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6 香調
搖搖欲墜。
岌岌可危。
心跳在此刻按下了暫停鍵。
樂殷南摸清了裏面的數量,只有一顆。
嚴笑眼底滿溢意料之中的得意。
樂殷南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在嚴笑的計劃之中。
夜宿,尋香,假寐,誘感……
一切都在爲此刻創造契機。
“爲什麼?”樂殷南目光閃爍,疑惑不解。
嚴笑就像一本行文晦澀的詩。
每當她自以爲讀懂,她總能翻到下一行隱晦的暗喻。
她或許永遠也讀不懂她。
“這是獎勵。”
嚴笑偏了偏頭。
她的髮絲長長了許多,黑髮綢緞般凌亂,掩蓋住她眼底的疲憊與青色。
樂殷南不知道這是針對什麼的獎勵。
嚴笑也沒給她思考的空間。
她伸手勾住她的脖頸,像深海巨怪般將她拖拽而下。
“嚴笑,這可是你讓我進入易感期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給了你獎勵。”
沒頭沒腦的對話,樂殷南覺得自己隱約抓住了答案,但還沒握穩就轉瞬即逝。
腺體泥濘,帷帳潮溼。
淺烘後的咖啡會散發出奇異的果香。
清爽似盛夏,綿柔如清秋。
嚴笑甚至嚐到一縷秋釀的桂花香。
於是一切不安與焦躁也消失了,融入清爽寧靜的秋光。
樂殷南環抱着嚴笑,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內心前所未有地平靜。
原來度過易感期還有這種方式。
就好像江風吹過蘆葦,煩憂恍惚飄蕩,隨風飛去,沒入昨天。
“你怎麼了?”樂殷南察覺到嚴笑的不對勁,再大的分歧,也不好在這種場合開口。
她猶豫了下,還是關切地問出聲。
嚴笑沉睡在她的臂彎中,沒有回答。
樂殷南低頭,卻發現嚴笑已經抓着她沉沉睡去。
樂殷南後知後覺地想起嚴笑提到的那句——
她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好了。
這是對安眠的獎勵。
如果說Alp小說a對Omega有信息素的依賴,誰說Omega沒有呢?
如果真能將本能與情感區分得徹底,那麼爲何又有那麼多人會放棄藥物,主動尋求她人的安慰呢?
樂殷南嘆了口氣。
她低頭吻了吻嚴笑的脣角,摟着嚴笑閉上雙眼。
夢裏她沉入雲間碧葉落花天。
秦太醫在東市有處別院。
她年事已高,俸祿豐厚,太醫院裏的事情已經逐漸移交副手,偶爾只會在有年輕御醫拿捏不準時纔會入宮診斷,日子過得清閒又自在。
不少年輕御醫暗自羨慕。
樂殷南和嚴笑抵達時,秦太醫懷裏正抱着一個小孩子,老神在在地人工池裏釣魚。
秦太醫被一羣小孩環繞,小馬紮旁放了個竹簍,一尾紅色錦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還沒等落在小孩手裏,一旁的黑貓就一躍而起,把錦鯉叼在嘴中,察覺到來人,衝嚴笑樂殷南“喵”了一聲。
“……阿九?”
嚴笑大爲震驚。不過更讓她震驚的是,別院裏全是奔跑打鬧的小孩子。
足足有十來個,都是還沒分化的年紀,膽子大的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不速之客,膽子小的直接躲在一個男人背後,怯生生地報以注目禮。
阿九聽見嚴笑的呼喊,飛躥到她面前,把魚放在她腳邊,喵喵叫彷彿在邀功。
“這是你的貓?”秦太醫對嚴笑無不詫異地說,“這幾日釣魚時總會湊來討喫的,我原以爲只是野貓,沒想到竟把你給引來了。”
秦太醫笑道:“我還以爲只會有樂家姑娘過來的。”
嚴笑表情不悅。
“他怎麼在這裏?”嚴笑看着背後聚集了三四個小孩的梁道中,警戒地看向秦太醫,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你們是一夥的嗎?”
