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暴君（四）
令阿瑞爾魂牽夢繞的聲音在腦中響起，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可現在只會讓阿瑞爾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閉上眼，呆坐在被他砸碎的房間內，企圖用“枯朽”腐蝕自己的心靈，好讓自己溺死在這該死的夢魘中。
“您的情緒波動非常劇烈，是否……”
“閉嘴。”
乾裂的嘴脣蠕動，發出如同破損號角般的沙啞聲音。
站在門口的章擇一愣，畏懼地訕笑道：“我、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阿瑞爾稍微擡起頭，冷冷地看過去，目光落在那個黑色皮膚的少年身上。
更加不可違逆的憤怒一股氣涌上頭，他不可能忘記，就是因爲這個黑鬼破壞了山體，才讓威廉有餘力殺死賽琳娜！
他咬牙，擡起手，序力井噴般釋放，瞬間就把穆拉拉到了自己身前。
牆體裏的鋼筋瞬間突破混凝土的束縛，彷彿咆哮的怒蛇，把穆拉綁了個結結實實，被削平的尖端刺穿穆拉的關節，把他死死固定在半空。
“阿瑞爾！他是……”
章擇還想解釋，可房門狠狠地關上了，順便也把他的聲音阻擋在外。
穆拉咬緊牙關，即便劇痛纏身，也不曾發出一聲痛叫。
阿瑞爾仰起上半身，虛弱地倚靠在椅背上，漫無目的地看向面前的少年，目光忽然定格在那雙黃色的眼睛上。
穆拉看着他，眼中居然滿是憐憫，像是……像是看被父母拋棄的幼兒。
令人不悅。
一個死到臨頭的傢伙，居然還有餘力憐憫即將殺死他的劊子手？
阿瑞爾面部表情僵硬：“我給你反抗的機會，殺死我，你就能活着從這裏離開。”
這不是施捨，阿瑞爾真誠地希望有個人能殺死他。
可穆拉搖搖頭，露出一個不堪的苦笑：“我知道我做了什麼……對不起。”
“不錯的話術，把自己放在低位上再加以懺悔，這樣就能對方心生惻隱……”阿瑞爾把玩着半隻破碎的茶盞，面無表情，“但很可惜，這招對我沒用。”
“不，我沒打算乞求你的原諒，但我也不想死……”穆拉脖頸上的收束裝置閃爍着妖異的紅光，可以看得出他在拼命壓抑使用序力的衝動，“我可以解釋。”
阿瑞爾皺起眉，殺意漸散——賽琳娜已經死了，殺死穆拉於事無補。
他現在最需要的，是關於降序者的情報。
“我給你三分鐘。”阿瑞爾冷聲說道。
穆拉點頭道謝：“謝謝。我是序元416年抵達地表的，在兩年內我認識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我非常喜歡的日向櫻大姐，和卡卡拉小弟。卡卡拉小弟已經被九龍閣的人害死了，但我還需要保護日向櫻大姐，急需一份工作養活她。”
阿瑞爾皺起眉，忽然想到了什麼：“卡卡拉……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對嗎？”
穆拉一怔：“是……你怎麼知道？”
“是你告訴他關於烏拉諾斯的事情的？”
阿瑞爾想起了在春盈水大飯店被炸死的孩子們，看來那個幾近精神失常的男孩，就是穆拉口中的“卡卡拉”。
真是巧……不，也不巧，倒不如說有些順理成章。
穆拉驚訝了幾秒，旋即恢復平靜：“你已經知道了嗎……看來是這件事害死了他。我本來想用這個情報換取宇宙魔方的資助，但沒想到……”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嗎？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但威廉·配第用日向櫻大姐要挾我，我纔不得不幫他的。”
“不得不？”阿瑞爾忽然咧嘴笑了，語氣中滿是輕蔑和嘲弄，“知道嗎，我真的認爲發明【不得不】這個詞彙的人是個天才，只要用簡單的不得不三個字，就能把罪責完全推開，還能標榜以弱勢羣體——不必受到責怪，還能得到憐憫，真是好算盤。”
穆拉被噎得沒話說，只好苦笑着搖搖頭：“也許當時真的有別的方法……但，抱歉，我很笨，想不出其他方法。強大的降序者不止威廉一個人，他們有一個組織，自稱【白漠】，我……想不到逃脫他們控制的辦法。”
阿瑞爾微怔，還真是無意間就得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情報——
【白漠】？
降序者的組織？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不管是對於地表，還是宇宙魔方，還是月球上的那些縮頭烏龜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阿瑞爾來了興致，冷笑着問道：“那你爲什麼不向宇宙魔方求助。”
