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整頓
有人冷笑，有人嘆息。沒有人去看頭頂的風雨，也沒有人不知道，那風雨爲何而來。
那一夜林伊和明宇究竟聊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所有人都陷了入那一夜所帶來的後果裏。
無一倖免。
如此，再次坐回會議室裏的衆人，有的低着頭，有的失神，知道的，知道了再慢慢相信的，也都已經由一條船上的計量，漸漸分了道，只待揚鑣。
他們雖然還在這裏，但也已經不屬於這裏了。
李思淵將會議室的門輕輕關上，配合做好投影的工作。
林伊擡頭望了衆人一眼，神色自若，帶着淡淡的冷清，她還是那副樣子，如這季節裏的風，乾燥、漠然、無趣。
但懂的人自懂。
顧森站在投影前，不卑不亢地開始彙報道：“目前公司的業務已經丟失了57。其中30的合作項目，主要包含：明宇集團的服裝類目的品牌代言及拍攝，另27的生意則是：品牌線下活動主持、品牌商務廣告、時尚雜誌拍攝、品牌直播，這27的生意中，我們分別進行過3次溝通”
顧森的彙報不長，15分鐘，字字有理有據。
她將業務挽回的方案分別做了精準的闡述，又展示了對方的拒絕和替補選擇，明眼人都看的出其中原委，許多事已經不言而喻了。
氣氛逼冗，姜晴予起身給衆人添了添熱水。
她擡眼偷偷看了林伊一眼，卻見她是如此地淡然自若，她靜靜地看着投影上的鉅額赤字，面上表情清淺，任誰也看不出她內心的波瀾。
要說些什麼嗎？
衆人剛想打圓場，卻聽顧森竟不顧火上澆油，道：“老闆，不是因爲我們沒有努力，但您也看到了，明總當初能爲我們牽線搭橋，如今便也能以宇航集團的資源阻礙我們，但他會這麼做，我們不意外，您一定能想到吧？”
顧森靜靜看着林伊，林伊也靜靜地看着她。林伊沒有反駁，也沒有冷嘲熱諷，似乎這一場挑釁對她而言簡直不痛不癢。
林伊對待這一場宣戰的態度，反倒讓在座的各位紛紛側目。
安靜久了，揣揣不安的反倒是在座的各位。
林伊沒回答，顧森也不惱，她放下遙控器，站在赤字前笑容頗具玩味，她望着宋機，眼神尖銳，半是諷刺，半是認真道：“老闆，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所有人下意識地看向坐在林伊身邊的宋機。他們知道，是因爲他。
比起暗地裏的陽奉陰違，字字戳脊，當面的揭露與嘲諷，竟有光明磊落的美感。
宋機望着顧森，他突然覺得，在她身上看到了林伊曾經的影子。尖利，鋒銳，直入心肺，是能殺人的。
——只是在座的太多數不知道便也罷了，但宋機心裏清楚，林伊選的從來是他。
也正因爲清楚這點，更心疼林伊的得來不易，他纔會選擇犧牲自己的感受，纔會偏心於用離開的方式保護她努力得到的一切。
可如今，好像只是晚了些日子，一切還是發生了。
宋機忍不住看向林伊，便見林伊也正定定地望着顧森，她像是被敲了一擊的殼兒，她扯了扯嘴角，卻是笑的不太自然。
林伊道：“做不下去了，可以離開。”
林伊看向姜晴予，姜晴雨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起身利落走到投影前，打開另一個ppt。
第一頁便是一個全新的人事架構。
在座的各位經理及主管，被拆分進了兩個工作室中，留在所謂工作室的鮮少，調去一方工作室的，近乎80。
姜晴予望着這份人事架構，心裏一時竟有些無言。這份人事架構，是她做的，但更有林伊的意思。
顧森盯着最終的調動名單——被調去南蘇的人員裏幾乎都是在這段時間裏，找了下家的人。
真想走，如今剛好有換辦公地點的理由，讓彼此好聚好散了。
而更換打拼城市的成本太大了，如果真有人願意跟她去了，在這樣的沉沒成本下，怎麼可能對選擇的工作不上心，不搏命呢。
林伊這麼做不是不冒險，顧森知道，她只是打算好了，要麼輸的乾脆，要麼贏的徹底。
顧森望着林伊，再一次忍不住畏嘆。她做事幹脆、無謂，像狗牙根，被掐的再爛，只會更堅韌。
這個看似陷入愛情的女子，依然清醒的很。
“伊人集團coo，同時監管一方工作室及所謂工作室的品牌發展。”顧森望着投影上賀彥先的title，她輕笑了笑，對賀彥先道：“恭喜。”
衆人深深望了顧森一眼，只覺得這一場由她主持拉開的內戰，真是危險又安全，痛苦又痛快。
這就是結果了，如今，顧森仍被留在了所謂，甚至升職成了總監，他們知道，她被“收買”了，是不會再爭了。
有的人開始收拾東西，鬆了一口氣，有的人狠狠地將筆拍回桌子上，又忍不住恨起林伊來了。
有人問道：“既然要換地方，那我們目前的工作怎麼安排？怎麼交接？”
林伊擡眼看向那人，扯了扯嘴角。
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似笑非笑道：“-57的業務下滑也只是就目前而言罷了，我觀望到還有一部分合作在明宇的介入下，也有傾向與我們解除合作。”
林伊的語氣是溫和平靜的，可人人聽着，都有些醍醐灌頂地驚。
衆人只覺得那刀刃已被磨的光亮，只待人低頭。她落刀快而狠，精又準，誰也不知道這一刀兩斷，會不會讓人甚至來不及痛。
“顧森的談判大家都聽了。”林伊的目光輕輕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輕輕撫過。
