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5 失去
嚴笑感到被刺了一下。
短暫的錯愕後,嚴笑眯起眼睛,像只被驚動的鳥:“你跟蹤我?”
就好像你的所有物不需要你的庇護。
她掙脫了你的束縛,卻能更加自由地翱翔藍天。
這讓嚴笑十分不快。
“是,也不是。”
樂殷南簡短回答。
嚴笑冷笑:“呵。”
樂殷南迴頭看向江面:“我本就打算北上赴京尋樂振北,最近赴京的輪船隻此一艘。更何況我本就應下承諾,助你找到‘三道輪迴’。”
她看上去絲毫沒有突然消失的愧疚。
嚴笑忍不住譏諷道:“你還知道回來。我養條狗都知道不能跑遠。”
樂殷南平靜地說:“嚴笑,我不是你的狗。況且我也說過歸期不定。”
“連尊稱都不說了?”
“我只是覺得我們的關係至少比‘某小姐’這類稱呼更近一些。若是你不喜歡,我改稱便是。”
嚴笑冷哼一聲,沒有表態,算是默許了這個稱呼。
“你在躲我。”默了默,嚴笑下定結論。
嚴笑尋得勤,雙方的人並非沒有接觸,樂殷南大可差人告知下落,但她連一點接觸都不願意。
樂殷南:“是。”
嚴笑問:“爲什麼?”
樂殷南乾脆利落:“名義上樂殷南已經死亡,我們理應毫無瓜葛。事實也的確如此,我助你找到‘三道輪迴’之後,我與你便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
她說話語速不急不緩,十分平靜,應該私底下想了很久。
嚴笑懷疑她偷偷對着鏡子練習了很多次,因爲樂殷南不是個多話的人,這幾句話對她而言簡直像演講一樣漫長。
“我很感激你先前救下我,但既然你橫豎看我不順眼,那麼我也不該繼續毫無理由留下來。”
樂殷南終於結束了她長篇大論,她似乎暗地長長舒了口氣。
‘其實也沒有那麼不順眼。’
嚴笑腦海裏自動迴應,但她張了張口,卻還是沒說出來。
她習慣用譏諷的語氣保護自己,表達想法,漸漸卻忘記了正常說話的模樣。
伊麗莎白曾委婉指責她不習慣道歉。
嚴笑辯解聲稱這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
但其實只是她不習慣示弱。
過去的成長環境讓她意識到示弱會導致兩種結果:
在花樓街的貴人面前可以示弱博同情,但會喪失尊嚴;
而在監獄的罪人面前示弱卻只能導致更大的欺凌。這是她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嚴笑已經擺脫了生存危機,更不可能走上幼時的老路。
“那你爲什麼現在就來找我?”嚴笑挑眉,“按照你的邏輯,能避就避,就算要履行諾言,那也應該在抵達京城時再來‘偶遇’。”
終於切入正題了。
樂殷南側臉,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着她:“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算算時間,快到日子了。”
“什麼?”嚴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毒藥。”樂殷南平靜地說,“你給我下的毒藥,每月一解,持續三年,快到毒發的日子了。”
“……”
嚴笑都快忘了這茬。
本來就是維持三個月的毒藥,只是當初樂殷南會錯了意,嚴笑乾脆順水推舟。
後來她乾脆借解毒的時機給樂殷南的解毒藥裏下新毒,以此來做實驗。
可行刑日之後,樂殷南傷勢太重,也不知道戳到了嚴笑的哪顆“惻隱之心”,嚴笑便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藥劑都停了。
如今樂殷南體內還有不少殘留的毒素,但只要不添新的,憑S級Alp小說a的身體遲早能自我恢復。
無非就是用時長些罷了。
嚴笑語氣忍不住擡高:“你回來只是爲了拿解藥?”
她把“只是”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樂殷南不明白嚴笑突然怎麼了,她反問:“不應該嗎?”
“而且。”她語氣微妙一頓,“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茶水裏偷偷下毒。”
剛開始時確實不知道。
但後來嚴笑想要她喝藥太迫切了,茶湯的味道變了好幾次。
樂殷南起初以爲真的只是換了新茶,偶爾摻了避孕藥,但後來自己信息素成了能毒死Alp小說a的毒藥,這讓她條件反射般想起了嚴笑。
冷靜思索,嚴笑動手的嫌疑最大。
她怎麼就沒早點發現呢?
“三年之毒,你每個月給我繼續下,又給我解藥,無非只是想把我永遠綁在你身邊,供你差遣,不是麼?”
