衆。

  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張哈子卻大笑到講,哪個講是老子要和你鬥?你以爲就你會喊幫手?哈挫挫,脫鞋!

  我不知道張哈子這是什麼意思,但是我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把鞋子給脫了。而這段時間,張哈子已經用腳尖在地上憑着感覺劃出了一個八卦,動作之快,令人咂舌。而這個八卦我見過,正是以前陳先生給我脫陰鞋的時候用到的八卦。

  張哈子讓我光着腳站進去,然後腳尖一點八卦,那八卦頓時逆轉一週,我清楚的看見,我腳上最外層那雙陰鞋被脫落。之後張哈子腳尖不停,一雙有一雙陰鞋被脫掉。隨着陰鞋的脫落,我看見,張哈子的臉色已經慘白到極點,他的嘴角,眼角,鼻孔,耳朵,全部冒出血液。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腳下不停,繼續輕點,前前後後,一共點了二十四下。直到最後一下的時候,我看見他身上有一股白色的氣體從他身體剝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張哈子以前對我講過的「匠氣」。當最後一下點完的時候,張哈子毫無徵兆的往後倒下,倒下之前,我聽見他輕聲唸叨一句,廿四陰鞋亂天命!

  幾乎與此同時,虛空之中,一個個身影依次隱隱浮現,有孩匠第十代傳人陳有信、王家先祖農友之女王桑禕、舅公吳秉江、張家老爺子張漸、酒鬼王二狗、泥匠傳人陳興旺、以及我爺爺洛朝廷,還有站在他身邊的一位身穿旗袍的年輕女子……

  我看見它們朝我微微點頭,然後轉身,看着陳先生,同時輕啓嘴脣,一聲鐘鳴似的聲音,響徹大地:魑魅魍魎,可敢一戰!?

  ————

  從土司王墓出來已經快半年了,我站在老家後山的山頭,看着遠處的夕陽。這個位置,就是當初做夢的時候夢見我爺爺和我奶奶並肩站立的地方。我很想看看,當初我爺爺和我奶奶在這個地方到底看到了什麼。

  張哈子坐在不遠處,一根細長的竹棍兒靠在他的右肩上。他正在假裝「眺望」夕陽紅。當初在土司王墓的時候,他說他在那口棺材裏看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可是後來任憑我怎麼詢問,威逼利誘全部試遍,他仍是不肯透露半個字。

  還記得剛從土司王墓出來的那段時間,張哈子滿世界的求醫。先是國內,然後是國外。三個月前,張哈子從德國回來,然後就徹底放棄了求醫,從此之後,他的身邊就多了那根細長的竹棍兒,不管他走到哪裏,都隨身帶着。

  重慶磁器口的扎紙店,他沒再經營了,而是交給了我。說是交給了我,其實我只是一個甩手掌櫃,很多事情,都是老李在處理。一些不方便老李出面的事情,才交由我去做。張哈子之所以會放棄扎紙店,是因爲他找到了新的工作。

  三個月前,老司城徹底的被開發爲旅遊區。張哈子就在老司城入口處,擺了一個地攤,那根細長的竹棍兒上掛上一塊布帆,上面寫着八個大字:摸骨算命、在世半仙。在這八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只限年輕女性,不然不準。

  每個月月底,我都會去把扎紙店的分紅給他送過去,不過說真的,要是可以,我絕對不想去。因爲每次我過去,他都會叫配合他演一場戲——無非就是我表情誇張的說,天啦,你這也太準了吧?簡直就是在世半仙!然後我就把屬於他的那份分紅給他。這樣一來,被騙的少女們一抓一大把。

  老司城的遊客越來越多,被張哈子摸過小手的年輕女子也越來越多。如果你去老司城旅遊,看見有個年輕的瞎子在算命,沒錯,那就是當年鼎鼎大名的張破虜。——哦,忘了說一下,上次之後,張破虜一身匠術付之東流,現在的他,是一個真正的張哈子。

  我也曾在旅遊區建立起來之前,先後試探着下過土司王墓,但是墓道損毀嚴重,每次走到一半就下不去了。後來保護措施更加嚴格,四處都有監控,我也就沒再下過墓。加上張哈子都還堅強的活着,我要是死了,他就真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漸漸的,我也就斷了求死的念頭。

  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站在這裏,看着遠處的夕陽,想要看清楚九獅拜象回頭望到底是什麼祕密。張哈子偶爾也陪我上來看看。他雖然看不見了,但是他分得清白天和黑夜,一如他分得清是非黑白一樣。

  他總是對我說,這個世界太黑暗,萬事不全,總需要一些光明來點亮。

  夕陽西下,張哈子說他餓了,要下去喫我媽做的飯菜,然後他就起身下山去了。這條路他已經走的很熟了,不需要我帶路。臨走的時候,張哈子講,哈挫挫,你文筆啷個好,要不,你把我們滴故事寫成小說撒。記到起,把我寫帥一點兒,另外,結局莫讓我變哈老。

  我點點頭,看着張哈子的背影,不發一言。等到他下山後,我獨自一人坐在山上,回憶着過往的種種。

  一坐就是一夜。

  當晨曦初現,一律晨光灑在遠處的青山,我似乎突然間明白,我爺爺奶奶並沒有給我弄出「過海」的格局。所謂的「過海」,其實就是要渡過人間的「苦海」。而我的苦海,便是「凌絳死、破虜瞎、小陽活」。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聽見我的身後有一個清冷的聲音低聲喚了一句:小陽……

  (全文完)

  *本故事爲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本站地址:[呦呦看書]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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