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回到府裏,寧奕馳洗漱一番換了衣衫,先去老夫人那裏坐了一會兒。
老夫人得知沈靈舟留在了福州舅舅家,愣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傷心落淚,只道自己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舟舟了。
寧奕馳心中也堵得慌,但還是溫聲勸慰:“祖母不必難過,若是想舟舟,每年我去一趟福州,把小姑娘接過來住上幾個月便是。”
這話本來是安慰老夫人的,可一說出口,寧奕馳覺得,倒也不失爲一個好主意。
老夫人卻不這麼想,嘆了口氣說道:“從揚州到福州幾千裏,若是坐馬車,往返一趟需兩三個月,豈是說去就去,說來就來的。舟舟那麼小,可經不起總這麼折騰。”
老夫人說的是實在話。想起這次去福州的路上,小姑娘都折騰瘦了,寧奕馳本來已經微微舒展開來的眉宇,再次蹙了起來。
是了,小姑娘還小,不能總是這麼奔波在路上。
見寧奕馳一臉疲倦之色,老夫人又問了幾句,便讓他回去好生歇息。
離開這段時間,府中內外積壓了許多事務,寧奕馳把緊急的都處理完畢,這才得以喘了口氣。
天色漸暗,他疲憊地躺在榻上,伸手把小姑娘那繡了櫻花的粉色小被子拿過來,拿在手中看了一會兒,蓋在自己身上。
當時他沒料到小姑娘不打算回來,見菘藍她們準備了不少東西,他這屋的小被子小枕頭小褥子就都沒帶。
寧奕馳的手在柔軟的小被子上拍了拍,輕輕嘆了一口氣,合上眼睛,沒一會兒,倦意襲來,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見常山提了食盒進來,寧奕馳恍恍惚惚地問:“什麼時辰了,小姑娘怎麼還不過來喫飯?”
常山沉默了一瞬,提醒道:“世子爺,您又忘了,沈姑娘已經在福州了。你看這飯可要現在擺?”
寧奕馳一愣,看着安安靜靜的屋子,再次躺回榻上,揮了揮手:“不餓。”
常山輕輕嘆了口氣,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從福州離開,世子爺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整日清清冷冷的,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感興趣。
世子爺那張臉上,已經許久不曾露出笑模樣,更別說聽見他笑了。
不過也是,像沈姑娘那麼可愛的小姑娘,誰能不想。
連他們這些侍衛們說起,都無比懷念沈姑娘那燦爛的笑臉,咯咯咯的笑聲,又何況是把沈姑娘當自己孩子養的世子爺呢。
造孽呀,沈姑娘這一走,怕是再想看到世子爺的笑容就難了。
連着幾日,寧奕馳一從外頭回來,進了院門第一件事,就是問小姑娘在哪。
有時他還直接往後花園走,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小姑娘已經不在侯府了。
他怔愣地站上一會兒,嘆口氣往回走。
這一日,去老夫人院裏請安的時候,遇到了梅姨娘。
二人一同從老夫人屋裏出來,梅姨娘追上來問了句:“世子爺把小胖妞扔在福州了?”
寧奕馳近來心氣本就不順,聽到那個“扔”字,心中更加鬱悶。懶得搭理她,甩袖就走。
在小姑娘賴上他之前,他每日喫飯,睡覺,練功,處理事務,出去辦差,生活雖平淡,卻也沒什麼不妥。
可如今,他一個人坐在這安安靜靜的屋中,才陡然發覺,小姑娘在的那幾個月,這院子是何等熱鬧。
小姑娘的哭,小姑娘的笑,小姑娘的鬧,不管哪樣都好,讓他這屋子充滿了生氣。
如今別說他這院子,就是整個鎮遠侯府,也都是死氣沉沉的。
寧奕馳陰沉着臉靠在椅子上,久久沉默。
也不知那沒良心的小東西在福州一切可好。
這一日,寧奕馳正在書桌前處理信件,常山突然狂奔而進,臉色極其難看:“世子爺!信,信!”
寧奕馳鳳眸微擡,有些不悅道:“哪裏來的信,何事如此慌張?”
