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給你
直到兩週後兩人再次約着在會議室碰頭，他們各自講了各自偷偷在做的，才意外地發現他們竟然都沒有放棄過。
兩人相視一笑，只覺得這久違的默契，透着奇妙。
宋機道：“所以我們確認了，我們所要打造的，就是作爲我的個人攝影品牌。從線上，到線下，吸收流量，承接轉化。”
“嗯。”林伊看向宋機在預算表上給出的50萬，她捏着自己的策劃案，心裏揣揣，忍不住提醒道：“其實劉野說的沒錯，這個項目重要的是執行，我還有一個月就要回學校了，跟不了全程的，所以”
“沒事兒。”宋機截斷林伊的猶豫，輕鬆笑道：“你看第5頁，我做了招賢納士的預算喲，到時候我們可以找一個成熟的項目負責人陪着你，等你離開了，由她接管。”
林伊翻到第五頁，看到他給這個崗位開出的招聘要求後，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可又在看到開出的2萬元工資時，心裏不由地更緊了。
這是筆不小的投資，更需要持續地、穩定地投入。
林伊手裏的策劃案被擰出了一圈褶皺，她緊張，還沒開始呢，她已經擔心了。
林伊道：“我們會不會太草率了？”
這話宋機在張晉那兒聽到過，在黎珍那兒聽到過，現在，他又聽了一遍。可唯獨這一次，他聽進心裏，心裏卻變得更加堅定。
如果這只是林伊的事，宋機相信林伊不會像現在這麼猶豫。她太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了，他也一直知道她會做怎麼的決定。
宋機雙手交叉相握，扣在桌子上。他本來是想了很多輕巧應對的回答，可是看着林伊那雙黝黑的眼睛，他又覺得有些記不住了。
糟了，想說什麼來着？宋機急躁地搓了搓太陽穴。
林伊也跟着撓了撓頭，她只覺得頭皮發熱，像悶在一頂羊絨帽下。在這樣一個密不透風的夏天裏。
她覺得有點兒暖過了勁兒，讓她害怕會毀了一些好意。
林伊道：“這可是50萬哦，我們甚至不能確定這個項目是否成熟。你就這麼輕易地、任性地拿出來支持這個項目了？”
“試試唄。”宋機展開兩隻手，緊緊貼在桌子上，桌子被空調凍的涼涼的，傳遍他過高的體溫。他望着林伊，笑道：“也算是我們的一次嘗試，無論成功與否，經歷了，能學到東西就不虧。”
不虧？這可不止是50塊，又不是大風颳來的！等等林伊只覺得有人在她的心頭上猛錘了幾拳，令她頭暈目眩。
她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她擡眼望向宋機，目光帶着審視的味道，澄澈，又透着一股子勁兒。
林伊問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啊！”宋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底是不太會撒謊的人，他試了又試，說不出一句。
最後，他心虛地舔了舔脣，道：“林伊，我爸前兩年爲了抽調資金轉做跨國貿易時，賣了我們家一半的店鋪。如果按正常的想法，他是不是該靠收租度日呢，再找個班上？”
林伊聽一半，便猜的差不多了，她道：“所以你賣了旺鋪？”
見林伊神情嚴肅，實在糊弄不過去，宋機才坦白道：“我滿18歲時，我爸媽給了我兩間店鋪，讓我看着辦，反正我現在出來工作了，不用收租就能養活自己，所以，我賣了一間。旺鋪好賣啊，兩個星期就賣出去了，賣了120萬。”
林伊問：“所以如果只是收租，那間鋪子的租金，一般一年多少呢？”
宋機扣了扣手指，老實交代道：“店鋪不大，就15平，年租在25萬左右。”
宋機真傻，宋機真好。林伊深吸了一口氣，望着電腦裏的預算，她以爲她會開始計算她要怎麼才能每年掙到25萬，可實際上，她想的只是：宋機怎麼這樣啊，他明明什麼都還沒想清楚，可他還是心甘情願地，費盡心思地給我那麼多。
林伊的面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幽之愁，似藏在雲山遠黛後的秋，沉默而美麗，陰暗而堅韌。
“林伊。”宋機終於開口，問道：“如果你有一千塊，剛好我缺一千塊，你會給我嗎？”
林伊望向他，毫不猶豫道：“會。”
“那如果是一千萬呢，你有，你會給我嗎？”
林伊繼續點點頭，依然毫不猶豫道：“會。”
宋機坐直身子，道：“那一億呢？”
“給你。”林伊望着他，言辭不容置疑。這麼答完，她的心如塵埃落定，有了些踏實。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雖然心裏忐忑，心裏不安，心裏矛盾，可就像她小時候就敢收他給她的五千塊獎金一樣，現在，她也敢收他的50萬。
她一直都比她以爲的，更大膽。而這份大膽，偏偏也是她害怕的，抑制的。
