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星空窺視之人（一）
腳步變得更加沉重，像是有一隻手死死拽着腳腕，想把僭越的歸途者拖入深不見底的地獄。
亞洲地表基地……
兩個月的時間，地表基地的變化讓所有對這裏缺乏認識的人，都大喫一驚。
扭曲怪誕的建築被統統改建，取而代之的是錯落有致的標準高樓。
樓體不需要太高，地表沒有那麼多人，住房的閒置率太高，只能代表有大量資源被浪費在無用的地方。
侯爵及以下的貴族的局域終端權限被統統廢除，交由阿瑞爾單獨控制。
而此前被專門用於改善貴族生活質量的局域終端，現在也終於覆蓋在了整個地表基地，不論是民生還是經濟，都比兩個月前便利得多。
隨着大量進化者部隊的招募，地表基地附近的地趨種被盡數獵殺，城市也向外延伸了不少，至今已經覆蓋了埃普西隆洞窟和獨眼巨人遺址。
礦石的開發非常順利，不需要人工的參與，僅憑那些無人機，就能開採到足量的礦產資源。
在宇宙魔方和九龍閣的資助之下，地表科技也在不斷與月球基地同步，雖然還不至於先進到同等水平，但已經有亂序文明二十四世紀的水平了。
阿瑞爾久違地站在城中，擡頭仰望親手構建的城市，忽然覺得有些“物非人是”。
雖然城市改建是他一手促成的，但在之前的兩個月內，他從沒有時間去好好欣賞自己的傑作。
他把自己關在城堡之中，任由臨輻射病毒包裹自己的身心，企圖麻痹自己的神經，以此忘卻失去賽琳娜的痛苦。
1區是他城堡所在的區間，阿瑞爾順路走到1區的市中心廣場，詫異地發覺到，在廣場之外，籠罩着一層似曾相識的護罩。
護罩半透明，把廣場整個罩住，隱隱能聞到其中傳來的微弱芳香，還能聽到陣陣深沉的吟誦。
“見鬼，我有修過這種地方嗎？”阿瑞爾疑惑地問道。
葉晞探出頭，他的臉色不太好看，雖然嘲風額外給他放了三天的假，但他總覺得不安——
不是那種危險臨近的不安，而是終日忙碌於工作之中的打工人，忽然沒有工作可做的不安。
“裏面有好多人啊……”葉晞先一步走到護罩邊緣，能隱約看到其中涌動的人影，“怎麼進去啊？”
“公爵！是公爵！”
背後忽然傳來陌生的驚呼，驚動了路過的行人。
人們好奇地湊過來，向阿瑞爾投以熱情而崇敬的目光。
“公爵！阿瑞爾公爵在這裏！”
“天！感謝上帝，居然讓我在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我是你的狗哇！”
過火的熱情讓阿瑞爾懵懂了片刻，他壓下手，回以客氣的微笑：“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被人們擁戴，幹得不錯哦。”葉晞壞笑着揶揄道。
阿瑞爾本人也沒想到，他本以爲針對萊比茜的戰爭和大規模的改革，會引發民衆的不滿，爲此他還準備了高壓的管理政策。
可沒想到，大家居然如此熱情。
一位穿着露肩白色禮裙的女人走過來，摘下帽子行屈膝禮：“阿瑞爾公爵，很榮幸見到您，您是來視察【芙羅拉中庭】的建設進程的嗎？”
“啊對對對……”
阿瑞爾尷尬地笑笑，一時沒想起來【芙羅拉中庭】是個什麼東西……
“哦！”葉晞忽然大叫一聲，誇張地指向護罩，“我想起這東西像什麼了！穹頂！月球基地的穹頂！”
阿瑞爾眯起眼，仔細一看，還真的發現這層護罩和穹頂的結構異常相似。
三層保護層構成整個護罩，想要進去就必須依次穿過三層護罩。
護罩能夠改變溫度和光線，以此過濾依莫忒能源帶來的微量輻射，和可能存在的臨輻射病毒。
等等，這東西……好像更像澤維爾庭院上空的護層啊？
這麼說來，“芙羅拉”就是希臘神話中的花春之神，象徵着無盡的盎然生機。
這麼說……章擇在這裏建設了一個植物園？
“務必請進，公爵大人！”一個男人熱情地大叫道，“這裏面正在排練以您爲原型的歌劇呢！”
