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囚籠中的搖籃曲
染着惡臭味的髒水從天花板濺落下來，在牆角匯出一片水窪。
不會有人修理的，因爲來到這裏的人很快就會死去。
獄卒站在牢房門口，貪婪的目光毫無顧忌地投射在女孩的身體上。
他的義體改造程度並不高，因此可以進行一些本能的行爲，同時也因此連接不上終端，所以纔在這裏守着重犯。
那女孩的身段多麼婀娜啊，只可惜是個快死的怪物。
不……就算她是個普通人，獄卒也不敢對她做什麼。
至少，妃也是宇宙魔方的人。
“準備一下，把牢房打開，阿瑞爾少爺要來探監。”
獄長的聲音忽然從對講機傳出來，兩個獄卒對視一眼，只好打開了牢房大門。
阿瑞爾？少爺？誰啊？
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獄長獻媚地笑着，跟在阿瑞爾和妮絲身後。
“少爺，您要找的人就在裏面……”
獄長的義體是個酒桶，裏面真的裝着酒，方便他隨時暢飲。
他搓着手，低眉順眼地說道：“還希望您能和哈里斯老爺美言幾句。”
“放心吧。”阿瑞爾揮揮手，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先退下吧，我要和他們單獨說幾句話。”
“是是是！”獄長點點頭，一擺手，“出來！別礙了阿瑞爾少爺的眼！”
一名獄卒連忙鞠躬，小跑着離開了地牢，但另一個人置若罔聞，站得像是根標杆。
“嗯？”阿瑞爾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多了些不滿。
獄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顫聲說道：“我……我的主人是邁爾斯侯爵，他吩咐過我，絕對不能離開這裏半步，不然我的腦袋會搬家。”
“混賬！這可是哈里斯伯爵的公子！你……”
阿瑞爾擡起手，打斷了獄長的咆哮，他側過身，向妮絲擺擺手。
妮絲會意，走到獄卒面前，打開了交易面板：“這些，你收下，少爺只是憐香惜玉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獄卒看着面板上的四個零，喉結又滾動了一下。
他縮了縮脖子，勉強露出一個笑臉：“那……那我就不打擾少爺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妮絲才爲阿瑞爾拉開囚牢的門。
囚牢之中，坐在兩個人。
女孩的身體上有着數十個缺口，隱約間有電弧從缺口中跳出來，像是舞動的小蛇。
一頭黑髮中摻入了白髮，那是鈀元素的影響，破壞了色素，用不了多久，這一頭秀髮都會變成白色。
脖頸上的晶體已被渾濁的紅色佈滿，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安。
而一個骨瘦嶙峋的更小的女孩，正躺在妃也的懷中，安詳地睡着了。
女孩看起來只有七八歲，衣不遮體，後背上有一道可怖的血口，卻被高溫灼燒凝固了，似乎是應急處理。
難以想象這個女孩經歷了什麼。
阿瑞爾剛走近牢房一步，妃也就突然睜開了眼睛，右手利落地一顫，一把匕首就從手臂的空隙中落在手心，用力一拋，匕首便飆射向阿瑞爾的腦袋。
阿瑞爾一驚，趕忙護着妮絲的腦袋躲開。
匕首掠過耳畔，直勾勾刺進天花板上，居然刺破了金屬牆壁，嵌進去了至少一寸——
好大的力道。
“別緊張！”
阿瑞爾趕緊擡起手，放出一個虛擬屏幕，上面顯示着他的身份。
“我是宇宙魔方的人，是來救你的。”
他說着，露出一個自認爲善意滿滿的笑容。
妃也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重新閉上眼睛，輕輕哼唱起古老的搖籃曲。
阿瑞爾有些喫癟，但還是硬着頭皮上前兩步：“放心，我是來救你的……走吧，外面只有獄卒，威脅不到我，我帶你回家。”
“不需要。”
妃也開了口，語氣出乎預料的冰冷，像是在和不共戴天的仇人說話。
阿瑞爾一怔，心想她是不是介意自己“伯爵之子”的身份，便解釋起來。
“我不是什麼少爺，這只是僞裝的身份，我真的是宇宙魔方的人，你……”
“噓。”
妃也忽然擡起手，警惕地看着懷中的女孩。
似乎是阿瑞爾吵醒了女孩，她翻了翻身，嘴裏發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呻吟。
那絕不是人類醒來時該有的聲音，更像是被病痛折磨的將死之人。
女孩的上半身弓起，隨後一挺肩膀，整個人就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站立起來。