阿九,梁道中,秦太醫,三道輪迴。
嚴笑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個陰謀。
她的陰謀危機被嘰嘰喳喳的小孩衝散了。
“梁叔叔,她是誰呀?”
“你認識嗎?”
“姐姐看起來好凶呀。”
小孩奶聲奶氣的聲音讓嚴笑更加暴躁。
說得好像她像壞人一樣。
梁道中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在這裏言行放乖一些,免得驚擾到小孩。
“道中,你和這丫頭是舊相識?”秦太醫好奇問道。
梁道中“哼”了一聲,被嚴笑威逼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不認識”,就帶着小孩去了別處。
秦太醫眼神示意一旁空着的小馬紮,衝嚴笑說:“阿中是自告奮勇過來陪小孩的義工……你們既然來了,那就先坐吧。”
“義工?”嚴笑瞥了梁道中一眼。
他正舉着一個小孩把他往天上拋,雙手牢牢鉗着,確保小孩不會摔下來。
“你們認識?”嚴笑面色不善。
秦太醫承認得坦蕩:“畢竟都在宮裏,多少也見過。我不僅認識他,還認識你師傅呢。”
秦太醫承認得如此坦然,倒顯得嚴笑小肚雞腸了。
只是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秦太醫的說辭吸引:
——師傅?
“你師傅叫裴艾,我說得可對?”
嚴笑渾身緊繃,秦太醫在她心中現象一再變幻。
她忖度着:“爲何從沒聽師傅提過您?”
秦太醫眼睛眯起來,她慢悠悠地說:“興許是被我逐出師門了,所以不敢提吧。”
嚴笑眉頭緊鎖。
師門?
秦太醫是師傅的師傅?
可被逐出師門是什麼意思?
秦太醫衝樂殷南說:“樂家丫頭,這幾個年級稍大點的小鬼頭一直吵着要人教她們武功,我一個老太婆,身子骨不好,梁道中也不會拳腳,既然你來了,不如就露兩手?”
這是在支人了。
樂殷南看了嚴笑一眼,見嚴笑沒有拒絕,應了聲“好”。
“對了,之後讓她們領你去裏屋找青花紋的瓷瓶,那裏面的藥也許能緩些你體內的毒。”
樂殷南深深朝秦太醫行了個禮:“多謝太醫。”
“真要謝的話就記得常來。這些孩子都是我從各地尋的流浪兒,我這裏正缺陪玩的人手教她們習武、讀書。”
“樂某定義不容辭。”
那一瞬她突然猜到了梁道中爲何也會來這裏。
想必也是受了她的恩惠吧?
“他啊?那倒沒有。”秦太醫彷彿有讀心術,笑呵呵道,“起初他確實來找我想要接觸‘三道輪迴’的藥效。但我畢竟不是醫聖,愛莫能助。可他來了幾趟之後也樂得和小孩相處,畢竟都是些沒分化的孩子,對他與對外人一視同仁,漸漸便經常提着獅子糖之類的玩意兒登門拜訪了。”
樂殷南若有所思。
她還想說話,卻已經被一個膽大的七八歲小女孩扯着袖子:
“姐姐!秦奶奶說你會功夫!真的嗎?”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我也想學,你能不能教教我們……”
樂殷南被她們拉到後山旁的空地上,猝不及防,滿頭大汗。嚴笑把視線從樂殷南身上收回來,看着秦太醫,神情複雜:“這是何意?”
“你和裴艾一個樣,都是牙尖嘴利的。恐怕也不會喜歡外人聽私事。”
“無妨。”嚴笑說,“不過還是多謝。師傅她也許不想被人這樣背後嚼舌根。”
她雖然這麼說着,但目光卻粘黏在被小孩簇擁的樂殷南身上。她看見樂殷南很有耐心地將一個孩子舉過頭頂,一瞬間有些恍惚——
嚴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自己曾經懷孕過的事情了。
她突然想起樂殷南得知她懷孕時的那句“我會負責的”。
嚴笑不由自主地想過一個可能。
如果當時,如果當時她們都不那麼偏執,她們現在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秦太醫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將嚴笑從恍惚中帶回來:“你和裴艾什麼時候認識的?”