常山把手裏的信遞上去:“世子爺,沈姑娘不見了。”
“什麼?”寧奕馳臉色鉅變,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迅速把信打開。
“廢物!”快速掃了一遍之後,寧奕馳猛地揮拳砸在桌子上,上好的花梨木實木桌子應聲而裂。
他把信匆匆摺好,起身就往外走:“去召集所有可以調動的人手,隨我去福州。”
走到門口又匆匆折返回去,差點撞在緊隨其後的常山身上,常山連忙閃開。
寧奕馳走到裏間,從櫃子裏把那個月白色的布兜翻出來帶上,再次往外走。
“去給老夫人送個信,說我有事外出,需得些時日才能回來。”
“是。”常山應道,又說:“世子爺,朝中派來的人這幾日就會到達揚州,此事如何安排?”
寧奕馳腳步不停:“差人給侯爺送個信兒,把事情原委說了,讓侯爺看着安排。”
“福州來的人在何處?”
“在外院待客廳。”
“你速度去安排,我去見過福州來人就先走。”
寧奕馳一邊急步往外走,一邊交代,常山一一應了。
寧奕馳在待客廳見到周家老爺的隨從,黑着臉把事情緣由仔細盤問一遍,當他聽到有可能是那個小賊時,臉色漆黑如墨。
寧奕馳吩咐管事招待周家隨從,待他們休整好了再返回,他則匆匆出門。
也不等常山招集人手安排後續,寧奕馳直接去馬廄裏牽了馬,翻身上馬,在府內就打馬狂奔而出。
偷孩子之前,左允錚沒想那麼多,只覺得漂漂亮亮胖乎乎的小娃娃很招人稀罕。
就想把她偷來,帶回家,給自己當妹妹,給孃親當女兒。
可把孩子偷來之後才發現,這小姑娘到底是個娃娃,還是個手腳都還不怎麼好使的小娃娃,事事需要人照顧。
他們這一院子粗手粗腳的大男人,照顧起來自然不方便。
當然,他也不會讓那些臭男人去挨自己的十一妹,尤其是那個喫完東西總在衣服上擦手的蒼江,噁心透了。
左允錚本來是打算自己照顧的,可問題是,小姑娘可能跟他這個九哥還不熟,連手都不讓他牽一下。
於是,小姑娘就事事自己幹。
孩子偷來的時候,只穿了一身粉色小裏衣。
左允錚吩咐蒼江去買了幾套新衣裳回來。蒼江那傢伙眼睛不好使,買回來的衣裳尺寸有些偏大,款式還有些繁雜,不怎麼好穿。
左允錚有心幫忙,可小姑娘把衣裳搶過去,躲到了一邊,離他遠遠的。
不讓人幫忙,小姑娘自己費勁巴拉把衣裳穿好。穿得歪七扭八,帶子也沒繫好,就那麼鬆鬆垮垮套在身上。
配上她頭上歪歪扭扭的兩個小揪揪,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沒辦法,孩子偷來的第二個晚上,左允錚就又命蒼江去偷個婆子來。
說是十一公主身邊不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太有失身份。
蒼江的辦事效率很高,不過一個時辰就去而復返,也不知是在哪家偷了個婆子來,還是個有啞疾之人,不會說話。
看着老婆婆那惶恐不安的樣子,沈靈舟在心裏忍不住罵人。
偷人跟偷東西一樣,想偷就偷,小變態和他那個叫蒼江的護衛,真的是又變態,又缺德。
左允錚對着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的婆子一頓警告,命她好生伺候,出了差錯當心她的狗命。如若伺候好了,日後定會放她回去,還會給她一筆銀錢。
命在人家手裏攥着,婆子不敢不從,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不過左允錚也只是讓婆子伺候小姑娘洗漱洗澡,穿衣梳頭,等活幹完,他就把婆子趕到外間去,不讓他過多地和小姑娘接觸。
想着婆婆是個啞巴,就算靠近,也打聽不到什麼,搞不好還得給婆婆惹來殺身之禍,沈靈舟也就不浪費力氣。
每天在屋子裏,除了喫,睡,沈靈舟就假裝懵懂無知地拿着一根從左允錚那裏順來的簪子,這摳摳,那摳摳。
一會兒爬到桌子底下去摳,一會兒爬到牀底下去摳,要麼躲到櫃子縫隙中去摳……
一邊摳,一邊仔細聽着小變態和下屬們的對話。
小姑娘太小,又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明白,有時候大眼睛呆愣愣的坐在那發呆。
還經常拿着一根簪子,鑽到犄角旮旯去摳土玩兒,弄得灰頭土臉的,這孩子一看就有點兒傻。
左允錚等人自然沒把她放在心上,商量事情,說話什麼的,從來不避諱小姑娘。
多日下來,沈靈舟已經把小變態一行人的底摸得差不多了。
他們這一行人,是大楚鄰國陳國的人,小變態是陳國九皇子。
他們此次來大楚境內,是來幹壞事兒的。之前,他們在別的地方幹了什麼,沈靈舟不知道,但根據他們的對話,沈靈舟聽出來,這回他們是想燒了福州的官家糧倉。
官家的糧倉一燒,肯定會出大亂子。
可沈靈舟知道了,也是乾着急,使不上力。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沈靈舟已經被小變態抓來有半個多月了。
這麼些天,沈靈舟每天醒來都心懷期盼,望眼欲穿,希望舅舅能找來。
可一天天過去,至今爲止,她們住的這個院子依然安安靜靜,沒有任何人來盤查,也沒有任何人來找。
一次次的失望,沈靈舟難免灰心喪氣。
肯定是小變態藏得太好,舅舅才找不到的。
也不知道世子哥哥知不知道她已經被偷走了,有沒有來找她?
