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神行太保
一城阳江人似乎都来码头迎接武怀玉。
码头上，挤满了人，有好奇，也有敬畏。
“下官恩州刺史韦恪拜见武司空。”
迎接众人中，身着紫袍玉带的刺史韦恪很显眼，不知是紧张還是天热体又胖，他肥胖的脸上一脸的汗水，那紫色官袍都让汗浸湿大半。
“有劳韦刺史迎接了，你上任后我們還是头次见面吧？”
韦恪是年后出任的恩州刺史，
恩州刺史本来是冯盎儿子担任，但這两年朝廷和岭南地方豪强，尤其是与冯家的博弈很激烈，
朝廷大势所趋，冯盎也不敢抗衡，甚至在他嫡长子冯智戴病逝后，這位耿国公有些心灰意冷，罢高州都督府、省并潘罗等州也就水到渠成。
“听說麦兵曹，祖父乃是前朝宿国武烈公？”怀玉问。
以两家的身份地位，女儿给武三郎做媵，似有些不太好。
“冯兄好，冼兄好。”
麦秀实笑着替他解释，“阳江城之外正是来源于漠阳江，而漠阳江起名则源于莫阳，阳江曾叫高凉，但更早的时候叫莫阳。”
阳江十八子菜刀，就還挺好用的，起码拍蒜不会断。
可南徐州那边状子告到陈后主那，陈叔宝都不相信，毕竟這家伙虽然以前做過贼，可现在天天要给他撑伞，哪可能来的及跑到一百多裡外做贼？
這裡曾是牛羊聚居的地方，是一片富饶的地方。
据說韦恪是得到司徒长孙无忌推举的。
這武三郎虽是庶出，可人家已经是吕宋侯，還有個世袭的吕宋刺史职位呢，哪怕那吕宋只是個海中大岛，那不也是刺史？
后来有位蔡尚书想出了一個法子驗證，百金悬赏，招募可以加急密送诏书去南徐州的人，麦铁杖一听還有這样的好事，這不正是天下掉金子？于是赶紧应招，怀揣诏书跑去南徐州，果然赶在次日清晨上朝前回来复命，
“這裡叫阳江，可为何城外那條河却叫漠阳江？”
這就是顶级地方豪族的底蕴所在，正所谓家雄万石之荣，橐有千金之直。
年前，朝廷选了韦恪任恩州刺史后，为安抚冯冼两家本土豪强，于是把一直在家‘养病的’冯智垡又授了個恩州长史，而冼靖恩则授恩州司马。
武怀玉记得后世之时，阳江最出名的却是菜刀。
媵为贵妾，可终究是妾。
麦兵曹已故的祖父，虽逝去多年，但至今仍是位一提名字天下皆的传奇人物，他就是麦铁杖，
“麦兵曹不必马上就回答，你可以先慢慢考虑，给你一個月時間考虑如何？”武怀玉笑着摆手，打断了要回答的麦实秀。
而且冯家在岭南经营這么多代，他们姻亲遍地，其影响力渗透到岭南东南部各個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隋灭陈后，江南遍地皆反，麦铁杖投身平叛隋将杨素，屡立军功，這家伙头戴把草，晚上一人独自浮水游過长江打探敌情，然后又還能在叛区从容又游回去。
要是麦兵曹愿意的话，我想调你到岭南经略军任副军使如何？”
他是一位真正的传奇。
而那些打菜刀的铺子，也会立马转变为武器工坊，
而像是麦秀实這样的年轻骁勇的官员，甚至立马就能成为冯家的先锋大将。
沒人愿意直接拒绝武怀玉，
“两位也不用太为难，我武怀玉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我也不求两家的嫡女，能求到两位的庶女为我家三郎的媵，就很满足了。”
怀玉听着韦恪出面介绍着恩州的官员们，长安吏部派来的官占了三分之一，而原来冯家旧部也占了有三分之一，
說实话，区区一個恩州兵曹，挺委屈麦兵曹的。
一行人入城，
他现在還仅是個恩州长史呢。
早听說麦兵曹颇有其祖父之风，甚至也一样很能跑，他爹隋朝神行太保，他是大唐岭南神行太保。
“下官前些天听說司空回岭南了，正准备要去广州拜见司空，沒想到司空先来了。”
就连武怀玉這样长安来的封疆大吏，一样绕不過冯家，早早就结下姻亲，甚至如今還要亲上再加亲。
韦恪一身肥肉說话总带着点讨好的笑，
看着倒像是個酒楼饭店的掌柜似的，不過武怀玉沒小瞧他，恩州刺史這位置争了两年了，一直沒能确定下来，最后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他出任，据說還走的是长孙无忌的路子，可知這京兆韦氏果然不凡。
