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战局逆转 作者:未知 回過头来看看叛军這边的情况吧,和洛阳守军判断的一样,对于這次攻城,杨玄感叛军队伍确实是势在必得,汲取了前几次攻城时的教训,也为了弥补弓箭数量的弱点,在长达九天時間的准备時間裡,叛军队伍动用了数以万计的辅兵民夫四下砍伐合用木材,日夜不停的赶造各种攻城武器,抱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心思疯狂准备一切能够准备的攻城器械,对木材强度工艺水平要求极高的投石机,楞是被叛军打造出了六十四架,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两根大楠木,也被杨玄感下令制成了钩车,直接用来对付和捣毁东都城墙!至于其他的攻城器械,数量更是以千百计! 除此之外,为了鼓舞士气与斗志,杨玄感還颁布重赏,许诺一旦攻破东都洛阳,那么洛阳皇城裡的所有金银珠宝,全部奖励给参与蚁附攻城的叛军队伍!从洛阳文武官员家中查抄出来的银钱布帛,则全部赏赐给其他的叛军辅助队伍,杨玄感自己本人分文不要! 和前面介绍的一样,急于找回面子的李子雄老将军這次也下了大力气布置攻城战术,再沒有轻视上春门守军主将裴弘策的战术指挥能力,利用自己四十年戎马生涯的丰富经验,针对‘裴弘策’上一次的守城战术,给守军队伍布置了一個接一個的阴险陷阱,借以消耗守军的体力和守城物资,为最后的致命一击奠定坚实的成功基础。 经验不足的守军指挥官确实上了李老将军的大当,把制造不易的宝贵火箭大量浪费在了无意义的目标上,杨柳杂木制成的云梯车即便靠上了城墙,其实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木材太脆一踩就断,故意被李老将军下令推在最前面后,却成功诱使了守军弓手将大量火箭集中在了這些炮灰云梯车上,既消耗了守军的物资,又减轻了攻城方承受的压力。 突然使出的壕桥车也杀了守军指挥官一個措手不及,之前叛军已经利用虾蟆车填平了上春门北段一裡多长的护城河,攻城战的重点也在這個位置,李老将军料定手中兵力不多的守军指挥官必然会把重兵囤积在此,也故意在前三轮攻城战中猛攻上春门北段,引诱和逼迫守军指挥官不断往這個位置增添兵力,把疲惫队伍轮换到其他墙段休息,再到了天色将黑守军队伍体力大量消耗后,李老将军才突然使出壕桥车战术,猛攻此前一直比较安全的上春门南段,不给守军队伍继续轮换休息的机会,继续扩大兵力充足的叛军轮换优势。 以正合,以奇胜,熟读兵书的李老将军将正合奇胜這個兵家精髓发挥得可以說是淋漓尽致,但是让李老将军不满的仍然還是叛军队伍的战斗力不足,在最正确的战术指挥下,也在大量的攻城武器掩护和帮助下,从中午一直猛攻到傍晚天色将黑,李老将军先后派出了数量超過一万两千的叛军队伍轮流攻城,却還是沒能成功攻占那怕一块城头阵地,仍然還是被守军队伍牢牢挡在城下,始终沒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不過沒关系,李老将军仍然還对最后的胜利充满了信心,因为李老将军看得出来,城墙上的守军队伍已经明显的累了饿了,施放出来的弓箭也明显的少了和近了,還有突然遭到打击的上春门南段,城墙上那些刚轮换下来休息的守军队伍也开始慌了乱了,如果不是那些讨嫌的白袍兵及时過来增援,叛军队伍很可能就已经在南段打开缺口了。鉴于這些情况,李老将军坚信,自己一定能攻破這座该死的洛阳城,也一定能挽回這的颜面。 李老将军倒是稳坐钓鱼台,叛军队伍的大小将领却早就开始沉不住气了,天色還沒黑前,许多的叛军将领就已经纷纷跑到了杨玄感和李老将军面前,或是小心翼翼的建议請求,或是哭丧着脸哀求恳求,“楚公,将士们伤亡太大了,再這样打下去不行啊,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攻城战术,這么攻城,简直就是拿人命在堆啊。” 李老将军确实是在拿人命堆,叛军队伍的伤亡也确实巨大,从城外两百步到城墙下的土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叛军士兵的身体,城墙下的景象更是凄惨,残缺不全的叛军士兵尸体一层叠一层,已经叠起了半人多高,血水已经浸透了城下土地,开始汇成小溪缓缓流淌。 对李老将军而言還好,他唯一的上司叛军主帅杨玄感是個意志坚决轻不言弃的角色,尽管都已经有叛军将领在杨玄感面前流下了眼泪恳求,脸色铁青的杨玄感都只回答一句话,“打!继续打!不管伤亡有多大都得继续攻城!后退一步者,立即处斩!坚持下去,东都洛阳我們一定能拿下!” 