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煙與火一切美好的品質都在他的眼鏡下……
三年前。
窗向東,晴天的晨光早早灑進來。
陳戎醒了,躺在牀沒有起。
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她打了三個還是四個電,講同一件:“我們家陳戎了省重點高。”
很神奇,這幾遍的語氣聲調一模一樣,彷彿是拷貝的。
不是高考大捷,這樣到處發通知的家長比較。母親已把一切寄託給他。
門外清靜了,他才坐起。
底下的這張硬板牀,只要他一有動作,就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如果遇需要處理的特殊日子,牀板震起來地動山搖。當然,打樁一樣的晃動只有母親不在家的時候才響。
陽光照亮白牆,方掛了一幅水彩畫。那是即將墜落的懸崖。
畫風抽象,不寫實。他不能讓母親發現,這是一幅負能量作品。
他下了牀。
剛纔下壓的牀板猛然拱起,又發出一聲響。
這是幾十年前的舊房子,房產證掛了他外婆的名字。
二室一廳,足夠他和母親居住。
他母親的生活是這一帶最闊綽的。她離了婚,但日子停留在過去。她喫好的穿好的,沒有車,出門卻一要坐出租車,她不願意去擠公共交通。
她說,夏天這麼長,車廂全是汗臭味。
家裏對她很容忍,不給她半點刺激。
母親有驚人的姿『色』,交了一個富豪的男朋友,幾乎要談婚論嫁了。
但陳戎過得很拮据。或許不是拮据,而是,富豪和他沒有關係。就算母親婚,他不是富豪的兒子。
這麼多年,他沒有和母親提過,要換一張舒服的牀板。他習慣了這樣的“嘎吱”聲響。
有聲響時,他覺得自己是生動的。
陳戎去廚房倒了一杯水。
到處不母親的身影,但煤氣爐的火仍然在滾。
母親生病以,常丟三落四。
他關掉了煤氣爐。
出來到,母親喜歡的那個包包不在。他知道她出門了。
陳戎要走。
街有一間鋪面,極小的店。門面不過兩米寬,裏面很狹長,估計有四五米。
這是一間花店。鮮花在侷促的店鋪裏非常擁擠,店主常把花擺到人道。
陳戎到了花店:“珍姐。”
珍姐是花店的老闆娘,三十出頭。她五年前租下了店鋪,至今賣花。
陳戎暑期在這裏打工。他未滿十六歲。珍姐對外不稱打工,說他是她的弟弟,過來打打下手。
她每個月給他700元薪水。這對於生的陳戎來說,已是鉅款了。
“陳戎,來。”珍姐把一張小卡片拿過來,“這是今天午要去送的地址。”
“嗯。”
珍姐到他鼻頭的汗,抽了張紙巾過去:“擦擦去吧,沒那麼急,天氣太熱了。”
陳戎拿下眼鏡,用紙巾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珍姐回過頭來。
年眼睛細長,不像桃花那樣飽滿,但又沒有丹鳳那麼窄,更像是一枚橄欖。才十五六歲就有這等風華,長大還得了?
但到陳戎母親那樣驚人的美『色』,珍姐就不奇怪了。
陳戎戴頭盔,把花框綁在架,騎電單車出發了。
去的第一家,是一個固地址,在一幢辦公樓。對方是白領,但每天她收花的神態都不是很高興,常常敷衍地接下。
第二家,才送了三天,是一個男孩。男孩很驚喜,因爲他至今都不知道送花的是誰。
送的是向日葵,男孩問花語是不是無法表達的愛?
陳戎不知道,他隨應聲:“嗯。”
他送花的地址大多是附近,不會超過五公里。這裏是老城區,人員密集,但有幾條街,建的是老房子,路是幾十年前的,不寬。整一條路沒有公交車站,沒有人道,房子的門像是緊貼路面。
除了兩邊居住的住戶,其他人幾乎不走這裏。
陳戎的電單車竄得飛快。
他過來這邊,給一個老太太送花。這是退休的老教授,有次過馬路的時候,被陳戎扶了一把。
陳戎偶爾來這裏請教功課,順便給老太太送花。
老太太有一子一女,女兒在外打工。至於兒子,她只說三個字:“敗家子。”
她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花是孫女送來的。
陳戎從卡片的祝福可知,老太太要過八十大壽了。
陳戎遠遠到,一夥人在老太太的門前站着。
爲首的那人長了一張驢臉,他指着門裏的人:“不還錢,你這把老骨頭就不要了吧?”