“哈哈哈……”穆拉忽然笑了，不知道是因爲自嘲還是因爲真的很好笑，“因爲……一些原因吧，我現在被所有月球基地通緝了，宇宙魔方保持中立，既不會主動逮捕我，也不會隱瞞我的相關信息……”
“被所有月球基地通緝？”阿瑞爾笑了幾聲，“有意思，至今爲止我還只被九龍閣通緝過。”
“這可不是什麼光榮到值得說出口的事情……”穆拉苦笑道。
阿瑞爾點點頭，揮手，讓鋼筋放開了穆拉，隨後把他從窗口丟到走廊裏：“我暫時留你一條命，以後會用得到你。章擇，把他編入親衛隊。”
“親衛隊？”門外的章擇愣了一下，“我們哪兒有親衛隊？”
“現在有了。”阿瑞爾閉上眼，“不想變成地趨種的話，就趕快從城堡裏滾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章擇被他的語氣搞得有些惱火，可一想到賽琳娜，也就不好多說什麼，只好拉着關節被貫穿的穆拉儘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阿瑞爾就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斜過來看向牆上的大洞。
“來都來了，幹嘛畏首畏尾的？”阿瑞爾冷聲說道。
“呃……”
擬態模因板塊關閉，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洞邊。
鐵欽納雙手各握緊一把霰彈槍，虎背熊腰的身軀此刻卻抖如篩糠。
沒法不抖，他親眼看到阿瑞爾是如何把一名進化者輕而易舉地制服的，而憑藉他的低級作戰型義體，根本沒法戰勝這個和地趨種無異的怪物。
鐵欽納清了清嗓子，勉強站直身體，恭謹地彎腰行禮：“請原諒我的冒犯，阿瑞爾公爵，我此行只是向您獻上我……最忠誠的祝賀……”
“鐵欽納，亞洲地表基地侯爵，領土靠南臨海，現任……”
那個該死的終端系統再次用賽琳娜的聲音，擅自向阿瑞爾說明來者的身份，成功地再次激怒了公爵。
“閉嘴。”
阿瑞爾怒喝一聲，成功讓終端系統止住聲，也成功地讓鐵欽納渾身一顫，差點從三樓摔下去。
“抱歉，我不是在說你。”
阿瑞爾站起身，走到牆角的廢墟中，幾次翻騰，找出半罐新茶來。
眼下已經沒有完整的茶杯茶壺了，阿瑞爾擡起腳，猛地踹擊在西側的牆壁上，把兩個房間徹底打通，轟鳴的巨響讓鐵欽納又是一顫。
這傢伙怎麼這麼暴躁……
阿瑞爾無所謂地聳聳肩，微笑道：“真是令人感動的【祝賀】，你想送我什麼？手裏的槍，還是送我上西天？”
鐵欽納臉色鐵青——雖然他平時的臉色就沒好看到哪兒去——他顫抖着跟在阿瑞爾身後，把槍放在地上，低眉順眼的樣子像是被胖揍過一頓的棕熊。
“不必恐懼，如果你能殺了我，我還要謝謝你呢。”
阿瑞爾找到茶杯，把茶葉和冷水灌入其中，打了響指，序力就煮沸了茶水——科技改變生活。
“是萊比茜侯爵讓你來刺殺我的吧？”
一句話就戳穿了鐵欽納的底細。
的確如此，萊比茜無法容忍阿瑞爾就這樣奪走了公爵之位，所以派鐵欽納前來暗殺他。
但兩個人怎麼也料想不到，現在的阿瑞爾已經是個渾身散發着高密度臨輻射病毒的怪物了。
在機體依莫忒純度不斷攀升的情況下，鐵欽納能看清阿瑞爾的臉就已經很困難了，還要殺死能使用序力的怪物……
天方夜譚。
“我說了，不必恐懼，我不會殺了你的。”阿瑞爾把熱茶遞過去，微笑道，“是萊比茜讓你來的嗎？”
鐵欽納顫顫巍巍地接過茶杯，幾番猶豫後，還是打算把實情全盤托出：“是……”
“嗯，很好。”
阿瑞爾微笑着點點頭，隨後走到窗邊，輕抿一口熱茶，看向剛好走到樓下的章擇。
“章擇！”
一聲大喊，嚇得章擇一顫，他擡起頭看向阿瑞爾，不知道這位公爵大人還要做什麼瘋事。
阿瑞爾又喝了口茶，揚聲問道：“現在護衛隊多少人了？”
章擇愣了一下，調取了一下登記信息：“662人，再加上以前的，一共兩千人左右。”
阿瑞爾點頭：“很好。我給你三天時間，把這兩千人全都換上作戰型義體，順便調用能控制的所有武器裝備。”
“這麼多……是要閱兵嗎？”章擇疑惑地問道。
阿瑞爾冷笑着搖頭：“不。告訴親愛的萊比茜侯爵，她只有三天準備時間。三天之後，這支護衛隊將會掃平她的侯爵領土，無差別殺死碰到的所有人……讓她做好準備，別讓這場遊戲太無聊。”
章擇、穆拉和鐵欽納同時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向輕描淡寫說出這番話的惡魔，在長如一個世紀的呆滯後，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把所有驚恐和疑惑混成一團——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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