冯家不造兵器改打菜刀，也是顺应潮流，
当然這裡面也未必沒有其它的后招，比如虽改造菜刀剪刀，但這些铁匠、作坊，這些铸造产业還保留着，一旦形势有变，冯家其实也是能够迅速又恢复成军工产业的。
虽然麦铁杖大字都不识一個，還是盗贼出身，可凭着勇猛，受到杨素、李彻等不少隋朝将帅赏识，做到了车骑将军。
此话一出，两人暗暗松了口气，要是武怀玉咬定就非要两家嫡女，這就让人为难。
這下离奇盗窃案告破，但陈后主并沒因此处置他，反而觉得這家伙挺有本事，警告了一番后還把他放走了，恢复了平民身份。
冯家各個庄园裡的庄丁就能成为战兵。
“武公能够看上我家，那是我的荣幸，只是确实有些遗憾，几個嫡女，年龄都不相适。武公要是不嫌弃我的庶出之女，那么我那些庶女，任武公和三郎挑选，看上谁就选谁。”
冯智垡和冼靖恩都稍犹豫了一下，但最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還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接受的意思。
一众恩州官吏中，武怀玉对那位长的十分魁梧的麦兵曹很关注。
麦家在岭南比冯家還久远，“我麦家祖上本世居江东处州松阳，原本姓麹，西晋之时先祖讳允，官居右仆射，后逢五胡之乱，携亲属二十四户迁往始兴郡居住，至前朝时，立功受封，特旨去匊为麦，”
還有三分之一，是武怀玉来岭南后，在岭南选拔任用的一批官吏，有出身于他幕府的，也有从岭南本地选的，還有些是他在岭南考选出来的。
韦元礼以前甚至跟武家老族长武士棱搭档過几年，也算有些交情，但武怀玉跟韦恪沒有来往過，
但武怀玉的长女皇帝赐婚给十皇子纪王李慎，李慎却正是韦贵妃所生。
冯智垡立马表态，他已故大哥的嫡长子早订婚武怀玉庶长女，现在武怀玉要为儿子再纳他女为妾，這是好事。
始兴，就是现在韶州。
麦冯三代联姻，
要不然，他早被赶走了，或者說是被架空了。
可惜麦铁杖为渡辽先锋时，战死辽岸，杨广重金赎回他的尸体，追封宿国公，谥号武烈。
据說麦铁杖是韶州人，勇猛而有膂力，最特别的能日行五百裡，跑起来赶上奔马，粗犷放荡且好酒，喜歡结交朋友，平常以捕鱼打猎为生，不置产业。
隋末时，冯盎割据八州，阳江城裡也是日夜不停的打铁锻刀，等唐平岭南，阳江的铁匠们也就转行，从军用改民用，从锻造兵器改铸造菜刀柴刀等，
阳江紧邻广州，广州佛山现在是全国有名的冶铁重镇，阳江刀匠们从佛山贩铁料，然后铸造出各式刀具，远销各地，相当有名。
冯靖恩也表示他家女儿任武三郎挑。
喝着阳春云雾绿茶，
麦季才還娶了冯盎的女儿。
等到征辽东时，他已经官至右屯卫大将军，跟同是南陈出身的荣国公来护儿，并为当时深得杨广信任的两员南将。
冯家在隋末势力最盛时，曾经控制了二十多州，占地方圆二千裡。就算是如今，冯家亦是部曲家丁上万人。
怀玉随口问了句阳江的菜刀如何，结果不料得到回答却是阳江刀在岭南都挺有名。
“麦大将军很了不得，”武怀玉赞叹道。
之前刺史之职空缺了近两年，也都是有原因的。
麦兵曹的父亲麦季才，是麦铁杖第三子，他在隋末时在杨广被弑后，随冯智戴一起从江都杀回了岭南，麦季才一直在冯家父子麾下。
两名绯袍官员走出来，行礼拜见，看着也都三十左右。
“恩州司马冼靖恩拜见武公。”
武怀玉跟他们闲聊着，倒也挺放松，
三郎承志少年心性，這次出来啥都觉得新鲜好奇，
不光是有钱有地有人，他们拥有的资源和影响力是极惊人的，就如這北津港裡的船，阳江城裡的一個個铁匠铺，
冯家一声令下，那些商船渔船就能成为战船，渔民水手就能成为水师。
恩州的這三驾马车，都挺有来头的，韦恪看着好像总是笑呵呵，但他来了半年了，恩州也沒有生什么乱子，說明這人還是比较有本事的。
“恩州长史冯智垡拜见武观察。”
麦秀实有些意外，他们父子身上都早打上了深深的冯家烙印，如今他虽为朝廷官员，但他是冯家人，這是大家心裡都清楚的事实。
武三郎那孩子就在他们面前，虽然年纪還小，可确实是越看越喜歡，很有几分武公之风，将来必有出息。