嚴笑有些意外,沒想到試新毒能被樂殷南誤解成這樣。
不過這樣也好。
出於微妙的想法,嚴笑現在倒不太願意樂殷南知道她之後還在對她下毒一事。
“我沒有。”嚴笑否認得理直氣壯,“我後來沒有對你下毒,你的信息素……只是一些藥物的副作用。”
只要之後慢慢解開,真相就不重要了。
“無所謂。反正你並不在乎我的死活。”樂殷南挑眉,她接受了這個說法,但仍然不爲所動,苦笑地中肯評價道,“你救我,無非只是習慣了折磨我。”
這是她獨自思考大半個月所得出的結論。
嚴笑在乎是她的“所有物”,而非樂殷南本身。
所以她會給她下毒,卻也會在刑場上救她。
還在會樂殷南情不自已的時候言辭拒絕。態度明確,乾脆利落。
樂殷南不會自討沒趣,既然明知兩人以後不會再有交集,那麼不如早點習慣分開。
“所以我一爲解藥而來。”樂殷南說,“二爲你的信息素而來。”
樂殷南注意到嚴笑眼裏的火焰愈燃愈烈,她指尖顫了纏,但還是快刀斬亂麻。
“我被你反向標記過,兩次。”
她的聲音篤定又堅決。
“我不可能永遠被信息素、被你束縛。此次易感期雖然痛苦難捱,但終究證明了我可以獨自撐過去。”
嚴笑忍不住將視線落在樂殷南裸露的手腕上。
上面還有絲淺淺的細痕,在皓白的手腕上猙獰扎眼。
這麼久了,傷勢竟還未全好。
可見當時刻骨之深。
“這次只是僥倖,你難道想自廢手筋腳筋嗎?!”嚴笑言辭尖利。
“……所以我想向你討一些信息素,降低每次紓解的濃度,就像你同我下毒那樣,分批次戒斷,總歸強些。”
“你就這麼想離開我?”嚴笑也不知道這莫名奇妙的憤怒從何而來,咬牙切齒,“樂殷南,你可真是好樣的。”
她先前處心積慮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和枷鎖,現在卻被對方不折手段地去除。
——哪怕傷筋動骨,哪怕危及性命。
“白日做夢。”
嚴笑死死地盯着樂殷南,如果眼神就是枷鎖的話,那麼樂殷南已經被套住收緊無數次。
“嚴笑,你好歹也講點道理。”樂殷南眉頭微皺,十分不解。
她覺得自己的要求非常合理,她都沒跟嚴笑計較下毒的事情!
此時嚴笑已經平復了心緒。
她又擺出那副一切盡在執掌的倨傲:“樂殷南,我還沒同你算治療期間所耗費的藥物呢。即便這些同下毒一事相抵,那你也得在履行合約後再向我提要求。別忘了,當初你可是答應過我,履行緩解發情期的義務。在我找到下一個優質的Alp小說a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着。”
樂殷南說不過嚴笑。
她只是嘆了口氣:“你又沒被反向標記,又不是非我不可。”
嚴笑反脣相譏:“要怪就怪你分化等級太高。喫慣了山珍海味,你還指望我喫那些小米白粥?”
“……好吧。”樂殷南敗下陣來。
嚴笑脊背微微放鬆:“知道就好。”
樂殷南打斷她:“既然你不願給,我也便不要了。契約結束時,還望我身上的毒素已經徹底解了……屆時無論信息素有無與否,我都會離開。”
“若我不解呢?”嚴笑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這時,江面突然起了大風。
輪船碰到一股激流,船身在江面起伏搖晃。
甲板上的人都沒站穩,東倒西歪地摔在甲板上。
嚴笑腳步一虛,整個人失重往前撲去。
樂殷南穩穩當當將她圈在懷裏。久違的咖啡香溢滿鼻尖。
咖啡的香味其實也變幻複雜,喝多了,嚴笑甚至能夠辨別出到底是偏酸的果香味,還是偏苦的堅果味。
她聞到淡淡的樹莓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還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清淡的茶香。
她像大樹般將她環繞。
嚴笑有片刻的失神。
樂殷南將她鬆開。
似乎剛纔真的只是一個意外,她只不過是隨手扶了個快要倒地的茶杯一般。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樂殷南認真地看着她:“嚴小姐不要以爲我不敢動你。您的抑制劑對我早就無效了,不是嗎?”
連稱呼都變了。
那雙眼睛不似之前那般陰鷙,無比澄澈。
於是連威脅都不似威脅,反而更像一個陳述的事實。
一個必定會發生的事實。
嚴笑切切實實地意識到,她手上已經沒了任何可以鎖住樂殷南的鐐銬。
嚴笑的視線落在樂殷南背後的江面上,自上而下俯身看去,可以輕易地看到船頭刀尖般劈開大江大浪,浪花被切成兩隻猛獸,怒吼着奔馳到船尾糾纏打鬥,一碰一合,又跌入江底匯流。
這場比賽沒有輸贏。
而她正在失去樂殷南。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樂殷南得到了嚴笑默認後便識趣離開,嚴笑也沒了看江景的想法。
風捲得更緊了。
讓人不由得擔心是否會遇到暴雨。
兩人有意避開,但輪船就那麼大點地方,尤其是頭等艙的客人更是少數。
船頭餐室統共就幾張小方桌,可憐巴巴地擠在淺綠油漆色彩的牆壁裏,等候客人的光顧。
用餐時,嚴笑姍姍來遲,她尷尬地環顧四周,所有的餐桌都被擠佔滿當,只有樂殷南這桌面前還有空位。
嚴笑本想扭頭就走,但隨即一想自己爲什麼要爲了區區一個樂殷南委屈自己的五臟廟?
於是強迫自己邁步,在樂殷南面前坐下,皮笑肉不笑地說:“好巧,又見面了。”
樂殷南擡眼瞥了她一眼,起身,讓位:“嚴小姐慢用,我喫飽了。”
樂殷南溜得飛快,就好像她嚴笑故意往這裏坐企圖同她說話一樣!
嚴笑坐在原位狠狠拿切着餐包,餐刀在瓷盤上發出刺啦聲響,恨不得把樂殷南大卸八塊。
作者有話要說: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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