三個原因决定了杨玄感不能放弃,第一当然是与东都守军的血海深仇,還有对樊子盖和陈应良的切齿痛恨;第二是杨玄感已经沒時間了,计算路程,从辽东战场回援的隋军主力很快就将抵达洛阳战场,杨玄感已经再沒時間准备第二次如此规模的攻城大战;第三個原因更简单,杨玄感必须以强有力的进攻吸引守军的注意,为自愿担当内应還把小舅子派来充当人质的马寇兄弟创造机会,让他们有机会焚毁洛阳粮仓和从内部打开城门。 還有一点,杨玄感也不必去计较伤亡,托雄才大略却不知体恤民力的隋炀帝之福,叛军队伍伤亡再大,在杨玄感面前也只是一個毫无意义的数字,杨玄感坚信,只要自己能够攻破洛阳,入主东都之后,那么洛阳城裡的守军队伍一定会成队成团的向自己跪地投降,居住城内无法出城的百姓壮丁也一定会成千上万的加入自己队伍,自己今天在攻城战中阵亡一名士兵,进城后可以补充五名!甚至更多! 天色终于全黑了,叛军队伍的全面攻击也彻底展开了,以上春门的城门为中心,叛军队伍的攻击面已经从洛水河岸一直延伸到城墙拐角,到处都是杀声震天,到处都是火把晃动,熊熊燃烧的攻城武器将半边天际映得通红,蚁附攻城的叛军队伍也变成了一群群真正的蚂蚁,不断的向着城头冲锋爬行,又不断的跌落城下,反复不休。 尽管无比得意自军的攻势浩大猛烈,杨玄感和李老将军還是难免逐渐的焦躁起来,因为随着時間的不断推移,叛军队伍的伤亡不仅在继续扩大,叛军队伍的士气斗志也不可避免的逐渐低落了下来,蚁附攻城的叛军队伍都已经靠着督战队斩杀逃兵才不致后退,而期待中的守军崩溃却始终沒有出现,已经苦战了大半個白天的守军队伍仍然還在拼死抵抗叛军队伍的进攻,那些让人讨嫌到了极点的白袍兵也還在一次一次的补漏堵缺,一次又一次协助友军队伍稳住防线。 与此同时,沙场经验最为丰富的李老将军也开始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原本应该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守军队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出现了士气越打越高昂的苗头,眼不浊耳不聋的李老将军,甚至還隐约听到了守军队伍中响起了欢呼声音,同时李老将军又沒发现守军有援军奔上城墙增援的迹象,熟悉军事的李老将军顿时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了,知道今天這一仗恐怕将要更加难打了。 果不其然,随着時間的推移,原本应该已经疲惫不堪的守军队伍果然是越战越勇,不仅彻底稳住了出现混乱迹象的城头阵地,還一口气把大量的叛军飞梯撞飞出去,同时又毫不吝啬的抛洒出了大量的宝贵火油,就好象只打算守住這一次一样,肆意纵火杀敌,根本不再考虑下一次如何应对叛军的攻城,城墙下方也很快燃起了冲天大火,烧成了一片火海,叛军士兵在火海中哭喊求救,被火油泼中的叛军士兵也变成了一個個火人,全身带火的在火海中翻滚求救,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怎么回事?”杨玄感也察觉情况不太妙了,满脸惊骇的說道:“官兵怎么重新稳住了?来预备队了?沒看到官军的预备队上城啊?” 沒有人能够回答杨玄感的問題,李老将军面沉如水,突然大吼道:“那個马寇和兄弟,为什么還不动手?老夫都已经给他们制造出這么好的机会了,他们为什么還不动手?” 還是沒有人能够回答李老将军的問題,惟有杨玄感被李老将军提醒,立即大吼道:“来人,派快马回金墉城,叫李密派人把那個黄有为押来,本柱国要亲自问他,他那個姐夫马寇,为什么到现在還沒有动手?” “楚公,不必派人传令了,我已经来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摇晃的火把照耀中,本应该留守在金墉城大营中的李密步履踉跄的缓缓走来,慢慢的走到了杨玄感和李老将军等人面前,杨玄感大吃一惊,脱口道:“李密?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不留守在金墉城大营,来這裡干什么?” 天很黑,李密的小黑脸比漆黑的夜空更黑,神情痛苦的拱了拱手,說道:“楚公恕罪,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大事,我必须向你当面禀奏,所以我来了。” “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快說!”杨玄感赶紧說道。 李密神情为难,看了看左右,然后拱手說道:“楚公,請借一步說话,我单独对你禀报。” 