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5 曲徑

作者:記今朝
嚴笑沒有阻攔。

  或者說,她無力阻攔。

  但她不需要跟去就能得知樂殷南和白鬼行動的結果。

  白鬼行動如其名,做事迅速,形同鬼魅,像索命的白無常,經常在索命的時候波及到其他Alp小說a,卻又很喜歡在盛大場合,高調取下目標性命。

  而嚴笑接連好幾天都沒在報紙上看到樂振北的下落。

  她還活着。

  事實也的確如此,樂振北被伏擊後迅速尋求丁閣老的庇護,她連夜被丞相府保護起來,第二天直接把送入皇宮靜養。

  丞相對孫女“被南軍刺客暗殺”一事十分震怒。

  她在朝堂議會上大肆請戰,懇請新帝將天下兵馬虎符給新晉樂王樂振北,由樂王帶軍陳兵江北,南征剿匪。

  丁丞相三朝老臣,朝堂上大多都是她的門生。

  她一發話,一時間所有朝臣都紛紛請奏。

  “黎之杏欺人太甚!”

  “大婚之日行刺重臣之孫,簡直是膽大包天。”

  “聖上勿要讓宵小橫行,請聖上將虎符派遣樂王,讓樂王領兵,南征匪徒。”

  所有朝臣齊齊躬身奏請:“樂王領兵,南征匪徒。”

  可新帝並不同意。

  先帝本就忌憚這位民間“攝政王”,如今雖然皇帝和樂王都換了人,但忌憚不會減少。

  更何況先帝爲了牽制樂王府,已經動手,也與南軍左將做了交易。

  如今南軍另一大巨頭裴從越正在身邊,同樣也是朝廷重臣,新帝也在他的建議下在江北佈局,好不容易安穩下北上勢頭正盛的黎之杏,在江北形成三足鼎立的緩衝帶,新帝也不想輕易破壞平衡,他更傾向派裴從越南下洽談安撫。

  最重要的是,比起黎之杏,新帝更加忌憚用兵權在握的樂振北,已經與權臣聯姻的新樂王。

  攘外必先安內。

  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而這些都與嚴笑無關。

  拿到人皮後,嚴笑花了好幾天才修復了人皮因爲年代久遠造成的破損。

  她花了大量的功夫將配方數據一一抄錄下來,卻發現因爲時間太久,有些材料的稱呼都變得十分陌生。

  復原“三道輪迴”成了個棘手的難題。

  且不說有些藥材會因爲時代的變化而更名,“三道輪迴”本就用了許多奇珍異寶,光是要把它們搜尋起來就得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

  更不用說因爲磨損,配方好幾處關鍵部分缺失了藥材和相應劑量。

  這些都得一點點地試出來。

  運氣好也許幾個月,運氣不好便會耗上上十年的氣力也未必能討到好。

  嚴笑將配方整理成冊,幾天都閉在客棧裏大門不出,回過神來,外頭已經風雲突變。

  新帝和裴從越沆瀣一氣竭力和平談判,樂振北與丁丞相卻執意武裝壓境,明裏暗裏吵得不可開交。

  至於嚴笑,正在頭疼怎麼找齊“三道輪迴”的藥材,以及如何補足缺失的配方。

  不安與焦躁與日俱增。

  就在這時,樂殷南迴來了。

  她在大白天裏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來的,已經換了身行頭。

  大衣皮靴,頭頂一截禮帽,肩膀落了些黃白相間的小花瓣,帶來街道外初秋的涼意。

  有些許的桂花香。

  “你還知道回來。”嚴笑從浩瀚如煙的醫藥典籍裏擡起頭來,看清是樂殷南後才放鬆手裏攥緊的匕首,揉着惺忪的眼睛,語氣不悅。

  分明也就十來天,嚴笑卻生生覺得有種時過境遷的味道。

  “我回來是來取藥的。”樂殷南聲音平靜,“三年之期的解藥。”

  她太過冷靜,讓嚴笑產生一種錯覺。

  彷彿幾天前的爭吵根本就沒有發生。

  出於一種極其自私的心理,嚴笑沒理。

  她只是笑笑:“看來你和白鬼失敗了。怎麼樣,不是每個合作伙伴都像我這般好說話的吧?”

  這時候還不忘踩一腳別人。

  也就嚴笑能做得出來。

  樂殷南沒挑破嚴笑的小心思,說:“我們差點得手,但她逃到丞相府中便被層層保護,實在無從下手。後來我和白鬼分開了,她準備伺機再動,我返回樂王府,想要找到那封書信。”

  “結果呢?”

  “一無所獲。”

  嚴笑並不意外。

  她臉上的笑容甚至更甚。

  彷彿在說:“瞧,你離開了我就什麼也做不成。”

  樂殷南說:“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樂振北,與父親感情深厚,在父親死後收到了他的最後一封信,可能放在哪兒?”

  嚴笑挑眉:“你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嗎?”