“那就夠了啊。”宋機開朗一笑，道：“你看，你給我的，你也不曾保留。”
是嗎？會嗎？可我只是這麼一說呀，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你怎麼就這麼高興啦。林伊望着宋機，無措地笑了笑。
甚至連她都生出新鮮感，連她自己也有些好奇，她如今這麼大方地答應了，真到了那一天，她擁有一切的時候，她還會這麼瀟灑地都給他嗎？
會嗎？會吧。林伊，既然你已經作出承諾了，所以，要不要試着掙到一個億呢？怎麼掙？林伊心想着，一點點細細地撫平策劃案上面的褶皺。
宋機望着林伊細細的手指，他不確定林伊釋然了沒有，他往她身邊湊了湊，笑問道：“怎麼不說話？在想什麼？”
“25萬。”林伊擡頭望向宋機，以近乎篤定的口吻道：“這是我們這個項目每年至少要掙到的錢。”
“啊！”宋機忍不住叫了一聲，像個孩子一樣，他望着林伊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
宋機笑的沒心沒肺，帶有幾分天真，他的心思永遠那麼單純，乾淨。
他的眉峯高挑，可眉形彎彎，他的眼尾很長，雙眼皮很寬，因爲眼尾朝下，看着便多了幾分溫柔多情。
他笑着，很燦爛，很可愛。
林伊覺得自己有些醉了，暈暈乎乎的，開心過了頭，她跟着他笑，道：“宋機，我沒有一千萬，也沒有一億，但是以後，我會有的。你要或者不要，我都給你。”
“我纔不要你的錢。”宋機咧着嘴笑道：“你自己好不容易掙得，自己存好了”
“不許拒絕！”林伊打斷宋機，理所當然地反駁道：“宋機，如果你也和我一樣的話，那麼你也要學會盡情享受我想爲你做的任何事。就像你對我這樣，我會對你好的。”
林伊此時的目光簡簡單單的，很純粹。
宋機一直希望她像此刻這樣，做這樣一個簡單明瞭，純粹天真的女孩。所以他看着這樣的她，突然覺得心裏很暖，很酸。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想過讓林伊回報他什麼，但林伊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想心思回報他。從小就是，她以前還說過什麼來着？
宋機沒有很費神就想起來了，她曾經說過，等她到了24歲，換她來照顧他。
“死丫頭，還挺有良心。”宋機揉了揉眼睛，怕自己丟人，他轉移話題道：“那行，那這個項目，你好好幹吧，爲了不給人留話柄，你在這裏兼職模特的工作，我到時候去跟hr聊一聊，改爲按拍攝的場次收費。每場1500元，可以嗎？”
“可以的。”林伊點點頭，跟着宋機起身，道：“1000也行。我不接別人的拍攝了，除了你的。”
除了我的？宋機聞言不由地低頭看向林伊，林伊沒反應過來，已經迎面撞了上去。
倒是沒嗑着，只是宋機下意識地伸出來手，所以林伊彷彿被他虛抱在懷裏。
這是重逢後，兩人相隔最近的一次。
兩人四目相對，林伊的睫毛沒忍住顫了顫，撿起心裏漏掉的一拍，她小心地退後了一步。告誡自己：理性。
“我去找hr。”宋機說着，坦然收回手，憨厚地朝她笑了笑，緊跟着轉身出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沒再多說一句，多看一眼，便默契地分頭行動了。
林伊拿着文件回到座位上。她的工位對面坐着黎珍，屁股剛沾到凳子，便見黎珍站起身呼喚她道：“我們談談。”
林伊望向她，見她正緊皺眉頭盯着自己，一副不會輕易退讓的態度，她不由地覺得好笑，只能跟着起身。
黎珍領着她進了綠色通道。
林伊剛跟進來，便聽見黎珍急不可待般尖銳地開口道：“你有完沒完！”
“什麼？”
黎珍言辭冷橫，嘴臉嘲諷，她道：“一個連及格分都拿不到的垃圾方案，也真好意思拿宋機賣店鋪的錢去執行？林伊，你憑什麼啊？”
爲什麼黎珍會知道宋機賣了店鋪？甚至是比我更早知道。林伊很想問，但她只是在心底提醒自己：這是宋機的交友自由。
“不是。”林伊回答的很簡陋，她懶得與黎珍解釋。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耐心，有些介意。她知道這些情緒來的不適合。
林伊不是那麼容易被撬開的人，黎珍心裏也清楚，看林伊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她覺得不如直接點。
她道：“你快回京北了對吧，我給你介紹一個大導演好了，他待人不薄，以你的姿色，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黎珍不覺得這個提議是對林伊人格的侮辱，林伊知道，在黎珍的內心已經認定了她是個願意出賣一切往深爬的姑娘。
這樣的誤解，林伊並沒有少受，她道：“不用。”