她的言辭犀利尖銳，可面上的笑容卻優雅知性，她接着道：“我很想問在座的各位，這剩下的43，你們又能守住幾分？”
林伊沒有正面回答，可林伊已經回答了，她不可能再給他們餘留更多的跳槽時間。
一旁的宋機靜靜看着，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如沐春風般地冰冷。像是冬天裏、陽光底吹來了細細的風，薄如蟬翼，讓人留不下一絲暖。
“自己得罪了人，拿我們來祭刀，簡直可笑。這跟變相的開除有什麼區別？”人羣裏有人突然冒出這一句，帶着怒氣，惡意，便像顆平地驚雷，炸的人耳邊嗡鳴。
顧森並不意外，樹倒猢猻散。
利字當頭，又已經離了心，誰還顧得上體面？
便是撕破臉也不怕了，虎落平陽還得被犬欺呢，更何況他們是真覺得自己不過是據理力爭罷了。
顧森將一切盡收眼底，面上漸冷，心裏卻是忍不住嘲笑這筆爛賬。
李思淵聽見有人小聲嘲諷道：“真要是有情有義，也別下什麼調令了，乾脆給我們發三個月的賠償罷。”
“還要不要臉了？”李思淵朝那人諷刺道：“怎麼着，都給足你兩個月了還沒找好下家？是被看穿了你就是沒開發業務的能力？還是”
“你他媽說什麼呢？”那人怒吼着打斷李思淵，他朝李思淵衝過去，邊道：“你做過商務嗎？你知道這裏面的事兒嗎？你就隨便開口？你找打？”
李思淵一點不在怕的，他甚至握緊了拳頭，隨時準備反擊，可他才見那□□頭剛舉起來，便被一個人的手給抓住了。李思淵轉睛一看，是宋機，他的臉色冷硬。
宋機道：“這位朋友，我沒做過商務，但這兩個月，我也做了一些功課，我做了份市場分析想要跟大家分享一下，還辛苦你坐回去聽一聽。我等你賜教。”
得了吧。那人左右瞧了一眼，知道自己如今是沒好果子吃了，他懶得再逢場作戲，將手抽回來，拿起自己的東西，乾脆地出去了。
宋機站在林伊身邊，他能感覺到她的僵硬，從她發現暴動的那一刻，她雖然在極力剋制，可他還是看清了她下意識地躲，那是她掩蓋不了的從骨子裏滲透着的對暴力的懼怕。他想了想，還是擡手撫了撫她的發。
沒事，有宋機在。林伊在心底默唸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她再看向宋機，她笑了笑，道：“都不知道你做了市場分析，請展開講講吧，宋老師，我想聽。”
“好。”宋機給自己的電腦連上投屏，他走到銀幕前道：“所謂工作室的業務範圍，目前主要分佈在：代言、主持、模特”
宋機根據數據，從市場格局分析、大盤未來趨勢、以及業務的拓展與滲透發展方向上，提煉出了幾條接下來可以進入的賽道，最後，他道：“從數據上來看，現在剛好是轉型的機會，儘早滲透其他市場，所謂的未來，才能一片光明。”
他的心裏有些奇妙，他只是有些沒想到，他曾爲這一幕準備了一年。可如今真的到來了，他卻覺得，原來並不激動。
不是敲響戰鼓，兵戈鐵馬，不是熱血激昂，凱旋而歸，是塵埃落定般地淡。是好像有些，放下了。
也許就是這樣吧。我們曾以爲我們會很在乎的一些事，其實沒那麼重要。而我們曾誤以爲可以犧牲的，也比我們想象的難以割捨。
宋機擡頭看向林伊，卻見她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帶着幾分懵懂無辜。
宋機堅毅的目光，讓林伊不自覺地想起小時候，想起他抱着她去醫院時，他曾不停在她耳邊絮叨的那句“不要放棄”。
林伊看着他，只覺得他好像又是他了。她遲遲迴過神，朝着宋機笑了笑，帶着點渾純的憨態。
是宋機啊。林伊安靜地想。
是賀彥先最先開始鼓掌的，他起身往投影前走，邊道：“宋總的規劃與我們品牌部的想法不謀而合呀。剛好，我也對咱們所謂工作室的定位做出了戰略調整，要不也趁現在跟大家同步了罷。”
賀彥先說着，給了林伊一個眼神，林伊默契接下，看向衆人冷清清道：“今天的彙報結束。既然是戰略性的機密內容，也辛苦所有非所謂的工作人員先出去，將這個會議室讓給我們。”
姜晴予聞言起身邀請道：“辛苦被調崗到一方攝影工作室的同事們，拿上東西跟我去隔壁的會議室啦，接下來，將由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新的人事佈局考慮，以及一方工作室的一些相關信息。”
看吶，這一程，這一場，無數的來回，竟是如此地合轍。在座的人後知後覺地摸出了戲眼，有人猜到了，有人不在乎，衆人面面相覷，無奈一笑，拿着東西走了。
臨關門，姜晴予忍不住擡眼看向坐在裏面的顧森，便見她輕放下手機。——與此同時，林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手機點開。
姜晴予這下才總算看清楚了，在公司與老闆唱黑臉的，其實極有可能也是老闆的人。她合上門，輕笑了笑，只嘆自己道行太淺，反應慢。
屋裏面的賀彥先開始彙報了，林伊分了神，還在盯着顧森最新發來的消息：
林伊，這麼選擇，真的值得嗎？哎，我不祝你幸福，我就祝你，來日別再哭了。
顧森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林伊安靜地想着。
而在這條消息上面的，是她對顧森的一條語音，和剛纔她所展示的那份ppt的回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