  “我會把它和很重要的東西一起珍藏。”樂殷南自顧自地說道,“而‘三道輪迴’,也是她很看中的東西。”

  樂殷南目光落在嚴笑擺在書籍頂上的空木匣,語氣懊惱。

  “我早該想到的,書信和‘三道輪迴’就放在同一個盒子裏。”

  她說完,足足沉默了三秒,嚴笑才起身,施施然地走到她身邊。

  嚴笑擡着下巴,揚着笑,漫不經心地說:“嗯,的確在我這兒。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後來我們發生了一場不太愉快的爭吵,所以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樂殷南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十分平靜。

  彷彿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碧青中盪漾着危險。

  “我不想動手。”她說,“你到底想怎樣才肯給我。”

  “做個交易吧,樂小將軍。”

  嚴笑佔據了熟悉的談判姿態,表情都顯得從容許多。

  “你陪我去見趟秦太醫,護我安全,之後我把書信還你,怎麼樣?”

  秦太醫?

  這時候找她做什麼?

  但樂殷南沒有困惑太久,她擡起眼皮掃了眼嚴笑桌上堆積如山的典籍,便猜到大抵和藥有關。

  只是這麼簡單?

  樂殷南不信同嚴笑能有這麼簡單的交易。但她還是點點頭,嘴角微不可聞地上翹了一下:“可以。”

  嚴笑訝異。

  她也沒想到樂殷南答應得如此暢快。

  “你就不怕我對你有所企圖?”

  “能有什麼呢?”樂殷南反問,“你如果想置我於死地,把我放着不管便是了。我反正已經沒了生路,倒比任何人都敢置於死地。”

  樂殷南深深地說:“如果我沒記錯,我被你下了這麼久的藥,你的許多抑制劑都對我無效。但凡出現萬一,你認爲你能夠阻止我嗎?”

  樂殷南的威脅過於乾脆。

  彷彿在赤裸裸地向嚴笑宣告她的毒藥已經無法制衡她了。

  嚴笑被噎了一下,她後退一步,說:“好。”

  她太在意樂殷南的答案了。

  以至於嚴笑自始至終都沒發現樂殷南在答應那瞬,嘴角勾勒起的輕笑。

  更沒注意到樂殷南藏在眼底的無奈。

  在“三道輪迴”上,嚴笑一刻也不想耽誤。

  但她還是敲定了第二天的行程。

  “爲什麼?”

  面對樂殷南的疑問,嚴笑給出的理由是她已經好幾天沒休息了,要好好休養才能見過前輩。

  樂殷南:“……”

  上次和秦太醫對峙的時候你的眼神可一點也不像晚輩。

  但無論如何,樂殷南還是被迫留宿了。

  她本想出去住的,卻在離開的時候被嚴笑理所應當地叫住:“你去哪兒?”

  樂殷南迴答:“我在外面自己租了個客棧,這幾天我都是住在那兒的。明早我來接你。”

  “不必了。”嚴笑理所當然地行使甲方的權力,“你今晚就留下來。”

  樂殷南:?

  嚴笑:“時間耽擱不得,我先去補覺,你幫我順着找剩下的藥材名。”

  很多藥材都改名了,裴澤又是個喜歡用生僻名字的,更讓嚴笑抓狂。

  樂殷南:“……”

  她記得她好像就只答應的保護她的安危。

  “恕我拒絕。”

  樂殷南已經看穿了嚴笑。

  她纔不想白白被她壓制苦力。

  嚴笑說:“如果沒人做這項工作的話我會睡不安穩,最終心力交瘁,暴斃而亡。”

  樂殷南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好像在說這輩子都沒見過嚴笑這麼不要臉的人。

  但她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是夜。

  樂殷南已經坐在桌前乖乖翻了兩個時辰的古籍。

  房間裏傳來嚴笑綿長的呼吸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樂殷南揉了揉發漲的手腕,小心翼翼回頭看了眼嚴笑。

  她的雙眼緊緊閉上,睫毛彷彿兩隻安靜的蝴蝶停在原地。

  比起那駭然的理想和抱負,嚴笑此刻顯得如此脆弱。

  似乎隨時都能在燈光裏消融。

  樂殷南礙手礙腳地走到嚴笑的梳妝檯面前,小心翼翼打開她的梳妝盒。

  ——那裏裝着她的許多隨身香料。

  樂殷南每一個瓶子都仔細查看,卻沒有找到她熟悉的任何解藥。

  全是毒。

  樂殷南失望地合上蓋子。

  這就是她今晚答應留下的目的。

  既然嚴笑對解藥避而不談,她只能想別的法子。

  可嚴笑比兔子還精!

  解藥一定被她隨身放着了!

  搏一搏?

  樂殷南腦內閃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隨着嚴笑的呼吸愈發綿長,愈發像根線似的牽扯着她的神經。

  樂殷南鬼使神差地湊到牀頭,低頭,像是汲取花蜜的蜂鳥,小心翼翼地湊近,試圖找到她藏在某處的解藥。

  嚴笑猛然睜開眼。

  黑白分明的瞳仁裏將樂殷南完全承載。

  她的眼裏全是她。

  她的眼裏只有她。

  嚴笑似笑非笑:“在找解藥,嗯?”

  隱約茶香飄搖。

  可今天不是嚴笑的發情期。

  但樂殷南的易感期仍然無序。

  樂殷南目光暗沉,俯身咬掉嚴笑將掛未掛的笑意。

  她像頭被引誘的困獸,穿過幽香的茶林,攫取黑夜的晨露,走過古老混亂,幽暗潮溼的曲徑,輕而易舉地沿着馴獸人的引領前行。

  “找到了。”

  樂殷南摘下她別在腰間的香囊,衣帶一併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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