黎珍帶着些威脅的味道，道：“你再說一遍？”
黎珍像根被點燃的火柴。一根被點燃的火柴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可這根看似沒有殺傷力的火柴，如果被丟在一片秋天的高山上，如果那時那片綠帶乾燥不堪，那麼，它便是能點燃一切的易燃物了。
林伊不由地皺了皺眉，她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靠牆而站，她看着長長的樓梯，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防備黎珍因一時激憤把她推下去。——或者，她因一時不察把黎珍推下去。
也不知道戀愛腦和女瘋子，哪個更危險。
林伊提醒道：“我們都冷靜一點。”
黎珍道：“不要得寸進尺，林伊，小心我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林伊覺得自己的忍耐也有些接近極限了，她看着黎珍，目光鋒利，冷聲道：“黎珍，我不妨警告你，我這人瘋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所以，我勸你最好不要惹我。”
既然雙方都不再理智，那也的確沒有再繼續的必要。
林伊不願跟黎珍再呆下去了，她說完飛快地拉開門，衝了出去，她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在逃，有些狼狽，可她管不着了。
“嗵——”門被暴力地砸合上，驚的黎珍忍不住一顫，待她反應過來後，也趕忙追了出去。
林伊的步履如飛，她看了一眼辦公區，心裏不由地鬆了一寸，在這樣的場合裏，黎珍應該可以收斂一點吧？
“林伊！”黎珍死死抓住林伊的胳膊。
林伊下意識反手用力一甩，卻沒有甩脫，她轉身，盯着黎珍緊抓着自己的手。
她看到了，黎珍瘦弱的手腕處有一道淺淺的傷痕，她不陌生這樣的傷痕，是割腕傷。她覺得身子有些發冷。
“你跟我回去。我們還沒聊完呢！”黎珍有些急了，她彷彿將心底的無助掏出來般，低聲祈求道：“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你想要名，我也可以，但是你別纏着宋機了，他真的很好，你不要玷污了他。”
玷污？林伊覺得自己真的要忍耐到極限了，她的拳頭緊了又鬆，她一次次調整呼吸，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
林伊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輕聲肯定道：“鬆開。”
“你到底想要什麼？是我沒滿足你對嗎？你跟我走，我們”黎珍試圖將林伊拽回綠色通道，便扯着她，用力推了她一把。
見林伊腳下踉蹌，黎珍對她的狼狽故作無措，無助道：“我沒用力啊，你怎麼”
林伊站直身子，她看向黎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黎珍是導演啊。她不應該小看她所有直白易懂的表現下，藏着一顆怎樣的心。
黎珍再要推她時，她反手用力推了回去。黎珍很輕很瘦，她像只風箏，跌跌撞撞退了幾步，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平衡，跌坐在地上。
“你敢推我？”黎珍不可置信地吼了回去，她並不是任人欺負的人，甚至帶有一點潑辣，她爬了起來，衝上去，決定給林伊一巴掌。
“啪！”是林伊抓住了黎珍的手，給回了黎珍一巴掌。
林伊俯視着她，冷冷道：“你真以爲，沒人治的了你是嗎？”
“林伊！”一聲呼喚，男人的緊張是如此的明顯。
真夠狗血的。林伊心裏忍不住一嘆，她擡眼，便見宋機往自己這邊疾走，滿臉的焦慮不安。
林伊鬆開黎珍，她看見她露出一個得意地、意味深長的笑容，接着，她順着林伊的力度十分乾脆地跌坐回地上，捂着臉哭了起來。
趕來的宋機趕忙去扶黎珍，他深深地望向林伊，道：“林伊。”
黎珍緊跟着委屈地哭喊道：“我爸媽都沒打過我！”
帶着些嗔怪意味。林伊靜靜望着黎珍，她現在纔看明白，原來黎珍給自己找的人設不是綠茶婊或者聖母婊啊，她所堅持表現的，從來只是她有些愚昧的天真、甚至是純粹。
而在黎珍的襯托下，她反倒才顯得心機重重。
林伊沒說什麼，她走了。一個人走的。
宋機想去追，卻被黎珍死死地拉着，緊緊地靠着。他想走也走不了。
畢竟他從小就知理懂禮。
性格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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