就算世子哥哥知道了,從揚州城趕過來,也要那麼多天。
而聽小變態他們的話,好像這幾天事情一辦完,就要走了。
心急如焚,坐臥不安,小姑娘每天的飯量肉眼可見地減少。
實在沒有食慾,沈靈舟不想把自己餓出毛病,強撐着每天按時喫飯,儘量多喫。
焦慮不堪,這一晚上,沈靈舟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場噩夢。
夢到她掉到水裏,喘不過氣,看着世子哥哥在岸上焦急尋找,可就是沒發現她在水底。
她拼命掙扎,可卻怎麼都浮不上去,眼睜睜看着世子哥哥一邊喊着舟舟,一邊走遠。
她想出聲喊住哥哥,可咕嘟咕嘟,嘴裏直冒泡泡,根本就發不出聲。
夢境太過真實,沈靈舟急哭了,一邊哭,一邊喊着哥哥。
睡在旁邊房間的左允錚聽到小姑娘的哭聲,穿着裏衣走跳下地,趿拉着鞋,急匆匆走進來。
見小胖姑娘拼命踢蹬小腿兒哭喊,左允錚跳上牀,伸手把小姑娘緊緊抱在懷裏,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撫。
“花花別怕,九哥在呢,九哥在呢。”小少年一邊柔聲哄,一邊在小姑娘的頭頂輕輕親了親。
被一雙手臂勒得生疼,沈靈舟醒過來,懵懵懂懂地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噩夢了。
等她看清楚抱着她的人是小變態,小胖胳膊下意識就揮出去。
“啪”的一聲,小姑娘那小胖巴掌,正正抽在了左允錚的面門上,抽得他鼻子發酸,“哎呦”一聲慘叫。
這一巴掌打下去,一大一小兩個人都愣住了。
小姑娘有些害怕,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小變態,生怕他掏出匕首來砍了她的脖子。
白天有個隨從不知道犯了什麼大錯,被蒼江捆着按在了院子裏。
隱隱約約聽到“背主”“細作”什麼的,沈靈舟好奇,趴到窗戶前,從縫隙裏往外偷看。
就見小變態站得離那人幾步遠的地方,面無表情地轉着手裏的匕首玩。
轉了一會兒,小變態手突然地一揚,匕首旋轉着飛出去,穩穩紮在那人胸口。
那人倒地,胸口鮮血直流,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看到這一幕,沈靈舟當時人都嚇傻了,捂着嘴巴順着窗戶就滑坐在了榻上。
所以,小變態是真的會殺人的。
她剛纔打了他,他會不會把她殺了!
沈靈舟又後悔,又害怕,大眼睛裏蓄滿淚水,眼看着就要掉下來。
可沒想到,小變態目光陰森地盯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
他往前湊了湊,把一邊臉伸到沈靈舟面前,笑得陽光燦爛:“花花喜歡打九哥,來,接着打。”
沈靈舟本來就在強忍着不哭,被小變態這變態的行爲一嚇,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哭出來,手腳並用,從他懷裏爬了下來,鑽到被子裏,躲了起來。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小變態不光會殺人,還心裏扭曲。
見小姑娘整個人躲進了被子,被子裏鼓起一個簌簌直顫的小鼓包,左允錚直嘆氣。
他伸手在那小包上拍了拍,卻拍得小包顫得更厲害。
他無奈道:“花花你躲什麼,你喜歡打九哥就打嘛,九哥不怕疼,九哥喜歡。”
哪有人喜歡別人打自己的。沈靈舟再次確認了,這就是個小變態。
想到白天他殺人跟殺雞一樣,沈靈舟蜷縮在被子裏,也不敢大聲哭,只在心中祈禱世子哥哥快快來,快快來!