“年前我在京时，听說你有有送帖想要拜访，只是那时事情较忙，也一直不得空与你见一面。”武怀玉微笑着道，然后還给他介绍了下自己儿子，以及随同的使府官将们。
现在他提亲，是要为三郎纳两家女为媵。
南陈太建年间与人合伙做贼，广州刺史将其俘获，从此沦为朝廷的奴仆，专给陈后主撑伞。
這個冯智垡在冯盎的那三十個儿子中，還是比较有本事的，之前冯家高府八州中，冯智垡曾任潘州刺史。
不過麦季才麦秀实他们三房這支，早就迁到阳江。
倒是冼靖恩笑着出声，“這個還是我来回答三郎吧，莫阳，原是我們俚语，我們俚人在這世代居住，在我們俚语中，牛为莫，羊为阳，莫阳就是牛羊的意思。
“听說麦兵曹曾为冯公麾下先锋大将，悍勇无双，水战陆战骑战皆精，如今担任恩州兵曹参军，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這家伙成了皇家奴隶却也還不忘做贼本行，经常在陈后主退朝后，步行一百多裡，夜裡跑到南徐州翻越城墙而入，潜入城中偷盗，第二天早晨赶回来，還能给陈后主撑伞。
那個年轻人听到武怀玉问话，赶紧上前答话，“属下先祖正是前朝的宿国武烈公。”
這女婿要得。
一壶茶沒喝完，
武怀玉也就趁着气氛不错，向冯冼两家提出想为三郎提亲。
武怀玉想不到麦家還有這么一段歷史，原来他们家以前跟高昌王麹氏一样都姓麹，改姓麦也才三代人而已。
如今他却只任恩州长史，而且跟司马冼靖恩一样，并不怎么管衙门的事务。可武怀玉却清楚底细，本来当初罢除高州都督府，高府八州并四州后，朝廷是给冯智垡调到内地任刺史的，還是個富裕的中州。
年轻时是南陈追风盗贼，
杨广继位后，汉王杨谅造反，麦铁杖又跟随杨素平乱，每战先锋，立下大功，此后转任莱州刺史、汝南太守等地方文职，這家伙却搞的有声有色，或许是曾经做過贼，也出身底层，知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在任，境内群盗绝迹，百姓安定。
武怀玉上前左手挽冯智垡，右手挽冼靖恩，当着众人面，对二人格外亲近，這倒是让两人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這三代都跟冯家联姻。
這裡面還是有缘故的，
当年，冼太夫人屯兵两阳，就以阳江为大本营，在此积聚粮草，打造兵器。這裡聚集了不少铁匠，阳江的打铁锻刀后来名气越来越大，
韦恪，出身京兆韦氏，不過不是京兆韦氏九大房之一，而是其两個支房中的郿公房。韦恪的父亲韦元礼是隋司农少卿、郿城县公爵。入唐后，做到了司农卿。
麦铁杖死后，他长子孟才继承爵位，又赐钱百万办葬礼，出丧之时，杨广让身为五贵之一的宇文述，這位征辽的败军之将，带着一百多败将，在车前为麦铁杖执绳引棺，王公以下官员都送葬到郊外。
甚至经過一番博弈后，之前一直空缺着的恩州刺史之职，也還是由朝廷派出。
武承志已经跟许敬宗嫡长女订了婚，這门婚事肯定不会改变的。
武怀玉特意留下麦兵曹一起喝茶，
麦兵曹名秀明，表字翼亭，他不仅娶了冯盎之女，而且他祖母也姓冯，是麦铁杖的元配，论辈份是冯盎的姑母。
冯盎有三十個儿子，他還收有不少养子，甚至兄弟的儿子他也帮着养了几個，如娶许敬宗女儿的冯游，就是冯盎帮早逝兄弟养大的儿子。
韦恪也赶紧把身后的一群官员介绍给武怀玉。
他這样干了十几次，直到被人认出来，
“莫阳是何意呢？”武承志继续追问。
可冯智垡只過去任职一年，就称病去职回岭南了。
麦秀明的父亲虽娶的不是冯家女，而是刘氏，可麦季才有一妹妹，却是嫁给了冯盎的堂弟。
這人很有几分传奇英雄麦铁杖之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以前一直是冯智戴的副手，如今冯智戴死了，他屈就恩州兵曹之职，委实浪费人才了。
若是能把他拉拢過来，既能削弱冯家实力，還能给自己再添员大将，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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