陳戎停下了車子。
裏面傳來沙啞的聲音:“你們這羣違法子,敢不敢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老太太雖然人老,但說有氣質,哪怕氣急,沒有表現出潑辣。
驢臉又說:“我怎麼就不敢了?你家兒子,白紙黑字跟我們借的錢,現在還不了,我們還是受害者呢。怎麼你比我們還兇?這年頭,我們這些債主反而成孫子了。”
旁邊一羣人笑了起來。
“老太太,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手裏的存摺有好幾十萬呢,攥那麼緊幹嘛,不知道到了還錢的時間嗎?”驢臉的賊眼一溜,“對了,你兒子說你有一塊祖傳的玉石留在家裏?一併拿來還債吧。”
老太太這時走出來了,面紅耳赤,站得直挺挺的,說有怒氣,卻沒有歇斯底里:“誰欠你的錢,誰和你籤的合同,你找誰去。”
“我這不是找不到你兒子嘛。”驢臉說,“腿長在他身,我們不能打斷他的腿啊,他溜了,我們的錢跟着他一起溜了。”
“我沒有這個兒子,慢走,不送客了。”老太太轉身就要往裏走。
其一人猛地前,要去搶奪她的存摺。
老太太年紀大了,關節不穩,被對方的衝力一撞,整個人往前撲,額頭磕到臺階。
那人一驚。到老太太自己爬起來,他鬆了氣。
驢臉接過存摺,翻了下:“呵,一筆鉅款啊。吧,你用這還了錢,我們就不追究了。以不來煩你。你要面子的吧?方圓幾百裏都知道你欠債不還,你丟不丟人。”
驢臉似乎知道老太太的痛楚。當了幾十年的教授,最大的就是面子。
老太太一聲不吭,站起來以又擡頭挺胸。
驢臉合存摺,揮着手:“走走走,我們進去坐一坐,好好談談還錢的正。”
這羣人在門外都這樣猖狂,要是進去裏面,肯會使不正當手段。
陳戎放下頭盔,喊:“你們這樣欺負一個老人家,到底是誰不要面子。”
驢臉轉過頭,是半大不小的『毛』頭小子,他哈哈一笑:“幹嘛呢?課聽雷鋒故聽傻了吧,過來義勇爲?”
陳戎默不作聲,又前一步。
驢臉笑得停不下來了。先不說年的年紀,光是看人數,年一個人,他們這裏好幾個,贏的肯是他們。
驢臉要繼續往老太太家裏。
老太太伸手攔住了。
驢臉要去拍老太太的手,忽然,他的手被人折了一下,手肘外翻,疼痛襲來,他才發現自己被『毛』頭小子攔住了。“你他媽——”斷在半截。
『毛』頭小子看着年紀不大,身材不壯碩,但出拳奇快,幾個人圍毆過去,他一拳一個,一下子就把幾人打散了。
落荒而逃的幾人留下典的一句:“你給我等着。”
陳戎扶着老太太:“要不要去報警?”
“他們有借款合同,白紙黑字,作孽啊。”老太太說,“我過幾天搬去女兒那裏住,你自己要注意安全。這些人不是好惹的,以到了就跑。”
陳戎這時候不忘送花:“麻煩老太太簽收。”
剛纔打鬥時,他的領被扯爛了,『露』出半邊的肩膀。
老太太進去拿了件衣服出來。
陳戎搖頭說:“不用了。”
老太太說:“你這樣『露』肩膀去送花,別人以爲你是爛仔呢。我兒子留在這裏的衣服不多,只找到這件。”
陳戎隨便穿了:“老太太,我洗乾淨了還你。”
“還不還都無所謂了。這是我兒子以前時穿的校服,他現在胖了,尺寸不合。”老太太嘆氣,“我兒子以前是好孩子,穿起校服,和你一樣好看的。”她裏有,有惦記有懷念。
陳戎坐電單車,又去了下一個送花地點。
晚洗外套的時候,他發現,衣服的兜裏有一個小盒子,裏面放了塊玉石。
母親過來:“發什麼呆呢?”
她望他手裏的東,問:“這是什麼?”
陳戎推了眼鏡:“顧客的東。”
母親略有沉思,說:“青玉白雕?”
是了,母親有項神奇的本,日常用品,她丟三落四,但是奢華物件,她一眼就能辨認。
她說:“這是19世紀的東了。”
他洗乾淨了外套,第二天下午去老太太家,卻沒到人。
鄰居說:“一大早有輛車把她接走了。高利貸的常門,老人家一個住很危險,她女兒火急火燎,連夜把人接走了。”
花店照常營業。
陳戎讓珍姐聯繫老人家的女兒。
那邊卻說:“我媽說她有空的時候去拿。”
陳戎:“要不你給個地址,我給你們送過去。”
這時,老太太接了電:“先在你那放着吧。如果我兒子找到你,你就說不知道,沒過這塊東。要是送來我這裏,肯被拿去還債了。”末了,老太太嘆氣。
陳戎問:“老太太,你不怕我跑掉嗎?”
老太太笑:“你這孩子這麼乖。”
他戴了眼鏡。他忘了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只知道禮貌友善、助人爲樂,一切美好的品質都在他的眼鏡下。
確實,有眼鏡,他不會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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