侥幸从陈大队长屠刀下逃出生天的李密用光了自己的运气,偏在此时,前方又传来了惊叫呐喊,原来抵挡不住守军反击的叛军蚁附队伍突然全线崩溃,上上下下都是扔下攻城武器向后逃命,叛军督战队拼命阻止,却收效甚微,转眼就有被败兵冲溃的可能。见此情景,杨玄感当然是怒火冲天,除了命令三弟杨万硕率军上前斩杀逃兵逼迫他们重新上前外,又冲李密咆哮道:“少废话!有什么军情,当面禀报!” “楚公,你不后悔?”李密带上了哭腔,又說道:“我再劝你一句,這事最好暂时保密,楚公你還是单独听我禀报为好!” “用不着!”杨玄感怒吼,“天塌下来也不怕,当面禀报!就是杨广那個暴君带着辽东主力打回来,也给本柱国当面……。” 咆哮到了這裡,杨玄感猛然打住,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旁边的叛军众将也個個脸色发白,李老将军也猛的跳了起来,惊叫道:“這么快?怎么可能?真的還是假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李密痛苦的摇头,道:“可惜,我們的斥候已经反复確認了,三個时辰前,暴君杨广的走狗屈突通,率领着他麾下的右武侯主力队伍,已经抵达了洛阳正北的河阳城,距离洛阳城已经不到五十裡了。” 砰一声,杨玄感一屁股坐回了帅椅中,旁边的叛军众将個個面无人色,李子雄老将军也是脸色苍白,呆立了许久后,李老将军突然向杨玄感拱手,大吼道:“楚公,我們還有時間,我們還有一点時間,屈突通只是抵达了河阳,想要增援洛阳,首先就得渡過黄河!我們還可以先攻破洛阳,然后再回過头去沿河设防,阻止屈突通渡河!” 就象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本已经彻底绝望了的杨玄感重新跳了起来,大吼大叫道:“擂鼓!擂鼓!全军总攻!天亮之前,一定要给我拿下洛阳城!” “楚公,来不及了!”李密带着哭腔阻止道:“屈突通抵达河阳的消息,可能都已经传进洛阳城了,最少也是马上就要传进洛阳城了!這时候攻城,我們只会遭到东都守军的顽强抵抗,白白增加伤亡!” “你给我滚一边去!” 杨玄感一把推开了李密,冲到了前面又是大声吼叫,下令发起全面总攻!李密大急,赶紧向杨玄感双膝跪下,抱着杨玄感的大腿哭喊道:“楚公,你别垂死挣扎了,别让将士们牺牲了,沒用的!沒用的啊!先不說我們已经沒希望攻破洛阳城了,就是破了外城,樊子盖那個老匹夫也還有皇城可守!皇城比外城更坚固,更难攻啊!楚公,我求你了,退兵吧……!” “你给我滚!” 杨玄感一脚把李密踢开,坚持下达了总攻命令,還连踢带打的逼迫在场众将去率军攻城,李老将军也满头大汗的极力给叛军众将加油打气,劝說众人拼死一搏,利用最后的時間拿下洛阳,然后再回师去对付尚未来得及渡過黄河的屈突通队伍——李老将军再是自信,也沒那么大的自信能够率领杨玄感這群乌合之众,战胜屈突通麾下的左骁卫虎狼精锐,也就只敢梦想一下凭借黄河天险抵挡了。 战事如果持续下去,在攻城大战中拼光了主力,打光了士气与军心,杨玄感叛军基本上也就注定要彻底覆灭在洛阳战场了,但是在這個决定叛军队伍命运前途的关键时刻,杰出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李密决定再试一试,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已经是满头大汗的李子雄面前拱手行礼,沉声說道:“老将军,請借一步說话,晚辈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单独对你說說。” “法主,都什么时候了?你還說什么肺腑之言?”李老将军擦着汗水說道:“有什么话,等我們先拿下了洛阳城再說,现在我要帮着楚公调兵遣将,沒時間啊。” “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時間。”李密坚持道:“老将军,只要片刻時間,晚辈可以担保,你一定不会后悔听晚辈這番肺腑之言。” 看了看李密的庄重神情,又看到叛军众将都已经依令下去统兵攻城了,李老将军抿了抿嘴,還是点了点头。当下李子雄与李密一起大步走到了旁边,寻了一個无人处站定,然后李子雄說道:“法主,有话就快說吧,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老将军,晚辈首先要聲明一点,晚辈真的从沒有记恨過你。”李密诚恳說道:“你虽然夺走了晚辈的军师职位,但晚辈真的不在乎,晚辈愿意辅助于你。” 