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暴君（五）
只能用這個詞形容現在的亞洲地表基地。
第一天，一支“神祕力量”買下了包括萊比茜、鐵欽納侯爵領土在內的所有廣告位，所有樓體都閃爍着同一則通告。
“萊比茜侯爵有意叛反，阿瑞爾公爵將發動一場無差別攻擊的戰爭，請所有無關平民前往臨近的侯爵領避難。”
凝練出的信息只有這短短一條，簡單粗暴地把萊比茜推到了“反叛”的不正義位置上。
大量平民涌入附近的領土，所有人都不想成爲戰爭的犧牲品。
第二天，防空識別區劃定，萊比茜侯爵的一切武裝都無法突破北、東、西三方的包圍圈，只能陳列在邊境地帶。
澤維爾侯爵、拉斐爾侯爵、賽琳娜侯爵和鐵欽納侯爵的所有武裝都被阿瑞爾握在手裏，公爵之下再無貴族。
萊比茜試圖和阿瑞爾溝通，但全部被單方面拒絕。
她同樣聯繫不上鐵欽納，因爲鐵欽納已經被軟禁在阿瑞爾莊園的地下室裏。
這是一場不需要戰術的戰爭，不管從武裝力量還是從輿論導向來看，勝利的天平都已經完全倒向了阿瑞爾這一方。
“無差別攻擊”這五個字分量很重，既儘可能避免了平民的傷亡，也讓萊比茜無法用平民當肉牆。
第三天，萊比茜向宇宙魔方提出了交涉申請，但被宇宙魔方以“空間站保持絕對中立，拒絕干涉地表基地內政”爲由拒絕。
9月10日凌晨零點，上萬架武裝無人機同時涌入萊比茜侯爵領，轟炸一番後，戰機坦克和護衛隊涌入，消滅最後的有生力量，最終以萊比茜失蹤畫上句點。
從開戰到結束，全程沒有超過一個小時。
說是屠殺，也完全不爲過。
可聲討阿瑞爾的聲浪被所有媒體死死按住，即便是月球基地，也沒有任何一方發表譴責聲明，就好像這件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至此，阿瑞爾成爲整個亞洲地表基地唯一的、當之無愧的暴君。
正當平民認爲這位暴君將爲地表基地帶來無盡的戰亂和災厄時，一道又一道下達的命令，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取消爵位，整個基地劃分爲七個區，阿瑞爾是唯一負責人。
所有地表資產收歸阿瑞爾個人所有，任何企業組織不得聘用工程義體人。
高額聘用任何組織的進化者，完全掌控埃普西隆洞窟和獨眼巨人遺址，大力發展以稀土資源、礦石、金屬爲主體的地表產業。
扣留一切在地表人員，直至地表製造業改造完成。
所有人必須連接地表局域終端，加大懲罰力度，任何違法犯罪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解釋權歸阿瑞爾個人所有。
蠻橫，暴力，卻井然有序。
荒唐，輕佻，卻張弛有度。
短短兩個月下來，整個亞洲地表基地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咚咚咚。”
章擇敲響了城堡的辦公室門，敲下來一層灰。
他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阿瑞爾了，這期間阿瑞爾也從沒有讓他做過任何事，但他依舊放心不下。
城堡內還是遍佈臨輻射病毒，沒有人願意靠近這裏，唯恐變成地趨種。
可阿瑞爾的情況實在太奇怪了。
“進。”
得到答覆後，章擇才推門而入，門一開，就又被震驚到了。
昏暗的房間裏，一盞盞虛擬屏幕橫亙在半空中，把將近兩百平米的房間塞得滿滿當當。
阿瑞爾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也不看屏幕，只是在那裏閉目養神。
可奇怪的是，即便阿瑞爾沒有行動，還是有一行行命令編寫到虛擬屏幕上，把上百件大大小小的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
見鬼，什麼時候作戰型義體有這麼強大的計算能力了？
“章擇？好久不見了。”阿瑞爾看起來精神頭不錯，“研究進展怎麼樣了？有新成果了嗎？”
“呃……”章擇愣了一下，避着屏幕靠近，“和以前一樣，完全沒有進展……你在幹什麼？”
“如你所見。”
阿瑞爾攤開手，微笑着向他呈現一件件被處理完畢的事務——小到發現有人隨地大小便，大到發現有人試圖集結武裝謀反，都是由阿瑞爾親力親爲。
【阿克斯】的增幅是全方位的，不光對序力的掌控，還有戰鬥能力、計算力、反應速度，都得到了大幅提升。
現在的阿瑞爾更像是一臺行走的人形計算機。
章擇緊張地笑笑：“你還真是……大變樣，休息一下吧，畢竟……”
“閉嘴。”
阿瑞爾的語氣突然變得生硬起來，把章擇嚇得連忙喝上嘴脣。
他愣了愣，連忙擺擺手：“抱歉，我不是在說你……有個混賬一直在我腦袋裏吵個不停。”
在腦袋裏？吵個不停？
這難道是……精神分裂症？
章擇滿頭冷汗，意識到事態過於嚴重了：“阿瑞爾，我以前在九龍閣認識一位優秀的心理治療師，他是認知主義學派的，要不……”