“警告，監測到強烈的依莫忒能源波動，疑似爲地趨種。”
終端的警報聲忽然傳入大腦，阿瑞爾一愣，轉頭看向女孩的胸口，便再也挪不開目光。
熟悉的黑色角質從女孩的心臟處向四周輻射，現在已經延伸到了腹部和下頜處，像是一個醜陋而巨大的胎記。
上一次見到這種物質，還是赫爾在的時候——
地趨種？！
女孩突然睜開眼睛，本該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居然乾澀而遍佈血絲。
她剛要撲向妃也，妃也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少爺！”
妮絲尖叫起來，想拉着阿瑞爾離開。
阿瑞爾怎麼會坐視不管，他反手把妮絲關在囚籠外面，然後衝到妃也身邊想幫一把。
可妃也忽然站起身，一腳踢在阿瑞爾胸口，旋即轉過身把女孩按在地上。
“你瘋了！我在幫你！”
阿瑞爾覺得這個傢伙簡直不可理喻！
自己明明是來幫她的，怎麼倒像是來害她的？
妃也緊咬牙關，就這麼用力掐住女孩的脖頸，任由女孩變異的利爪在她的胳膊上撕扯。
一條條金屬纖維被撕扯下來，但妃也仍舊沒有鬆手，直到女孩缺氧昏厥過去，她這才重新抱起女孩，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哼唱搖籃曲。
阿瑞爾匪夷所思地看着妃也，懷疑宇宙魔方是不是讓他救錯人了——
救一個照顧地趨種的瘋子？
阿瑞爾舔舔嘴脣，轉頭看向妮絲：“你先出去吧。”
“可……”
“聽話。”阿瑞爾加重了語氣。
妮絲不甘地咬咬嘴脣，只能先行離開。
阿瑞爾乾脆坐在妃也身邊，閉上眼睛：“我斷開了終端連接，如果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妃也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阿瑞爾：“如果你能殺死哈里斯和邁爾斯，我就返回宇宙魔方。”
“好，你說的！”阿瑞爾喜出望外地答應下來。
就算不用妃也說，他大概也會殺死哈里斯。
至於邁爾斯……大概率是和哈里斯同流合污之人，殺了也就殺了。
妃也皺了皺眉，緊接着說道：“邁爾斯身邊有三名門徑級進化者。”
阿瑞爾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他稍微回憶了一下等級劃分——
初始級，門徑級，高能級，災厄級，禁忌級。
他是初始級……
他沉默片刻，尷尬地笑了：“要不……你跟我說說，爲什麼要殺了他們？”
妃也別過頭，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蔑視之意，似乎是在嘲笑阿瑞爾說大話。
阿瑞爾清了清嗓子，說道：“咳……我只是初始級嘛，如果事出有因的話，我會報告給宇宙魔方，他們一定會幫助我們殺死哈里斯和邁爾斯的。”
“不會的。”
妃也忽然擡高了聲音，像是迫切於證明自己的小孩子，語氣裏都多了幾分怒意。
“哈里斯和邁爾斯私自使用兒童和地趨種進行實驗，這件事我已經告訴過上級好幾次了，從沒有人在意過。”
妃也說着，輕輕撫過女孩的頭髮，卻不經意間拔下了好幾簇髮絲。
用不了多久，女孩就會徹底變爲地趨種。
阿瑞爾驚愕地看着妃也指尖的頭髮，突然反應過來——
難道說，地趨種都是人類變的？！
那宇宙魔方爲什麼不管管哈里斯和邁爾斯？
還是說，這是宇宙魔方默許他們做的事？
妃也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回去吧，你太弱了，幫不了我。等我解決了一切，就會回去的。”
“你打算怎麼解決？殺了伯爵和侯爵？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早就這麼做了。”
阿瑞爾焦急起來，語速逐漸加快。
“你先帶着孩子回到宇宙魔方，先救她，然後我們在慢慢……”
“沒有時間了！”
妃也突然大吼了一聲，震得牆角的水窪都泛起了幾圈漣漪。
阿瑞爾呆坐在地上，完全搞不懂這個傢伙在想什麼。
“沒有時間了……”妃也說着，敲了敲脖頸上的紅色結晶，“最多兩天，我也會變成地趨種，失去意識的我，會殺了哈里斯和邁爾斯——”
她擡起頭，看着被震驚得說不出話的阿瑞爾，表情如堅冰般決絕。
“這就是我的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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