再不來,舟舟就要沒命了,嗚嗚嗚。
見小姑娘怎麼都不肯出來,左允錚又嘆了口氣,就在她旁邊躺了下去,擡腳在那小包上輕輕踹了踹:“算了,你願意躲着就躲着吧,別把自個悶死就成。”
等了好久,聽到被子外面沒了動靜,沈靈舟這才把被子掀開,小腦袋探出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看了一眼。
見小變態居然睡在她牀上,沈靈舟又氣又怕,可也不敢趕他下去。
就在被子裏頭掉了個頭,爬到牀腳,可憐兮兮地在角落縮成一小團,蒙着被子漸漸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左允錚醒來就發現小姑娘不對勁兒了。
他喊了好幾聲,可縮在牀角睡着的小姑娘就是不醒。
他上前去把小姑娘抱起來,就發現那平時粉撲撲的小臉蛋通紅通紅。
“花花?”左允錚一邊喊着小姑娘,一邊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這一摸,嚇了一跳,小姑娘的額頭髮燙。
“花花,花花!”左允錚臉色煞白,聲調都變了,抱着小姑娘跳到地上,一邊不停地晃着,一邊喊她。
沈靈舟被晃醒了,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地發疼,嗓子也疼,小奶音賴賴唧唧的:“水。”
左允錚見小姑娘睜眼說話,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衝着門外就大喊:“水!蒼江,你死哪去了,水!”
蒼江端着水碗送進來,見男孩驚慌失措,問:“怎麼了,小主子?”
左允錚抱着小姑娘又跳回牀上坐着,伸手接過碗,給小姑娘喂到嘴邊。
看着她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這纔對蒼江說:“十一公主發熱了,你快去偷個大夫來。”
偷了個孩子,又偷了個婆子,這會兒又要偷個大夫……
正事兒還不曾辦妥,蒼江沉默了,心中猶豫。
見他不動,左允錚暴躁地撇了個枕頭在他身上:“快去偷!”
蒼江看着被他抱在懷裏軟綿綿的小姑娘,勸道:“小主子,孩子發熱這事兒着實難辦,不如屬下把她送還回去吧。”
“這是老十一,是我妹妹,再說還我砍了你腦袋!”左允錚惡狠狠說道。
隨後抱着渾身發燙的小姑娘再次蹦到地上,跳着腳焦躁不已:“快去偷個大夫來,快去。”
蒼江看了眼外頭的大太陽,嘆了口氣,轉身出門。
沈靈舟的頭本就昏昏沉沉的,被小變態抱着蹦上蹦下,只覺得腦袋更疼。
她很想擡手再抽他一個大嘴巴,奈何實在沒有力氣,只開口說道:“頭、疼。”
左允錚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聽到小姑娘奶聲奶氣,氣若游絲的一句“頭疼”,頓時沒了主意。
一邊手忙腳亂扯過被子,把小姑娘裹嚴實,一邊着急忙慌地把婆子喊了進來。
看着年長的婆子,小少年收斂了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囂張,神情慌張,語氣無助:“她發燒了,她腦袋還疼。”
他也不知道這個婆子有沒有辦法啊,可他現在心慌意亂,急需和別人說說話。
外頭那些受傷當飯喫的粗糙漢子指望不上,就只能跟婆子說說。
婆子家中也有孫子輩,見小姑娘臉蛋通紅,還被男孩拿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忙上前,比比劃劃地把被子扯開。
隨後轉身出去打了一盆溫水進來,浸溼了帕子,給小姑娘擦着脖子,手腕,手心。
左允錚貴爲皇子,何曾伺候過人,更沒有照料過生病的娃娃。
見小姑娘閉着眼睛蔫蔫的,彷彿隨時都能嚥氣,他心慌不已,手足無措。
見婆子沉穩有度,無端對她生出了信賴,可嘴裏還在警告:“你仔細些,輕着些,不能弄疼了她。”
婆子用溫水給小姑娘擦拭,小姑娘顯然舒服了許多,一直緊緊皺着的小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一些。
左允錚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不知是不是因爲白天人不好偷,還是怎麼着,足足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蒼江才一手提着藥箱,一手扛着一個大夫進來。大夫頭上還套了個麻袋。
被顛顛七暈八素的大夫被放下來,麻袋一摘,露出白髮蒼蒼的頭,鬍子氣得直抖,開口就想罵人。
還沒等罵出口,就見一個俊俏小男孩懷裏抱着個漂亮小娃娃,滿臉焦急地湊了上來:“大夫,我妹妹發燒,腦袋還疼。”
醫者仁心,老大夫見那小娃娃臉色紅彤彤,張着小嘴呼吸困難,顯然很難受,也顧不上罵人,拉着他們坐在椅子上,伸手給小姑娘把脈。
“驚嚇過度,又受了些涼。”老大夫診斷道。
左允錚忙問:“那可還能治?”