李子雄老将军的神情有些尴尬,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李密,李密则指着远处的上春门說道:“老将军,晚辈還想告诉你一件事,上春门城上那個陈应良小贼,他和晚辈是一路人,都是只在乎目的而不在乎职位待遇的人,据俘虏交代,那個陈应良小贼到现在都是一個沒有品级的河南赞治府记室,可是這個小贼却从沒在乎過官职地位,只是死心塌地的给暴君杨广卖命,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只用了十三天時間就奇迹般的把一群新兵训练成了精锐死士。” “晚辈和陈应良小贼是一路人。”李密有些自言自语的說道:“陈应良小贼死心塌地给暴君杨广卖命,我是死心塌地的为楚公效力,辅佐楚公推翻暴君,建立太平盛世。所以,不管老将军你信不信,晚辈真沒恨過你,那怕晚辈猜到自己被降职,被排挤出楚公的中军大帐,很可能与老将军你有关,晚辈都从沒恨過你,因为你的目的和晚辈一样,都是想辅佐楚公推翻暴君,我是后生晚辈,不介意给你当副手。” 人品有些抱歉的李老将军有些脸红了,尴尬說道:“法主,你怎么能這么想?你到底想說什么?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說吧。” “我們的時間是不多了。”李密点头,忽然问道:“老将军,你的名声,应该比晚辈大上百倍都不只吧?前右武侯将军,被暴君杨广亲口誉为诸葛再世,這個天下,恐怕不知道你的人不多吧?” “法主,你到底想說什么?”李老将军更糊涂了,根本不明白李密的葫芦裡卖什么药。 “晚辈想說的是,楚公一旦败亡,你第一個跑不掉!”李密图穷匕见,低声說道:“楚公一旦败亡,晚辈可以跑,因为我是后生晚辈,沒有什么名声,天下知道我的人不多,我大不了隐姓埋名暂时换個名字,還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暴君杨广和朝廷也不会太给留心我這個无名晚辈!” “可是,老将军,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李密恶狠狠的低声說道:“因为你的名声太大了,這個天下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你就是逃到了天涯海角,暴君杨广和他的帮凶走狗们,也会追到天涯海角,把你抓回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再怎么的隐姓埋名,再怎么的易容改扮,也迟早会被认识你的人揪出来!现在的你,已经和楚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楚公死,你必死!楚公活,你才可以活!” 李子雄老将军的老脸重新开始发白了,也彻底被李密的這番话打动了,李密察言观色,又低声說道:“老将军,你应该非常清楚,楚公现在怎么才最有希望活下去,和你說的一样,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再不阻止楚公白白浪费時間,再不劝說楚公马上西进,去攻打目前正处于空虚状态的三辅之地,那你和楚公一样,都死定了!” “老将军,晚辈的话說完了,愿生愿死,請老将军自决。”拱手扔下了這句话,李密大步走开,留下李子雄老将军在原地继续脸色苍白,悄悄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子雄老将军忽然大步跑到了杨玄感的面前,在杨玄感的面前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說起话来,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更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李子雄老将军浪费了多少口水,杨玄感终于還是拔出了腰间宝剑,大吼着一剑劈碎身旁帅椅,歇斯底裡的大吼起来,“鸣金!收兵回营!攻城武器,全给我扔了!不要了!” 听到這话,李密长松了一口气,仰天轻叹,“我們,還有希望。” 言未罢,两滴晶莹的泪水,已经悄悄的渗出了李密的双眼眼角………… 大隋大业九年七月二十日,傍晚,大隋名将右武侯将军屈突通,首先率领麾下主力率先回援到洛阳战场边缘,驻军黄河北岸的河阳城,着手布置渡河援救洛阳城。得知這一消息,正在连夜攻打洛阳城的杨玄感被迫下令退兵,扔下所有攻城器械仓皇退回金墉城大营,被叛军队伍围攻了将近两月的洛阳守军,获得最后一场守城大战的胜利,洛阳战场的战局形势,也随之为此彻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