“這與您無關。”嚴笑回過神來,回答得客套而疏離。
“那我換個問題。”秦太醫絲毫不惱,“你肯陪樂家那丫頭過來,想必是有要事相求吧?”
嚴笑禮貌地回答:“晚輩卻有一事相求。”
她從懷裏取出謄錄的藥方:“起初我還擔憂您或許不熟這些,但既然有這層舊緣……”
“你真不好奇你師傅爲何被我逐出師門?”秦太醫慢悠悠地打斷了嚴笑的話。
嚴笑抿嘴,她說:“那是師傅的事。既然師傅不願提及,我這個做徒弟也不會過問。不過若您同意,晚輩確實該叫聲‘師祖’。”
“裴艾真收了個有趣的徒弟。”秦太醫樂了。
她神情矍鑠地盯着嚴笑:“放心吧,我和她沒有舊怨,只是我和她師徒緣分不深,實在不適合再待在一起了。”
嚴笑不解。
老人家話匣子打開就合不上了。
她似乎很喜歡裴艾,提及裴艾臉上都是笑。
看着嚴笑又不時地惋惜。
嚴笑靜靜聽着。
裴艾是裴家旁支之後,父親開了藥堂,小時候會期待她接管藥堂,也會教她一些辨別草藥的基本技巧,但意外離世後她便再也沒渠道學習。
母親一直將她當Alp小說a養,爲了精通草藥功夫,託人找到御醫秦蘭做學徒。
“那時候我年輕,已經盛名在外,早就不收徒弟了,許多人都想塞人進來我都沒允,可你師傅天資聰敏,又是裴家之後,我還是收了她做關門弟子。”
裴艾起初學得很快,也請秦蘭一起研究祖上傳下來的一些醫聖散落的手稿方子。
但那都是些抑制或能殺死Alp小說a的毒香。
都是醫聖裴澤禁止後人研習的禁香,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
秦蘭也不喜這些,勸了好幾次都無法讓她收手。
“可她性子偏激,許是自幼活在那樣的環境裏,她對Alp小說a恨意太重。後來回家幫忙家裏的藥鋪生意,也遭到了許多……不公。家裏親戚都想霸佔家產,也經常碰到不省心的客人。”
裴艾沉溺於重現祖上的毒香,又被家裏的事情絆住了手腳,後勁漸漸不足。
又過幾年,那些天資不太好的徒弟也都一個個超過了她。
這反而讓裴艾更想從毒藥香這條路上彎道超車。
“有次親戚聯合混子做籠子,誣告她信息素漏在藥裏,引起家裏病人易感爆體而亡,她百口莫辯,最後在藥店裏下了毒香,把來找茬的全殺了。”
秦蘭曾想保她。
事情還沒敗露之前,裴艾一直藏在秦蘭的別院裏。
“可她s小說ā•rén心切,心境不穩,很多步驟沒有做到完備,被人在殘渣中查出了原料,證據確鑿,被捕入獄。”
直到最後,裴艾都沒能調出方子裏記載的那款能夠阻礙超S級Alp小說a的香。
“你聞聞這個。”
秦太醫從懷裏取出一瓶錐形藥香。
嚴笑開了一條小縫,光是嗅到瓶口的香氣她便感到通體舒暢。
前調優柔,中調辛辣,尾調卻又恢復到綿遠流長。
好像體內的鬱結和戾氣都一併消解了。
嚴笑本來聽得心情沉悶,但現在竟然被奇異的平靜所包圍。
“這是抑制超S級的香。”秦太醫說,“不分AO。”
“你師父走錯了路子。以爲抑制必須限制行動,但實際上只需要和緩情緒就好。一樣可以達到抑制衝突的效果。”
秦太醫盯着嚴笑,目光灼灼,似是勸慰,也是警告:“藥是用來救人的,香是用來贈人的,你的師傅恨意太重,制不成好藥,也調不出好香。”
“你是個好孩子,我不希望你走上你師傅的老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讀者“優秀的差生。”,灌溉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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