“歌……歌劇？以我爲原型？”阿瑞爾覺得腦袋有些不夠用了，越是這種難堪的時候，伊莉絲就越是不肯出面，“不要叫我大人了，如今已經改換門庭，這裏是地表居民的城市了。”
“好……好的阿瑞爾公爵！”能得到阿瑞爾的迴應，男人開心地紅了臉，趕忙爲阿瑞爾打開了護層的識別區。
三層保護膜依次展開，隨着阿瑞爾的步伐，幾十人都跟隨着他進入了【芙羅拉中庭】。
撲鼻而來的是各樣花香，但味道有些不自然，恐怕是爲了刻意營造春天的氣息，而噴灑了香味劑。
廣場很大，總共修建了三個環形花池，留出兩條小路。
每個環形花池都是由一棵楊樹立在中央，兩側放上長條狀的花壇。
綠葉紅花，居然還真有幾分花園的美感。
阿瑞爾低下頭，微笑着看向一臉驚喜的葉晞：“就算是九龍閣，也不會有這種地方吧？好好享受吧年輕人。”
葉晞沒好氣地哼哼兩聲，不甘地說道：“那是你沒有去過終池，等你到終池去，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人間仙境！”
終池？
九龍閣的首都啊，阿瑞爾還真沒去過，據說去終池需要一套極爲嚴格的檢查流程。
以阿瑞爾的“豐功偉業”，能不能通過檢查都不好說。
就在兩個人聊天的時候，中庭中央，便傳來了飽含情感的吟誦。
“……凌冽的寒冬啊，你爲何還不退卻？難道你未曾見過公爵那驕縱的笑顏，未曾見過公爵那發聵的話語嗎？”
單膝跪在地上的男人陶醉地閉着眼，右手高高舉起，手心上懸浮的是一方虛擬屏幕，最上方寫着“臺詞”兩個大字。
而另一個一身白袍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故作一副震怒驚恐的模樣。
“公爵手下的執事呦，高天的威光不曾削減我的寒冷，陰燃的岩漿不曾撫平我的傷痛，你何以爲渺小的人類，能令自冥河而來的我俯首稱臣呢？”
“不對！不對！”
一個棕色皮膚的男人忽然跳出來，手裏的板子拍的“啪啪”直響。
男人戴着深綠色的藝術帽，鼻樑下是兩撇有些滑稽的假鬍子。
“情感！還要我重複多少次，情感！”男人站在女人身前，恨鐵不成鋼地大吼道，“忘記了嗎？這麼短的時間就忘記了嗎？阿瑞爾公爵爲我們造就的一切！他趕走了貧困與絕望，寒冬與惡魔，你就是這樣回報公爵的恩情的嗎？情感！情感！”
遠處的阿瑞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能決定過去叫停這場過於煽情的歌劇排演。
他步步接近，而藝術家閉上眼，開始吟誦一首詩歌。
【愛人啊！
你要知道世間萬事有假有真；
但是我相信你愛情純摯，如山之高如海之深；
來吧！
我們雙雙攜手，飛渡重門；
飛過白銀之路，飛到綠茵之地；
飛到幽雅的園林，把我們溫馨甜美的舊夢重溫。】
滿含深情和悲憫的演出，雖然男人的八字鬍一顫一顫得很是喜感，但阿瑞爾完全笑不出來。
這是巴比倫神話中，戰爭、農業與愛之神伊什塔爾爲了戀人死去，主神吩咐地獄之神饒恕伊什塔爾，地獄之神將“生命之水”贈與伊什塔爾，隨後伊什塔爾將水灑遍戀人塔穆茲全身，以此救活他後，塔穆茲醒來爲伊什塔爾所歌唱的詩。
同時，也是伊什塔爾月球基地的【教條】。
“伊莉絲，調取他的身份信息。”阿瑞爾在腦中說道。
“瓦盧德·娜貝，伊什塔爾月球基地公民，十七天前以重振歌劇榮光的名義抵達地表，組建了一支17人的歌劇團，現在正在排練以阿瑞爾公爵爲原型的原創歌劇，《阿瑞爾如是說》。”
一時之間，阿瑞爾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到不安還是該感到羞恥……
這樣嗎，只是個歌劇演員嗎？
可，這個人身上……有臨輻射病毒的餘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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