老大夫瞪了他一眼:“說什麼胡話呢,一點發熱罷了,老朽的一副湯藥下去,保證藥到病除。”
左允錚頻頻點頭:“那快開藥,快開藥,多少銀子都成。”
老大夫又瞪了他一眼:“銀子老朽不敢指望,別要了我的老命就成。”
老大夫從蒼江手裏接過藥箱,一邊開着藥方,一邊嘀嘀咕咕:“雖說老朽也時不多日,可也不想落個橫死的下場。”
左允錚穩穩地抱着孩子湊上去,認真地說:“只要我妹妹好了,我立馬就讓人把你送回去,再給你一百兩銀子。”
老大夫開好了藥方遞給蒼江:“按着這個方子去抓藥,抓回來立馬煎好了給這娃娃喂下去,一日三次,兩日就能徹底好了。”
蒼江接過藥方轉身出門,把藥方交給一名護衛命他去抓藥,轉身又走進來,指了指老大夫問:“小主子,如何處、安排?”
左允錚看了看懷裏一動不動的小姑娘:“先關、請到廂房去。”
老大夫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一甩袖子,拎着藥箱主動往外走。
等蒼江把人關好再次回來,左允錚狠狠挖了他一眼,低聲斥道:“日後再有什麼腌臢之事,莫要再讓十一公主瞧見,不然我砍了你腦袋。”
蒼江一臉無奈:“小主子,屬下原本可沒打算在院裏處置那叛徒,是您突然出手……”
左允錚忙用手去捂小姑娘的耳朵,變了臉色,暴躁道:“閉嘴,閉嘴!”
沈靈舟喝了藥,昏昏沉沉睡了一大天。
燒了退,退了燒,反反覆覆幾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徹底退了燒。
這一天一夜,左允錚衣不解帶,就坐在牀上守着小姑娘。
給她喂藥,喂水,餵飯,浸溼了帕子擦臉擦手,照顧得可謂無微不至。
等小姑娘終於不再燒了之後,請了大夫來診脈,大夫說好了。
左允錚往牀上一癱,看着軟軟躺在牀上還十很虛弱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掐了掐小姑娘明顯瘦了很多,卻依然有些肥嘟嘟的小臉蛋兒,老氣橫秋地說:“花花,你可是九哥這輩子長這麼大,頭一個伺候的人,以後九哥老了,你可得孝順你九哥啊。”
孝順什麼孝順,又不是她爹。
沈靈舟擡起軟綿綿的小手,把掐在自己臉上的爪子拍開,小身子一翻,背對着他,拒絕交流。
到了夜裏,小姑娘徹底好了起來,連晚飯都多吃了一個雞蛋。
左允錚放下心來,讓蒼江把關在廂房的老大夫頭蒙着又給送了回去,順便給了一百兩銀子,當然,免不了一番警告。
一晚上睡過去,到了凌晨寅時,左允錚把睡得正沉的小姑娘拖了起來,語氣滿是興奮:“花花,九哥帶你回家。”
寧奕馳一行人披星戴月,馬不停蹄,餓了就咬幾口乾糧,累了就席地而眠稍作休息,終於以最快的速度,在一日天將亮之際,趕到福州。
進了城,風塵僕僕直奔周府,下了馬也顧不得休整,吩咐常山把周家衆人都喊過來問話。
周家舅舅見到寧世子,如同見到了主心骨,泣不成聲,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周家大少爺周銘相對冷靜,把最近所做過的安排佈置,如何搜尋,找過了哪些地方一一詳細彙報。
寧奕馳聽完,略微沉思,又問:“近日福州,可有其他異常?”