“九龍閣……？”阿瑞爾低下頭，揉了揉眉心，“也對，是時候到九龍閣一趟了。抱歉，你剛纔說什麼蜘蛛？”
“不是蜘蛛，是認知主義……算了。”章擇黑着臉說道，“我知道賽琳娜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你也不能一直這樣消沉下去啊。”
阿瑞爾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是啼笑皆非：“你見過哪個消沉的傢伙能同時處理上百件任務的？放心吧，我很好，只是……有些事還沒有相通而已。”
“等一下！”
章擇擡手打斷，忽然拉開了窗簾，去隔壁房間搬來一把椅子後，坐在阿瑞爾身邊，深吸一口氣。
“好，說吧，慢慢說，不管什麼，我都會聽你說完的。”
阿瑞爾愣了一下，不免失笑道：“你這樣像是我的撫養人……”
“那就對了。”章擇正色道，“兩個月了，就算是妃也和張子鳴你也不肯見，除了我，恐怕沒有人能見到你了。作爲朋友，我有義務讓你打破困境。”
朋友……
阿瑞爾眼睛微眯，內心變得更加混亂。
他笑笑，壓低了聲音：“章擇，如果我說……賽琳娜並沒有完全死去，而是把所有記憶和情感保存在我的腦袋裏，時不時會和我說話，你……相信嗎？”
章擇怔了一下——
這不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症狀嗎？
見鬼，難道阿瑞爾真有心理疾病了？
怪不得總是聽他自言自語，有時候情緒波動還很劇烈……
“啊，不是心理疾病，是真的，不光是賽琳娜，還有莫妮可。”阿瑞爾猜到了章擇的想法，“兩個月前，莫妮可用……一些手段，把她們兩個的記憶保存在我的獨立終端裏。”
章擇沉默下來，他疑惑地看着阿瑞爾，緩了半天，才捋清前後邏輯。
他捏住下巴，皺眉說道：“以現今科技水平來說，保存完整的鈀腦結構還很困難，尤其是等離子態大腦皮層……這怎麼可能做到？”
“序力。”阿瑞爾說道。
章擇舔舔嘴脣：“這樣嗎……如果是這種違揹物理法則的力量，那就解釋得通了。她……或者說她們，現在還在說話嗎？”
“嗯，就是她們在處理這些事，不然以我的計算力，根本處理不過來。”
阿瑞爾說着，單獨打開一個虛擬屏幕。
屏幕上有着根據聲波上下波動的曲線，短暫地停頓後，章擇久違地聽到了賽琳娜的聲音：“章擇先生，好久不見。”
“賽琳娜！”章擇騰得一下站起來，可在回想起阿瑞爾的話後，又尷尬地坐了回去，“這、這就是根據賽琳娜的記憶，模擬出的……東西嗎？”
他實在想不出用什麼來稱呼眼前的“東西”，肯定不會是“人”，但如果用“系統”的話又顯得太過生硬。
怪不得，怪不得阿瑞爾會變得這麼奇怪而暴躁。
明明賽琳娜已經死了，可還是能無時無刻聽到她的聲音，甚至還有一個贗品以賽琳娜的語氣和他對話。
任誰都不會感到安慰，只會感受到被欺瞞的憤怒。
阿瑞爾把這個終端系統的由來，詳細地說明給章擇，包括童花見的犧牲，和【共鳴者計劃】的殘忍，他都全盤托出。
他也需要一個宣泄口。
章擇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因爲對於終端系統的複雜情感，還是對【共鳴者計劃】的憤慨，他的臉上一直浮現着陰晴不定的情緒。
半晌，他才長嘆一口氣，苦惱地閉上眼睛：“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法把這東西當做【生命】，但也沒法把它簡單地當做智能系統……”
這正是阿瑞爾所想的，兩個極端都無法接受，於是情緒就在兩者之間反覆波動……像是陷入迷途的羔羊。
“但……”章擇擡起頭，正色道，“既然它的出現是建立在童花見的犧牲之上，我認爲還是有必要詢問一下張子鳴的想法的。”
張子鳴？
阿瑞爾皺起眉，說實話，他對童花見的死完全不在意。
如果能讓賽琳娜完整地保存下來，即便是毀滅整個九龍閣，他也在所不惜。
但……
童花見的情況的確和這個終端系統很相似，都是人造產物，都是沒有生命的“智慧體”，如果詢問張子鳴的意見，說不定他會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或態度。
“正好……”
阿瑞爾站起身，伸展了腰肢。
“兩個月了，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好，章擇，你留在地表。”
“不行，我也……”
“我去九龍閣可不只是爲了這件事。”
阿瑞爾打斷了他的話，表情忽然變得有些陰鶩。
“這次，估計也會死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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