周家人畢竟只是商戶,消息並不是特別靈通,周銘和父親對視一眼,搖了搖頭說沒有。
寧奕馳吩咐常山:“所有人都派出去,仔細查。”常山應是,安排下去。
寧奕馳自己則親自走了一趟衙門,找了剛從被窩爬起來的知府詢問最近城中近況,想查看最近的案宗。
福州知府也不知這位爺怎麼又來了,但總歸是他惹不起的主,忙令人把最近的案宗都搬出來。
寧奕馳帶着常山快速翻閱。當看到城外的一戶人家的啞巴婆子失蹤一案時,寧奕馳眉頭微蹙,詢問了幾句。
負責這案子的衙役說,三更半夜,人在家中睡得好好的,無緣無故就不知去向,婆子的兒子來報的案,至今未曾找到。
寧奕馳衝常山點頭,常山出門吩咐人去那農戶家仔細詢問,仔細勘察。
可人回來之後,卻表示一無所獲。
不過很快,秦青帶回來一個消息,說福州城一家醫館的一位孤寡老大夫,前兩日突然消失不見。
小徒弟以爲師傅出診未歸,等了兩日不見回,正準備今日來報官。
沒成想昨夜裏,老大夫頭上套着麻袋被打暈放在了醫館院中,身上還帶着一百兩銀子。
今日一早,在那附近的街上,這事被當成一則奇聞在傳。
寧奕馳直覺不對,親自跑去詢問。
老大夫雖說被暴力扛走,但並未受到什麼傷害,被蒼江警告過要是敢胡言亂語就燒了他這醫館,宰了他徒弟,加之又拿了一百兩銀子封口,多方原因,猶猶豫豫不願開口。
常山抽劍就抵在了老大夫脖子上。
寧奕馳起身,上前把劍撥開,對着老大夫拱了拱手,言辭懇切,頗爲動容:“老人家,我知你有難處,但我只是想問你可是去給一個小姑娘看病,三四歲,胖乎乎的,長得很可人。”
老大夫七十多歲,土埋脖頸子的人了,不怕死,是個喫軟不喫硬的。
見面前這謫仙一般的少年如此有禮,也不梗着脖子了,點了點頭:“是這麼一個小姑娘,叫什麼花花的。”
在周家,寧奕馳就已經問清楚了事情始末,自然也知道花花是舟舟用來騙那個小賊的名字。
聽到老大夫說那小姑娘就叫花花,寧奕馳眼眶發紅,幾欲掉下淚來。果然是他的舟舟。
他亮出自己的令牌,再次拱手:“老人家,那是我妹妹,被賊人擄了去。還望您告知具體情況,您放心,我是鎮遠侯府的世子寧奕馳,您和醫館的安危包在我頭上。”
老大夫一看是堂堂鎮遠侯的世子爺丟了妹妹,自然不敢再隱瞞,把所見所聞都一五一十說了。
一聽小姑娘受了驚嚇發燒,寧奕馳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又細細打聽的小姑娘的情況,聽聞小姑娘被一個小公子抱在懷裏,喊她妹妹,似乎很寵,很擔心的樣子,寧奕馳稍微放下心來。
那小賊認了舟舟做妹妹,又肯給舟舟請大夫,想必不會輕易傷了舟舟。
再問,老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寧奕馳道了謝,帶着衆侍衛四處去查。
等到一個時辰之後,寧奕馳帶着人找到那處院落時,卻發現已經人去屋空。
侍衛們在院中仔細搜查,先是在西廂房發現一個被打暈身邊放着二十兩銀子的婆子。把人弄醒後,見是個啞巴,無奈繼續四處查看。
寧奕馳帶着常山等人進了屋子。
天已徹底大亮,院外,屋內,都還毫無線索。
寧奕馳心中如火燒一般焦灼,怒不可竭地一拳砸在桌上。
不甚結實的木頭桌子應聲而碎,木頭架子散落在地。
寧奕馳無意識掃過去,就發現在桌子原本擋住的土牆被摳得亂七八糟,土掉了一地。
寧奕馳蹙眉,再一看,牆上似乎有字。
他拖開廢桌子,蹲下去,仔細看。
當看到那歪歪扭扭幾乎不成字的“陳”字,寧奕馳眼中一亮,心中狂跳。
朗聲吩咐:“仔細在屋內四處查看,看還有沒有這樣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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